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就回去
? 馬車一路向南而行,轱辘轱辘的車輪在雪地上印下一道又一道痕跡,耳邊有風吹過的聲音。
此次一行,隊伍不大,三輛馬車,只随行了素一一個照顧她的侍女以及幾個護送她的侍衛,一切從簡。
去潮州的路程雖不用跋山涉水,但亦需要一個月左右的路程,至啓程到今日,已經過去了八天,這八天,季小北盡量不出馬車給人添麻煩。
徐旭偶爾會進馬車和她說說話,但都是一時半會就離開,季小北總是覺得徐旭不大一樣了,可具體哪裏不一樣,她又看不出來。
午間時刻,還是大寒,季小北打了個哆嗦,胃裏翻滾的感覺又再次襲來,素一挑了簾子進了馬車,有風灌進來,季小北打了一個寒戰。
素一端着簡單的膳食入了馬車,端到季小北身邊放下,“姑娘,該用午膳了。”
一見到幹糧,季小北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的,這幾天,除了夜間到客棧歇息能吃上飯菜之外,衆人都是吃的幹糧。
季小北知道出門在外實在沒有講究的道理,況且她也不是什麽嬌貴的身子,可前三日開始,她就一直有嘔吐的跡象,現在看到幹糧,就更是幹嘔了起來。
素一被她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就要去給季小北順氣,季小北沒有拒絕,她是真的不舒服極了。
“姑娘,要不讓旭叔給找個大夫看看,你這樣都幾天了。”素一也随季小北喊徐旭旭叔,現在擔心季小北,就要翻身下馬車去找徐旭。
季小北手一橫阻止了她,蒼白着唇有氣無力的樣子,“不用麻煩了,我躺躺就好。”
本來這些人護送她一個人她已經覺得愧對,若因為自己拖慢了行程她就更是良心不安了,況且季小北也是真心想早一日沈遇棠口中那個四季如春的地方,然後,在那裏等着他。
素一輕輕的給季小北順氣,又扶着她靠在軟榻上,望着季小北想說不說的,季小北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笑,“和我說話還要挑着想着嗎?”
素一哎呀了一下,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麽,左看看又看看,最後終于下定決心一般,輕生說,“姑娘,奴婢也只是猜測,會不會姑娘這突如其來的嘔吐症狀其實是,是...”
素一不說話了,季小北卻心裏有什麽突然炸開一般,睜大了眼睛也望着素一,唇張了又張,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季小北聽過老人說,懷了孕的女子在初期都會有嘔吐的現象,素一的意思分明就是....季小北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呆呆的看着素一,腦海只一句話回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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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棠的孩子?她有了沈遇棠的孩子?季小北有了沈遇棠的孩子?
“素一,你去幫我找旭叔過來。”許久,季小北才回過神來,這個時候,還不能妄下結論,找了大夫,才能明白。
素一應了一聲,掩蓋不住臉上的欣喜,風風火火的甚至是跳下了車,季小北在馬車裏還能聽見她跑得響亮的腳步聲。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麽她依舊還要去潮州嗎?離開沈遇棠,去遠在千裏之外的地方?
季小北拿不準主意,心裏亂成一團麻,挑了簾又放下,就是看不見徐旭前來的身影。
現在更是坐立不安起來,這八天,怎麽樣都好,她都沒有這麽焦躁過,于是将不由自主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什麽感覺都沒有。
突然之間,又是一陣幹嘔,季小北直接掀開簾子就下了馬車,扶着車沿感到胃都要翻開似的,卻什麽都沒有吐出來,到最後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幹,靠在了車邊喘着氣。
還未緩過來,一只手就扶着搖搖欲墜慘白着一張臉的季小北,繼而一道略是滄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季丫頭,病成這樣子還敢強撐,要是公子知道了。”
季小北聽見徐旭在說到公子兒子的時候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是繼續說下去,“要是公子知道了,必定要怪罪我了。”
季小北緩過一口氣來,擡頭去看徐旭,他的表情竟然是說不出的詭異,好像再說下去就要崩潰了一般,季小北心底一顫,到底是沒有抓住這抹異常。
不知道然後跟徐旭開口說這件事,到底只是猜測,季小北斟酌了一番,才說,“旭叔,能不能找個大夫,我這幾天有些不舒服。”
徐旭輕嘆一口氣,臉上的褶子在這幾天不知怎的好似多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就更是蒼老了幾歲,季小北沒來由有些想哭。
