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恩仇交織

? 如果一切犧牲只是為了見沈遇棠一面,季小北認為,這些犧牲是值得的。

嚴至陽帶着她下了馬車,很難想象,一個帝王竟陪同她來天牢看望一個所謂犯了滔天大罪的亂臣,他的掌心比沈遇棠要溫暖許多,可季小北卻想甩開,然而,現在的她已經無力這麽做了。

望着頭頂的木牌上刻着的天牢二字,季小北心底便是一顫,木牌上不知道多少年頭了,破舊而染了許多污物,一個天字隐隐泛黑,季小北不再去看。

進了這裏的人,都是死罪,一旦時候到了,就都躲不過命赴黃泉,這裏不是天牢,或許,該稱之為地獄,而沈遇棠,現在就身處這血穢鑄就的地獄裏。

有嚴至陽在,季小北顯然是不會受虧待的,望着不知道嚴至陽會突然駕到而誠惶誠恐跪在地上的見過守門侍衛,季小北想,這就是權力,你不得不俯首不得不屈從的權力。

天牢外已經隐隐有血腥之味,而一入天牢,血腥味,腐爛味,潮濕味,以及各種各樣不知名的不知是從哪裏散發出來的味道夾雜在空氣中,季小北一進入,臉色瞬間煞白,胃裏翻滾的不适感讓她很想将腹髒都一并吐個精光。

嚴至陽發現她的異常,微微挑了眉,道,“你若是不能忍受...”

“陛下,我無妨。”季小北打斷嚴至陽的話,音色是顫抖的,語氣卻是執着得有些固執的,“還勞煩獄卒繼續帶路。”

她不再自稱民婦,嚴至陽不會喜歡聽,而她也做不到用其他人對嚴至陽谄媚至極的自稱來稱呼自己,她能稱的,便只有一個我字了。

嚴至陽冷哼一聲沒有說話,讓人繼續帶路,事出突然,嚴至陽也沒有事先告知天牢的人他要過來,現在帶頭的獄卒兢兢戰戰,時不時瞄着眼睛看着季小北。

一路走來,沒有人叫喊,沒有人求饒,或許每個人在面對既定的事實時,就沒有了反抗,而最多的聲音,是從遠處傳來的令人心悸的嚎叫聲,其中夾雜着鞭子揮動發出的聲音,凄厲而可怖,讓季小北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沈遇棠就在這樣的地方,他就在這樣的地方,單單是這個念頭,就讓季小北恨不得立刻撲到他身邊去。

突然飄來一聲聲的笑,帶着肆無忌憚的放縱,在天牢裏回蕩,久久不去。

獄卒微微變了臉色,嚴至陽皺眉問,“怎麽回事?”

“回陛下,或許是在處罰不聽話的罪人,有時候,會采取一些特殊的方法。”獄卒往遠處看了看,吞吞吐吐,帶着嚴至陽和季小北繼續往前走去,越近笑聲越清晰,季小北每走一步,心中就顫抖一次,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一小會,就一小會的時間,獄卒終于停下腳步,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望向不遠處牢門大開的一間牢房,突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嚴至陽面前,身子劇烈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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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北心中一窒,緩緩的擡頭看去,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場面。

牢房裏,兩個獄卒模樣的人放蕩的笑着,笑聲中是毫不掩飾的□□,帶着一種掠奪的快感。

二人之間,縮着一個男子,白衣被污濁已經染黑,衣衫不整,而他們盡情的笑着,不時伸出手往白衣男子身上探去,繼而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

白衣男子似乎已經無力抵抗他們的欺侮,只在他們的手伸過來的那一瞬間偏着身子掙紮。

哪怕已經是這個模樣,季小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白衣男子。

她的公子,她心心念念的公子,她清高孤傲的公子,她溫潤如玉的公子,那個永遠挂着淡漠一切淺笑的,白衣翩翩不染一絲纖塵的沈遇棠,此時,他在受欺侮,而她,目睹着。

季小北凄厲一叫,發了瘋一般的沖向牢房,嚴至陽來不及抓住她,她已經沖入了牢房裏,撲到了沈遇棠身上,目光恨毒了瞪着兩個獄卒,淚噴薄而出,大吼,帶着無盡的恨意,“你們兩個畜生。”

