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2)

,靠近他:“戴先生?”

戴寒生聞聲,睜開眼,沉靜目光,落在她臉上。

“炖好了?”

“不,剛炖上。你感冒了,如果這樣睡着,只會加重症狀。”她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硬邦邦地說了這一句。

戴寒生這次竟也不像上幾回那樣炸毛,望着她,眼色居然柔和下去:“哦,這樣。”

他微微擡起下巴,朝着卧室的門努了努嘴:“幫我拿一下毯子吧,就在床上。”

詹綿愣了一會兒,而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說:“是,大少爺。”

說了這一句,她即刻轉身,落荒而逃般地奔向卧室,留下某人兀自為了那一句“大少爺”而發愣。

詹綿很快拿着一條棕色薄毯出來,抱在手裏,往沙發處走。

他盯着她,微微地笑,笑容有些詭奇。

“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演員。”他說。

詹綿無端覺得臉上有些發燒,為着自己剛剛有些自來熟的言行。

她走過去,将毯子抖開,蓋到他身上。戴寒生倚靠在沙發上,像是為了配合她那一句“大少爺”的評價,連動一動指頭的意思都沒有,完全享受起她的服侍來。

他唇角的笑很淡。

她替他蓋好了毯子,一時間覺得無事可做,呆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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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寒生道:“你坐。”

她坐在他身側,聽見他又說了一句:“你的財務狀況是不是很糟糕?”

詹綿愣了一下。

他忽而又恢複了初見時候的矜持冷淡。連問一句“你是不是缺錢”,都說得這樣迂回委婉。

詹綿倒沒有尴尬的意思,只笑了笑,口齒清晰地道:“是,我很缺錢。”

戴寒生笑了笑,輕聲道:“是我邀你參加這次選秀。所以從今天你遞交報名表開始,我會給你發月薪,直到你出局為止。”

她呆住。

戴寒生觀察着她的反應,神色平和冷靜:“別誤解。我只是不想你一面參加選秀,還一面在街邊發小廣告。既牽扯精力,對你的形象也全無好處。萬一你成名,這些事說不準會被人扒出來曬。”

詹綿欲辯無詞,看着他,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他望着她,忽然笑了笑:“你剛剛提起過如何回報的問題。”

詹綿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

“是。”她說了一個字,凝神細聽,怕漏掉他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

他慢慢地道:“我需要你在選秀中勝出。”

她望着他。他亦毫不回避地直視她的眼睛,同她對視。

詹綿說:“我想,我比你更需要在選秀中勝出。”

他笑了笑,說道:“那麽,我想我們目标一致。”

作者有話要說: 暗生情愫= =~!

☆、小竈

詹綿去廚房,把熬好的雪梨姜湯盛出一碗,又端到茶幾上來。

淺褐色的滾燙汁水,裏面浮着幾塊雪梨。

“喝着試試。”她輕聲細語,像哄孩子。

戴寒生笑了笑,當着她的面端起來,喝一口,即刻皺起眉。

她在旁盯着,對他的反應多少有些意料之中。

詹綿神情嚴肅,口吻卻是異常溫柔的:“良藥苦口。我知道有點辣,但是喝下就好了。”

戴寒生愣了一下,瞧她一眼,沒說什麽,慢慢地卻把一整碗都喝了下去。

他喝藥的時候,喉結微微滾動,不知為何,竟令詹綿想到了“性感”一詞。

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她回過神來,只覺心驚膽戰,面熱心跳。

戴寒生喝完後,詹綿按捺着心底的惶恐,盡量鎮定地道:“戴先生,如果沒有什麽事,我今天先回去了。”

與他獨處一室,她感覺不安。她想及時抽身而退。

戴寒生聽了這一句,側過頭看着她,笑了笑。

長長睫毛,随着眨眼的動作,在他面頰上留下一小片陰影。

這時候的戴寒生,輪廓柔和,不像之前那樣處處流露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的笑容,溫柔之中,帶着叵測:“你怕我?”

