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陽
清晨的山林鳥雀叽喳，空氣帶着特有的涼意，露水沾在剛冒不久的嫩芽上、映着朝陽閃閃發光。
赫連宇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睛，在他眼裏、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只能隐約地看到模糊的影子。似乎有什麽微涼的東西拭去粘膩的汗漬，那力度恰到好處、甚至小心地繞過身上疼痛的地方，而昏昏沉沉的腦袋也因略低的溫度而舒服了許多。
“醒了？”這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硬要說的話只比普通女人皮膚更白一些。赫連宇有些呆澀地看着少女柔和了許多的表情，一時間卻竟與夢中的求而不得重疊了起來。
蓮華只當他是燒糊塗了，便将人稍稍扶起來些、端着黑乎乎的一碗湊到他的嘴邊，“退燒用。”雖然沒好好學習藥理方面的知識，但基礎中的基礎還是知道的。鑒于男人的熱度一晚上都沒退下來，天剛一亮蓮華就去采了些退燒用的藥草，順便弄回了水和吃食。此時見人醒了，就把和了水的藥草粉末喂了過去，雖不比煮出的有效、此時卻也聊勝于無。
本以為還要多解釋幾句，卻不料男人只是頓了頓就仰頭喝了。蓮華愣了小會，直到木碗露了底完才回過神來，她将手放在男人的額頭上，因剛碰過水而略涼的手指舒服得赫連宇嘆息一聲。
“難受？”猶豫了一下，蓮華用內力又熱了點清水再次送到赫連宇的嘴邊。見男人順從地喝了，又喂了幾顆剛摘回來的甜果，“你的肩上的毒已經解了，但背上的可能不好說。”
赫連宇似乎并不意外，他點了點頭、默不吭聲地靠回少女身上，很是疲憊地閉上眼睛。蓮華以為他累了，便就讓他這麽靠着，過了好一會兒，時間長到她都有點兒犯困，男人才啞着嗓音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蓮華想了想，“岚山林裏的一個洞。”
“……”赫連宇覺得原本就疼得要命的腦袋更難受了。
見男人一副苦惱的表情，少女有點想捏一捏那看上去不怎麽柔軟臉頰，“你有接應的人嗎？這是我的熟人常用的地方，倒有一些應急的東西，卻也同樣隐蔽得很。再加上外頭還有簡單的陣法，雖然敵人應該找不進來，你那同樣也不容易。”
赫連宇頓了頓，他緊着眉去看身後的少女，突然覺得此人實在深不可測，“你知道我是誰？”
蓮華笑道，“這可是夏國，你又看着不是經商之人，那這般打扮可并不多見。更何況，你覺得現在是什麽時候？”
赫連宇的眉間更緊了。
蓮華依舊是笑，她笑起來的時候就連平凡到極點的面容都顯得格外好看起來，“放心吧，我若想與你為敵，你可活不過昨晚。”
赫連宇被影響得也勾起了一點嘴角，他閉上眼睛倒回蓮華身上，大大方方地享用着人肉枕頭，“我知道。”
蓮華翻了個白眼，剛想将他丢回地上卻發現男人的呼吸已經綿長起來。雖然體溫還是滾燙灼手，表情卻平和了許多。這下可好了，少女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看了看天又瞧了瞧地，最後還是嘆息一聲，琢磨着積的這點德也不知死後能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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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只有用睡了個天昏地暗才能形容，不過赫連宇醒來的時候，人肉枕頭早就跑了。蓮華坐在旁邊烤着野雞，見人醒了也不過瞥了一眼，随手把又一碗黑乎乎的玩意推了過去。破爛的木碗裏頭還是碎藥草與水和在一起，不過這一次赫連宇卻發現那東西居然冒着熱氣。
他沉默了一下，就将藥汁一飲而盡，随後果然又丢來一碗溫水和幾個果實。
“不是我虐待你啊，你身上的毒我實在說不好，不敢給你亂吃油膩的東西。”将香噴噴的雞腿叼在嘴裏，蓮華說得理所應當。
赫連宇不置與否，就算現在叫他吃他也吃不進去，便喝了幾口水靠在石壁上。此時他的熱度雖然降了不少，卻依舊持續着低燒，難過雖難過卻還算清醒。恍然瞧見外頭的夜色，便随口問道，“我睡了一日？”
蓮華豎起兩根手指左右擺了擺手。
“兩日？”赫連宇的眉毛皺了起來。
“加上第一天，算三日。”蓮華撐着腦袋，無奈地抱怨道，“您老睡得倒好，守夜的我可無聊死了。”
