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年她十四歲。
正值舍苞待放的年紀,馮懷真和其他姑娘一樣對任何事都好奇,即使爹娘反對她獨自出門,她依然喜歡單獨溜出去,多帶個人總是綁芋綁腳不方便。
今兒個天氣晴朗,爹娘外出,她甩用開婢女又偷偷溜了出來,一路歡樂地上山參拜廟宇替沁姊析福。
沁姊是馮府的婢女,嬌弱多病,這趟上山就是為了幫她析福,希望她的病快快好起來。
下山後,她貪戀四周的美景耽擱了些時候,等她想進城時已将近黃昏,更不幸的是,她居然在城外十幾裏的地方遇上打劫。
馮懷真望着擋在面前這六名不過七、八歲出頭的小娃兒,有男有女,一字站聞,手持「武器」,「笑」果非凡,她拚命忍住想笑的沖動。
他們的雙腳、雙手還在顫抖呢,這樣也算打劫嗎?
「你……你快拿出錢來要不然、要不然我們就、就……」帶頭的小男孩手持鈍掉的短刀,即使想擺出渾渾的面孔也掩飾不了害怕的恐懼。
「就如何?」她好整以暇地反問。
「我們就、就……」
小男孩連聲音也不住地發抖,更遑論其他年紀比他小的孩子,馮懷真不禁感到難過,爹每年都捐出一大筆錢,為何還有這麽小的孩子必須涉險求生存?
「別鬧了!你們才多大的年紀就想學人打劫你們爹娘都沒教你們嗎?」
小男孩憤怒地大喊:「哼!你、你穿得這麽好怎會懂我們吃不飽的苦!少說那些大話,快點交出錢來,要不然我就--非禮你! 」
其他孩子不懂「非禮」二字,紛紛看着他們的老大。
他、他要非禮她?!
馮懷真認真地打量眼前年紀稍大一點的小男孩,然後走向他,其他孩子見狀,連忙後退幾步,只剩下小男孩動也不動,兩人對峙片刻,下一瞬,馮懷真打掉他手上的鈍刀,一把抓住他,同時蹲下來将他壓在自己腿上用力拍打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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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禮我?你小小年紀不學好,竟想學那些混帳男人要非禮姑娘,你娘是這樣教你的嗎?你娘如果知道,一定會很傷心自己的兒子居然想做這種壞事,現在我就代替你娘好好教訓你! 」
「啊!好痛!放開我! 」小男孩大喊,拚命想掙脫。
馮懷真将他抓得牢牢的,下手的力道不輕,畢竟小時候不糾正,将來長大必會走偏。
其他孩子吓死了,全都扔下手上的武器做鳥獸散,只剩下一個小女孩哭着拉扯她的衣服。
「姊姊!請你別打文哥哥,我娘生病了,可是我沒錢帶娘去看大夫,是文哥哥想幫我,是我的錯,求求你別打文哥哥了!文哥哥很好的! 」
女孩哭哭啼啼,模樣可憐,看得馮懷真于心不忍,終于放開小男孩。
「好了,乖,別哭。」她以袖為帕拭去女孩臉上的淚水。
小男孩滾到一旁,操着自己的屁股。「你這女人,太可惡了! 」
馮懷真挑挑眉,威吓道:「你還想再被打一次嗎?」
小男孩随即噤聲不語。
「姊姊,不要! 」小女孩連忙撲進馮懷真懷裏懇求。
「好好,姊姊不打他了,妹妹別哭了。」
小男孩瞧見馮懷真安慰女孩的模樣也不再要狠,露出一臉愧疚。
「妹妹,姊姊身上沒有銀兩,不如明天我再拿給你,好嗎?」
小女孩正要點頭,小男孩卻搶口道:「少說那些好聽的話,不想給就直接說不想給,何必還要騙我們上當抓我們進官府?」
馮懷真心知小男孩想法偏激決定不與他正面沖突。「我上山參拜确實沒多帶銀兩,難道你要拿我身上的飾品去典當?若你真拿去換錢才會被抓。再者,我不願給,掉頭便走即可,真想騙你們,直接把她抓進官府,你又能奈我何?」
小男孩心知有理,無言低下頭。
「姊姊,請你幫幫我,我娘真的病得很重……我已經沒爹了,不想也失去娘,姊姊……」小女孩窩在馮懷真懷裏啜泣,哭得她的心都軟了。
「這……」她也很着急,可身上真的沒銀兩。「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就随我回府一趟,好嗎?」
小女孩望着小男孩,小男孩則是盯着馮懷真,一臉懷疑。
唉,她看起來真的很像是騙子嗎?
