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3)

老師平時也忙,但我會拜托他多給你抽出時間。具體的事情安排好後,我會再跟你聯系。”

她只回一個字:“哦。”

戴寒生感覺到她情緒低落,不動聲色地微微皺了皺眉。

他摸不準她此刻的心理。這對他來說,是令他不安的一件事。——他希望能掌控,同時一直擅長說服別人。

此刻的不安,對他來說,并不常見。

戴寒生想了想,試探着道:“如果你有什麽困難的事,也請別跟我客氣。”

這一試,竟真的試出來了詹綿的一句話。

“那麽,我現在就有一件困難的事。”

她說這句話的音調,莫名有些奇怪。

戴寒生沉着氣,道:“你說。”

詹綿笑了笑,模仿着他輕描淡寫的口氣,說道:“我喜歡上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無招勝有招~啦啦啦~

☆、難題

果然是好大一件困難的事。

戴寒生沉默下去,過一會兒,将車子停靠在了路邊。

他不能一邊開車一邊來處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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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綿将他嚴肅的神情看在眼裏。剛剛的那一句,多少有沖動賭氣的成分在,但真的說出了口,她心裏卻反而平靜下來了。

比起懊悔,她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另一個點上。

她想知道,戴寒生會如何反應。

……

戴寒生熄了火,解開安全帶,側身面對着她,顯得态度鄭重。

他居高臨下,詹綿微微仰起頭同他對視。戴寒生的眼色,溫和又薄涼。

“詹綿,我發現,你看男人的眼光,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他說。

聲音比平常說話力度要重,“糟糕”兩個字擲地有聲。

詹綿聽了這一句即刻明白過來,心已沉了下去。

自我貶低,是常見的一種拒絕方式。

她應該順着他給的臺階下。

但詹綿究竟不願承認這句話,于是道:“我不覺得。”

她真的不覺得。如果戴寒生是一個糟糕的男人,此刻就不會耐心地同她講那麽多話。

他簡直比她以為的還要溫柔許多。

戴寒生沉默了一陣後,笑了笑。再開口時,他的聲音更低一些,宛如情人間的細語,卻冷靜得不帶溫度:“我認為,以後你會贊同我的。此刻,我建議你還是暫時不要想這些,而是多把精力放在選角的事情上。”

他說得已算委婉,且似乎并不打算因此換掉她。

詹綿徹底絕望,臉上卻浮起一絲笑。

她本來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話從他口裏清楚明白地說出來的這一刻,她依然感覺到心口某處,像被矬子來回摩擦般地,陣陣鈍痛。

詹綿控制着自己不讓眼淚流出來,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對不起。”

戴寒生微笑,平靜地道:“不用說這個。這的确是件困難的事,謝謝你信任我。”

……

兩周後的一天,詹綿在出發去景羽蘭住處接受指導前,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

父親詹子淩話不多,很少直接用本人手機給詹綿打電話,通常都是母親周彤跟她煲電話粥。詹綿接起電話來,叫了一聲:“爸爸。”

“綿綿。”的确是父親的聲音無誤。

詹子淩同她說話向來言簡意赅,此刻叫了一聲“綿綿”後卻沒了後文。詹綿有些不安,問:“爸爸,出了什麽事嗎?”

詹子淩:“嗯……是這樣,家裏出了點事。你媽早上出去買菜,被一輛摩托車撞了一下。”

詹綿一聽,立刻就急了:“媽媽怎麽樣?”

詹子淩道:“腿受了傷,在醫院打了石膏。”

要打石膏,可見撞得挺嚴重。詹綿吸了一口氣,控制情緒。她告訴自己,出了事的時候,她不能慌。

詹綿仔細地問了情況。詹子淩說,周彤是骨折了,要養三個月。周彤的姐姐周彩在幫忙照顧,答應在住院期間給周彤送飯。

詹子淩最後說:“肇事者那邊也答應了付醫療費,其實都安排好了。但你媽不讓我告訴你,怕讓你分心。”

詹綿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一時間遲疑着沒說話。

戴寒生帶她見過景羽蘭後的第二天下午,那位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經紀人”周嘉恒,給她打來了電話,同她商量截至網絡評審結束前的日程安排。

