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深夜毒發
? 靜谧的屋燭光搖晃得花了季小北的眼,沈遇棠的面容如月色一般溫柔,一眼便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季小北幾欲就要哭出來,但又不想在這個時候哭,于是揚起一抹笑,有淚水模糊了沈遇棠的臉,帶着濃重的鼻音道,“公子說話要負責任,說過了就不能改了的。”
沈遇棠亦笑,淡淡的唇弧勾一方似水的溫和,音色泠泠如屋檐滴落的雨,清脆而空靈,“公子不會騙季小北,季小北只要安安心心待在公子身邊就好了。”
季小北眼睛紅得再一點就要滴血一般,但就是沒有哭,這樣大好的日子,是不能掉淚的,季小北吸了吸鼻子,重重點頭。
只要沈遇棠不丢下她,她再也不會離開沈遇棠身邊,永永遠遠的。
無繁瑣累人的六禮,無熙熙攘攘祝福的賓客,無如紅霞絢麗的嫁衣,無似血淚凝結的紅燭,無醇香渾厚的合卺酒,唯沈遇棠與季小北二人。
天地為媒,雙親為證,草木為明,屋裏燭光盈盈,兩道身影對着牌位跪下扣首,簡簡單單的一禮,起身相視一笑,此生共結連理,再不言分棄。
從屋裏出來的時候,外頭星辰滿空,美不勝收,沈遇棠帶着季小北行來,依舊是他牽着她的手而去,一步一步,似要走遍春夏秋冬。
季小北許久沒有像今日這樣開心了,如今,她是沈遇棠的妻了麽,望着沈遇棠的側臉,她依舊如處夢境一般有些渾渾噩噩的。
事實真是難以預料,誰能想到當初一心一意想要殺了沈遇棠的季小北有朝一日竟然成了沈遇棠的妻。
可是即使是他的妻,季小北還是更願意喊沈遇棠一聲公子,“公子,你說,是不是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注定了的呢?”
若不然,她哪裏來的運氣得以靠近沈遇棠這樣的男子呢?
沈遇棠微笑,眸裏的光華要将萬物掩蓋,語氣愉悅,反問,“你的意思是,我們本來就天生一對?”
季小北被一噎,竟一時間答不出下文,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到最後只憋了一個嗯的單音出來,字面上,她的話确實是這個意思,沈遇棠這麽說也沒錯。
沈遇棠忍俊不禁,伸出手就要去扯季小北的臉,季小北沒有躲,沈遇棠的手卻在半空的時候猛的停住,指尖微微顫抖,季小北往他的臉上看去,方才他一貫溫潤的神色盡數隐去,取而代之的事一旁瞬間爬起的蒼白。
“公子。”季小北拉住他的手,溫度低得不似一個活人,季小北聲音顫抖,“你不要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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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棠緊抿着唇,無一絲血色,反握住季小北的手,将她拉進自己的懷裏,緊緊抱着,似要汲取溫暖一般,卻不忘開口安慰季小北,“我沒事,別怕。”
季小北怎麽能不怕,沈遇棠身上的溫度冷得她瑟瑟發抖,于是也緊緊環住他,企圖将自己體溫渡給沈遇棠,而沈遇棠卻一把将她從自己懷裏拉出來。
季小北幾乎都要哭了,急急擡頭去觀察沈遇棠,見他的臉色似乎恢複了一些,卻還是不能放心。
“季小北,不要怕,沒事的。”沈遇棠勾起一抹笑,有些無力的,唇色依舊蒼白,連吐氣都是虛弱的,卻還是強打精神一般安慰着季小北。
沈遇棠不想她擔心,季小北何嘗不知道他的心思,可她的怕意此時就如同瘋長了的野草綿綿無盡頭,能讓沈遇棠在一瞬間變了神色的,那痛,該是多麽蝕骨?
季小北又重新撞進他的懷裏,雙臂緊緊環住他不肯松手,眼淚奪眶而出,語無倫次的,“你的毒,是不是,公子,很痛對不對?”
沈遇棠這一次任由她抱着,眸裏的神色越來越深沉,撫摸着她的發,盡量輕和着說,“我都習慣了的,其實一點都不痛,所以你。”
“你騙人,怎麽可能不痛?”季小北哭着打斷沈遇棠的話,在她懷裏胡亂搖着頭,斷斷續續的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解毒嗎,世間上有那麽多醫術精湛的大夫,不會沒有辦法的。”
季小北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只是不想讓沈遇棠再受苦,她見不得他再痛了。
沈遇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将季小北從他的懷裏再一次拉出來,對上她婆娑淚水的眸,微笑,“季小北,你難道有偷窺人心的本事,知道我已經找到了大夫。”
季小北一怔,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抽抽搭搭的看着沈遇棠,問,“公子是說,可以解毒?”