詹綿吓了一跳,垂下眼,道:“不是。”

她做賊心虛。剛剛那一刻她心生邪念,現在只盼他沒有覺察。

戴寒生神色平靜,聲音亦柔和:“你警惕心太重。我并不是洪水猛獸。”

他停了一下,補充道:“退一萬步講,如果我真的想要對你‘潛規則’,你也不會太吃虧。”

詹綿呆住。

兩秒後,她不受控制地漲紅了臉。

而始作俑者戴寒生,坐在那裏安靜地看着她,臉上笑意變濃。

他看出來她有些不忿,早早開口,不予她辯解的機會:“別生氣,我只是開玩笑的。你回去吧,我一會兒也還有事要出門。”

詹綿:“……”

她咬着唇,花了三秒鐘,生生咽下了這口惡氣,抓起手包站起身:“那好的。再見。”

……

下午兩點半,戴寒生出現在景羽蘭在市郊的一幢宅邸。

那是一棟兩層小樓,牆面斑駁古舊,昭示出這幢建築的年齡。

戴寒生在國內的朋友不多,景羽蘭是深交過的一位。景羽蘭比戴寒生大三歲,因是出身世家的緣故,生活一直順風順水,目前在國內排名第一的戲劇學院任教。

他在郊區老宅的院子裏,用清茶甜點招待舊友。臉上除了老友重逢的歡愉,猶自帶着些許唏噓。

“我有兩年沒見你,不過你倒是沒怎麽變。”景羽蘭非常感慨。

戴寒生淡淡地笑:“你變了,現在是景老師了。”

景羽蘭笑:“不要打趣我,混日子罷了。不過你早在國外上班,為什麽忽然有時間回來?”

戴寒生微笑,盯着面前的一杯綠茶,口吻清淡:“我辭職了,國外還是呆不太慣。”

說這一句的時候,他眸底的表情,倒映在茶杯杯底。

滿滿的,都是說不出的厭倦。

景羽蘭知道他家裏的事,見他露出寂寥神色,一時間沉默下去。良久,才謹慎而保守地問:“回家了嗎?”

戴寒生聽出來他話語裏的小心翼翼,擡起眼,望着他笑了笑:“回家了。我們畢竟有血緣。”

他太過平靜,反而令景羽蘭驚疑不定。

當年戴寒生離家而走的決絕,至今仍令他記憶猶新。

戴寒生看出來他的疑慮,笑了笑:“他是我的父親。”

他的笑很涼,像午後陽光投注下來産生的一片陰影。

兩人久久沉默。

最後,是戴寒生開口打破沉寂:“不說這個。我今天來,是有事求你。”

景羽蘭愣了一瞬,才笑起來:“哈,沒想到你會有求我的時候。什麽事,你盡管說。”

戴寒生道:“你聽說了《離巢》選角的事情嗎?”

景羽蘭點頭:“業內大事,我當然聽過。”

戴寒生微笑:“我看中了一個人,想推她參加選秀。”

景羽蘭問:“誰?”

戴寒生從随身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張薄薄的紙。——詹綿的簡歷。

景羽蘭接過去仔細地看,看着看着,便皺起眉頭。

“她沒經驗吧?”景羽蘭不想當面與戴寒生唱對臺戲,更心知心機深沉如戴寒生,大概是有自己的考慮在,所以提出疑慮的一句話,說得非常委婉。

戴寒生笑了笑:“我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家高級酒店。她年輕而有活力,看起來一副前途無可限量的精英模樣。結果第二天,我就在路邊看見她灰頭土臉地發小廣告。即便是在如此天差地別的情境下,她的眼神還是很堅韌,很坦然。我邀請她吃晚飯,她只肯在街邊的小咖啡店裏吃一鍋煲仔飯,态度警覺,時刻會考慮自我保護。後來我才知道,她竟然是飛凰大學的學生。”

他說的都是真實而尋常的事。景羽蘭卻聽得很認真。

戴寒生話音落下良久,景羽蘭才道:“堅韌、警覺、熱忱。這是青辰這個角色最重要的特質。而你的意思是,這位你看中的姑娘身上,也有這些特質?”

戴寒生微笑:“是。”

景羽蘭微微皺眉:“很多科班出身的年輕人,也具備這些品質,而且有良好基礎。”

戴寒生慢慢地道:“詹綿卻是一張白紙。尚未被這個圈子的污濁影響。”

景羽蘭聽了這一句,隐約明白過來戴寒生的意圖,卻又不甚明晰。

他沉默下去,過了許久,才重新開口,道:“她是飛凰大學的學生,想必有大好前程,未必願意聽你的話來蹚渾水。”

戴寒生淡淡地笑:“我得慶幸,她似乎正在走黴運,因此對選秀的獎勵動了心。”

而且,似乎對他本人,有些興趣。

戴寒生腦中浮現出詹綿漲紅的臉,并沒有把這一句話說出口,只勾動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景羽蘭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半天,才道:“那麽,你希望我做什麽?”