兩個獄卒顯然沒有想到半路會有人打擾他們的好事,往牢房外看去,一個紫袍男子陰沉着臉緩步行來,帶着勢不可擋的魄力,而他們的獄卒頭子連滾帶爬的跟上,喊着,“陛下,陛下。”

陛下,單單只要聽到這個稱呼,就足以讓兩個泯滅人性的獄卒腿一軟,就直直跪了下去,汗如雨下。

嚴至陽已經到了牢房裏,望了一眼緊緊抱住沈遇棠哭的季小北,臉色越發陰沉,隐含了殺意,上前一腳将其他一個獄卒踢出,瞬間獄卒的嘴就有鮮血湧出來,嚴至陽的聲音帶着幾分怒意,“誰給你們膽子這樣對他的?”

沈遇棠于嚴至陽來說,是不死不休的對手,但從某一方面來說,亦是難以遇見的知心者,他想他死,卻沒有想過讓他死前受這樣的欺侮,現在的怒意該是積郁心中,無處可發。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奴才是色膽包天,這才做出了糊塗事。”獄卒殺豬一般的求饒聲交疊起來,一個勁的在嚴至陽下首将頭扣得響亮,“奴才也是初犯,陛下饒命。”

初犯,季小北更加緊緊的摟住意識已經渙散的沈遇棠,将頭貼在他的頭上,淚如雨下,好在,她還趕得及,她的公子,她的公子,怎麽是這些人敢玷污的?

若再晚一步,只要一步,季小北哭得越兇,卻沒有聲音,只是給沈遇棠更用力的擁抱,試圖将自己的溫度讓他溫暖。

嚴至陽眸裏的怒氣沖天,轉向季小北,再望着微微顫抖着的沈遇棠,目光一凝,竟也帶了惺惺相惜的痛意。

他是沈遇棠?或許,他已經不是沈遇棠,嚴至陽所認識的沈遇棠,永遠一副讓他恨不得除之後快的淡然模樣,而不是現今的半死不活,茍延殘喘。

“你想如何處置他們?”嚴至陽突然開口詢問哭得肝腸寸斷的季小北,語氣是一個掌握生殺大權之人才特有的威嚴。

季小北拉過沈遇棠的手,握住,他掌心溫度似結冰的水,冷得她一顫,這才是沈遇棠的溫度,她所熟悉的溫度。

“我要他們不得好死。”季小北的口氣是輕飄飄的,帶了幾分冷冽的恨意,目光如炬的望向嚴至陽,隐藏着滔天的殺意。

嚴至陽甚至都沒有猶豫,或者他心中也是這樣的想法,喚了人,只一句杖殺就決定了二人的命運。

多容易啊,一個人的命,就這樣消失在世間,況且,這兩個人是在她的一語之下而死,杖殺,用棍子活活将人打死,該有多痛呢?

季小北覺得自己也成為一個殘忍嗜血的人了,聽見嚴至陽杖殺他們,人命在一句話裏消失,心裏竟是沒有了一絲絲動容。

是啊,天意弄人,走到今日這一步,她早該抛棄以前那個優柔寡斷,心動善良的季小北了,她不對他們殘忍,那麽沈遇棠呢,他的痛苦誰替他知道?

