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的決定

? 季小北的掙紮在嚴至陽身上根本發揮不了作用,他抱着她大步走進了宮殿裏,步履不停的往後堂走去,燈火明媚依舊照不柔他的面容。

季小北聽見朱門關上的聲音,心裏一窒,嚴至陽勾唇望着懷裏瑟瑟發抖的她,腳步越發快起來,季小北隐隐知道什麽,拼了命一般的扭起身子,最後直接抓住嚴至陽的手臂,狠狠的一咬,嚴至陽只是悶哼一聲,卻不放開她。

二人一去一來之間,嚴至陽已經到了後堂,季小北怕得連哭都忘了,嚴至陽抱着她徑直走到一方鋪了潔白被褥的床邊,輕笑一聲,一松手,季小北就跌了下去。

被褥鋪的很厚,季小北并沒有摔疼,可她剛想起身,嚴至陽的身子就壓了下來,鋪天蓋地陌生的氣息将季小北包圍起來。

她驚慌失措,嚴至陽卻好整以暇的任由她徒勞的想要推開他的懷抱,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裏好似有火苗灼熱,怒火隐隐燃燒。

“季小北,你就是這樣報答朕的?”他湊近她的臉,一手桎梏住她企圖推開她的雙手,一手捏住她的下颚,頗是咬牙切齒的味道。

“陛下。”季小北哭得聲音都是顫抖的,通紅着一雙眼,水霧之中嚴至陽的臉冷冽得可怕,“我沒有說過我是如此報答。”

“沒有?”嚴至陽嗤之以鼻,拔高了音調,惡狠狠的看着她,“朕讓你留在朕身邊的意思,我想你不會不清楚。”

季小北清楚,她當然清楚,就是因為清楚,才越發痛恨起自己答應了這甚至是背叛了沈遇棠的所謂的報答。

嚴至陽見季小北緊緊抿着唇哭得抽抽搭搭,嗚咽在喉嚨裏的聲音竟然讓他有些煩躁,他低下唇,季小北卻偏頭躲過,她終于哭出來,哭聲悲恸,低吼,“陛下,我有了公子的孩子,我有公子的孩子。”

嚴至陽身子一僵,眼裏的情緒漸漸被震驚染紅,繼而是席卷而上的滔天怒意,将他所有的理智都要吞噬了一般,他扣住她的下颚,目光陰寒,聲音低沉得可怖,“你說什麽?”

季小北知道他聽清楚了,啞着喉嚨又重複了一遍,“我有公子的孩子。”

若嚴至陽還善存一絲人性,便不會在這個時候強迫她,季小北又再一次賭了,賭一個曾經也深愛過的人會不會存留一絲心中有愛之人才有的人性。

季小北已經沒有了辦法,她以為她可以承受一切,卻發現,她根本無法接受嚴至陽的觸碰,無法背叛沈遇棠。

若是真的嚴至陽欺侮了她,沈遇棠不會原諒她的,更不會原諒他自己,他們已經經受不起一絲一毫的打擊。

“季小北,你以為這樣,朕會放過你?”嚴至陽陰冷的口氣,捏着她下颚的力度漸漸加大,向她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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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北見他眼裏一片冰冷與怒火交加,壓下所有的嗚咽聲,嚴至陽與她近在咫尺,她甚至感受到了嚴至陽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面容,她全身都僵硬了起來,一動不動的。

身上突然一輕,季小北所有的力氣都被拔光了一般,大口大口呼吸起來,目光無神的望着壁樓,淚流成河。

她賭對了,她終于還是賭對了。

她太過于明白那痛,同樣的,嚴至陽也痛過,一并感同身受着她的痛,甚至,或許只是因為她與蘇杪杪相似的容顏,嚴至陽對她下不了狠手。

一個帝王情深如此,世間難尋。

季小北撐着身子坐起來,驚魂未定,淚還絮絮的落着,嚴至陽站在她兩步的距離,居高臨下的望着她,面色沉如水。

季小北一動,一個踉跄直直往嚴至陽的方向跪下來,顫抖着身子畢恭畢敬扣一個首,擡起頭與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對上,“小北,謝過陛下。”

嚴至陽望着她久久不說話,就只是看着她,末了,才讓她起身,口氣淡如水,問,“季小北,你見過斬首嗎?”

