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念道無常心難讀(中)
? 九玄宮。
“雪無,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你真應該謝謝你的姐姐,而不是恨她。”玄鸾兒直起上身坐回機關軟榻,“不過,你的姐姐這麽快就醒了,還真是不甘心吶。”
“宮主,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麽?”公孫璟的聲音有些梗塞。真是的,明明不願意去面對,卻又強裝堅強勇敢。
“璟公子,你真的想知道?”玄鸾兒一雙杏核眼似笑非笑。
“是。公孫璟懇求宮主告知!”公孫璟決定了,再可怕也要知道。
“可是你明明不想知道呢。”玄鸾兒笑出聲來,轉過機關軟榻,“既然不想知道,又為何去知道呢?”
“宮主!”有時候玄鸾兒說的話,真的能把人逼瘋。
“況且現在還不是時候呢,璟公子。”玄鸾兒一手支撐着頭,“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們的。”
“到那個時候,不管你們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是想還是不想,你們都必須要清楚了。況且那個時候,就算你們再不願意、再去逃避一切,也不得不知道了。”
“很絕望,對吧?啊哈哈哈……沒關系。到了那個時候,你們也不會再糾結什麽了。該來的,總會來的。不是麽?”
“等到那一天,我的計劃也開始了。這個世間,便都在我的手中。沒有人能夠逃避宿命。”
“是。”公孫璟的聲音莫名失了底氣。
“現在可還不是時候哦,璟公子。等到了時機,我自然會讓你們知道。知道一切。到時候就算是你們再也不願意去探索,去知曉,也無濟于事了!哈哈哈哈……等一切都正式開始,你們都會想起來的呢!包括曾經的一切,還有你們一來到這世間,就已經肩負的一切!”
“雪無,你也一樣。到那時知道真相,你可不要後悔呢。啊哈哈哈……不過呢,你也一定會後悔曾經的所作所為的呢!啊哈哈哈……”
這樣的玄鸾兒,就連公孫璟都感到了陌生。那樣肆意、那樣冷漠、那樣張狂。
那樣可怕的執念與怨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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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鸾兒乘着機關軟榻離去,整間密室裏,都回蕩着那機械的輪子滾動的聲音,壓迫得人如同被扼住了咽喉。
她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密室之中。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雪無失去力氣跌坐在地。剛剛玄鸾兒那冰冷得如同沒有生命溫度的指尖,以及她那近乎于瘋狂的話語,都讓她發自心底地恐懼。
“宮主她……好可怕。”雪無呆滞地喃喃自語,而她身後的公孫璟竟也一直沉默着,最後也只是一聲沉重的嘆息而已。
“宮主她……她的很多事情,我們都不清楚。”公孫璟笑着搖了搖頭,“很好笑不是麽?我們跟随的人,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
“璟……”她擡起頭,看着那個男子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回去吧。我早就說過,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望着公孫璟走遠的背影,終于問出了那個她一直以來都有卻又不敢問的問題——“璟公子又為何選擇追随宮主?”
公孫璟停下腳步,久久沉默。
“璟公子……不願意說麽?”
“這個啊……你也聽到了。我想讓她告訴我,過去都發生了什麽。因為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雪無想起來了。他從來沒對她說過——也從來沒聽任何人說起——他過去的事情。
忘記了過去的自己,這不是很可怕嗎?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我呢。我渾渾噩噩度日,一直不知道我忘記的究竟是什麽。好像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也好像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是姐姐嗎?”雪無脫口而出。但是說完她便後悔了。
“也許吧。”公孫璟嘆。
“姐姐,她應該也忘記了過去呢。”雪無有些懂了他們所說的過去究竟是什麽——那個過去,是多麽綿長啊——可是她為什麽,會和他的情感有了共鳴呢?
“雪無,你和你姐姐,真的是姐妹嗎?”公孫璟問了一個很是奇怪突兀的問題。
“啊?”
“沒什麽。只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呢你們沒明明是姐妹,卻一個是雪,一個是火。”
他這一問,就連雪無也迷茫了。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呢!她與姐姐,是從哪裏來?又為何,完全不同?
她和姐姐,生來就是在一起的呢。從初生起就相偎相依,一模一樣的外貌,讓她們彼此相信自己與對方是雙生子。
“我的問題是不是很唐突?抱歉了。”公孫璟見她沒有回應,道了歉意便離開。
雪無站起身,走向身後的那團純淨的火焰,雙手撫上火焰——很奇怪,她是雪妖,居然不感覺到熾痛——她凝視火焰中依稀的人影,眼淚忽然就簌簌而落。
“姐姐……告訴我一切,好嗎?”盡管她知道姐姐不會回應。
那火焰散發出溫和的溫度将她包圍住,她閉上眼去享受。這種感覺,就好像姐姐曾經抱着她一樣。那樣的熟悉與溫馨。
“姐姐……”
或許只有現在,她會像個單純的女孩子吧?畢竟,她是因恨而生。因了,某個人的恨。
多麽荒謬啊。
玲珑居。
“告訴玲珑,我今日不适,便不去她那裏了。”她今天忽然好累,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
可是未等一炷香的功夫,她的房門被人推開,杜月兒從門外進來,來到她榻邊。
“玲珑,你行動不便,又怎得親自來了?”