戴寒生說了半天,不過是為了開這個口,立刻便毫不含糊地道:“她沒有任何基礎。我希望你給她開小竈上上課。”

……

詹綿躺在寝室的床上,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她忍不住把同戴寒生認識以來打交道的所有細節,仔細回想了一遍。

前日他本不必親自來學校見她,但他來了,挑了個最安全的地方,擺足磊落坦蕩的姿勢。

而今日,要是沒有在“覓香娛樂”的大樓裏走一遭眼見為實,她大概仍會心存疑慮,對他的說辭不敢盡信,更毋論貿然單身赴會,去他的住處。

告別前,他說,他不是洪水猛獸。

他還說,如果他真的想要“潛規則”她,她亦不會吃虧。

戴寒生原來早看出來她的警惕心,且每一步行動,尚體貼地照顧到她的心意。——往好了說,是溫柔細致。同時,卻也顯得心機深沉。

那麽,她心底那一抹淡淡悸動,她那些無意識地向他示好的拙劣伎倆,是不是也早落入了他的眼。

詹綿忽然就羞愧起來。

她猛然爬起身,沖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詹綿盯着鏡子,提醒自己,此刻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生存是頭等大事。她已行走在懸崖邊緣,選擇所剩無幾,只能全力以赴,争取在選秀中勝出。

她得集中精力。

……

戴寒生似乎跟她在某些問題上的認識,驚人一致。

填寫報名材料後的第三天,戴寒生給詹綿打來電話:“我給你找了一位老師。”

詹綿幾乎歡呼雀躍:“太好了。”

他聽出她語氣裏的喜悅,停了一下,才道:“他想先見見你。你換衣服,我過會兒過來接你。”

詹綿沒有立刻接話。

她想起來那天,戴寒生很嚴肅地教育她,說應聘演員可以穿活潑一點。

戴寒生情智敏銳,在她猶疑之間,已會過意來:“不知道穿什麽衣服?”

隔着手機,詹綿的臉還是紅了起來:“嗯。”

她本是自尊心很強的一個人,素來将自己的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偏偏此時,先是求職面壁,後是一頭踏入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領域,忽然整個人都笨拙狼狽起來。

戴寒生倒沒有特別的情緒變化,口吻依然冷靜清淡:“你就穿那天晚上來見我時候的衣服就行了。”

詹綿呆了一會兒,才應了一句:“哦。”

戴寒生将談話收尾:“我大概一小時後到。”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和你談談情~

☆、試戲

戴寒生的黑色小車,仍停在上次他來時候泊車的路邊。

詹綿走近,透過車窗玻璃,看見戴寒生坐在駕駛座上講電話。

她看見他的側臉。微微蹙着的眉,隐約透出些暴戾情緒。

她聽不見他說什麽,卻感覺他在生氣。——這已是她第二次看見他講電話時露出負面情緒。

他在為什麽事煩心?還是單純的脾氣大?詹綿很好奇,卻無從探究。

戴寒生遲一兩秒後,也看見了她。投注過去的眸光受了情緒的影響,顯得非常冰冷。

詹綿安安靜靜地站在車外等。

戴寒生又講了五秒後,就挂斷電話,從車上下來,重新打量她一遍。

她完全聽從他的吩咐,穿着灰綠色的舊T恤和仔褲。幸好球鞋已經洗過,白白的很幹淨。脂粉未施。

戴寒生對她笑一笑,表情平和。剛剛講電話時露出的怒意完全消散,詹綿幾乎疑心是自己看錯。

他說:“不錯。”

算是認可了她的裝扮。

他從車頭繞過去,拉開副駕駛座的門:“上車吧,詹小姐。”

詹綿受寵若驚,趕緊奔過去,坐上車。戴寒生等她坐穩,才關上了門,而後重新坐回駕駛座。

他風度極佳,完全沒了那日癱軟在沙發上使喚她的惱人作派。

他看她一眼,詹綿很自覺地扣好了安全帶。

戴寒生啓動車子,道:“今天你要見的老師姓景,你叫他景老師就可以。他是教表演的,也許會讓你試試戲。”

詹綿愣了一下,問:“試戲是什麽?”

