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陛下召見
? 季小北在想,如果她能想辦法通知徐旭她和沈遇棠都沒有事,是不是徐旭就不會死了,是不是沈遇棠就不會再一次毒發不省人事?
但她明白,世間上,永遠都不會有如果。
沈遇棠昏迷過去兩天了,寒毒發作,他全身都是冰一般的溫度,偶爾一兩聲呓語,含含糊糊什麽都聽不清楚,多數時候,他是沒有意識的,只有身子一直都在發抖,任憑季小北怎麽抱緊他,他也難以溫暖。
兩天沈遇棠都沒有進食,季小北只能将水喂給他,可他卻将水盡數吐出來,再陷入無盡頭的寒冷之中。
季小北以為他這一睡便再也不會睜開眼,整日将他抱在懷裏,淚流成河,才發現,她除了眼淚,竟然什麽都沒有辦法了,那麽無力,卻又是事實。
第三天的時候,沈遇棠終于睜開了眼睛,空蕩蕩的一雙眸,了無生氣,像一具沒有了靈魂的屍體。
一開始他醒過來,什麽都不說,就只是睜着眼,偶爾眨一下,季小北在其中竟然看到了絕望,沈遇棠,他絕望了,在經歷了那麽多後,他還是不堪重負的陷入了絕望之中。
他的世界一片不見底的黑暗,若說只餘一點光明,就只有了一個和他一樣深陷黑暗的季小北。
能夠換醒沈遇棠的,只有季小北了。
他問,“季小北,我是不是做錯了?”
若他沒有一意孤行的想要報所謂的恩情,若他沒有一廂情願的想要送走季小北,是不是,徐旭就不會死,是不是,季小北就不會和他一樣身處地獄之中?
季小北責怪自己,同樣的,沈遇棠也責怪自己,但所有的錯,永遠都沒有一個定論,如果一定要怪,便只能怪事世的捉弄,而他們,無力的掙紮其中,不可自拔。
沈遇棠終于清明,季小北就是想哭也不敢哭,她的眼淚一落,沈遇棠會更加自責,而這一切,誰是誰非,根本就不是沈遇棠一個人應該承擔的。
“公子沒錯,旭叔只是先我們一步離開,我們會再見的。”
她知道,徐旭對于沈遇棠來說有多重要,他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苦過痛過,徐旭甚至可以稱為護着他長大的父親。
徐旭的死,無疑是壓垮沈遇棠的最後一根稻草,可季小北,不能任由沈遇棠往懸崖裏掉落,她摟着他,輕撫他的背,輕聲而柔和,似對最脆弱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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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公子,小北在這裏,小北會一直陪着公子。”
季小北.....季小北......季小北......
這個魂牽夢萦的名字,羁絆餘生的名字,不願忘記的名字。
“季小北,我好冷。”他往她溫熱的懷裏縮去,無力的伸出手抱着她,将頭埋在她的頸脖,再呢喃一遍,“我好冷。”
季小北感受到有灼熱滾燙的液體一滴滴落入她的衣襟,他身子的溫度如冰要将人一并凍結,可他的淚卻如火,所過之處,灼熱足以燎原,季小北終于也哭出來,沒有聲音,淚流滿面,死死将他抱着。
“公子,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将近春天,為什麽還是這麽冷呢,季小北不知道,原來春天也是寒冬,就是一縷微風也足以将人冰封。
自寒毒發作,沈遇棠的意識就一天比一天渙散,一天有一半的時間是在昏迷之中度過,醒過來也只是緊緊抱着季小北,不發一言。
季小北知道,沈遇棠十分清醒,即使她望不進他的眼裏,得不到他一句自怨,但季小北還是明白,他正是因為清醒,才不願提及,一遍遍自己承受着折磨。
有時候季小北甚至想,如果沈遇棠的意志力能夠脆弱一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這樣,他可以忘記一些東西,不會那麽痛苦。
要多麽可怕,才足以讓季小北也想要沈遇棠脆弱一些?