“殷殷姑娘若是有什麽心事,盡可以和玲珑說啊。”
“可是……”
“殷殷姑娘不如就去玲珑那邊吧。彼此之間,也算有個照應。”
“好吧。”這也不知是杜月兒第幾次邀請了,她終于是答應了。
“太好了,殷殷姑娘。”杜月兒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來人,給殷殷姑娘收拾一下。”
幾個侍女颔首行禮,上前為黎殷殷打理雜物。
“玲珑,不用麻煩。我自己……”目光一瞥到一個侍女正要拿起她放在桌案上的九色琉璃佩,她迅速握住那個侍女的手——那分明是不悅與憤怒的外現——她觸碰到那個侍女的手的時候,如同有電流從她心中流過,将她兀地激了一下。
這個侍女的手,好涼。
就像是,沒有生命的溫度。那種涼,是一種比自己體內的寒氣還要令人驚懼的涼。
“別碰它。”她松開那個讓她很不舒服的侍女的手,将九色琉璃佩握在手中。那個侍女便垂首退下,站在一旁。
她沒有注意到,看到那一塊九色琉璃佩,杜月兒的眼中一剎那間閃過了一絲驚喜。
“這是?”見她如此在意,杜月兒禁不住問。
“是我一位朋友的遺物。”她道,末了又補上一句:“是我的知己。”在她心中,她倒是寧願相信她已經死了。一旦再相見,或許她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人了。
“這可是……那個人稱‘素手醫仙’的姜漣漪姜姑娘的遺物?”或許聰明如杜月兒,便猜到了是姜漣漪。
“是的。”黎殷殷撫摸着九色琉璃佩上精致的紋路,想起了那個素淨清雅的女子,也不知不覺想起了,交給她她的遺物的那個人。
兩個人,都牽絆了她。讓她心中,凝上了那麽隐晦的一道傷疤。
“真是可惜啊。”杜月兒眉目間流露出惋惜,“殷殷姑娘節哀。還有,侍女不懂事,還望殷殷姑娘莫怪。”
“沒什麽。她也走了許久了。”她将九色琉璃佩納入懷中,見侍女已經走出,将自己的東西送到杜月兒居住的玲珑閣旁邊的一座閣子中,轉過頭來,對杜月兒說:“玲珑,過幾日,我想去埋葬漣漪的地方去看看。”
“玲珑可否陪姑娘前去?”
“玲珑可願意?”
“自是願意的。”杜月兒淺笑,杏核眼帶出一抹哀傷。其實看她,便是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只是那雙杏核眼裏似是刻意的風情,泯滅了這種淡雅。
“那就多謝玲珑了。”
“殷殷姑娘哪裏話。況且殷殷姑娘你也曾說過,我應該多出去走走的。殷殷姑娘打算何時啓程?”
“改天再說吧。”
此時千魅與蕭聿墨躲開了東方洛,繼續前往聽劍閣。
此時聽劍閣的馬車內,白穆寒靠着車內調息。剛剛若不是忽然舊傷複發,他也不至于如此的狼狽。他探向懷中,觸碰到了一抹冰涼,他的心安定、也平靜了下來,眼底浮起一絲暖意。
那個劍穗啊……
還記得自己送給她暖玉的第二天,她便有些別扭地送了他一個她親手纏的劍穗作為回禮,樸素的白玉作飾,倒也精美大氣。
江湖少女,也就做這種東西能做的如此別致精巧了吧?
“我沒什麽可以回禮的……這個劍穗你若不嫌棄,就收下吧。”似是覺得太過矯情與扭捏,她又補了一句:“你若是不喜歡,便扔了罷。反正留着也沒什麽用。”還未等他說些什麽,她便走了出去。
那個劍穗,他從未配在劍上。她也從未過問——也沒有必要過問。
不是不喜歡。只是他後來将它放在了懷中——最貼近心口的地方。
不過,她也許永遠也不知道她之于他,有多麽重要。正如她似乎永遠也不會理解,他在初心不負下所做出的事情。
他拔出浮痕劍,凝視着浮痕上一道血痕——這把劍更名的原因——輕聲嘆息。
不知道她如今怎麽樣了。
這把劍,到底有什麽秘密呢?牽扯了那麽多人。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上一代的人死了,便沒有人知道真相了麽?
其實,遠不止一代人的恩怨情仇啊。
不然,如何那樣慘烈?
該知道的,到底還是會知道。
那麽多人的軌跡,分開再久,終究會有一日重新交疊的。或早,或晚;或命中注定,或突兀無比;或有人刻意,或冥冥之中。
就像他與她,原本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結果最後卻那樣在意料之外相遇。就連設下這個局的人都未曾想過,她的一個局,竟然将所有人都綁在了一起,就那樣莫名其妙地推動了一切。
不過,只是遲早的事情。
如果沒有那場江湖大亂,她與他或許都會安安穩穩當一個家主,最後在命裏為他們決定好的棋盤上不帶一絲私人感情地決戰——只為争奪天下。然後該輪回的輪回。
也許從一開始命盤崩亂,就已經将所有人的命理全部改寫。
其實大司命的命盤如此繁亂複雜,卻本就是預知而不是決定——盡管改變自己結局的人少之又少——可畢竟,人心比命盤更加難讀。
因為人心執念,本就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