第33章
安恬手掌同樣冰涼。
只是當兩人掌心相貼時, 意外的,開始升起絲絲的暖。
許嘉辭指尖微動。
安恬直接握住他手掌,說:“我們回去吧。”
片刻, 許嘉辭握緊掌心裏開始逐漸微暖的手, 像是再也不願意放開了一樣。
“嗯。”他颔首。
年節時街邊商店大都關了門,兩人路過地鐵口, 賣卷餅的小販已經正在收攤, 其餘東西都已經賣完了, 只剩最後一杯豆漿。
許嘉辭買了,遞給安恬。
由于一直放在保溫箱裏, 豆漿還是熱的,加了糖,安恬吸了一口, 甜蜜溫暖的液體流進胃裏,整個人仿佛都舒服了不少。
可惜只剩一杯了。
安恬先喝了一小半, 然後把剩下的豆漿遞給許嘉辭:“喏。”
許嘉辭看到眼前的豆漿, 愣了一下。
安恬:“我們一人一半。”
她怕他不接,又說:“我喝不完了。”
許嘉辭看着安恬遞過來的豆漿,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來。
為了防灑,豆漿杯用蓋子蓋着,中間插一根塑料吸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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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辭眼睛盯着這塑料吸管。
他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什麽。
最後輕輕低頭,把吸管含進嘴裏。
許嘉辭很快喝完了剩下半杯豆漿,吸管發出空空的響,他把杯子扔進垃圾桶。
安恬看着他, 樣子欲言又止,最後又沒有說出話來, 只是臉微微紅了一下。
豆漿杯上面的塑料蓋子,明明是可以直接掀開的啊。
兩人繼續走着。
雖然安恬沒有問,但許嘉辭知道她的滿腹疑惑。
他淡淡地說:“你也看到了。我哥,只是是不同的媽生的。”
他表情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他媽是集團千金,名門閨秀,和我爸門當戶對,而我媽是,”他突然笑了一下,“小三,狐貍精。”
安恬靜靜地聽着。許嘉辭說出來,也印證了她心裏隐隐的猜測。
許嘉辭,許嘉文。
是親兄弟,但卻是不同的母親。
狂妄而嚣張的許嘉辭,從小到大不知道跟人打過多少架,他似乎什麽也不怕,然而在碰到那個叫許嘉文的少年時,卻忽地沒了底氣,他明明不是打不過許嘉文,卻不願意還手。
安恬突然發現自己跟許嘉辭表面上是住在一起,從小一起長大,但對他的了解其實好像少之又少,甚至根本不比學校裏其他同學對他的了解多多少。
安恬又想起了上次在商場,那個打扮光鮮的中年女人打過許嘉辭的兩個耳光。
這只是她看到的。
安恬從小沒有聽許嘉辭說過他會回家,但現在看來,他應該是回過,只是沒有告訴她。
他一個又一個不在的周末,或許并不全是像她以為的那樣是出去打游戲泡吧。
安恬不敢去想在那個家裏,許嘉辭面臨的是什麽。
同樣,在那裏,一個妻子要面對自己老公和別的女人生的兒子,一個孩子要面對破壞自己父母婚姻的第三者的兒子,将來或許還會分走一半他應從父親那裏繼承的財産。
那個第三者或許已經不在了,但是那個孩子還在,甚至還被男人帶了回來,男人可能是想随着時間推移讓妻子和兒子接受這個孩子,可卻不知道妻子和兒子的恨意并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半分。
第三者已經不在了,他們也恨不了男人,于是便把所有的怒火和恨意,全都撒在正謹慎打量着這棟漂亮宅子的孩子身上。
孩子或許最開始也是茫然的,無助的,他不知道這裏的人為什麽會這樣對他,只是後來在那一聲聲的“野種”裏,他開始明白了,黯淡下眸光。他想自己的存在或許就是不應該的,于是默默承受下一切,只希望被他的存在而傷到的人能好受。
後來,桀骜不馴的青春期,他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報複着這世界,發洩着自己所承受的一切。
不學習,打架,抽煙,早戀,泡吧,人人都怕他,人人都讨厭他。
可是在不為人知的時候,他也會為一個被欺負的流浪兒,和街邊的混混打的遍體鱗傷。
安恬想着今晚許嘉文踢在許嘉辭身上的畫面,眼眶止不住的發酸。
是有人錯了,可是許嘉辭,他有什麽錯。
他無法決定自己是否到來這個世界,為什麽要讓他來承擔所有的錯誤和痛苦。
到小區門口了,保安沖兩人敬了個禮,開門。
安恬想起在巷子裏時,許嘉辭還沒有回答她的話。
安恬突然停下來。
許嘉辭也跟着停下來。
安恬看着許嘉辭的眼睛:“你還沒有答應我。”
許嘉辭:“答應?”
安恬吸了吸鼻子:“答應我,以後不許讓他們欺負你了。”
她提高音量,尾音輕輕顫着,顯得有些激動:“許嘉文也好,那個夫人也好,誰也好,不許讓他們再欺負你。”
“我不管,錯的是那些大人,許嘉辭,你又沒有錯,你能選擇你自己的出身嗎?你願意這樣嗎?你為什麽要一直替那些人承擔過錯!”
“你對他自責個什麽勁兒,他要是再打你你就給我還回去,你又不是打不過他,對不起他的是那些大人,不是你!”