二月二十六,離沈遇棠處決只剩下三日,時光從指尖流走,快得季小北還來不及抓住就已經消失不見。
而放任她留在沈遇棠身邊的嚴至陽,也終于有了動作。
臨近黃昏,季小北就讓獄卒喚到了牢門口,沈遇棠還在昏昏沉沉之中,她盡量不驚醒他,蹑手蹑腳到了牢門口,只得了獄卒一句陛下召見。
季小北不會忘記她答應過嚴至陽一旦他想要見她,她便必須遵命,可是現在這個時候,她如何能棄沈遇棠而去,他已經遭受不起了。
還未等她婉拒的話說出口,獄卒就又傳了話,若這次她不去,她便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沈遇棠了。
嚴至陽是什麽樣的人,季小北不清楚,但一個帝王,不會忍受三番兩次的拒絕,他這話不是威脅,說得出也做得到。
季小北輕輕緩緩走到未醒的沈遇棠面前,握了握他冰涼的手,“公子,我很快就回來。”
她不奢求沈遇棠會回應她,可沈遇棠的手卻突然反轉将她的手握住,季小北一驚,就見沈遇棠的眸緩緩的睜開,沒有焦距的望着,微微收縮。
他握着她的手,無力得甚至季小北只要輕輕一動就能離開,季小北眼裏一酸,淚水差一點就湧出來,可她還是輕聲說着,“公子,我會平平安安回來見你。”
是承諾,也是決心。
“季小北,不要去。”沈遇棠的聲音已經虛弱得壓在喉裏一般,在病痛面前,誰都需要折服而下,即使是季小北認為的無所不能的沈遇棠。
她親身感受着沈遇棠的生命在一天天的流逝,他的氣息在一天天的減弱,他的神智在一天天的渙散,可是她卻只能無能為力的看着,多麽可悲。
今天她不去見嚴至陽,那麽,明日她就再也見不到不到沈遇棠,下定了決心,季小北抽離沈遇棠的手,她看見他的手僵硬着,于是淚噴湧而出,語不成調,“公子,等我回來。”
她會回來的,這裏還有沈遇棠,她不會放他一個人,她一定會回來的,無論如何都會回來。
“季小北,季小北。”
沈遇棠的聲音如游絲,一遍一遍回響在季小北的心裏,她逃離一般的跑出了牢房,腳步一步也不願停下來,淚水沿路流淌着,将整張臉打濕。
終于到了天牢外,陽光明媚得她睜不開眼,原來,外頭這樣溫暖,可她還是冷入骨。
季小北胃裏突然開始痙攣,喉嚨一緊,跑到角落,将胃裏僅剩的一些酸水混着淚盡數嘔出去,散發着酸臭的味道,熏得她久久緩不過來。
來接她去見嚴至陽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天牢外,季小北望着那象征着帝王的金黃色的馬車,心裏一下一下如被石塊砸着,鮮血淋漓。
沈遇棠還在牢裏受苦,可她卻必須坐上這輛馬車去見其他的男人,為什麽,一句問,卻永遠都不會有人回答。
馬車入了宮,季小北只是淡淡的放下簾子,不再去看,手絞在裙上,越絞越緊,絞得皺了也不松開。
怎麽可能不怕,她要見的是當今的陛下,甚至他對她,還抱有不同的心思,季小北怕,很怕,怕到身子忍不住都要發抖着,臉色也越加蒼白。
馬車停下的時候,季小北被安排入了一所宮殿,一進入大殿裏,就有七個身着宮服的宮女贏上來,齊刷刷的行禮,異口同聲,“季姑娘安好。”
季小北被吓了一跳,連連往後退了幾步,送她來的太監卻只是板着臉站在門口,她不解的望着他,終于才是聽見他開口,“姑娘這些天待的地方有些特殊,需要沐浴過後才可觐見陛下。”
季小北不依,她本來也沒有要見嚴至陽的心思,就要往外走去,那七個宮女卻眼疾手快上來将她按住,季小北就厲聲起來,“你們做什麽?”
