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悲傷
? 半夜醒來,感覺自己的肚子很疼。撕裂的絞痛。我才發覺,原是被疼醒的。我想,這或許是我的報應,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她,所以,現在她要主動棄我而去了。我掙紮着,摸到手機,打電話給120。再後來我漸漸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我的□□汩汩流出,然後我就做了一個夢。我置身在半山的花海,那是繁盛的虞美人花,花瓣嬌豔,顏色鮮紅,刺人的眼。微風拂過,漫山遍野的花瓣落在我的身上,将我掩埋,我慢慢閉上眼睛,在那幽香的花海中。
醒來時,我努力的回憶,才想起自己為何在病房裏。靈魂仿佛被掏幹了一般。護士說:“你流産了,現在身體很虛弱,需要人照顧,你家人在哪裏,我打電話給他們。”我環顧四周,病房裏除了我,還有三四個年紀相仿的病人,都有人陪着,唯獨我。再看護士那些許輕蔑的眼神,或許把我看成哪個人偷偷養着的情人了,不然怎麽會身邊連個家人都沒有?我哪裏顧得了那麽多,幹澀的眼睛還是不争氣的流出了眼淚。
媽媽來到醫院,看到我這個樣子,眼眸裏全是心疼,皺眉說:“怎麽弄成這個樣子……這麽大的事情你好歹跟我說一聲。”後來看我閉眼,不忍心再說。
我的心裏,住滿了絕望。只是覺得世間所有的事情不過爾爾。沒有什麽值得我眷戀的。
再後來的事情,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當然。媽媽給婆婆打了電話,婆婆一來到醫院,立刻把我調到了vip加護病房。其實我覺得原來的房間也很好,至少有些人氣。家裏的阿姨煲了熱騰騰的雞湯過來。媽媽把雞湯倒在碗裏,一勺勺的喂給我喝。我些許恢複了些精神,婆婆就說:“小溪不是我說你,都懷孕幾個月了,怎麽就不跟我們說一聲,現在受這麽大的苦,多讓人心疼。”
“女人這一輩子,流上一次、兩次,沒有什麽好奇怪的。”我聽得出自己嗓音的孱弱,強忍着沒讓眼裏的淚水流出來。那是林斐邑的媽,她會把他的兒子捧在手心裏,不要看現在一副心痛的樣子,一旦我跟林斐邑分開了,我們不過是路人而已。
媽媽說:“你這孩子,怎麽能說這樣的話。”
媽媽性子溫婉,什麽事情都選擇藏在心裏,能忍則忍。不像林斐邑的媽媽,有時候淩厲的讓人恐懼。可是媽媽看到我這樣不免心疼,又看到婆婆這個時候還說那樣的話,未免有些生氣,“斐邑不是回來了嗎,怎麽大晚上的不回家,留你一個人在家裏,幸虧昨晚救護車到的及時,不然你得受多大罪啊?”
“斐邑昨天去北戴河看他外公外婆,他也小半年沒有回來過了,他外公念叨着想見他,這不,昨天開車帶着木子去的,誰承想小溪會……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他正開車往回趕,估計下午就到了。”婆婆何其聰明,如此說,卻也安撫了我媽的心。
于我而言,我倒希望林斐邑不要那麽快出現在我眼前。他的可憐和同情,我根本就不需要。昨兒個江伯洋問我,怎麽不好奇那小女孩的來歷。我不敢想不敢說,卻并不表明我沒有猜到。那個女孩,笑的時候,皺眉的時候像極了林斐邑。那或許大概一定是他跟江小漁的孩子。
我有時候也頗佩服自己的定力,此時,甚至昨晚,我不是應該打電話質問林斐邑,然後跟他大鬧一場,發洩一下一下自己的怨恨的嗎?最好讓最讨厭江小漁的婆婆也知道這件事情,然後,棒打鴛鴦的事情肯定都不用我插手了。
可是我不會那樣做,我至始至終在林斐邑那裏,都是個自卑的女人,或許是因為我沒有江小漁的優雅氣質和和良好的家世,或許是因為我從未走近過林斐邑的心裏,又或許因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只是個贗品。
因為如此,我肚子裏的孩子去的卻是正好,否則她永遠也享受不到父愛。而對于林斐邑來說,我想他心底指不定如何高興呢。
當初生木子時氣得他出走國外兩年,生完木子之後,有一段時間,他不愛做措施,我對避孕藥又過敏,懷了一個,最終還是被他帶到醫院,做掉了。
後來懷豌豆的時候,他倒沒再阻攔。因為我威脅他,如果不讓我留下這個孩子,我就離婚,他沒轍,只好答應。其實我心底清楚的很,他至始至終,都不想跟我有孩子,或者說不屑跟我有孩子,他跟江小漁生的孩子,才是被他珍藏在心底的珍寶。