戴寒生專注地凝視着道路前方,口裏卻道:“就是現場表演一段。”

她“哦”了一聲,沉默下去。他亦不再開口。

過了一會兒,車子停在紅燈處時,戴寒生才淡淡地道:“不要怕。”

口吻疏淡。

詹綿忍不住側過臉看他。後者依然扶着方向盤,專注地凝視前方,似乎剛剛那三個字,不是出自他口裏。

……

戴寒生把詹綿帶到景羽蘭的老房子裏。景羽蘭正在院子裏泡茶,聽見車子的聲音,即刻出來迎接。

“是詹綿吧?你好。”景羽蘭打量眼前的女孩,微笑着打招呼,并未露出任何異樣神色。

詹綿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戴寒生道:“這是景老師。”

詹綿完全沒想到,戴寒生口中的“景老師”,竟是個笑容和煦的年輕人。她反應還算快,很快便按捺着心裏的驚訝,客氣恭謹地對景羽蘭道:“您好。”

景羽蘭擺擺手:“別拘束,坐。”

院子裏的小桌上,擺着茶水點心,和一疊文件紙。詹綿坐在那裏,聽見戴寒生道:“景老師,詹綿的情況我也跟你說過了,她沒有任何表演經驗,還得麻煩你多盡心。”

景羽蘭的笑容帶上一絲不易覺察的尴尬。

戴寒生當然是故意當着詹綿的面跟他客氣,好叫她心裏多尊重這位年輕的老師一些,大概也不想讓她知道他們倆關系親密。

但是景羽蘭跟戴寒生相熟已久,這話聽在耳裏,怎麽都覺得有些奇怪。

景羽蘭沒有多與他們寒暄,将桌上的那疊紙推給詹綿:“你先看看這一段戲,一會兒你跟我來對一下。”

詹綿在路上被戴寒生打了預防針,此刻倒還算平靜,道:“好的。”

她坐在桌子一側低着頭看文件。竟然不是別的,而是她所知的為數不多的話劇之一,《雷雨》。

一側,景羽蘭觀察着她的反應,溫和地問了一句:“讀過《雷雨》?”

詹綿擡起眼,望着他,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該學些什麽,所以這兩天就找了幾部劇本來看。前天我還看過一次《雷雨》。”

景羽蘭微笑:“那麽正好。你有一刻鐘的準備時間,我帶你去屋裏。”

詹綿緊張起來,站起身。景羽蘭把她帶到客廳後,留她一人看劇本,自己則出來找戴寒生閑話。

戴寒生靠在藤椅上喝茶。茶碗上方氤氲出的熱氣,使他的臉孔看起來輪廓模糊。

“果然是一張白紙。”景羽蘭微笑,對戴寒生說了這樣一句,也不知是褒是貶。

戴寒生笑了笑:“這可是你說的。如果到時候教不好,你可別怪這張紙,要怪就得怪你這畫家造詣不夠。”

景羽蘭愣了一下。戴寒生自小就是一個腹黑的主,話不多,偶爾一兩句,既可逗得最矜持的人發笑,同樣可氣得修養最好的人發狂。

他只說一句,便被戴寒生抓住話柄。

景羽蘭騎虎難下,舉起一只手認慫:“你送來的人,我肯定盡心盡力,你不必拿話擠兌我,兄弟。”

戴寒生笑意變濃,口吻仍是淡淡的:“給你點壓力,我會更放心。”

景羽蘭苦笑,道:“是,是。”他也喝了一口茶,才道:“我聽說,唐紅游也找到了兩個好苗子,準備推選她們參與這次《離巢》的角逐。”

“唐紅游”這個名字,令戴寒生的目光微微冷了一些。

唐紅游不是別人,正是此次選秀的重要合作方,“覓香娛樂”公司的王牌經紀人。他在演藝圈內聲名卓著,手下大牌藝人不計其數,且素以眼光犀利著稱,曾挖掘過多位新星。

景羽蘭提起這一樁,當然有提醒他的意思在。戴寒生停了一會兒,才淡淡道:“多謝你的好意。我會注意的。”

他言語謹慎,無意多談,景羽蘭也就不便多問。他沉默一陣,道:“你放心,就算這張白紙是衛生紙,我也會全力給你作一副好畫。”

他說得诙諧,戴寒生忍不住笑起來:“看來你對我的眼光頗為懷疑。”

景羽蘭笑:“開玩笑而已。這女孩子,很聰明。”

戴寒生問:“怎麽說?”