沒有人會理會她,她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女子,又有誰會去在意她的話?
于是無論她怎麽掙紮,只能望着宮門緊緊的閉上,被人拉入了後室,竟然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浴池,各種沐浴用具齊全,季小北就掙紮得更加厲害。
但她一個人,終究不會是那麽多人的對上,她們不由分說就可以替她寬衣解帶,她掙紮了,卻只能得一句,奴婢們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姑娘諒解。
這句話一落,果真奉命起來,不管不顧季小北怎麽掙紮,剝了她的衣物,就将她往浴池裏按下去。
季小北覺得受到了莫大的恥辱,她從未讓人這樣對待過,奮力的反抗,得到的說越粗暴的對待,到最後,沒有力氣了,只能任由她們擺布自己,一遍一遍清洗她的身子,用芳香的花瓣揉搓在她身子上,她的眼淚就沒有不争氣的絮絮而落。
沐浴完畢,已經是小半個時辰,季小北精疲力盡,由着她們替她擦幹身子,替她穿上層層的宮裝,領着她出去,宮殿門打開,什麽話都不說,直接送她上馬車,送往下一個目的地。
馬車裏,她害怕得蜷縮到了角落,車外的天漸漸黑下來,夜幕來臨,一片漆黑,只有天空幾點星辰做了點綴。
在牢裏的時候,無論多麽黑暗,季小北都不曾怕過,因為那裏有沈遇棠,而今,她自己一人身處漆黑裏,懼意就如同彙流的小河,漸漸形成汪洋大海,将她困于其中,連呼吸都難以平穩。
馬車再次停下來,太監迎了好幾聲,季小北都沒有勇氣出去,她害怕面對陰晴不定的嚴至陽,她害怕面對接下來不知道所要發生的事情,她不要出去,她不想面對。
她聽見尖細的嗓子喊了一聲陛下,她便怕得直接往角落裏縮去,眸子睜大,眼裏一片懼意。
簾子猛然被人掀開,有宮人手中的燈籠的亮光灑進來,季小北在一片柔和的黃暈裏望見了站在馬車旁,沒什麽表情的嚴至陽,他就站在那裏輕輕看她一眼,末了,面色沉下來,如水。
“下來。”他說,音色冷如霜。
季小北就越往後縮,下意識的搖着頭,眼淚一滴一滴往下砸。
“朕讓你下來。”他又說,聲音染了幾分怒意。
季小北依舊搖着頭,漸漸的有哭聲從喉嚨裏鑽出來,顫抖的,無限驚恐的。
嚴至陽突然輕輕一笑,淬了冰一般的溫度,笑是冷的,他眼裏的怒火卻是灼熱的,席卷一切往季小北身上灼燒。
季小北看着他輕盈的躍上馬車,兩步就到了她面前,勾唇一笑,說不盡的妖冶,音色卻冷冽,“你不肯下去,那朕親自抱你下去。”
季小北眸子劇烈收縮,未來得及反應,嚴至陽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摟進了懷裏,用力一帶,直接将她打橫抱起,輕笑一聲,穩穩的下了馬車。
星光裏,燈光裏,嚴至陽的臉在季小北的視線裏模糊,她知道,這一次是真的惹怒嚴至陽了,而帝王,向來被人順着,何嘗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忤逆。
她哭,她掙紮,她嘶啞着聲音,甚至大不敬的說出足以讓她死千遍萬便的話來,“嚴至陽,你放開我,放開我。”
嚴至陽腳步只是一頓,面沉如水,再繼續往前行,季小北聽見他寒如冰刃的聲音一字一字的吐出來,打在她心尖上,讓她不由自主的顫抖得越是厲害。
他說,“季小北,你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