「倘若姑娘不介意,在下身上有銀兩。」
馮懷真太專注在這兩個小家夥身上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有人靠近。
那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器宇軒昂,挂在嘴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看上去似是讀書人。
男人不等她回答,直接拿出青色錢袋。
兩個小孩見了,高興的心情立即反映在臉上。
馮懷真看了他一眼,衡量一會兒便接過他的袋子,揚手招來小男孩,慎重交到他手上。
「去城裏找陳大夫幫她娘治病,同時也買些營養的食物,你們都太瘦了,再買幾件衣服。我相信假使你有心向上,上天必會給你一條路,腳踏實地才會讓你心安,記得以後別再這麽做了,做人再怎麽苦、再怎麽累也不要去做壞事,不然你爹娘定會擔心。」
小男孩別過臉說:「我沒有爹娘。」
馮懷真心頭一痛。「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用道歉,又不關你的事! 」小男孩瞥扭地回答。「總之,謝謝了。小柔,我們先回去! 」
「姊姊、叔叔,謝謝你們! 」小女孩笑着揮手,随後和小男孩一同胞走。
小孩就是天真,不會想太多,表情行為都非常直率,一點也不造作。
馮懷真嘆了口氣,拍拍裙擺後站起身,這時才想起身後還有個男人,她連忙轉身答謝。「多謝公子這錢我明日,定當奉還。」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那袋銀子可不輕呢,我不愛欠人公子府上哪裏我明天定會還錢。」馮懷真爽朗地說,絲毫沒有姑娘家應有的嬌羞。
「雲霞客棧。」
「公子是外地人?」
「是,今日剛來春河城。」
「做生意?還是……」馮懷真很自然地問下去。
「敢問姑娘是對在下身家調查嗎?」
「呃……不,只是好奇地問,不好意思,請公子莫見怪! 」馮懷真這才發現自己問得太順口,羞赧地趕緊道歉。
「姑娘客氣了,凡事謹慎小心是應該的。在下嚴觀羽,敢問姑娘芳名?」
「馮懷真。」
「馮姑娘真好心。」
「一點小事何足挂齒。」她學他的客氣。
「姑娘的反應真有趣讓嚴某印象深刻。」他沒有笑不過眸底的笑意傳達了他的欣賞--馮懷真令他覺得有趣。
「嚴公子客氣了。」原來自己剛才的行徑全讓這男人瞧見,那也不必遮掩什麽,反正她就這性子,學不來大家閨秀的風範。
「天色不早了,就讓嚴某護送馮姑娘進城,這裏是城外,難免遇上危險。」
「謝謝。那就有勞了。」
嚴觀羽想到剛才她與六個小鬼頭對峙的畫面,忍不住又悶笑在心底。
馮懷真見狀,随即大方地說:「嚴公子想笑盡管笑,坦白說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不過實際上卻是一件很傷心的事,沒想到春河城還有這種可憐事,難怪我爹每年都要捐錢出來,唉。」
「的确,這情況令人同情,不過人必先自助才能獲得天助,你幫他們到這地步已是極限,剩下的就要看他們自己是否努力,幫人要有限度,并非無窮無盡,否則反倒是害人了。」
馮懷真眨眨眼,直視他侃侃而談的大器态度,突然心生佩服,對他也産生一些好奇,這話任誰都會說,卻沒有一個人能像眼前的男人說得這般理所當然,畢竟有太多人光說不練或是說得一口冠冕堂皇的話可輪到他的時候卻是什麽都不做的自私分子。
「嚴公子見解非凡。」她真心讀美。
「馮姑娘客氣了。」嚴觀羽亦學她的謙虛。
兩人相視片刻,各自笑了出來。
「你是我第一次遇上如此有趣的人! 」
「謬贊了。」
沒多久,兩人已行至城門下。
「不必刻意對我文謅謅,我不是一般的姑娘。這兒已是春河城,多謝公子護逞。我趕時間先走一步,明日巳時雲霞客棧見,可好?」
「嚴某必等候姑娘。」
馮懷真揮了揮手,快步跑走。嚴觀羽含笑目送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
「馮懷真……一個有趣的小姑娘你爹每年都捐錢……看來你還是太天真了,又或者該說……你根本沒看見應該得知的真相。」