景羽蘭道:“她以素面朝天,以原本面目示人。真正的‘清純’本是演藝界最稀有的特色之一,詹綿恰好具有這種特色,而且用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式展現了出來。藏巧于拙,反而引人注目,很聰明。”

戴寒生淡淡地笑,不動聲色地道:“我倒覺得,她土氣得有點過頭。”

景羽蘭哈哈大笑:“人家一個單純的小姑娘,你都不肯口下留情。如果你擔綱目下各類選秀節目評委,一定會被冠以‘毒舌’的名頭。”

他們閑聊一陣,景羽蘭說的多,戴寒生聽得多,偶爾一兩句,都逗得景羽蘭樂不可支。

詹綿從客廳裏走出來。

景羽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腕表:“一刻鐘了嗎,好快。”

詹綿:“……”

她不知如何接話,頗覺尴尬。

戴寒生在側,微笑着出聲替她解圍:“傻姑娘,我這邊苦苦幫你拖延時間,你倒好,竟然這麽老實。”

他說這一句的時候,臉上的笑淡淡的,清涼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讓她有種涼風拂面的感覺。——離溫柔尚差一步,卻又足夠呵護。

詹綿垂下頭,咬着唇,沒說話。

一側的景羽蘭目光灼灼,将她的反應全部看在眼裏,口裏卻已經笑出聲來:“寒生,你對這位詹同學還真是呵護備至。”

戴寒生将目光從她面上挪開,看向景羽蘭:“是。所以我拜托你好好教她。”

景羽蘭笑:“好,事不宜遲,我們就先來對對戲吧。”

……

又一刻鐘後。

景羽蘭看着詹綿的目光,已越來越驚訝,越來越贊賞。

他未喊停,她便配合着他一路往下演,不短的一段,臺詞竟然只字未錯。

然而這尚不是令景羽蘭驚豔的原因。

他們演的是《雷雨》第二幕中,魯侍萍和周樸園相認的一段。

魯侍萍經過半生挫折,再度與曾經背棄自己的戀人相遇,心理活動自然十分複雜。

這一段很經典,亦在表現上存在較大難度。

而詹綿開始說臺詞以後,整個人都發生變化。——她不再是那個局促拘謹的學生,而是戲中的魯侍萍。

并無激烈動作,她用表情、聲音和眼神來表達。

瞳眸裏流轉的淡淡光彩,明明哀戚已極。

臉上神情卻又是平和自持的。

眼神和神情構成的巨大反差,亦凸顯人物身上的矛盾性。但她的聲音又是微微顫抖的,似足下人的輕怯畏懼,卻完全與角色真正的情緒吻合,叫人分辨不出是此還是彼。

非常豐富。非常有張力。非常——動人。

……

周樸園 那麽,我們就這樣解決了。我叫他下來,你看一看他,以後魯家的人永遠不許再到周家來。

魯侍萍好,希望這一生不至于再見你。

周樸園(由衣內取出皮夾的支票簽好)很好,這一張五千塊錢的支票,你可以先拿去用。算是拟補我一點罪過。

魯侍萍 (接過支票)謝謝你。(慢慢撕碎支票)

周樸園 侍萍。

魯侍萍我這些年的苦不是你那錢就算得清的。

……

景羽蘭沒有說下面最後那一句詞。詹綿停了一會兒,臉上終于流露出疑惑和不安。

這一下,景羽蘭回過了神。

詹綿是在擔心沒有演好,未令他滿意。

景羽蘭笑起來,轉向一側一直默默看兩人對戲的戴寒生,豎起大拇指:“寒生,你好眼光。詹同學根骨清奇,如肯用功,日後很有可能有登峰造極的一日。”

如此溢美之詞,令詹綿愣住。她觀察着景羽蘭臉上神情,好一會兒才肯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戴寒生原本靠坐在藤椅上,聽到這一句,挺直了背,朝着景羽蘭的方向微微欠身,以示尊重。