詹綿表态不怕辛苦,所以最後,算上路上的時間,她白天從早到晚都被安排得滿滿的。

除了接受景羽蘭的表演指導,還有形體舞蹈課、聲樂課,以及一些諸如“普通話訓練”、“鏡頭感尋找”、“實踐”等題目奇怪的課程。

總之,她最近很忙,卻并不是忙着找工作。——準确地講,她的工作已有着落,但詹綿總有些遲疑,并沒有把真實情況告訴家人。

原因再簡單不過。

在正常人眼中,一個非科班出身的人,妄圖通過選秀踏入演藝圈一朝成名,一定是發昏到了相當程度。

詹綿現在踏上這條路,當中實在存了太多機緣巧合。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當然更不知道該如何同思想傳統的父母解釋。

所以詹綿矛盾之下,一直拖着沒說。

電話那頭,詹子淩見她久不答話,會錯了意,道:“綿綿,現在找工作都難,你不用太急。要是帝都的機會實在不好,回家裏頭來也是一樣的。”

詹綿心裏又暖又澀,只道:“嗯,我知道。”

挂斷電話後,詹綿坐着出租車往景羽蘭的老宅趕。——周嘉恒明确要求她出門打車以節約路上時間。車還在路上,電話又響起來。這次是母親周彤打來的。

周彤在電話裏先埋怨了一通詹子淩,說他不該多嘴,又安慰了一番詹綿,說她的傷勢不嚴重,讓詹綿不用擔心。大約是呆在病床上無聊,今天周彤的談興似乎比平時更濃。

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詹綿便陪着她天高海闊地聊。

後來周彤說:“對了,忘記跟你講,我前幾天在街上碰見章芸的媽媽了。”

章芸是詹綿的高中同學,兩人以前關系不錯,後來章芸漸漸變得不來上課,高考也自然而然地成績不佳,只考入了離家很遠的一家三流大學,從此再也聯系不上。

詹綿問:“章芸現在在做什麽呢?”

周彤說:“說了你肯定不信。章芸這姑娘不知中了什麽魔障,從高中那會兒開始就整天不學習,天天看些青春偶像劇。進了大學以後不但不消停,還到處報名參加各種海選啊什麽的。你說,她家裏普通老百姓,沒錢沒關系,她本人又不是藝術專業的,搞這些幺蛾子有什麽用?不踏實做事,整日幻想一飛沖天。成名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更何況娛樂圈本來就複雜得很,就算真的入了行,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周彤絮絮叨叨地說着,隔着電話,她當然看不見詹綿變得有些蒼白的臉色。

景羽蘭家快到了。詹綿定下神,道:“媽媽,我同學喊我幫她弄下論文格式,我有時間再陪你聊好不好?”

她掩飾得很好,周彤沒聽出來任何異樣,道:“好,那我不打擾你,你去弄。”

“好好休息。”

“我知道。”

……

今天詹綿的狀态很差。一段獨角戲,臺詞倒是一如既往地記得熟,但怎麽演都透着股心不在焉的味道。

這在景羽蘭開始指導她以來,還是第一次。前幾回,他不論讓她試演怎樣的角色,就算開始的時候詹綿會有些把握不準,稍作調整後,她總能不斷進步。

而今天,試了又試,她還是毫無領會的跡象。

第五次表演後,看着景羽蘭的表情,詹綿便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她有些歉意,道:“對不起。”

景羽蘭想說什麽,負責家政的朱阿姨過來敲門。

“景老師,有客人來了。”

景羽蘭有些意外。知道他這處據點的人不多。景羽蘭更是不經常住這裏。

他摸不準來客是誰,于是對詹綿道:“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是誰。”

詹綿點點頭。

兩分鐘後,景羽蘭和另一人的腳步聲響起在門外。詹綿下意識地看過去,居然看見了戴寒生的臉。

他今天的着裝很正式,西裝革履,系一條深藍色的領帶。

戴寒生第一時間便與她視線交彙,沖着她笑了笑:“詹綿。”

他态度鎮定,望着她的眼神平和溫柔。

……

他們上次見面是在兩周以前。

那個她告白被拒的尴尬日子。

那天後,戴寒生完全消失,連電話都沒有給她打過。

意料之中的事。詹綿不覺得失落。

沖動地說了那一句話,她已足夠恬不知恥。而在他明确表态後,她更沒有顏面再去主動聯系他。

詹綿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

但戴寒生顯然一心想要繼續扮演那個對她呵護備至的引路人,她當然要竭力配合。

她站起身,迎過去,露出驚喜的微笑:“戴先生,竟然是你。”

戴寒生不動聲色,道:“我來看看你。”

