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紫棠開落是經年(下)
? “九玄宮?紫棠?”
“是的。這半年來接連幾次所發生的事件,都是這個人做的。她極擅用毒。”千魅告知了他們二人胭脂棧所收集到的一切情報。這紫棠從前沒有聽說過,這一出手,竟然是如此地震撼人心。
“用毒?”
“是的。而且所用之毒極為奇特。”
想不到她,這也不怪誰。畢竟她幾乎從未在他們面前用過毒。縱使他們都曉得她生長于黎家,自是用毒的高手,卻也終究不不會考慮到那裏去。
因為,她“死”了。
——她死了。
——若你能再早來一炷香的時間,她或許就不會死。
——畢竟天下之争,怎麽能不死人呢?
——歸根到底,不過都是你自己的原因。你能保護得了她麽?不能!呵呵呵……你欠她的東西那麽多,現在,不僅沒有還完,好像又欠了阿殷一條命呢。
——阿殷所做的一切,我都替她感到不值。
那天玄鸾兒所說的每一個字,冰冷無情卻字字入骨,如同淩遲之刑。但她說的一點不錯,他還是不夠強大,沒有辦法保護好她。
半年來,仿佛每一次入睡,都會被這幾句話驚醒。她提起紫湮前去應戰之時,他阻止她前去之時,她看向他的冷冷眸光還有那視死如歸的神态,至今他還記得。
她沒有那麽傻。她自是知道,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也會有在背後狠狠捅她一刀的時候——所以她選擇沉淪之時便沉淪在溫暖之中,而這場如在甘醴之中的夢境,也随時可以醒來。
但是她還是有着一場唯一沒有醒來的夢,但是那場夢中的她,早已經死了——她以為,那個夢境已經不再屬于她了。
當然,是她以為。但是,她能拿的起,便能放的下。她有自己的責任,自己的宿命。到最後,都無法逃離。最後親近的人,似乎真的只有刀劍相向這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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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早就已經根據每個人而寫好了劇本。最後誰,也逃不脫這一場局——這一場,于千年之前便已經布置好,只等局中人再次聚首,便再次開始轉動——不死不休。
死,亦是不休。
夢中的她甘願沉溺,卻不會溺斃。夢外的她清醒得可怕,竟也有割舍不下的東西。明明只不過是一世的牽扯,卻比任何事情都要記得清楚。
放不下這一時牽挂,那再多的堅強也不過都是指間的流沙。
她不清楚自己對他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若說是相惜的友情,似乎還要更深一些;若要說是愛情,恐怕早在當年就已經夭折了。
或許也可以說是吧……
只不過是在一個微妙的時間裏,相遇相知。或許原本這兩個無心之人根本就不會發展到這般地步,卻也是被上天狠狠玩弄了一把。也真是可笑,也可悲。兩個人都很聰明,到頭來也不過是被聰明誤了事。
有人在操控這一盤棋,他們也不過是這衆多棋子中的一個——但凡他們入了這個局,便無法再置身事外。哪怕再頑強,哪怕棋盤上只剩下了一個,也無法走出這個局。下棋的人,一個人對弈了太久,想讓這唯一的勝者,與她再來一場對弈。以天下為棋盤,以蒼生為棋子,以這塵世的毀滅與安好做賭注。
而這一次的棋局,即将開啓。
勝者,可得天下;輸家,粉身碎骨。
若是同歸于盡,說不定也是一個最好的法子。
身處九玄宮內的紫棠,總會在夜深人靜之時讓那寄托于靈魂最深處的靈魂蘇醒過來。盡管只有短短的一刻鐘時間,卻也已經足她回想起一些事情的。
只不過姜漣漪的符咒太過厲害,她也只能慢慢化解這又封記憶又封靈魂力量的咒印。
直到咒印打破,她們的魂魄才能徹底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才能複興往日的榮光。
饒是她,這咒印也破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
千魅指尖抵在眉心上,最近時常襲上的困倦感的确有些奇怪了,但是又不像是被人暗算……到底是怎麽了?還有那時常出現在夢裏的場景,到底又是什麽地方?那血紅色的羅盤……又是什麽?
真是太奇怪了……
“魅兒?”
“啊?”她望向身旁的男子,“怎麽了?”
“這個叫紫棠的是越來越猖狂了,而九玄宮自然是會繼續的。我們打算把她引出來。”蕭聿墨道,旋即話鋒一轉:“你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好,要不要去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了。要引出她,必須要能夠吸引九玄宮注意的東西……會是什麽?”
“魅兒,那朱砂心還在胭脂棧手裏麽?”
“在。難道你想,用朱砂心來引出紫棠?可是,要怎麽做?”
“玄鸾兒自信得很,我們只要把朱砂心的所在公布出去就可以了。哪怕她知曉有詐,為了這絕世珍寶,她也一定會派出紫棠來搶奪。”
“可是這朱砂心……到底對玄鸾兒有着什麽樣的吸引力?”