與景羽蘭盛贊詹綿的熱烈相比,戴寒生的态度固然禮貌謙恭,卻顯得雲淡風輕:“能得到景老師的認可,是她的福氣。”

景羽蘭難免在心內暗自腹诽。戴寒生如果肯上臺,大概也有望成為一流演員,此刻在詹綿面前,時刻不忘裝出一副尊師重教的模樣,而且非常逼真。

腹诽歸腹诽,他還是配合地微笑起來,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挖掘她的潛能。”

他用的詞是“挖掘”,而非“雕琢”。

因景羽蘭判斷,她具有表演的極高天賦。

作者有話要說: ……

☆、情動

從景羽蘭處告別出來,詹綿跟在戴寒生身後,走到他停在路邊的車旁。

戴寒生去拉車門,詹綿在他身後,道:“謝謝你。”

他愣了一下,才側過頭,視線斜斜劃過她的臉:“不必。”

神情平淡,看不出情緒。

也許這才是他最真實的面目。

猶自有些不真實感的詹綿,在坐上副駕駛座後,還是忍不住問道:“戴先生,你覺得怎麽樣?”

戴寒生沒看她,一邊啓動車子,一邊淡淡道:“還不錯。”

他神色疏淡,只不動聲色的一句話,便将詹綿心底隐約的興奮澆熄。

她忐忑困惑,懷疑自己其實并沒有表現好,令他不滿意。想問,看着戴寒生淡漠沉靜的側臉,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詹綿在他無聲的冷暴力之下沉默下去。

又是到了一處紅燈前,戴寒生忽然打破了沉寂,道:“剛剛景老師對你今天的打扮贊不絕口。”

詹綿愣了一下,露出困惑神情,“哦”了一聲。

戴寒生側過頭,淡淡看她一眼:“他是帝都戲劇學院的表演系的教師,所見都是演藝圈未來的明星,看多了花紅柳綠争奇鬥豔,所以你的清純令他感覺眼前一新。但你也不必高興,景老師是極端的個例,清純也是可以有技巧地襯托的,而他熟知技巧,所以你的無招勝有招反而比什麽都好用。但放眼熒屏,受到熱捧的清純玉女,每一個都知道自己在鏡頭前的最佳角度,知道唇角彎起多大的弧度是恰到好處的幹淨純粹。”

詹綿仔細地聽着他說的每一個字,沒有接話。

她很認真,表現得也很好,但戴寒生的話裏,并沒有多少肯定的意味,反而帶着近乎嚴厲的告誡。

戴寒生說了一番話,紅燈正好變綠,他便重新扭過頭去專心開車。詹綿過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我的觀衆不會是景老師一個。我要學的還有很多。”

語氣十分懇切。

戴寒生沒看她,淡淡道:“過早獲得太高的贊美,對于一般人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她已示弱,但他的口氣,絲毫沒有松動跡象。

詹綿垂下頭去,并沒有順從地說一句“是”,而是在良久的沉默後,才道:“你在擔心我會驕傲,無法完成你交代的任務?”

戴寒生心裏動了一下,臉上卻只輕輕揚了揚眉。

算是默認。

詹綿無聲地笑了笑,道:“我今天穿成這樣,是聽你的話。因為我雖然不懂如何打扮會取得最好的效果,但是我知道你懂,而且你說過會幫我。”

戴寒生專注地看着道路前方,她只看見他的半張側臉。緊抿的唇,透着一股淡漠。

他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詹綿本以為他不打算搭理她,已隐約有些挫敗,未料到失望之際,他竟開了金口。

柳暗花明,她不再想再同他兜圈子,把握機會坦白地說:“我只是想表達,我并沒有那麽愚蠢。如果我沒有天賦,卻不得不走這條路,我會很勤奮,因為勤能補拙。但如果我有天賦,我大概會更勤奮,因為這意味着我有可能走得更高,我不想因為自己的懶散,将天賦浪費掉。”

她總覺得,成功需要天賦、勤奮和運氣。她現在似乎運氣很好,且意外有天賦,如此天時地利,她恨不得一天只睡兩小時來做功課。

他竟然擔心她因此驕傲,簡直是從門縫裏看人。

戴寒生沉默了一會兒,才笑了笑。笑容顯得溫和。

“我拭目以待。”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柔和語調。

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将詹綿一番慷慨陳詞消弭于無形。

她怔住。

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詹綿總覺得胸口憋着一口氣。——一拳打在棉花上,大概就是如此感覺。