詹綿呆了一瞬,垂下頭。

她心裏莫名有些自責。

戴寒生給她創設了如此優質條件,但她似乎還不夠用力。

“難得你來,可我今天狀态有點不對。”詹綿說。

景羽蘭在戴寒生身後,寬和地笑笑:“詹同學挺用功的,之前常常令我驚喜。人總有狀态低迷的時候,不用太放在心上。”

戴寒生微笑:“看來景老師對你的評價還是挺高的。不過眼見為實,我今天既然都來了,你總得讓我看看你的表演。”

☆、傷口

詹綿在戴寒生的堅持下,開始第六次嘗試。

三分鐘的表演很快結束。因為戴寒生的到來,詹綿的表現比剛剛好了不少。景羽蘭在旁打趣:“戴先生簡直是一劑雞血。”

詹綿有點不安看向戴寒生,後者臉上的笑容,依舊是一如既往地平和。

她無從判斷他的情緒,只能安靜地垂下眼去。

戴寒生道:“景老師,多謝你上心,她進步很大。其實我找詹綿還有點事,要不今天的指導就到這裏?”

詹綿有些驚訝地擡起頭。戴寒生只看着景羽蘭同他說話,并沒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戴寒生同景羽蘭又說了兩句,然後對詹綿道:“詹綿,跟景老師說再見。”

口氣溫和,像是從老師處接孩子的家長。

詹綿有些腹诽,面上卻只是老老實實地按着他說的,對景羽蘭點點頭:“謝謝您,景老師。那我今天先走了。”

出了戲,她對景羽蘭的态度一直謙恭拘謹,是十足的好學生模樣。

景羽蘭順着她的話,道:“好,下次見。”

詹綿跟在戴寒生身後,出了景羽蘭家的小院子。

她有些怔怔地看着戴寒生後腦略微發卷的黑色發梢,想起他對她物質上的恩惠,情感上的慈悲,想想無論如何,她應該尊重他。

所以詹綿鼓起勇氣主動找他說話。

“戴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她用上最近面對景羽蘭和其他老師時的口吻,但謙恭之中,更多了一些小心翼翼。

戴寒生沒回頭,只淡淡道:“你為什麽今天狀态不好?”

詹綿愣了一下。他的口吻平和,沒有責怪的意味,但是她慚愧起來。

詹綿想了想,低聲地說:“路上接到我媽打來的電話,她摔傷了腿。”

戴寒生正拉開了半邊車門,聞言,回過頭來。

“嚴重嗎?”他微微蹙起了眉頭。

詹綿無從判斷他的關切是真是假。

但即便是假的,她依然為他肯費心顧盼而心存感激。

詹綿道:“住院了,養一陣子會好的。”

戴寒生沉默了一會兒,道:“先上車。”

他啓動車子後,才忽然開口問她:“你參加選角的事情,跟家裏說過了嗎?”

詹綿不意他竟問起這個,一下子怔在那裏。

她久久不答。

戴寒生過了一會兒,輕輕吐出口氣,道:“綿綿,這些事情,你應該自己處理好的。我不能替你做所有事。”

他是第一次叫她“綿綿”,語氣非常非常溫和。

這稱呼,這溫和,都令她不習慣。

詹綿呆了一會兒,才垂下頭,道:“對不起。”

他為她做得已夠多。

戴寒生見她非常明白,于是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我需要你專心、堅定。你明白嗎?”

她從這句話裏,聽出一絲寂寥。微微沙啞的聲音,透着股難以言述的沉郁。

詹綿知道他這句只是補充的叮囑,卻猶自不安起來,低聲道:“對不起。是我做得不夠好,讓你煩心。”

她尚記得那日戴寒生說,他的敵人亦推選新人參選。戴寒生還說,他不能讓那個人贏。

她不想讓他失望。

一點也不想。

詹綿沉默下去。

他過一會兒,主動開口,道:“聽會兒歌吧?”