馮懷真回府後,偷偷摸摸溜到蘇沁的房間。
蘇沁雖是婢女身分,可她倆感情特別好,在她的堅持下,她爹總算同意讓沁姊有一間自己的房。
「小姐?!」正在刺繡的蘇沁瞧見馮懷真進門吓了一大跳。「你一整天都上哪去,我擔心死了。」
「沁姊,我去廟裏幫你析福,還替你求一個平安符,這個平安符可保佑你身體快點好起來。」
蘇沁收下平安符,笑得好不溫柔。「我沒病啊。」
「我也希望沁姊沒病可沒病怎會整日病恹恹的?反正你就戴上這個平安符,不可以拿下知道嗎?」
「是,多謝小姐了。」蘇沁随即戴上平安符。
馮懷真這才滿意地露出微笑。「沁姊,我今天遇上一個人,一個……挺有趣的人,看起來博學多聞,又很懂人情世故,我一路與他聊到進城都不覺得無趣,甚至還覺得時間太短暫了。」
「看來這位公子吸引了我的小姐呢! 」蘇沁打趣地說。
「咦?我、我又沒說是男的,沁姊怎胡亂猜啊! 」馮懷真趕緊澄清。
蘇沁掩嘴而笑。「我确實胡亂猜,可沒想到一猜就中,小姐真好騙! 」
馮懷真噸嘴,佯裝不高興。「我那麽聰明怎可能好騙! 」她明明就很聰明,連夫子都對她贊不絕口。
「是是是,小姐不好騙,只是小姐剛才的表情很像是小蓮提起心上人的模樣,我才會大膽猜測,敢問那位公子是城內哪戶人家?」
「他是外地人,沁姊可別說出去,免得爹娘挂心。」
「我當然不會說,只是……既然對方是外地人,很有可能過些日子便要離開,小姐切勿對此人放下太多感情,相信老爺也不舍得讓小姐嫁至外地。」
馮懷真羞紅了臉,反駁道:「沁姊,你未免擔心太早了,我今天才認識這位公子,連個朋友都還稱不上,怎可能放下太多感情?再者,我當然也明白爹舍不得我遠嫁,放心,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好了,我不打擾你休息,記着別又太晚睡,我先回房。」
馮懷真回到自己房裏一面解開辮子,一面想着那個叫嚴觀羽的男人。
不可諱言,他的外表确實吸引人,內在也不膚淺,幾句話便輕易引起她繼續交談的興致。
爹不喜歡她出門,更不可能讓她和其他男人交談,因此她的交友受到局限,這樣的男人,她還真沒認識幾個,她也不可能因為他是外地人而保持距離,既是如此,就當多交個朋友未嘗不好,朋友本就多多益善。
翌日,馮懷真非常慶幸爹娘又出門,于是偷偷來到雲霞客棧。
嚴觀羽早已等在門口,她走上前寒喧過後,便還他錢。
「嚴公子不點點看數目嗎?」
「坦白說,這筆錢早在昨日便已不屬于我,我數不數有何重要?倒是有件事比較棘手……」嚴觀羽面露難色。
「何事?若能幫上忙必當盡全力。」他這番話令她印象更好。
「我初來乍到,對春河城一點也不熟悉,正想找個人帶我逛逛這裏,不知馮姑娘可有适當人選可推薦,關于工錢,嚴某絕不虧待。」
「嚴公子願意當懷真是朋友嗎?」
他含笑回應:「我們不早就是朋友了嗎?」
「既然是,就讓我這個新朋友為你介紹春河城吧。」
「嚴某也不客氣,多謝馮姑娘。」清楚她的性子之後,他也不學那些有錢人的作風,恢複他的本性。
馮懷真帶着嚴觀羽在街上閑逛,早上他們到貫穿整座城的春河邊,一面欣賞小橋流水一面品茗,午時,她帶他到城內最知名的館子用飯,教他怎麽吃酸綿瓜。
「很少有男人喜愛酸的滋味。」嚴觀羽果然非常人也。
對此,嚴觀羽自有一番見解。
「酸甜苦辣各有歸屬,甜的滋味留給姑娘們,讓她們說話甜蜜蜜;苦的滋味已在我們身上可見,生活是苦,工作是苦,賺錢有苦,享樂亦有苦。至于辣的滋味,嗜辣者脾氣多半不好,為修身養性,我不吃辣。酸味雖然不多人喜歡,我卻覺得酸反而能刺激人上進,酸後的甘甜更別有韻味。」
「享樂哪來的苦?」她疑問。
「你享樂的同時卻有人在受苦,若你悲天憫人,這樂還能享得無憂無慮嗎?」
嚴觀羽說的雖然有些歪理,不過也有更值得深思的地方,馮懷真覺得認識他是件好事。
接下來的半個月,她有空便來雲霞客棧找他,他們從不約定時間,完全順其自然,然而無論她幾時來總是能找得到人,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她。
這日午後,她領着他上山參拜,她愈來愈喜歡和嚴觀羽相處,因此願意和他分享自己最喜歡的地方。