她再沒說話,默默看向窗外,過了一會兒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再度失态。

不知為何,詹綿忽然想到一個詞。

色令智昏。

她喜歡他,所以喪失一貫冷靜,只想讓他知道她的種種好處,不願被他看低。

她就該老老實實地應一聲“是”就好。他此刻信也好不信也罷,她可以讓事實來證明一切。

為什麽要辯解?他本是她得罪不起的貴人,說多還要冒着惹怒他的風險。

戴寒生再如何嚴厲,目前來看,總是跟她目标一致的。

她在客廳裏背劇本時候,一直能聽見那個“景老師”的笑聲。詹綿簡直無法想象,矜持冷淡如戴寒生,也會逗人發笑。

她願意相信,他是為了她,在刻意讨好那個“景老師”。

就算不是,她也會承他這份情,因她會從中受益。

……

戴寒生把車子開得快而平穩。下一個紅燈處,他說:“我想開窗透透氣,你不介意吧?”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T恤。

詹綿本在默默出神,聽他開口說話,吓了一跳,回過神來趕緊道:“沒關系。”

他搖下一半車窗。清涼的風灌進來,她尚沒什麽反應,過了兩分鐘,戴寒生咳嗽了幾聲。

詹綿這時候才想起來,他是患了感冒的人。

只是今天從出門到現在,她想的都是自己,竟忘記關心他一句。

詹綿不知為何歉疚起來,看着戴寒生因為輕咳而起伏的胸口,想了想,低聲地道:“戴先生,還是關上窗吧,我有點冷。”

戴寒生聽她說了這句,并沒立刻回答。詹綿怕他又炸毛,但偷偷瞧他,他的臉色只是平靜的。

過一會兒後,他才輕輕地“嗯”了一聲,而後将窗戶關上了。

她松了一口氣,心下松懈,鬼使神差地問:“戴先生,你感冒好一點了嗎?”

說完即刻後悔。

要問早就該問。這時候得了人家的好處才想起來問,妥妥一副巴結嘴臉,徒然叫人看輕。

戴寒生倒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表情,自然更沒有因此而教育她一番。

他只是停了一會兒,才聲音平靜地回答:“你煮的雪梨姜湯很辣,但是效果很好。”

詹綿聽了,傻笑起來。

笑完才發現,她又被他輕而易舉地影響了情緒。

戴寒生似乎在與她有關的任何事情上,都占據了主導地位。

意識到這一點,詹綿有點笑不出來了。

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想了想,問:“戴先生,我記得你說過你是編劇,能跟我說說你寫過哪些劇嗎?”

戴寒生淡淡地揚了揚眉,道:“我還沒成功賣出過劇本。”

詹綿:“……”

她不死心,道:“那麽你現在做什麽為生?”

戴寒生吐出兩個雲淡風輕的字:“啃老。”

詹綿:“……”

她過了一會兒,道:“那麽,你為什麽對《離巢》的選秀如此關心?”

詹綿用銳利的一句,試圖破解他滴水不漏的話風。

戴寒生始終只看着道路前方,根本不看她,卻在聽了這一句後,輕輕地勾動唇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我還以為你已經決定不問了。”

詹綿愣了一下,意識到他指的是那天在咖啡館‘停留一刻’裏他們的對話。

他說,她無需過問理由,只需把握眼前的機會。

詹綿沉下氣,道:“我想知道。”

他的笑淡下去。

問都問出口,詹綿也不再計較他是不是生氣,只悶不吭聲地等他回應。

戴寒生最後,重新笑了起來。

他心裏想,這姑娘學得倒挺快,此時便将‘無招勝有招’用到他身上了。

明知說不過他,她索性不講理了。

他最後說:“有些事,我還沒準備好告訴你。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敵人也舉薦了新人參加選秀,我不能讓他贏。”

他沒有把話說全,但仍提供了豐富的信息。

詹綿沒想到他這次竟沒有敷衍,而是真的回答了她,反而愣了一會兒。

他停了一會兒,聽不到她的回應,道:“我的回答,是否讓你滿意?”

她驚覺過來:“嗯……還好。”

戴寒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見已安撫了她的情緒,便開始談別的話:“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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