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莫虛

昏暗的牢房裏,到處都是鐵鏽和腐臭的味道,被關在裏頭的犯人垂頭喪氣的、無病□□的,晃眼看去比比皆是。但駭人的還是從最深處發出的各種聲音。

赫連宇坐在距離牢籠十尺左右的地方,面無表情地看着牢房裏那個滿身血污的男人。這是他關進牢房的第四日,除了皮開肉綻的鞭痕與發黑化膿的烙記,男人的雙臂和左腿已經看不到一點皮肉、只有空蕩蕩的骨架子懸在那裏,相接的僅有被糊得滿是藥泥的根底。這副模樣十分可怖,但最殘酷的是,直到此時此刻、卻依舊有人用匕首刮着他僅剩的右腿,将上面的血肉一塊塊地削下來。

男人滿身是冷汗,眼睛更是被血糊得一片鮮紅,也不知是不是無力叫喊,每一次行刑都只發出一丁點微弱的聲音。

從始至終,赫連宇的表情都是陰冷的,就連負責行刑之人也都吓了一跳。牢獄中說不清的事情很多,但這個嚴肅寡言的帝王從前可沒有表現出對此有半點的熱衷和興趣,如今每日都親臨這污濁的地方監督審問,鬧得行刑之人也不免戰戰兢兢。

皇上都坐在那裏了,幹活的又怎麽敢不認真,逼問、拷打,他們比任何時候都要盡心,卻偏偏一個字眼都沒能問出來。長年在牢裏幹活的,什麽硬骨頭沒看過?但像轶泉這麽能忍的,卻從來沒有。私底下,牢頭們都有些佩服,甚至悄悄勸過趕緊招了、好趕緊給他來個解脫。

但轶泉雷打不動,而赫連宇更不可能心軟。

雖然已經千刀萬剮,但也依舊不解心頭之恨。赫連宇知道這種心理必然帶了遷怒,卻控制不住地想要發洩出來,若不是身份不便,想必已經自己上前揍人了吧。

“啊呀,這樣他怎麽會說呢?”輕飄飄的聲音響起,一個身穿青衣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衆人眼前,他長得十分出衆、若是換個地方想必能夠迷暈一大堆女人。但此時此刻他卻詫異地出現在守備森嚴的牢房深處,不僅牢頭們吓着了,就連赫連宇也停了一瞬呼吸。

“什麽人!!!”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守在赫連宇旁邊的圖特,他大喝之下已經将手放上了劍柄、與此同時右腿邁出身體向前,那距離不多不少,只要劍刃出鞘、便是對方斃命之時。作為蠻王的近衛長,圖特的武功絕非一般,他的動作不可謂不快,卻不料劍封為動,手背便被什麽輕輕一拍、整個兒麻得無法動彈。

“鬧什麽呢?”誰都沒有看清原本還在過道中間的男人是怎麽換至赫連宇身邊的,圖特焦急地想去營救、身體卻像粘在地上一般除了轉上小小一角、便變再也挪不了分毫。反倒是赫連宇在最初的一驚之後很快冷靜了下來,他擺了擺手讓圖特安心,随後才對撐在自己旁邊、站得随意的男人颔首說道,“莫虛殿君?”

四個字,足以驚人。

“初次見面,蠻王。”根本不管其他人像傻子一樣的表情,青衣男子輕聲笑着,顯然不把旁邊這個一國之君當一回事,“我習雨就好了。”

赫連宇頓了頓,看着面前這人百感交集。但對方卻好像随口一說罷了,很快便将注意力轉向了那個被削成人棍的囚犯。

“有點殘忍啊,”他左右瞅了瞅,語調卻和內容不符、格外的輕快,“但這樣沒有用啊!”

赫連宇沒接他的話端,只是啞着嗓子淡淡說道,“不知殿君有何高見?”

不叫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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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低笑着側了側頭,随後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笑着說道,“你不會還真把他當成個硬漢,以為他不畏嚴刑拷打、英勇不屈吧。”

赫連宇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自稱習雨的男子還是在笑,那放肆的言行氣得蠻族衆人恨不得打他。但也只是恨不得而已,別說莫虛殿的名聲如雷貫耳,自家皇上還沒說話呢,他們怎敢随随便便去招惹那尊大佛。

“這男人不僅沒有痛覺,連其他的感覺都很遲鈍。不要告訴我,沒有人發現?”習雨挑起根看上去還算幹淨的木棍,戳了戳男人懸在半空中的骷髅架子,那上面還連着薄薄一層、這才沒讓它們散了開去。

習雨覺得,這施刑者的刀工還真是不錯。

赫連宇哪知道這人想的什麽,聞言只将眉頭皺得緊,他回想了一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他受刑的時候并不是沒有反應,而且最初我駕馬踩他時……”

“他還慘叫是吧,”習雨又戳了戳那明顯有着深深裂口的腿骨,冷笑道,“演技不錯。”

赫連宇依舊半信半疑,卻沒再多說。

“倘若方便,還是由我代勞吧。”青衣男子當然猜得出衆人的心思,他沒有回頭,反倒是将手中的小棍兒丢到一邊,用他那特有的語速輕描淡寫地說道,“論逼人招供,我莫虛殿雖不敢說天下第一,卻也稱得上佼佼。”

雖然對轶泉無計可施,但赫連宇還是猶豫了一會。莫虛殿君倒沒催他,只是好整以待地靠在牢門邊上,噙着嘴角淡淡看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坐在椅子上的帝王才緩慢地點了點頭,道:“那就勞煩殿君了。”

習雨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坐在陰影處的赫連宇看上去頗為憔悴,不僅眼裏滿是血絲、就連眼眶之下也是深黑的一層。這勞心費勁的模樣,如果說他有好好睡過、打死習雨都不相信。

真是作孽啊。

想到這裏,他總算發了發善心,稍微提醒了一句,“一會我若使出手段,此處必然不太雅觀,甚至可能鬧騰得緊。如此,蠻王可要回避一下,省的擾了清靜?”