幾近傍晚時,我的弟弟,顧雲北過來看我。我有多久沒有見到他,或許幾個月,或許半年,一年。他從小穿開裆褲時就不是讓人省心的主。脾氣不好,三兩句話就能跟人打起來,雖然總是先動手,可總是被別人打得鼻青臉腫的。用老北京話說,就是慫。長大之後,臭毛病也沒改掉。二十歲那年,說要創業,卷走了家裏所有的錢,不多久,就都敗光了。又染上愛賭的惡習……有時,也聽鄰居們背地裏說,老顧家兩口子都是正經做事的人,怎麽就有了這麽個不争氣的兒子了。
如今,他西裝革履的站在我眼前,額頭前那打架留下的深疤,似乎都淡了些許。唇角微微上揚,“姐姐,你怎麽樣了?是不是林斐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
他從未叫過林斐邑姐夫。我嫁給林斐邑那年,他因為打群架,進了拘留所。我們家支付不起高昂的醫藥費,一旦被起訴,他就要被判刑。他一直以為,我是為了救他,才委屈自己嫁給林斐邑的。
“雲北,你不是出差去了?”我岔開了話題。
“昨晚回來的,聽老爸說你在醫院,就過來了……姐,你說實話,是不是林斐邑欺負你了,你都這樣了,他連個人影也見不到,他們林家是不是仗勢欺人?”
我強忍住眼裏呼之欲出的淚水,想,這就是我拼了性命也要護得周全的弟弟,我知道,他在別人眼裏,或許不是一個好人,可他是這個世界上,真心為我好的人。
“你胡說什麽?”媽媽訓斥他。“你姐夫帶着木子去北戴河了,正在回來的路上。”
顧雲北坐到窗前的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啃蘋果。我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他做秦晉的司機有些時日了。不知道秦晉使了什麽法子,能讓他如此服服帖帖的,不再一心想着賭錢。“姐姐,我們秦總說抽空過來看你。”
我愣了一下,想着,在這節骨眼上,秦晉要是過來,肯定會被人說閑話的。
“姐姐,你跟我們秦總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該是怎麽認識的,就是怎麽認識的。”我心裏亂的很,無暇顧及他那些不痛不癢的問題。
“又跟我打啞迷……姐姐,我看秦總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顧雲北,你胡說什麽?”我看着他那一副八卦狗仔的樣子,不覺惱怒。
林斐邑就是此時走進來的。
有時,我會想,為何女人那麽期待遇到一位命中注定的良人。或許答案就是,在你心痛時,他會擁着你,一起度過那些濕冷的黑夜。
他短短的發絲上,殘留着幾粒雪花。我不知道,窗外,從幾何時,又飄起了雪。在這樣幹澀的冬天,總是想着,鋪天蓋地的下一場濃濃的雪,才是好的。
他仍舊是穿一身筆挺的無一絲褶皺的軍裝,眉頭微微皺着,棱角分明的臉,襯着黑色眼眸裏藏着的波瀾無驚,讓人心底驀然的一涼。
我的眼裏,瞬間蒙上了一層濕霧。世間有一種殘酷,叫不在乎。任你為了他,撚成灰成塵,他的心都不會痛一下。我想,再濃烈的愛,在這樣經年的冷漠裏,也會慢慢的熄滅。我不曉得自己還能支撐多久,但是我知道,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心死了,就不會再痛了。
雲北說:“姐夫,你回來了。”
“嗯!”語氣裏透着的淡淡的輕蔑和不屑,讓我也覺得異常的刺耳。我想,他有時當真是無情的很,雲北過去再怎樣不争氣,可也是我弟弟。
“姐夫,我姐一人在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心裏是怎樣想的?”雲北顯然是有些生氣的。
“雲北,你先回家吧,跟媽說,好好在家休息一晚,今晚不用再過來了。”我說。
“姐……”雲北或許對我已經無語了。可是我不想雲北,還有我,被林斐邑看輕。
雲北走了,空落落的病房,只留下兩個各懷心思的人。我躺在床上,憔悴不堪的不只是容顏,還有心。我哪裏需要人陪,人生的苦難,不是誰能與你分擔的,茫茫黑夜,我也不過是踽踽獨行的人而已。
他坐在窗前的沙發,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至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躺在這兒的,如若是他愛的人,那或許将會是另外的一番境況了。只是,我從未見過他奉承女人的樣子,又或許,我這一輩子都沒機會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