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滿樓覆人心負(中)

? 江南人家,細雨朦胧,便是一番好景色。紅衣女子倚在窗邊,合上美眸嘆息,無心顧憐這美景。

“魅兒,大人那邊,還是沒有消息麽?”一身黑衣的男子扶着牆壁站起,一雙眸子只是一片死寂,無絲毫光芒。

“沒有。”女子的嗓音有些幹澀。真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樣了呢。以他們的力量,如今根本無法對付那白穆寒。到底經歷了什麽,讓他變得這樣強。

“如果白穆寒還有點良心,他是不會傷害大人的。”他走到女子身旁攬着她的肩,“魅兒,再等等。等到時機成熟,我們回去救出她。”

“要是殷殷已經……已經……”她靠在丈夫肩頭,只有輕嘆。

“那我們就是拼上命,也要殺了白穆寒。”蕭聿墨低聲說,“我們都是大人救的,搭上這條命,也未嘗不可。魅兒,你說呢?”

“當然。”她擡起頭,眼角還挂着淚水,眼神卻已經狠厲了起來。

“當然……殷殷出了什麽事的話,我們就,殺了他!”

他們的性命,他們的幸福,都是因為她才得以重生。她若出事,他們又怎麽能坐視不管呢!

可是自從黎殷殷強硬地送走他們後,三年了,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唉。”

黎殷殷坐起身,卻看見面前站着一位粉衣女子,當下心中一沉,心道何時自己竟連房間裏進了個人都未曾察覺,一面一把匕首入手中,不由分說割向女子咽喉。女子依舊低眉,整個一唯唯諾諾的模樣,可腳下卻一滑,有驚無險地避開了匕首。

黎殷殷心中暗自稱奇這詭異從容的步法,一面再次逼上女子面門。

“黎姑娘暫且停手,且聽奴家一言。”

她聞言,未收回匕首,只是身子爆退,落在榻邊。

“何事?”這個女子居然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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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姑娘早問黎姑娘之名,特邀您前往一敘。”女子原來是個侍女,颔首低眉,恭敬萬分。

侍女見她只是蹙眉,便再重複了一句:“黎姑娘,我家姑娘邀您過去。”

“勞煩閣下帶路。”盡管功夫退步,紫湮也不在手中,只要不遇上白穆寒等人那樣的實力,她還是能夠保證順利脫身的。

“不敢當。”侍女颔首行禮,向着不遠處一座小閣走去。黎殷殷擡步跟在後面,運氣凝于指尖。

“到了。請黎姑娘進去吧。我家姑娘正在等您呢。”

走上臺階,一路通向最頂層的閣樓。她推開門,頓時一股茶香撲面而來。很淡,卻又足以令人陶醉。

“黎姑娘,久仰大名。”桌案一側的女子起身,淺粉色繡線梅花襦裙罩桃紅直領外套,配白色披肩。她似乎極愛金飾配墨綠珠玉,雲鬓上可見釵飾如此,項鏈、耳墜、镯子皆是。臉上掃着淡妝,整個人鮮豔紮眼,卻又不落俗套。而她本人雖清麗脫俗,卻也正與這服裝恰恰相配,杏核美眸中波光流轉,風情萬種。

她那樣的眼神,卻刻意将她原本的清雅都削了下去。她低眸淺笑,請黎殷殷入座。

“你是……”

“妾身是這玲珑居的主人。”她的手指在茶盤上靈動,“黎姑娘便喚我玲珑就好。”

“你……為何知道我?”為何這樣輕易地認出她?

“玲珑曾與姑娘有一面之緣。”她莫名頓了一下,擡眼看向黎殷殷,笑:“而且姑娘的眼神,想必看過一次,就不會忘的。”如槍尖般銳利,卻折射着一絲孤凄的眼神。那樣矛盾,那樣契合。

“今日與姑娘一見,玲珑有幸。姑娘果然是傳聞那般。”

哪般?冷酷?殘忍?決絕?

其實,那些都不是她的本性啊。

“姑娘很可敬,也……”她微微嘆息,“也很可惜。”

她端起茶杯的手一顫,便被她不留痕跡地掩蓋過去。

“玲珑姑娘何出此言?”

“不曉得。便是覺得姑娘你活得太累。這一次來到玲珑居,就權當一個休息,日後離開重入江湖,也不枉自在活一場。”

“若是以往,你說這話,可要危險了。”她低笑,望着茶杯內的倒影。也許是因為茶到底清苦的緣故,不然她的笑容為何一絲苦澀?

“姑娘也說了,是以往。”她依舊笑着,靜靜品茗。

“玲珑姑娘是個聰明人。也很有勇氣。”

“黎姑娘,玲珑并不勇敢。這一切,只不過是源于玲珑自信罷了。”

黎殷殷輕笑一聲。

“玲珑姑娘如此這般,就不怕如當年的姜漣漪?”提起那個女子,她的心還是微痛。

“玲珑并不在意世人如何說。玲珑只知道,人活在世上,總要讓自己自在的。何必瞻前顧後呢?”