兩人來到廟後的崖邊,遠處是層壘的山巒,山岚圍繞,教人看得目不轉睛,迎面吹來的是陣陣涼風,教人甘願忘記一切,在此呆坐一整日。
「這兒視野遼闊,很好。」
「我很喜歡這裏,每次心裏有不舒坦就會跑來遠眺最遠處的山。」
「你這年紀能有什麽不舒坦?」嚴觀羽倒好奇她的內心事。
「人的渺小總在這裏能輕易發現,自然萬物有一定規則得遵循,其實人也同樣,事來事去又能事到什麽?結果不也是孤冢一座,最多是後人為你立碑懷念罷了,可真正懷念你的有幾人?反而看破、看透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一條路,不受影響,只走自己認為對的路,我認為那樣才是真正的人生,無悔亦無恨。」
不是長篇大道理,只是短短一席話,竟深深撞入嚴觀羽的心底,他十分詫異,她這年紀竟能看透這麽多事,讓人難以反駁。
「你想太多了。」他震憾于她的話,一時間不知如何看待這名少女。
「不,是我想得太少,若我想得多,應該就能做更多事而不只是獨善其身罷了。等将來我有能力,必要學習爹的樂善好施,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不讓昨天的事再度重演,只可惜我不是男人,不能進京謀求官職,要不我必定能做更多! 」盡管雄心萬丈,無奈她是女兒身,能做的非常有限。
嚴觀羽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頰有些惋惜道:「為何你年紀這麽小……」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他便受到她的吸引,言詞間帶有看透一切的淡泊,令他意外連連,沒想到尋覓多年,從未能遇上能夠令他心動的女子,怎知頭一次萌生喜歡的感覺,卻是對一名尚未及算的少女,這是老天開的玩笑嗎?
她的容貌嬌美,他卻更喜愛她足以包容一切的寬闊胸懷,不過半個月光景,她已讓他動了心。
馮懷真紅了臉,不着痕跡避開他微燙的掌心。她只有感受過爹的厚掌,這個陌生男人的掌心竟令她心兒蔔通蔔通猛跳,幸好她有捂住胸口,要不然被聽見了可就丢人。
「你說我年紀小,我看你也不大吧?」她猜他頂多二十出頭。
「我二十六了。」
二十六……整整大上她一輪一好老。
馮懷真呆住,不過還是很有良心地說:「呃……雖然你看起來年長許多,外表卻像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末了還是忍不住偷笑。
「男人是愈沉愈香。」
馮懷真立刻板起臉一臉不贊同地說:「那為何女人卻是愈老愈不值錢?這究竟是什麽論調?憑什麽女人似花,雕了便不再受人憐愛;男人如酒,卻能喜新厭舊?」
「因為如今一切是以男人為主想要改變這現況并不容易。」
馮懷真遺憾地嘆了口氣。「說得也是,我若妄想改變這件事,就真的是癡人說夢了,但我希望我将來的夫婿不是這樣的男人。」
「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如此至少我不是。」嚴觀羽不疾不徐的表明心意。
「你?」馮懷真揚起質疑的眸光。
「我這樣說,你當然不信,假如有天你嫁給我,到時你就會相信了。」
她楞了一會兒,方明白他竟然在言語上輕薄她,霎時連耳根子也紅透了。
「你……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才沒想嫁給你! 」
嚴觀羽凝視那張害羞的臉,笑在心頭,即使思想多麽成熟,她終究是名少女,禁不起刻意挑逗,如此值得珍藏的一朵花,他一點也不想與人共賞。
「可惜了,我倒是很想娶懷真。」他看得出來這小丫頭對自己有好感。
他的話又令她一呆。「你怎麽能直接喊我的名字?」
「你不喜歡?我以為我們既是朋友,互相稱呼對方的名字其實很普通,若你介意我不喊就是了。」他以退為進非常清楚該怎麽抓住她的心思。
「我、我沒說介意啊,只是有點不習慣罷了,那我也要喊你名字才公平! 」
她慌得不知該說什麽,胡言亂語起來。
「你想怎麽喊都可以,我不介意。」嚴觀羽笑盼着她一張粉色的臉蛋,猜想他究竟能讓她臉紅到什麽程度。
他這話頗有挑釁的意思是認為她不敢如此大膽嗎?