征詢口吻,語氣溫和。

她當然點了點頭,說一聲“好”。

戴寒生于是打開了車內音響。

是一首老英文歌,且單曲循環。

詹綿是英語專業的學生,将每一句歌詞都聽得清清楚楚。

————

He deals the cards as a meditation

(他出牌時冥想沉思)

And those he plays never suspect

(他的對手從未懷疑)

He doesn't play for the money he wins

(他玩牌不為贏取金錢)

He doesn't play for respect

(也不為收獲敬意)

He deals the cards to find the answer

(他在牌局中尋找答案)

The secret geometry of chance

(神秘莫測的幾何概率)

The hidden law of probable oue

(可能結果的隐藏法則)

The numbers lead a dance

(數據引思維翩翩起舞)

I know that the spades are the swords of a soldier

(我知道黑桃是士兵手中刃)

I know that the clubs are weapons of war

(我知道梅花是戰争之兵器)

I know that the diamonds mean money for this art

(我知道方塊意味着這棋局藝術裏的財富)

But that's not the shape of my heart

(但那不是我要的紅桃(但那并非我心之形))

He may play the jack of diamonds

(他也許會出方塊J)

He may lay the queen of spades

(他可能下注黑桃Q)

He may conceal a king in his hand

(又或者他會藏起手中的K)

While the memory of it fades

(而同局者将它遺忘)

I know that the spades are the swords of a soldier

(我知道黑桃是士兵手中刃)

I know that the clubs are weapons of war

(我知道梅花是戰争之兵器)

I know that diamonds mean money for this art

(我知道方塊意味着這棋局藝術裏的財富)

But that's not the shape of my heart

(但那不是我要的紅桃(但那并非我心之形))

That's not the shape, the shape of my heart

(那不是我要的紅桃(那并非我心之形))

And if I told you that I loved you

(如果我說我愛你)

You'd maybe think there's something wrong

(你也許覺得不對勁)

I'm not a man of too many faces

(我并不是多面的人啊)

The mask I wear is one

(我的面具始終如一)

Those who speak know nothing

(多言的牌手卻一無所知)

And find out to their cost

(只是斤斤計較自己得失)

Like those who curse their luck in too many places

(正如到處咒罵自己背運的人)

And those who fear lost

(還有膽小如鼠害怕輸局的人)

I know that the spades are the swords of a soldier

(我知道黑桃是士兵手中刃)

I know that the clubs are weapons of war

(我知道梅花是戰争之兵器)

I know that diamonds mean money for this art

(我知道方塊意味着這棋局藝術裏的財富)

But that's not the shape of my heart

(但那不是我要的紅桃(但那并非我心之形))

But that's not the shape of my heart

(但那不是我要的紅桃(但那并非我心之形))

That's not the shape, the shape of my heart

(那不是我要的紅桃(那并非我心之形))

————

詹綿聽着聽着,心裏開始出現一種悲傷的情緒。

淡淡的,卻很清晰。

她側過頭看車外的風景,借以掩飾情緒。

戴寒生将車子一路開回到了飛凰大學西門外,道:“我今天來只是想看看你表演的情況,并沒有別的事。”

大約是看她實在狀态不佳,所以才早早領了她出來。

他仁至義盡。詹綿禮貌地對着他微笑:“戴先生,謝謝你。”

戴寒生眸光輕淡地看着她,道:“不用。”

她同他告別後獨自穿過馬路,并不回頭,徑自進了校門往寝室方向走。

詹綿今天回來得早,寝室其他幾個都還沒回。

她的桌上放着一個蘋果,是室友昨天給她的。

詹綿找出小刀來削皮。她心不在焉,削着削着,一下子劃到左手拇指指腹。

血先流出來。

而後,她才覺得痛。

詹綿手忙腳亂,抽了紙巾出來擦,卻猶自痛得吸冷氣。

偏偏這時候,手機還響起來了。

不管電話是來自家裏,還是周嘉恒那邊,她都不能漏接。

詹綿有些急,将拇指一口含住,而後用另一只手去拉包包的拉鏈,将手機拎出來。

她看到來電顯示上跳躍着戴寒生的名字,一下愣住。

詹綿屏住呼吸,單手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戴先生。”她把劃出口子的拇指從口裏拿出來,用其他四指握住。

很痛。她口裏尚滿是腥氣,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而電話那頭,戴寒生很明顯地頓了一下後,道:“你怎麽了?”

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裏,隐約有些急切,乃至焦慮。

是她掩飾得不夠好嗎?他似乎根本不必費力,就覺察到她的異樣。

而且,他好像,很擔心她。

詹綿怔在那裏。

心尖上蔓延開一股酸澀味道,她眼底亦随之湧上些淚意。

一定是最近演戲太多,所以才會那麽容易情緒激動。她想。

詹綿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削蘋果,不小心削到手。”

他沉默了一瞬後,道:“你住那棟樓?”

