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要怨我

? 沈遇棠一來,徐旭馬上就轉了神色,笑嘻嘻的站起身對緩步行來的沈遇棠做一禮,“屬下說的可都是公子的好話。”

沈遇棠勾唇,不置可否,望向擡頭怔怔看着他的季小北,笑,“怎麽才一天不見就跟傻了似的。”

季小北聽聞他說話的那一刻,鼻尖一酸,紅了眼眶,哽咽的喚了一聲,“公子。”

徐旭見此,很是知趣的告退,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卻是十足的歡快,邊走邊哼着小曲,還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沈遇棠微笑着搖頭,走到一旁挑了燈,一盞一盞的點燃,火燭搖曳了一會,将房裏籠罩。

沈遇棠修長的指劃過一只火柴,空氣有淡淡的焦味,他将火柴又靠近一盞燈,音色泠泠,“徐旭說要來看你,我就知道他必定要說三道四,也不知道,一個大男人,哪裏來那麽多話和一個小姑娘說。”

話落,季小北已經從身後抱住他,緊緊的将自己的手環住他,将臉貼在他的背上,一片溫熱。

沈遇棠手裏的火柴轉瞬即逝,火光在剎那間滅去,只落了一點星火,再隐于明亮中。

“可旭叔不說,我就永遠都不知道了。”季小北死死的抱着沈遇棠,有溫熱的液體隔着衣衫灼了他的背,她幾乎泣不成聲,“我想知道,想了解一個真正的沈遇棠。”

有血有肉,會痛會傷,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誤解,遺世獨立般的沈遇棠。

她從來都只知道自己的痛楚,可沈遇棠要面對的總是比她多得多,在他的面前,她所有的痛就微乎其微。

沈遇棠由着她抱着,繼而轉過身将她摟入懷裏,撫着她哭得一顫一顫的背,溫和的笑了笑,問,“那你現在了解了?”

季小北在他懷裏點點頭,又猛的搖搖頭,擡起眼睛瞅着他,眼淚泛濫看起來有些滑稽,“以後你将自己心裏的想法告訴我,行嗎?”

沈遇棠伸出手将她臉上的淚一點點擦幹,忍俊不禁的笑出聲,連連應,“行,行,行。”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麽陛下一定要處處針對你嗎?”名義上,嚴至陽算得上是沈遇棠的恩人,沈遇棠亦是嚴至陽的臣子,可明明應該互相扶持的兩個人,又怎麽會步步緊逼呢?

沈遇棠收拾好她的臉,還是笑,拉着她到一旁坐下,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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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北見他不開口,難得不依不饒起來,竟有些撒嬌的味道,“你剛剛答應我告訴我的。”

沈遇棠對她的語氣頗為受用,心情一好,兜着彎逗她,“這件事算不上我心裏的想法啊,我原來不知道,你竟也是會纏人的姑娘。”

季小北被他這麽一說,狠狠的拿眼睛瞪他,知道他不肯告訴自己該有自己的理由,于是也不在這件事上糾纏,只回,“我原來也不知道,你會強詞奪理。”

閑聊之下,季小北就抓着他的手把玩,一根根修長而白皙,竟比養在深閨裏的小姐還要嬌嫩,她玩着玩着竟有些上瘾,沈遇棠倒也由着她,有細碎的光華自眼底流淌。

“有些事情,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一陣靜谧後,沈遇棠悠悠的開口,語氣有些別扭。

季小北沒有停下抓着他手指玩的動作,彎着眸子點點頭,特意用谄媚的語氣道,“公子說的是,我當然明白。”

她明白,有些事,她知道得越少,對她越是安全,若是這樣可以讓沈遇棠安心一分,即使她真的很想探究某些事,也會閉口不談。

季小北想,這就是所謂的着想,會想方設法只為了讓對方能安樂,會設身處地哪怕自己郁結也不會挑明。

原來,以往的執着要逃開,到今日一旦靠近就不願相離,轉變也不過一念之間。

只因為那個人是沈遇棠,是讓她一心一意想要永遠對他好的人。

沈遇棠淡笑不語,只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十指相扣。

天色不早,傳了晚膳,難得的安逸與悠閑,二人都帶着笑意,像尋常人家那樣用起食來,沒有人侍候,獨他們兩個,偶然給彼此的碗裏夾食,偶爾笑着談論一些市井趣事,再偶爾只安安靜靜吃着飯,也是樂趣。

這樣安逸得近乎不真實的時光,在以後每一個深夜夢回時也足以泛出深深的笑容,只願沉浸其中不再醒來。

天色已晚,圓月爬上天際,沈遇棠依舊待在季小北的房裏,手裏執一本上了年頭微微泛黃的書,懶懶的倚在床頭,幽黃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将他照得溫和。

季小北安安靜靜坐在椅上,就着燭光繡着手帕,時不時擡頭去觀察絲毫沒有想要離開跡象的沈遇棠,欲言又止的模樣,手裏的針動了又動,淺紫的手帕上卻還是一片空白。

沈遇棠似終于注意到她,放下書,下了床,緩步走到她身邊坐下,看了看她手裏依舊原封不動的手帕,拉過在空中輕輕揚了揚,笑問,“我好看還是手帕好看?”