季小北起身的動作一頓,一片晶瑩的眼瞬間收縮,看着嚴至陽面無表情的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見過的,小時候和府裏的下人一起去的,刀起刀落,血濺三尺,身首異處,頭轱辘轱辘的滾到一邊,眼睛還驚恐的大睜着,而身子卻還在發抖,如一條脫水了奄奄一息的魚。

“朕這雙手染了多少人的血,朕自己都數不過來。”嚴至陽口氣很輕,目光一下子幽深起來,季小北想或許他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若不然,眸裏怎麽會有悔恨和痛苦呢?

“季小北,他是沈遇棠。”嚴至陽突然轉換了口氣,目光落在一片慘白的季小北的臉上,問,“你明白嗎?”

季小北往後退了兩步,不說話,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她明白,她怎麽會不明白?

沈遇棠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處以斬首,多少人對他恨之入骨,想要他不得好死?

三日後,沈遇棠就要被處以斬首,季小北根本不能想象沈遇棠坐于囚車裏,萬人罵千人唾,在衆人面前身首異處的場景。

他可是沈遇棠啊,生時風華絕代,死也該身姿灼灼的沈遇棠,怎麽能以那樣屈辱的方式離開這個塵世間?

“沈遇棠對朕來說,不單單只是對手,也是知心人,他太了解朕,朕卻從未看清過他。”嚴至陽的聲音緩緩的,深邃的眸微微眯起,“私心裏,朕并不想他在衆目睽睽之下身首異處。”

季小北咚的一聲跪下來,她望着嚴至陽,眼裏一片水霧朦胧,好似看見了希望,“陛下既然也不想公子喪命,那麽。”

那麽能不能放過他,哪怕只是讓他離開牢房安生度過接下來不長的時光?

可季小北的希望剛剛燃起,甚至話還沒有說完,她就見嚴至陽微微搖着頭,一下子所有的希望便滅去。

“君無戲言。”嚴至陽走近她,緩緩的蹲下身子,與她直視,看着她滿是淚痕的臉,一字一句,“季小北,你以為朕可以随心所欲?”

“你是帝王,只要你想,有何不可呢?”季小北知道這句話她說出口,卻不會有任何作用。

嚴至陽只是不想沈遇棠以屈辱的方式死去,可他卻一心一意想要沈遇棠死,沈遇棠知道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他不除去沈遇棠,不會罷休。

季小北突然很想放聲大笑,笑嚴至陽的可笑至極,他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如今還假惺惺以一句君無戲言來逃避他想要置沈遇棠于死地的心思,這不是可笑,是什麽?

“你以為帝王就無所不能,季小北,你錯了。”嚴至陽輕輕将她一帶,二人皆站起身,雙手抓着季小北發肩,穩住搖搖欲墜的她,笑,有些凄涼的,“朕也以為沈遇棠這一輩子都不會倒下,可是現在呢,你也看到了。季小北,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帝王也一樣,有些事,身不由己,如果不當機立斷,後患無窮。”

季小北一把打掉嚴至陽的手,踉跄的往後倒退了幾步,捂住嘴硬生生将胃裏呼之欲出的嘔意壓下去,淚水溜進指縫入了她的口中,苦澀而灼熱。

嚴至陽想要保住自己,便犧牲了一個沈遇棠,那麽沈遇棠呢,他的身不由己,又該誰來保住?