「觀、觀羽。」
「懷真叫我嗎?」他答得好不溫柔。
這男人說話明明很正常怎麽一喊她的名字就特別甜膩讓她幾乎要軟了,「你……」明明應該生氣,可她連生氣的理由也找不到,真糟。
「什麽?」他依然一貫誘惑人的神情。
「很讨人厭! 」她氣惱得直跺腳,沒想到向來辯才無礙的她也會投降的一日,若讓沁姊知道,必定會恭喜她終于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
「唉,原來懷真那麽讨厭我,不過很多姑娘可是十分欣賞在下呢! 」
「你盡管去找那些姑娘當朋友,我才不在乎! 」她鼓着腺幫子,轉頭欲走。
不好,玩笑開得太大了。嚴觀羽一伸手就把人攬固懷裏,并在她耳畔低語:「別氣了。」
「不正經! 」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馮懷真本欲掙開,因這句話而一時忘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他身上散發的清香也吸引着他,讓她有種依偎在他懷裏是理所當然的錯覺。
「你對我這般唐突不覺得太無禮?」他的懷抱其實一點也不讓她反感,到此時她才稍微能夠明白旁人所說的「喜歡」是怎麽回事。
那應該是一種「看對了眼」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唯一清楚明白的就是自己不讨厭嚴觀羽,也沒有半點進展太快了的擔憂,她和他在一起似乎就像早晨醒來那樣自然而然。
她真的喜歡他。
「若是對我喜歡的女子請恕我霸道地說,一點也不。」
「我們才認識沒多久……」她忍不住就是想挑戰他的自信。
嚴觀羽舍不得地放開她勾起她的下颚,目光似水地瞅着她。
「可我已等你十四年了,直到你出現在我面前……懷真。」
他的嗓音低沉如醇酒,叫人未飲先醉,吐出的每個字綿柔深情,如絲如絹,一圈一圈纏着她。
這男人怎能讓她這般舍不得放開呢?
「我從不相信一見鐘情,也不認為自己會在短時間內喜歡上一個人,可認識後才懊悔為何不能早些識得你。懷真,你真的打動了我的心。」
她的出現令他好似能看見一絲光明。
誰會相信他嚴觀羽竟愛上一個才十四歲的小姑娘,偏生他确實愛上了,愛上這個思想有些古靈精怪的少女。
她的笑顏令他着迷、她的眼神使他心動,她的柔聲輕語讓他為之瘋狂,猶如情窦初開的少年偏執地想要得到她的一切。
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幾乎--
嚴觀羽送馮懷真回馮府後便返回雲霞客棧,他的護衛程奉刀已在他房內等候。
「主子,馮府已經和司徒王爺搭上了。」
「一個想靠聯姻攀上更高的地位,一個卻算計不明,真有趣,繼續注意司徒競的動向,我讓你準備好的東西找來了嗎?」
「東西在這裏。」程奉刀奉上一只木匣。
嚴觀羽打開匣蓋,裏頭是一顆墨色透亮的珠子,似玉似石。
「很好,你讓琥珀過來吧。」
「是,主子。」程奉刀說完便離開客棧。
嚴觀羽拿起這顆珠子在手上把玩,眸底映着珠子的光芒,同時也映出一抹難得的溫柔。
沒想到狡詐吝惜的馮義居然有此出色的女兒,真是糟蹋上蒼的一番美意,也因為她,險些讓他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墨光玉。