沈遇棠繼續笑着,星光落在他的臉上,雖面色蒼白,卻光華依舊,音色如泉過流淌,“事在人為,我找了許多年,才找到一個會解我身上毒素的大夫,我本想過些時日再告訴你,你倒是自己先猜出來了。”
季小北見他神色認真,卻還是不确定,問,“真的嗎?”
沈遇棠偏頭,睜了睜眸子,孩子氣的模樣竟有些委屈,“你不相信我?”
季小北破涕為笑,迅速擦幹臉上的淚,重重點頭,“公子說的我都信。”
沈遇棠是什麽樣的人季小北很清楚,只要他說得出的話是不會有假的,況且,季小北也相信沈遇棠有能力找到一個能解奇毒的大夫。
一想到沈遇棠以後再也不用因為身上的毒傷害自己,季小北就忍不住雀躍起來,回去的路上纏着沈遇棠叽叽喳喳說了好些話,到了自己的住處才是肯停下來。
沈遇棠一直都由着她吵人,臉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聽她說,停下腳步的時候季小北還是有滔滔不絕之勢,沈遇棠才哭笑不得的讓她進屋。
“我今夜有些事要處理,就不能陪你了,你乖乖吃晚飯,早一點睡,知道嗎?”沈遇棠淡淡的囑咐着,繼而笑開,似水墨染開的花,素淨淡然。
季小北拉着他的袖口點頭應,“知道了,那你不要忙太晚。”
沈遇棠亦點頭,看着季小北一步三回頭的回房間,素一站在門口迎她,她才終于是戀戀不舍的消失在了房間的轉口。
月色姣姣,沈遇棠望着那扇木門緩緩閉起來,伸出自己未被季小北發現的手,迎着月光中,一片血肉模糊,觸目驚心,有的血染到了白衣袖上,妖冶異常。
沈遇棠輕皺了眉,踱步離去,腳步有些虛浮,身姿卻依舊挺拔,許久才離開此處。
深冬十一月,夜半飄起了大雪,今年的雪來得及早,季小北是在半夜被沈遇棠驚醒的,迷離之中看着沈遇棠臉色煞白,瞬間就清明了。
毒發,季小北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詞,沈遇棠意識已經迷糊了,昏昏沉沉不知道在說着什麽,身子抽搐,冷得似冰雪,一觸就仿若要被凍傷。
季小北卻管不得那麽多,急急忙忙抱緊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痛暈過去的沈遇棠,眼淚絮絮的落卻做不了什麽,只能一句一句呢喃,“公子,小北抱着你,你就不痛了。”
其實她清楚得緊,沈遇棠怎麽可能因為她的一個擁抱就不痛呢,他的痛,是她永遠得無法感受的。
只是沈遇棠這一次毒發,又不同于季小北上一次所見的那樣,他只是在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之間渾渾噩噩不能自我,只是迷迷糊糊念着自己痛,卻再也沒有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将近天明的時候,沈遇棠睜開眼,眼底終于有了一絲清明,季小北便趕緊一句一句公子的喚他,企圖将他的思緒喚回來。
好在,沈遇棠這一次終于應她,伸出素白的手替她拂去臉上未幹的淚水,漾開雨後露水一般清麗的笑,聲音喑啞,用貫來讓她安心的聲音,“季小北,你哭花臉了。”
季小北哭得越兇,像孩子一般伏在沈遇棠身上嚎啕大哭起來,繼而再是傻裏傻氣的笑,看着沈遇棠蒼白的臉,抽抽搭搭的,“公子,以後不要吓我了,我不禁吓的。”
沈遇棠輕輕颔首,從喉嚨裏吐出一個好字來,疲憊的閉上了眼,季小北看着他又是昏昏沉沉的模樣,起身替他寬衣擦去身上出的冷汗,大大小小的傷疤觸目驚心,季小北只強迫自己不要再哭出來,等收拾好一切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沈遇棠折騰了大半夜,終于是睡去,眉間微皺,薄唇緊抿,就連睡時也是不安穩的模樣。
季小北卻沒有了睡意,只靜靜的守在沈遇棠的床頭,靜靜的凝望着他,然後蕩漾開一抹笑意。
沈遇棠說,他已經找到可以解毒的大夫,這一次毒發之症明顯沒有上一次那樣嚴重,那樣是不是意味着,沈遇棠的毒也在一點點之中解去?
握住沈遇棠的手,依舊微涼,卻已經恢複了正常人的體溫,季小北緊了緊,将頭靠在床沿,靠在沈遇棠的手上,微微閉了眼。
天明,初雪,寒風,冷得徹骨的天,暖的入心的室,如果有彼此在的話,是不是就連寒冬臘月也可以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