季小北沒有這個能力,甚至現在一句指責嚴至陽的話都不敢發出,只能用自己快要流盡的淚無聲的控訴。

嚴至陽手微微僵在了空中,不喜不怒的表情,面容沉浸着燭光裏,緩步醒至一旁的桌上,修長的指握起一個瓷瓶,晶瑩剔透的瓷瓶襯托他的指骨都要透明了一般。

他腳步穩穩的來到季小北身邊,拉起季小北顫抖不止的手,季小北望下去,他便攤開她的手心,将瓷瓶置上,季小北手一縮就要離開,他卻緊緊的抓住,帶着季小北合起掌心,讓她将瓷瓶握在手裏。

季小北聽見他淡如水的聲音,有些低沉,“這是朕最後一點能為他做的事了。”

季小北的掌心好似被火灼傷了一般,疼痛直直透過手心傳到她的心裏去,她不敢置信的擡眸望進嚴至陽深沉的眼裏,語不成調,“陛下什麽意思?”

嚴至陽伸出手拭去她的淚,讓她恢複清明的視線,極為認真卻有些無力的表情映入季小北的眼裏,薄唇張了合合了張,“至少讓他安安穩穩離開,不是嗎?”

怎麽會是呢,季小北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就想要逃離,可她的手卻依舊讓嚴至陽緊緊桎梏着,不能動一分一毫,瓷瓶在她的手裏,也靜靜的躺着未曾離開。

“我做不到,做不到。”季小北哭喊着,甚至就要不堪重負的往下栽去,眼睛一片猩紅,狠絕了的瞪着嚴至陽,沖破胸腔的恨意,“你為什麽要逼我?”

嚴至陽輕而易舉的穩着她不讓她逃離,目光冷冽而殘忍,也是一片通紅,出口的話猶如冰刃刺得人遍體鱗傷卻又是不得不讓人面對的事實,“朕逼你?季小北,你扪心自問,你能看着沈遇棠游街被千萬百姓唾罵,在斷頭臺上身首異處嗎?”最後,他的聲音壓在喉嚨裏,一字一字的問,“季小北,你能嗎?”

季小北哭得聲音都斷了,只餘了淚水流淌成河,嚴至陽放開她,她就直直往冰冷的地上栽倒,可是這一次,她卻下意識的緊緊握着瓷瓶,任由瓷瓶灼傷了她的手心。

她不能,她不能,她不能。

她做不到看着沈遇棠那樣子在她面前死去,嚴至陽沒有在逼他,他只是想要她面對自己,可是她又怎麽做得到讓沈遇棠飲下她親手給他的毒,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沈遇棠在她面前無了氣息。

她做不到,她哪一點都做不到,季小北猛烈的搖着頭,梳好的發髻盡數散開,纏繞在她的臉上,染了她的淚,可她還是仿若未知,依舊自顧自的搖頭。

嚴至陽的身影将她籠罩起來,她陷入一片陰影裏,她才終于無力的擡頭去看他,他背着光,面無表情,音色低沉,擲地有聲。

“季小北,朕能做的只有這麽多,算是盡了最後一點君臣情分。至于你想怎麽決定,朕不會幹涉,但朕想你不會不清楚,什麽樣的結局對沈遇棠而言才是最好的。”

最好的,沈遇棠到今日,還有一個好字可以言嗎,季小北突然之間忘記了哭泣,只餘了一個空殼在這裏,目光無神的望着前方,末了,咬牙切齒的從口裏吐出一句話來,“小北,謝陛下大恩大德。”

謝他不顧情意陷沈遇棠于死地,謝他事到如今還要假安好心,謝他以他自認為的恩典來欺騙他自己的良心。

嚴至陽的臉在一瞬間灰白下來,扯開一抹慘淡的笑容,聲音卻還是帶了帝王該有的威嚴,在空蕩蕩的宮殿裏響徹。

“來人,送季姑娘回去。”

季小北想,她還可以回去,還可以回去見沈遇棠,只是,這一次回去,究竟該面臨什麽,她不知道,但只要有沈遇棠在的地方,她就一定要去的,哪怕是萬丈深淵,也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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