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念道無常心難讀(上)

? “有些苦卻是好的。起碼那些苦之後就是甜了。不過殷殷姑娘不喝藥,可當真是任性了些呢。”杜月兒抿了一口茶水,“這茶仔細品,還是香甜得很。”

“我是個粗人,可到不了那種境界。”黎殷殷倚在窗邊,偏過頭問她:“玲珑,你這裏可有酒麽?”

“酒?”杜月兒微愣。

“怎麽?果然沒有嗎?那便……”“算了”二字還沒說出,杜月兒便招了侍女來。

“将密室裏那壇十五年的醉三秋取來!”

“是。”

“殷殷姑娘哪裏話,玲珑這裏自是有酒的。”侍女取來一壇陳年美酒,為二人斟滿酒杯,“今天與姑娘就暢飲一番,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黎殷殷端起酒杯,遙敬杜月兒。

那一夜,她在客房所在的院落內,折了一根樹枝,便一轉,在原地一舞若銀槍劃空,目光依舊如同驚雷般明亮。終了,那樹枝破碎成殘片簌簌飄落。

三年了。竟沒有生疏。

就算沒有生疏,也不如從前了。

不過……她應該有更強大的力量吧?在記憶深處,似乎有人告訴過她。

她擁有着強大的力量。強大到,足以傲視天下,站在那個巅峰之上。

可是,力量強大又有什麽用呢?人心的力量,是誰也無法估量的。畢竟人心,才是真正控制一切的啊!

夜深,人寐,花靜。

“如今,得快點找到那些分散的人才好啊……”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如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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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經逃不出江湖了,就不必再麻醉自己了。”她閉上眼。其實,江湖并不是一旦進入,就無法再退出。只要你對這個江湖再也無牽無挂,只要江湖之外,還有對你來說更為重要的東西。

江湖不過就是一場游戲啊!有悲歡離合,有陰晴圓缺,有着一切。卻唯獨活不出自己了。

進入江湖的唯一代價,便是放棄真正的自我。

因為,這裏不允許恣意地活着啊。

多少恣意豪情,皆化了塵土。

年少的輕狂,終究被殘酷地打磨成一身玲珑,打磨成了千萬張面具。而那個年少輕狂的人兒啊,卻早已在假面中窒息。

無論是誰,這樣活着,不都是被迫的麽?人生來,不就是為了活着麽?

所以,為了其他值得的事情,人可以選擇放棄活下去。

人生下來是為了活下去;人活着,也便是為了尋找此生無憾,為了尋找哪怕就此死去也含笑的理由麽?

可是有些人生來是為了使命,活下也是為了使命,最後死去,也不過是為了使命。

就是這樣身不由己,就是這樣殘忍。

不留餘地。

“閣主,該啓程了。”

“走吧。”

這次出行的隊伍,似乎浩大了一點。

當然了。畢竟要去接一位“大人物”。

“傳信給疏桐,告訴她不必再找。速回。”

“是。”

此時的疏桐,不僅是找到那個叫做“孔玲珑”的女子,也在四處打聽煙雨醫莊的消息。三天之後,她接到了召回的消息。她撕碎召信,卻不得不回去與聽劍閣的路線會合。

而千魅、蕭聿墨二人,此時擺脫了華阕及其幫衆的糾纏,正快馬加鞭而來。

“魅兒,他們來了。”

千魅勒馬,二人躍起将馬驅走,隐匿在濃密的枝葉間,警惕地盯着來人。

一隊人馬,從遠處徐徐行來。

千魅的瞳孔,忽然劇烈一縮。

馬車內,白穆寒睜開眼,忽然目光一滞,他按住心口,壓下湧上來的一口急血。

“何人!”盡管有着上一次交戰被黎殷殷弄出的內傷,他仍舊夾住那把突然從背後刺來的劍。

“殺你的人。”

“憑你?”他反掌向後推去,卻只觸到一絲冷風,收回手,掌心的雪花剛剛融化。

“怎麽,白閣主,沒想到吧?”那柄劍也化作了雪花脫離,重新凝聚在少女手中,“你今日,必死無疑!”

“猖狂。”

浮痕出鞘的同時,白穆寒封鎖了馬車裏的氣息,免得浮痕寒氣外散引來其他人。

“這是什麽!”雪無連忙禦起法術抵禦寒氣,“難道是……七殺浮寒?!”

他不理會,浮痕之上寒氣翻湧,與雪無的雙劍接連相擊,雪無靠着妖族的護身之術,倒也保得自身周全。

“白穆寒,果然名不虛傳。”

“只可惜,我必須殺了你!”

周圍的溫度驟然冷卻,浮痕劃過空氣,一絲絲微小的如同冰淩破碎之音響起,冰與雪相逢,皆是不容。

劍氣波動劇烈,差一點就打碎了白穆寒支持起來的浮痕結界。他收劍,而雪無的雙劍已然逼至頸前。

“不好!”他暗道。心口那裏開始隐隐作痛起來,一絲血跡從他唇邊留下。

“真是天助我也!”雪無眼中浮起瀕臨勝利的狂喜來,雙劍起勢、蓄勢、開勢。

“雪驚三度,梅花弄!”

雪花凝成梅花朵朵——美麗,也帶着凜冽殺意。這般氣勢,就連白穆寒也不得不凝重起來。

有的時候,生死、成敗、命運,就是決定在一瞬間。有時候這一瞬間,變故便是千萬種。只要你能抓得住,哪怕轉瞬即逝,也能為你所用。

是天命決定你,還是你決定天命?

要有多少魄力,當得此行?

看到忽然發狂的少女,白穆寒只得抵擋,這樣瘋狂的攻勢,幾乎是要同歸于盡!