一陣哭天搶地的哀嚎聲,季小北甚至都不看那兩個不能稱之為人的人,只是用盡了力氣抱着懷裏的人,輕聲呢喃一句,像以為對他撒嬌的口氣,“公子,小北在這裏,不要怕,沒事了。”

牢房裏很快就只剩下嚴至陽,季小北和季小北懷裏的沈遇棠,一時之間只能聽見遠處從來的凄厲叫聲,以及季小北強壓下去可還是不可避免的嗚咽聲。

嚴至陽就這樣靜靜看着她,看她不肯松開分毫懷裏不省人事的沈遇棠,看她哭得盡數都是淚水的臉,看她望沈遇棠眼裏才會有的柔光,一時之間,他的存在似乎是多餘,他們之間已經緊密得不允許任何一個人進入。

“季小北,朕不知道他們會這樣對沈遇棠。”如果說,一個帝王肯做出一個解釋的話,已經實屬不易,可季小北現在眼裏只有沈遇棠,對嚴至陽的話仿若未聞,而嚴至陽也沒有怪罪,過了一會兒,才道,“該回去了。”

季小北一雙空洞只餘淚水的眸終于慢悠悠看向頭頂的嚴至陽,聲音極輕,“去哪兒?”

嚴至陽好看的眉微微皺起,笑又不似笑,“回宮。”

季小北也笑,邊笑邊哭,将頭依偎在沈遇棠的頭上,讓他陷入自己的懷裏,望着禁閉雙眼的沈遇棠,搖頭,“哪裏有公子,我就在哪裏。”

回宮?她不會回的,她說過,沈遇棠在哪裏,哪裏就是她的家,宮裏沒有沈遇棠,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嚴至陽怒極反笑,目光陰冷的放在季小北淡然得除了沈遇棠不把一切放在眼裏的面容上,蹲下身,與她對視上,語氣涼涼似寒風,“這裏你待不了。”

嚴至陽話落,伸手就要去抓季小北,季小北沒有躲,也沒有意料之中被他抓住手腕的壓迫感。

她朦胧着一雙眼,一只素白修長的手握在嚴至陽手臂上,雖然看得出只是軟綿綿的力氣,卻讓嚴至陽停止了動作,目光一閃繼而望着依舊閉着雙眸的沈遇棠,越發幽深起來。

“公子。”季小北不敢置信的睜大眼,試探性喊了一句,可沈遇棠卻沒有應,抓住嚴至陽的手也緩緩的落了下來,似乎從來沒有蘇醒的痕跡。

“他倒是昏迷也不願我碰你。”嚴至陽冷哼一聲,勾唇一笑,這才是沈遇棠,就是手無縛雞之力也會盡自己全力保護着一個人,沒有變啊,還是那個目中無人的沈遇棠。

季小北停止住哭泣,眼睛通紅,望着嚴至陽,一字一句的,“公子在這裏,我不會離開的。陛下,你答應讓我陪伴公子最後一段時光,無論待不待得了,都是我的選擇,就是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我也不會後悔。”

季小北語氣之堅定讓嚴至陽将眉皺得更緊,二人相視了許久,均沒有妥協的意思,直至一個獄卒跑回來禀告已經将剛才個人獄卒杖殺,才将二人之間冷凝的氣氛打斷。

嚴至陽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望着季小北,冷笑一聲,仿佛笑她的不識好歹,“你想留在這裏朕不阻攔你,但若朕傳召,你必須去見朕,還有,你還未允現你的報答,所以你不能死。”

季小北知道,這是嚴至陽作為一個帝王做的最大的讓步,若她繼續拂了她的意,恐怕便再也見不到沈遇棠了。

“季小北,謝陛下成全。”

淚滾滾而落,這句話幾乎是卡在喉間說出來的,而她話落,似乎亦感受到沈遇棠的指尖微微一抖,心裏也随着這一抖痛如刀割。

如今,讓沈遇棠淪落到這樣地步的人,是沈遇棠自己,是她季小北,也是嚴至陽,兜兜轉轉,季小北竟然不知道最大的過錯究竟是誰造就。

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季小北和沈遇棠,沈遇棠和嚴至陽,嚴至陽和季小北,恩仇交織,磨骨噬心,誰都避免不了誰,誰都逃不過一個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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