“玲珑姑娘倒是特別。”也許是她太瞻前顧後了。

“玲珑只是個市井,黎姑娘如此稱道,到真是折煞玲珑了。”

“自在活一回……好,很好。玲珑,這一杯,我敬你。”

“殷殷姑娘倒也是個豪爽之人。”

她微訝。

“你……叫我什麽?”

“莫非殷殷姑娘不喜歡?那玲珑改口就是了。”女子垂眸,“但姑娘剛才還叫了我玲珑呢。”

兩位女子對視,皆會心一笑。

“好。我很歡喜這個稱呼。”她笑,低頭啜茗。

怕什麽呢?就算真是敵人,她現在還有什麽呢?什麽都沒有的話,倒不如,潇灑自在。

忽然那個侍女匆匆走進來,落步無聲。侍女低頭在女子耳畔說了什麽,她臉色一變。

“聽劍閣……”女子呢喃,“怎麽可能。”

聽到這三個字,黎殷殷眯起眼,放下茶杯。便想起他許她離開那一天,他最後對她說的話。

“黎姑娘若是答應入聽劍閣,這天底下,又有誰能奈何聽劍閣,奈何姑娘?”

若是以前,她或許會有“他會保護她”的幻覺。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不作理會,徑直走出。

“不答應的話……那白某也會等到黎姑娘答應的那一天。”

“這聽劍閣與玲珑居向來素無瓜葛,怎麽會……”

“他們說,只是執行任務來到這裏。可是領隊的那個,好像是司命劍主。她說,要找姑娘您……”

“我去會會他們。殷殷姑娘,先失陪了。”

“玲珑且去。”

侍女有些驚訝地看着從容飲茶的黎殷殷,也未多話。

女子搖着羅扇,半掩嬌面,走向坐在桌邊的黑衣女子。

“疏桐姑娘,你找妾身前來,有何事?”

“孔姑娘,在下有一事……”

女子與侍女疑惑地對視一眼,都将不解的目光投到疏桐身上。

“疏桐姑娘,你叫我什麽?我可不姓孔啊。”

“在下唐突。”那種疑惑的眼神,毫無變化。莫非她也不是?

“未曾請教姑娘姓名?”

“妾身杜月兒,小字玲珑。”女子欠身行禮。

“那是在下冒犯姑娘了。我們走吧。”

若真是裝出來的,這種逼真演技,怎麽可能存在?那種發自內心的疑慮,根本不可能僞裝!也許自己有些揠苗助長了。

孔玲珑,你到底在哪!

“姑娘,她……”

“玲珑居今日打烊。”女子冷道。

“是。”

女子回到閣樓,笑。

“抱歉,玲珑剛剛去處理了一些事務。望姑娘不要見怪。”

“無礙。”她放下茶杯,“玲珑,我想聽聽你的事情。”

“好。”杜月兒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頭,“玲珑姓杜,名月兒,小字玲珑。本是江湖中一門派首領的女兒。因為我是女子,本來一些門派長老們就不待見我。十歲那年,父親收了一個徒弟,他開始親傳我二人劍法,但對師兄甚至比對我還要上心。”

“後來漸漸大了,本來支持我的一些長老,不知為何也偏向了師兄。”

“所以最後,他成了首領。而我自然被驅逐。但是離開之前我帶走了一樣東西。”

“哈哈哈哈……沒有那樣東西,他不會安枕的!其實那樣東西對我來說也沒什麽用,就是不想讓他得逞而已!”

“所以啊……殷殷姑娘,我也很累。”

“所以,趁着現在,想做什麽便做吧。免得背負太多啊,殷殷姑娘。”

黎殷殷不語。連嘆息都沒有。

“其實啊……當年是師兄要挾他們……用他們的骨肉……最終還是不服的,親手殺死了還是襁褓或總角的孩子,廢了那些長老的經脈,斷了他們的手腳,将他們的男眷都殺了,女眷都廢了武功賣了……論手腕,我比不過他。所以,我沒用,守不住父親的基業。”

“據說之後,那些背叛我的人,也遭到了同樣的下場……我知道他們是被逼的,但是他們活該!論謀略,我當然能與師兄一比!”她有些語無倫次了,伏在桌案上一聲又一聲地嘆息。

“殷殷姑娘,今日玲珑太失禮了。姑娘就先回去吧。”

“好。玲珑你好好休息。說到底,還是黎某唐突。”

“不。就算殷殷姑娘不問,玲珑也遲早要說的。朋友,本就該坦誠相待。”

黎殷殷心頭有些動容。

朋友麽?

她一無所有啊……

她無言,然後走下閣樓。

夕陽正好,映在她眼底倒着一絲暖意。

“朋友……麽。”

那個女子……和她,真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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