馮義得了三顆墨光玉,一顆送至皇宮讨好皇帝,剩下兩顆仍在馮府,他有心想買,馮義卻不賣,既是如此就別怪他出招,此等珍貴人人都想要,誰能得到就得看有無本事了。
事情進展原本非常順利,然而馮懷真卻是個意外,意外的教他愛不釋手,他不禁想着往後若有她相伴必是人生一大樂事。
他望着玉石,想着的卻是馮懷真。
手一握拳,玉石的光芒随即被掩蓋。
「馮義,墨光玉以及你的女兒,我都要了! 」
有嚴觀羽陪伴,日子過得甜蜜,轉眼間,兩個月過去。
這幾天,馮懷真卻有兩件事煩心。
一是嚴觀羽突然避不見面,好幾次去雲霞客棧都撲空,弄得她心煩意亂,茶不思飯不想,整顆心揪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二是爹娘居然不顧她的意願允了一門親事,她只知道對方叫司徒競,是京城的王爺,連生得什麽模樣都不曉得,這樣就要叫她嫁給對方,她一點也不願意。
「爹怎麽可以不管我就随便幫我談了這門親事,司徒競是什麽人啊……可惡! 」馮懷真又氣又惱地在蘇沁房裏眼步,她性子向來好,既不會罵人洩恨,更不可能摔東西消氣只好在原地繞着圈子。
「我見過司徒王爺一面。」蘇沁突然開口。
這話引起馮懷真的注意。「沁姊,怎麽我這正主兒沒見到,反而是你見過,司徒競生得什麽模樣?」
「那是因為小姐最近忙着『某件事』經常不在府裏,所以司徒王爺過來作客的時候,小姐才會錯過。」
莫怪爹最近老是要她待在府裏不要外出,偏偏又不告訴她是什麽事,一心想見嚴觀羽的她也就沒放在心上。
蘇沁先是取笑馮懷真繼而沉下了臉色道:「坦白說司徒王爺生得非常好看,泰半的姑娘見了都會汗顏,只是他那雙眼……我不喜歡。」似是想起那天,蘇沁不由得冷了身子。
「他的眼怎麽了?歪了斜了?還是……」馮懷真好奇地問,難得會聽見沁姊對一個人如此在意。
「不是,我剛才不是說司徒王爺生得好看又怎會有雙歪斜的眼,他的長相确實出色,只是眼神好像野獸,沒有一點人的氣息。說真的,小姐,我不喜歡他,他讓我覺得害怕,所以我不希望小姐嫁給他。」蘇沁認真的口吻聽來有幾分驚訝。
「我也不想嫁給他啊!可是爹說這樁親事已經說好,對方是王爺,不能改! 」
馮懷真又開始繞圈子。「沁姊,你說我該如何是好?不如婚禮當天,你代我出嫁吧?」
「小姐,這怎麽可以呢! 」蘇沁驚慌地說。
馮懷真搖搖手,「我是開玩笑的,你讨厭那個司徒王爺,我當然不會狠心推你入火坑,你是我最喜歡的沁姊呢! 」
蘇沁拍了拍她,安撫道:「有些時候事情并不能盡如人意,若真束手無策,以靜制動也是一個法子,畢竟婚期未定,仍有變數。」
「嗯,我明白,所以我真正煩心的不是這件事,而是眼前的……」
「呵呵,是不是和某人有關啊?」蘇沁打趣地問。
馮懷真沒心思說笑,悶悶地點頭。「我去找他好幾次了,都見不到人,可我好想好想見他,每天一睜開眼就想着他,睡着之前也滿腦子都是他,沁姊,我煩得都吃不下飯,也不能天天去找他啊,萬一他嫌我煩了,我該怎麽辦?」
「寫信。」蘇沁提了個建議。
「寫信?不成的,我文筆沒那麽好,只怕寫不出什麽好文章。」
「小姐,現在又不是考試,是在寫你的心情。小姐平日不是愛讀那些詩詞,總會有一首符合小姐的心情,相信對方若和小姐心情相同,必定就能了解。」
馮懷真心中的大石頓時減輕許多,露出喜悅的笑容。
「謝謝沁姊,我這就回房去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