安恬說話時吐出很多白氣,她死死看着許嘉辭,盯着他。
許嘉辭怔愣着,對着少女堅韌的目光。
從小便跟在他後面的小女孩,第一次,這麽強烈,大聲地跟他說話,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獸,甚至有些霸道。
他眉心微動,最後終于看着她漆黑的眸子,答:“好。”
安恬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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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秀梅年一過完就回來了。
回來時不僅驚訝地發現許嘉辭在家,更驚訝地發現許嘉辭在書房,跟安恬一起看書。
不過由于快開學了,趙秀梅說服自己許嘉辭只是在補寒假作業而已。
雖然這也是一件很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葛萱作業補不完了,火急火燎地給安恬打電話要借她作業抄一下。
不同于之前,開學前幾天的麥當勞人明顯多了起來,并且基本上全都是學生,座位後挂着書包,一個一個壓着作業本奮筆疾書着。
安恬慢條斯理地吃着薯條。
葛萱一邊抄一邊忍不住說:“這麽多你究竟是怎麽做完的。”
安恬:“你每天做一點也就不多了。”
葛萱:“………………”
“好吧。”她放下筆,甩了甩已經連續抄寫三個小時的手,拿起面前的熱奶茶喝了一口。
對面桌子上又叽叽喳喳來了幾個人,葛萱看到,伸手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對面桌的人也沖葛萱點點頭。
安恬看了看兩邊,問葛萱:“你認識?”
葛萱:“十一班的呀,上次滑冰的時候見過,我們班還跟他們還一起去聚餐了。”
“噢你沒去聚餐,怪不得不熟。”
一說起上次滑冰,葛萱突然想到了什麽。
她吸着奶茶,神秘兮兮湊近安恬。
“對了,差點還忘了問你,你跟沈清越,進展到哪一步了?”
突然聽葛萱提起沈清越,安恬立馬覺得有些無所适從。
她知道葛萱是什麽意思,不由地皺了皺眉,別過眼:“萱萱,別亂說。”
葛萱:“人家都舍身給你當肉墊英雄救美了,眼睛全程都黏在你身上,你不會還看不出來吧。”
“不過也是。”葛萱點點頭,“你們這種好學生還是不談戀愛的好,會影響學習的,他肯定也是這樣想的,這種事情你們倆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現在暧昧一下就可以了,等到高考完再捅破窗戶紙,多甜。”
安恬開始急了,推了葛萱一下:“別說了。沒有。”
葛萱:“怎麽了嘛,你害羞了?”
安恬作勢要抽走自己的作業本:“你再說我不給你看了。”
葛萱立馬投降:“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安恬撐起下巴看窗外。
葛萱手上抄着作業,話匣子卻好像一下子打開了。
從班裏誰和誰早戀啦,班主任準備下學期給誰誰換位置啦,說個沒完。
安恬不時地“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然後葛萱不知不覺說到班裏那群讓老張頭疼的男生,最後又突然說到男生裏最讓老張頭疼的許嘉辭。
“他們這群人裏吧,許嘉辭吧,混是混,可是這人長得,還真他媽的帥。”
“你說氣不氣人。”
安恬這回沒有接話。聽到許嘉辭的名字,她愣了一下。
葛萱手上奮筆疾書,嘴上也不停:“不過還真是奇怪。同樣是男生,壞一點的反而比好的有吸引力,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你看多少小學妹還有學姐追在他後面跑,想當校霸身邊的女人,啧。”
安恬:“哦。”
葛萱:“我記得我們初中的時候,有人在我們學校貼吧裏求問學校帥逼照片,全都在battle校草,然後有人把偷拍的許嘉辭的照片甩出來,他當時還一初中生呢,混在高中部幾個帥逼中間,那場面,絕了。那個帖子在貼吧裏頂的老高了,好些外校的都跑來看。”
“還有之前,初三的時候,聽說有個高中部的學姐還專門跑到他班上跟他告白,據說那女生長得可好看了,家裏也有錢,可是你知道他怎麽拒絕人家的嗎,他拒絕人家說自己不喜歡熟女,熟女,真笑死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恬:“………………”
她跟許嘉辭初中的時候不在一個學校,不知道還有這麽多精彩的故事。
葛萱最後說着說着又搖搖頭:“可惜了。”
安恬不解:“可惜什麽?”
葛萱聳聳鼻尖:“可惜他脾氣不好,那麽嚣張,又動不動愛打架,白長那麽帥了,我要不是怕他以後會搞家暴,否則我也喜歡他。”
安恬:“………………”
葛萱一直抄到她媽媽打電話叫她回家吃飯時才結束,臨走時還順走安恬的一本作業,晚上回家接着抄。
趙秀梅也打了個電話過來,讓安恬回家的時候順便買瓶醋帶回來。
安恬帶着買好的醋回家,許嘉辭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游戲。
許嘉辭見安恬回來,放下手中的游戲。
安恬沒有理他,去廚房把醋交給趙秀梅。
許嘉辭在廚房門口等到安恬,說:“你說的那些題我都寫完了。”所以才打游戲的。
安恬點點頭。
許嘉辭敏感地察覺到安恬今天對他的态度有些變化。
他問:“怎麽了?”
安恬想起剛才許嘉辭玩的游戲也是打打殺殺的。
暴力的種子似乎早已在幼小的他心中生根發芽。
于是安恬皺了皺眉,然後問出口:“許嘉辭,你以後會家暴嗎?”
嗯?
許嘉辭似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對上安恬探尋中又帶着懷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