“那是天下醫者夢寐以求的至寶。當初姜漣漪與東方洛便也是在尋找這朱砂心,只是,誰都沒有找到。那朱砂心是你家的傳家之寶,魅兒……”
“沒事的。我早就不在乎那東西了。”千魅手指撫過發鬓,“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記了我手中還有朱砂心這東西。”
“……好。”
他不是沒看到,她眼中的失落。
她畢竟是在意自己的家的,而不是他那般對自己家族的不屑與反感。
只不過,眼下還是有重要的事情。其實最後,再怎麽身不由己的事情,都成了習慣。
九玄宮內,紫棠走向玄鸾兒。
也許現在的她,再次成了黎殷殷。
但是如今,她也許沒了那般的輕狂——她也厭倦了這一切。
“漣漪。”
玄鸾兒此時正在軟榻上小憩,聽她這般的語氣,疑惑與驚異繞上心頭。她坐起來看着她,便知曉了發生了什麽。
“阿殷……你到底還是想起來了。”
“嗯。”
“那你……”
“漣漪,我想離開。我累了,怕是不能陪你玩下去了。”黎殷殷坐在她身旁,“反正我也應該算是已經死了吧……那我就不再鬧了。畢竟我不再像當初那樣了。天下什麽的,我也不在乎了。”
玄鸾兒心下一沉,這般感觸……莫非是她醒了?
“……離開?”
“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待着,不問世事。”
“也好。只不過阿殷若非女子,天下莫不臣服?”玄鸾兒輕嘆一聲,或許這樣,真的還能改寫結局呢……“那再去幫我取最後一樣東西吧,好将你體內的病根除了。是胭脂棧中的至寶,朱砂心。”
“……好吧。”
她自是知曉這朱砂心的用處。她也希望這朱砂心能化開玄鸾兒經脈中百毒凝聚成的至毒,自然,也希望徹底解了自己體內落下的寒氣。
紫棠花落,風煙卷過,一切終有糾纏。
“紫棠……”白穆寒輕喚這個名字。不知為何,這個名字總給他一絲異樣的感覺,不知從何而來。
胭脂棧閣樓中,放的是天下醫毒夢寐以求的至寶——朱砂心。
朱砂心可是百解藥,也可是穿腸毒。這朱砂心,比天縷花還要珍貴,更是難求。
唯有此,才得諸般牽扯。
守在胭脂棧內的人紛紛倒下,死去之時臉上還帶着笑意。她踏過那些本應是她手下的屍體,走到了那朱砂心面前。朱砂心在月光的籠罩下,襯着燭火,紅光如血般映在她的面容之上,仿佛眸底也浸染了鮮血。
北中有黎門。
畢竟黎家是北方第一用毒之家。而驅使毒物令人死于幻境之中的能力,她已經練得爐火純青——試想一下當年的湮花幻境,不正是一個由毒物構造出來的幻境麽?
“來了。”
浮痕出鞘,帶着透骨寒氣斬向黑夜之中、血光之前那陡然現出的一抹暗紫。
燈火微微晃動,朱砂心卻早已不見蹤影。而在那案臺之前,依舊是立着一個人。紫色的面紗自他劍上緩緩滑落,“紫棠。”他冷喚那人。沒來由的窒息感讓他內心凝起一個讓他最不願意去面對的真相。他此時寧願相信她真的已經在那場慘烈的一戰中離開了。
“是我。”
她手中就緊緊握着如同血色玉石一樣的朱砂心。她毫無征兆地轉過來,哪怕一轉過身面對的即是泛着寒光的利劍。衣袖中淬了毒的暗器飛出,他自是輕松擋下。
只不過,又是刀劍相向。
一聲接近于鳳唳的聲音劃空而來,一只玄鳥破開房頂飛向她,她伸出手抓住其爪,玄鳥便帶着她騰空離開。浮痕之上寒氣湧動,寒氣所經之處皆凝成堅冰,卻又在即将對她出手的那一剎那陡然停住,周圍本都凍結的一切都在一霎那間恢複了正常。
她眼角帶起一抹嘲諷。
天浮寒……
這個名稱忽然躍上心頭,連她自己都驚訝——她根本從未聽說過這個名稱。
“朱砂心沒保住麽?”千魅和蕭聿墨遲來一步。
“她回來了。”他喃。
“……她?”千魅一愣,“她!”
“大人還活着?”
他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子,撿起地上掉落的紫色面紗,攥緊在手心。
面紗上繡着一朵紫色的棠花。
名字如此——似只是一場夢。棠花尚無紫色,那這世間也本無紫棠,亦是再無紫棠。
所以紫棠花落,卻也無人看得見。
“東西拿到了。”
那血紅色的玉石便擺在了玄鸾兒面前,不知是否是因為玉石的顏色太過兇戾鬼魅,仿佛映得玄鸾兒眼底一抹狂熱之态。玄鸾兒把玩着手中的朱砂心,輕輕地笑起來——她在壓制着某種過激的情感在笑。
“好了……那阿殷你……”
黎殷殷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泛着烏青的顏色。她扶着桌案站起,一口血忽然被她吐了出來,似乎泛着幽幽寒氣。
“阿殷!”
那一招天浮寒,到底還是傷到了她。不是直接的傷害……那至純的寒氣刺激到了她經脈之中的遺留寒氣——應便是那病根了——所以她才會再次出現當年寒氣侵體時的症狀。能夠破解這天浮寒,便只有淬體。可是用朱砂心淬體,還是需要一些時日準備的。當下玄鸾兒只有運功,為她化解寒氣。壓制寒氣的咒印在她手中凝起,打入黎殷殷體內,咒印之力在她經脈之中運轉,或吞噬或壓制着那稱得上瘋狂的寒氣。
“阿殷,你好些了嗎……”
“還好。”黎殷殷的聲音依舊虛弱,卻還是有了些氣力。姜漣漪在她肩頭輕輕拍了幾下,道:“我這就着手籌備朱砂心淬體之事,好讓你不再受這沒完沒了的苦。只不過,至少也需要一月的時間……”
“那恐怕又要打擾漣漪一陣子了。等這天浮寒之力徹底拔除,我也便該離開了。”
黎殷殷注意到姜漣漪的手明顯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