雪花凝成鎖鏈纏繞上白穆寒的四肢,浮痕劍刃劃過便斬斷雪鏈,可是雪花源源不斷,這一場對戰,似乎就看誰先堅持不住。

“雪兒。別鬧了。”

另一個女聲響起。明明是一樣的聲音,這個女聲卻是比這個少女多了威嚴與柔美,雪無聽到這個聲音,雙眼微微泛紅。

不只是驚喜,更多的是憤怒。

“你……”

少女忽然化作片片雪花消散,不見了蹤影。

白穆寒按住胸口,拭去唇邊血跡。若不是少女忽然消失,他恐怕真的要命喪于此了。

可是……

想起了記憶中的那個人,他唇邊溢開一絲笑意。

他不會死的啊……他還沒有完成自己的計劃,怎麽會死呢?

膽敢阻攔他的,殺了就是了。

這場戲劇性的變化,雖然殘酷驚險,卻又是真實發生的。

變故,往往就是在須臾之間陡生。

而此時此刻,九玄宮內,火焰間的女子再次消散。男子伸出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眸間盡是悲怆。

才三天啊……就只是三天而已!

少女站在公孫璟身後,呆滞地望向那簇妖異的火焰,身體似是不聽使喚,她上前從公孫璟身後緊緊抱住他。那簇火焰,刺痛了她的眼,還有心。

為什麽……為什麽要回來啊!

為什麽……你要用魂契召回我啊!

你死了……當初好好死了不就好了麽!

我當初為什麽……要拼了命護着你的元神珠啊!

我恨你……也恨我自己!

姐姐……他們說的對啊!我生來就是為了恨的呢……我恨所有人……我恨你,恨他,自然也恨我自己……

“火兒……”

“璟……叫我一聲雪兒……求求你……”她是妖王,生平從未求過誰。而因為她這個姐姐,她居然求了他兩次!

“火兒……”公孫璟似是丢了魂魄一樣,只是呢喃着火無的名字。

雪無聞言,心中苦痛自是無人知曉。只是将他抱得更緊,好像此生都不願再放開。

這種感覺……好熟悉……

就好像……曾經那樣……不願意再放開手了……

“誰……能告訴我……到底是誰……”公孫璟喃喃自語,“宮主,可以告訴我嗎?”

雪無一驚,連忙松開手,一回頭,只見玄鸾兒坐在一輛機關軟榻上緩緩而來,雲鬓間金步搖搖曳生輝,霓裳曳地,光華流轉間光豔生姿,盡管無法站起,卻給人萬分的壓迫。代表九玄宮宮主的濃妝之下,尚可以窺得她的清雅脫俗,以及她那清淡卻帶着野心的眼神。

“真想不到,你的姐姐,居然把你弄了回來。”

“宮主……”雪無立刻跪下來,“雪無不力。”

“起來吧。我也沒想到,火無她居然在這個時候把你召回。”

“若不是姐姐召回……雪無定會完成任務!”

“完成任務?”玄鸾兒的聲音此時此刻是十分的冷漠,“你倒是把自己想得太過高了一下。”

“宮主……?”雪無震驚地擡頭。

“白穆寒為了讓浮寒的寒氣不外洩,封印了浮寒。如果浮寒真正解封之時,方圓十裏,皆成冰原。”

當初那個少女接觸到了徹底解封但還不穩定的浮寒,被那如附骨之蛆一樣的寒氣所糾纏,自此每個月徹骨難耐的寒冷,無休無止……

“所以,你認為,你真的能殺了他。雪兒?”冰冷的指尖劃過少女的臉頰,被那指尖上的溫度所驚住,少女只是凝視着面前擁有絕美笑靥的女子,寒意從心底一直散發到四肢百骸。

她極力壓制着驚恐,只是當作因為被玄鸾兒的話所驚住而未曾發覺。

畢竟,一定要活下來!

“東方洛……怎麽,會是她!”千魅隐藏在枝葉間,望着那藍色步辇中的女子,平複下自己的震驚與憤恨,卻也低聲驚呼。

“東方洛?莫不是那是滅了湮花幻境的那個幻術大家東方洛?”蕭聿墨問。

“是的。就是她。她怎麽會……在聽劍閣的步辇裏?”

“莫非她已經入了聽劍閣?”

“應該吧。墨,我們不宜與她打上照面。走!”

“好。”

二人向遠方掠去,驚落了幾片葉子。

落葉随風飄零,有一片飄入了東方洛的步辇。東方洛向落葉看去,拈起落葉,淺笑。

落葉麽……她還記得疏桐曾經說過的話呢。那樣清晰,就好像是昨日的話語,一句一句烙在她的心底,應該是永遠也不會忘吧?

她說:“落葉生于土地,也歸于土地。如果人也能像這樣該多好。”

“有的時候,人還不如落葉呢。我們這些飄零的人,沒有地方可以讓我們停一停,看一看風景。我們又有什麽資格嘆息這些落葉呢?”

她又說:“落葉和人一樣,也是有尊嚴的。它們畢竟,也曾鮮活過。不是麽?而人這一生,其實和落葉是一樣的。都是那樣的短暫。”

“人生,果真如寄呢。”

疏桐和她,簡直太像了呢。都是對生命看得那樣開,只是她視生命為無物,疏桐将人生看得那樣珍重。

那樣短的人命……真是不甘心呢!

疏桐,你現在又在哪裏呢?多年前的一別,你還好嗎?

她順着風将落葉放飛到遠方。落葉再怎麽漂泊,最後還是要歸于塵土的。而他們,就只能在人世間四處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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