赫連宇聞言一愣,忽而冷笑道,“這幾日來,從祭官大人實在太雅觀了,朕倒想瞧瞧他不不雅觀的模樣。”

莫虛殿君無奈,只能聳了聳肩。他從懷中拿出根極長的銀針,那銀針也就比頭發稍粗一點、也不知是醫用還是多做暗器。

但不管平常是用來幹什麽的,此番取出,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只能是往轶泉的身上紮。至于往哪紮、怎麽紮,誰都猜不準,卻不免生出幾分好奇。

傳言,莫虛殿君的武藝深不可測,就連那華山之上的武尊老人也自嘆不如。雖然知道這代殿君年紀尚輕,但如今親見卻沒想到年輕到這個程度。

看上去二十五、六而已,再高的武功又能高成如何?

衆人好奇,卻也知道此番不過逼供而已。如果這麽見到就能瞧着莫虛殿君的深淺,那莫虛殿也不會像今天這般讓聽聞之人這般敬畏而且……忌憚。

但終歸都會忍不住盯着的。

習雨就在衆人直勾勾的目光下懶懶散散地站在原地,他距離轶泉兩尺開外,好像還在醞釀似的移動也沒有動。

然而,衆人卻瞧着昏暗之中銀光一閃,有什麽刺入了轶泉的頭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慘叫從轶泉嗓子裏發了出來,而那僅剩的軀幹也劇烈地筋攣着,本能地繃緊肌肉瘋狂掙紮。不過晃眼工夫而已,那個被衆人視為硬漢的男人滿臉盡是唾液和眼淚,眼珠子不斷晃動、根本無法聚焦。

這是怎麽樣的疼痛啊,聽到聲音的人都忍不住抖了一抖,雞皮疙瘩整整齊齊地立了滿身。遠在其他牢房中囚犯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膽小一些的甚至一屁股摔在地上、當場濕了褲裆。

這樣的情景就連赫連宇都有些看不下去,而那莫虛殿君卻毫無心理負擔一樣退到門外,歪頭瞧看了一陣後、雙手一合。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他話音剛落,還在痙攣的男人就猛地一抖,像破布一樣垂軟下去。他兩眼放空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眼淚鼻涕唾液混成一團,就像智障多年的傻子一樣、順着下巴慢慢滑落。

“如何,想說了麽?”習雨當然知道他還清醒,或者說,是他讓這人在如此的痛苦之下維持清明,“你的身體沒有感覺,但腦袋卻還是很老實的嘛。說真的,我的針還沒有人扛到過第二下,一直以來頗為遺憾。”

轶泉聞言,細長的眼裏閃過一抹恐懼顏色。

習雨知道這是成了,他拖了張椅子坐在門邊,留出空曠的視野供給後頭的蠻王,“來,說說看,你打哪來的,效忠于誰?”

轶泉張了張嘴,一時沒有發出聲音,頗具經驗的牢頭了然地往他嘴裏送了些水,這才聽到那難聽得如磨石一樣的聲音,“引……引月山……莊……”這是他的本能,剛說完嘴巴就立刻合上了。

與此同時,赫連宇“砰”地一聲站了起來。

習雨瞥了他一眼,卻并不搭理,只是看着面前那人滿嘴繼續跑他的火車,“唷,名門正派來人家這搶什麽皇子啦,得多名貴的東西才折騰那麽費勁?從祭官啊,這可不是一年兩年就能混得上的呢!”言下之意,不可能只有引月一家。

轶泉的眼珠子轉了轉,卻沒有立刻給出答案。

而習雨也并不想要那個答案,那是蠻國的家務事,與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如此,自然轉了個彎子、換了方向,“不過,那麽多號人呢,出手狠辣、行事乖戾,顯然不是名門正派的路數……嗯?是不是還有些什麽別的混在裏頭,比如說……巫族?”

習雨說得很慢很慢,他一邊說一邊把玩着不知何時拿出來的長針,用帶着誘惑性卻又危險的語調引導……甚至威脅轶泉。只見在說出巫族兩字的時候,一直繃緊的身體微乎其微地顫動了一下,很不明顯的,卻終究能被有心人捕捉。

這就夠了。

習雨低笑一聲,他的表情沒什麽改變,眼神卻冷得駭人,那細細的長針捏在他指間裏,随後便是輕輕一彈。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慘叫的聲音再次響起,甚至伴随着突然襲來的惡臭、竟有液體落在地上發出了粘稠的聲音。只剩軀幹的男人像脫水的魚一樣瘋狂掙紮,看上去既悲慘又恐怖。

牢房裏的人均是全身一抖,竭盡全力地忍着嘔吐的欲望,面上卻已發青發白。反倒是那莫虛殿君正好擋住了蠻王的視線,沒讓他看到那一地污濁。

但就算看不到,赫連宇也能猜到,他凝眉看向習雨的眼神顯出了幾分不贊同來。

“既然痛癢都不敏感,就讓他在臨死前享受個幹淨。”高傲的殿君顯然是不在乎蠻王的喜怒的,只是噙着嘴角冷笑着說道,“呵,也算抹去本君長久以來的一樁遺憾吧。”

作者有話要說: 情敵相見格外眼紅………………哦不,居然沒有發生喜聞樂見的事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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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一下幾位親給我丢的地雷-3-~

婲尛攻乀

katie晨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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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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