季小北偷窺他人當場被抓,有些心虛,一把奪過沈遇棠手裏的手帕,反駁,“我只是想不出繡什麽,哪裏在看你。”

沈遇棠倒沒有繼續調侃她,将手肘撐在桌上,慵懶的把頭倚上去,認真的對季小北說,“那就繡我們的名字。”

“我們的名字?”季小北重複了一次,睜了睜眼睛。

“對。”沈遇棠鄭重的點頭,拉過淡淡紫色的手帕攤開在桌上,修長的指放在手帕的右下角,繼續道,“就在這裏繡上北棠二字,季小北的北,沈遇棠的棠。”

季小北心裏一暖,也學着沈遇棠撐着手肘與他四目相對,笑問,“為什麽是北字在前面,而不是棠呢?”

沈遇棠沒有立即回她的話,将手帕折起來放回季小北的手裏,才望着她,語氣淡淡,音色亦是淡淡,卻極為認真,“因為,北棠比較順口,還因為,”他頓了頓,加深了眸裏的神色,“季小北比沈遇棠重要。”

季小北心尖一顫,曾幾何時,她也讓人這樣放在這麽重要的位子,她不過一個簡簡單單的存在,可沈遇棠卻把自己看得比他自己還要重要,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突然之間就想起沈遇棠留下她的原因,季小北微微垂了眸,有些底氣不足的,“公子,一直以來我都想問你,我到底像誰,才得以讓我留在你身邊,才讓你對我這麽好?”

沈遇棠不認識蘇杪杪,那她又會是像誰,世間容貌相像之人竟有那麽多。

凡事都有因有果,若她讓沈遇棠放在心上是果,那麽因呢,誰才是那個因,最終塑造了她這個果?

沈遇棠眸裏的神采微微蕩漾,似湖面層層泛起的漣漪,直視着季小北,将她拉起來坐好,讓她也對上他的目光,問,“你想知道?”

季小北一顫,果真是有一個因,她不回答,只無力點了點頭,沈遇棠卻一把将她拉進自己的懷裏,緊緊抱住,繼而聽見他有些缥缈似從遠方飄來的聲音,輕飄飄的語氣,帶了點尾音,“像我,季小北,你像的人是我。”

季小北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想要從沈遇棠懷裏出來問個究竟,沈遇棠卻還是抱着她不肯松一分一毫,她低喚,“公子。”

“不要動,聽我說。”沈遇棠微微用了力,打斷了她的話,語氣溫和得似一地柔柔的月光,透過季小北的心紗一點點滲透進去,她的心一下子就沉靜下來,安安靜靜聽着沈遇棠接下來的話。

“還記得我們初見嗎?”他抱着季小北的力度又加大,仿佛害怕她遠離,“你跪在角落,可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你,只因那一眼的你與當年的我過于相似,一樣的無能為力卻還是毫不掩飾的去恨。”

季小北身子一顫,鼻子一酸,幾欲落淚,原來,果是她,因是沈遇棠,原來,從一開始就注定糾糾纏纏了。

“我體會過那種恨,太痛了。”沈遇棠聲音竟然有微微的顫抖,季小北甚至感受到他身子也因此發抖起來,“世間不能只有沈遇棠一個人痛,而你,恰好是我選擇與我一起痛苦的人。”

季小北不知道沈遇棠一開始的想法是如此,是因為太痛而承受不了需要有人相陪,想要有人和他一起品嘗無邊無際的痛楚。

他不想只有自己一個人痛,卻也不想世間上存在第二個沈遇棠,偏執的将她留在身邊,折磨卻救贖,該有多痛,才會有這種矛盾而近乎扭曲的心理?

她季小北,該是多麽陰差陽錯才成為沈遇棠選中的那個人。

“季小北,不要怨我。”許久,她聽見沈遇棠低下去的聲音,真真切切感受到其中無盡的顫抖,他在害怕,沈遇棠在因為害怕她怨他而害怕。

季小北伸出手去環住沈遇棠背,指尖微微顫抖,可還是想要用盡力氣抱住素日向來以風輕雲淡面對他人,今時完完全全将一個脆弱的自己攤開在她面前的沈遇棠,哽咽,“公子,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初見并不是那一天晚上,或許說,我先一步遇見了你。”

沈遇棠亦安安靜靜的聽她說,未曾打斷,燭光搖曳,二人相擁的身影投出一道朦胧的光影。

“你該忘了,在市集的時候,你的馬車驚了人,那個人,是我。”季小北哭腔漸濃,吸了吸鼻子才繼續說下去。

“我聽見你的聲音,仿若從天上來的一樣,我就想,這世間怎麽會有那麽好聽的聲音,是我這一輩子都不能觸及的,可你現在卻在我面前,真真切切的。

“你說我怨你,我怎麽會怨你,我的怨早就沒有了,想要離開,也是我害怕一旦接近你就割舍不了,可即使是遠離,公子,我還是放不下對你的念想,這樣的我,根本無力去怨你了。”

季小北說着說着語無倫次,泣不成聲,最後只死死的抱着沈遇棠,趴在他身上放聲嚎啕大哭起來,哭盡這一年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念想,所有的懼怕,凝聚成一個沈遇棠,纏繞在她的心頭。

才發現,從一開始,沈遇棠這個名字,這個人,就在她心裏安根生芽,如今已長成參天大樹,枝葉密密麻麻覆蓋了她的心,從此,心上只餘一個沈遇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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