赫連宇沒理她，低着頭若有所思。
“這兩天我去林子裏的時候，并沒有看到追蹤你的人……或者壓根就沒有人？”言下之意，找你的也沒發現。
赫連宇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蓮華見他不說話也就随他，自顧自地啃着雞肉。直到這個大胃王搞定了一整只雞，赫連宇才扶着牆站起來。
“卧槽，你能老實點嘛？”見男人一個不穩差點栽倒，蓮華吐血地沖了過去，“你以為自己是超人不成？”
赫連宇不知道超人是什麽，所以沒有回話。
蓮華無奈只得将人扶好，頗有種攤了個□□煩的感覺，“你如果是去方便的話就在洞外解決，放心我扭過頭去絕不偷看。”
“……”
“但如果你想去幹別的，我勸你等天亮。這大晚上的，我不是貓頭鷹，實在搞不來你。”
“……”赫連宇用一種看瀕危物種的表情看着蓮華，許久許久，他用像堵在嗓子眼裏的聲音說道，“我去方便。”
這下，蓮華愉快地見證了帥哥的五谷循環。
如果赫連宇再活三千年，可能就會明白此時的感受叫做三觀盡碎。他痛苦地站在草叢裏，片刻後他才木着臉發現自己只批了幾件褂子、裏頭居然什麽也沒穿。而且說扭過頭去的那個，簡直比自己大方一萬倍。
夏國的女人難道是這麽豪放的嗎？！
只在一起呆了兩天三夜，赫連宇幾乎颠覆了對他國的女子所有認知，此時此刻他悶聲坐在臨城最好的食樓裏，看着少女胡吃海喝。看得……從毫無胃口到開始反胃。
夏國盛産華美的繡品和精致的工藝，無論你走到什麽地方，只要不至太過貧瘠，都能看到惟妙惟肖的巧妙建築，就連普通人家的衣飾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刺繡花紋。而在這個離皇都不近不遠的城鎮，一群身材高大、衣着粗犷的男人自然非常的紮眼。他們黑漆漆地一團站在花慢樓的雅間前，光是氣勢就足夠震懾旁人。
“未能及時救駕，還請陛下責罰。”領頭的男人率先邁進屋裏，待屋門拉好便猛地跪下，額頭磕在地上的聲音震得蓮華差點掉了只雞腿。随後，在他身後那群侍衛打扮的男人也齊齊地跪在地上，他們說的是異國的語言，但蓮華還是能從語音語調辨別得出，他們一齊喊出的與前者大同小異。
“起來吧。”赫連宇平靜地說道。他的聲音依舊低啞，卻聽不出一點虛弱。蓮華的筷子一頓，猶豫了一下還是咽了嘴裏的東西、打算起身站到一邊。
“你吃你的。”赫連宇看也沒看她的方向，言語淡淡。反倒是剛起來的衆人抖了抖，膽大的幾個忍不住偷偷瞧向桌子的方向。
蓮華撇撇嘴，她可沒有被人當珍稀動物圍觀吃飯的愛好，于是丢了筷子，倒了杯茶水慢慢地喝。她不說話不動的時候，倒還頗有大家風範，并不顯得做作也沒有一點粗俗，要不是臉蛋稍微差了點，否則也算賞心悅目。——當然此時他們還不知道那一桌子殘骸是誰的傑作。
“追殺朕的有三波，其中之一應該出自那人之手，餘下的去查查。”赫連宇用食指敲了敲木桌，其他人以為屋裏的女人聽不懂，而赫連宇則不同，他潛意識裏竟不願對蓮華有所忌諱，“離皇都還有多遠？”
“不遠，兩日後即可抵達夏帝準備的宅院。”領頭的人低着頭回答。
赫連宇垂下眼，好一會才沉聲說道：“離吉日還有十五天……”他一邊說着一邊穩穩地站了起來，仿佛從未受傷似的挺直腰背，“替朕将換洗的衣服取來，再備輛馬車。”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視線終于移到了蓮華身上。少女原本事不關己地坐着看戲，突然見人瞧了過來，猛地生出不好非常的預感。她“嗖”地竄了起來，見大門被一群人堵住便毫不猶豫地往窗戶方向走，“你們似乎有事要忙，那我先走了。一命抵一命，一人一次我還清了！”
“抓住她。”果不其然，赫連宇在她剛起身的時候就冷聲開口。可能因為犯了錯，侍衛們一直處于精神緊張的狀态，老大方一開口，他們就“唰唰唰”地沖向蓮華。這群人的反應絕對不慢，卻遠遠比不得蓮華的速度，要不是赫連宇試圖攔住她的時候晃了一下，少女早就跑得沒了影了。
“我上輩子真的欠了你的？”蓮華露出剛中了一百萬的彩票掉進廁所般糾結表情，而且這個坑還是沒有沖的。
赫連宇一言不發，接了衣服就到隔間去換。待他衣服換好，馬車也已準備妥當，如此某位可憐的夏國少女只能被豬一樣地捆在車裏，頗有種要被拐做童養媳的感受。
然而她上車沒過多久，便明白了男人執意帶上自己的原因。看着赫連宇一進車門就閉上了眼，明明疼得要命卻硬是咬着牙一聲不吭的模樣，蓮華只得嘆息地割開自己身上繩子、替他抹了把額上的冷汗。
作者有話要說： ……我被自己震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