“旭叔雖然不是什麽神醫,但看些小毛病的本事還是有的,你要是信得過旭叔,就讓旭叔把把脈。”徐旭慈和的笑笑,聲音裏有的盡是長輩對一個晚輩的關心了。
除了沈遇棠,季小北最信任的人當數徐旭,這下子徐旭一說,她是沒有猶豫的就将手伸出來,然後對徐旭扯開一個笑容。
徐旭将食指和中指搭在季小北露出來的手腕上,季小北下意識去看了一旁的素一一眼,見素一也是屏氣凝神的模樣,季小北就更是緊張的差點不能呼吸。
或許,只是她們自己亂猜測的想法呢,除了嘔吐外,畢竟她真的沒有感受到其他的異常,如果說有,季小北目光一凝,她的月信已經延遲了一月,而有了孩子的女子是不會來月信的。
季小北的想法一落,徐旭的手指似觸了針一般猛的從季小北手腕上離開 季小北也睜大着眼睛看他,徐旭緊緊擰着眉,再顫抖着手搭上季小北的手。
許久,季小北覺得自己快呼吸都快有些困難,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淬了冰的空氣,從鼻尖冷到心裏。
“季丫頭。”徐旭喚了一聲,連聲音都是難以抑制的顫抖,季小北對上他那雙被褶子爬滿的眼,幾乎是停止了呼吸,“你有孕了。”
徐旭的聲音就在這萬片寂籁的地方打破了其獨有的幽靜,在季小北還算平靜的心裏砸下一顆千斤重的石來,撲通的一聲,激起席卷一切的驚濤駭浪。
可原本是因為開心的事情,徐旭的聲音卻淡得只是在闡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季小北甚至在其中捕捉到了一絲難以言狀的痛心。
原本還被這個消息打得六神無主的季小北的心就一點點,一點點的沉下去,沉至不見天日的谷底。
一直以來,季小北都告訴自己,沈遇棠的異常,是因為他擔心與嚴至陽的過招,是因為要與自己分別,再告訴自己,徐旭的異常,在于沈遇棠要他護送自己而心有不願,在于不能繼續追随沈遇棠。
可季小北忘記了,沈遇棠是從來都不會擔心與嚴至陽交手的人,徐旭一直都待她很好亦不可能不願意護送自己。
現在她才想明白,當別人有太多異常的時候,過于正常的她,才是最異常的那一個。
季小北覺得自己很懦弱,這個時候了,還是抱着一點希冀,扯出自認為還算明朗的笑容來,殊不知卻比哭還要難看,聲音是自己無法控制的抖動,“旭叔,這是喜事,對嗎?”
事到如今,她還要自欺欺人,而事實證明,徐旭也樂于她一直欺騙自己下去,順着她的話,亦笑,亦是比哭還要讓人難過,安慰的話就出了口,“當然是好事,公子有後了,我一直照看的公子,終于,終于。”
徐旭的話戛然而止,季小北見他的眼一下子蒼老得不似他了,眼裏一片通紅,刺痛了季小北的眼,讓她也一股酸楚直直從心裏冒出來,化作滾燙的液體一直在她眼裏盤旋。
“旭叔,是好事,你為什麽還想哭呢?”季小北無力的依靠在馬車上,只有這樣,她才能站穩,真相呼之欲出,她怎能夠自欺欺人下去。
“旭叔是高興。”徐旭卻還是打算一直瞞天過海,以為自己的将情緒隐藏的很好。
可季小北想告訴他,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像沈遇棠一樣,痛苦的時候還可以讓人覺得他心情愉悅。
只可惜,雖然徐旭是理性之人,可是在提及他從小照顧到大的當親生兒子看待的沈遇棠時,他所有的理智會立刻土崩瓦解,以拙劣的隐藏來掩飾自己的心思,只會是欲蓋彌彰。
季小北以為自己會哭的,眼淚在眼裏打轉卻怎麽也落不下來,聲音平淡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旭叔,你的表情很難過。”
難過得就是現在不知道依舊不知道真相的她,也難過得心口好似有一把把鋒利的刃劃過,一片鮮血淋漓。
徐旭被季小北這句話一說,所有真的心底的痛苦一下子如潮湧上來,剎那間眼睛血絲遍布,張了張唇,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季小北扶着馬車沿,腳步軟得跟踩在棉花上一樣,臉色慘白的就更是讓人懷疑她下一刻就要撐不住自己,可現實是,即使她再怎麽無力,一個沈遇棠就足以成為她全部的動力。
一直站在一旁的素一從頭到尾看着,由一開始真的确認季小北有孕的欣喜若狂,到後來他們二人不知所以的對話,心裏的欣喜一點點被擔憂取代,現在見季小北仿佛立刻就要倒下,急忙就上前扶着她,季小北只是轉頭對她虛弱的一笑,說不盡勉強的笑容。
好不容易上了馬車,還未進入車內,季小北眼前一黑,一個踉跄,差一點就栽下去,好在素一眼疾手快扶穩才避免她摔倒。
季小北聽見自己冷靜的異常的聲音,原來現在的異常才是真正的正常了,“旭叔,我們回去吧。”
回到沈遇棠身邊,不去潮州了,這樣才是季小北該做的事情。
“公子不會想你回去的。”徐旭的聲音染了哽咽,是勸告,也是事實。
天突然紛紛下起了小雪,有細小冰涼的雪花落在了季小北的臉上,寒冷的溫度,讓季小北的腦海裏就立刻浮現出一張淡然得仿佛不在乎一切都面容裏,剎那間,淚如雨下。
“公子曾經答應過我,不會讓我一個人。”季小北話落,掀簾隐入馬車內,阻隔了紛紛揚揚欲落在她身上的雪花。
沈遇棠不會放她一個人,同樣的,季小北也不會放沈遇棠一個人。
她說過的,所有的事情,即使再怎麽苦,再怎麽痛,她也會和沈遇棠一起承受,現在,是她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沈遇棠,你不回來,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