詹綿下意識地說:“北九。”

他說:“我到樓下去接你。你先下樓來。”

他沒給她機會問出任何疑問,就挂掉了電話。

只一會兒,拇指上傷口流出的血就把左手掌心染紅一片。她扯了幾張面巾紙草草地擦了擦,便急急忙忙地帶上門出去。

詹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她匆匆奔出寝室樓外,看見一輛黑色車子,沿着道路,開近過來。

車窗已經搖下。她看見戴寒生的正往她的方向看。

他的清倦眉眼,讓她生出一種細細描畫的沖動。

戴寒生把車子停在寝室樓門口,而後下車,大踏步地朝她走過來。

詹綿只懂站在原地發呆地看着他。

他臉色帶着一絲淺淺焦慮,走過來第一件事,便是俯下身,抓住了她的左手。

她用一大團紙壓緊在傷口處。面巾紙已染紅一片。他移開來,看了一眼傷口,又按回去。

他把紙團按回去的時候,感覺到她的手顫抖了一下。大概是痛的。

可是當他擡起頭看她的時候,詹綿只是安靜地看着他。神情平靜,一聲不吭。

她的眼睛很黑,帶着淡淡水氣,即便是非常平靜的時候,都顯得深情脈脈。

戴寒生定定神,道:“寝室最好備個藥箱。”

詹綿溫順地點了點頭:“我下次買一個。”

他仍執着她受傷的手,沒有松開,道:“跟我來。”

她自然乖乖地跟着他走。

戴寒生把她帶到車子一側,替她開了門,才松開手,從另一邊上車。

這個時間,校醫院當然已經沒有人了。戴寒生直接把車子開到西門外的一家社區醫院門口。

他陪着她進去,讓她坐下等。

戴寒生很快挂了號回來,帶着她去換藥室。

值班醫生準備替她處理傷口。詹綿坐在那裏,戴寒生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側。

她擡起眼看着他。他的臉色是慣常的平靜。

她忽然覺得有些安心。

醫生用藥水對傷口進行消毒的時候,詹綿頭上冒出來一些細細汗珠,下意識地咬住了唇。

他站在那裏,安撫般地,摸了一下她的頭頂。

☆、贈品

戴寒生的手很暖,與他整個人的氣質截然不符。

此刻,他的手輕輕地按在詹綿的頭頂。掌心的熱力,仿佛穿透頭皮,深入到她的身體中。

藥水刺激傷口的疼痛忽然不那麽難熬了。詹綿紅了臉。

他的動作,俨然是家長式的安撫。足夠誠懇,也足夠地……輕視。

偏偏戴寒生這時候居然還開口道:“這麽大人了,怎麽還那麽怕痛?”

“我沒怕。”她難免有些不服氣,本能地辯解了一句,氣勢卻很弱。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哦。那是我誤會了。”

戴寒生說完,便伸出一根指頭,用指腹在她額頭上抹了抹。她能感覺到汗水被他抹掉了一片。

詹綿臉更紅了。

內心的溫柔沒來得及進一步醞釀,便成了被戲弄的憤懑。隐隐約約,更有一層淡淡羞赧。

她閉上嘴不說話了。

戴寒生抹了一手汗,臉上卻沒有半分嫌惡神色,只望着她輕輕地笑:“忍忍就好了。”

他沒借題發揮地調笑她,只鎮定而溫柔地說了這樣一句。

他的溫柔令她迷戀。

他的鎮定又令她清醒。

他們并未親昵到詹綿理想中的程度。

她自控地在心底奉勸自己不可沉迷。他對她很好,但亦止于此。

詹綿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被戴寒生打了岔,她還沒覺得疼痛緊張,手指的傷口已被消毒完畢,用紗布包裹了起來。

他客氣地同醫生道:“謝謝您。”

年長的男醫生“呵呵”地笑起來,道:“小夥子不錯,挺疼你女朋友的。”

詹綿不受控制地再次紅了臉。戴寒生鎮定自若:“應該的。”

走出換藥室後,詹綿一直沒好意思開口說話,只默默地跟在戴寒生右側,落後小半步的距離。

戴寒生也只是沉默。

他們走出醫院,夜色已經沉落。有清涼夜風吹過來,戴寒生忽然停下腳步,側過頭問:“你晚上都在哪裏吃飯?”

詹綿不知道他為什麽有此一問,誠實回答:“食堂。”

戴寒生的目光在她領口露出的小截鎖骨上停了一瞬,旋即移開:“我能邀請你吃晚餐嗎?”

他輕描淡寫,口吻平和。太過客氣的措辭,令詹綿無法生出一絲绮念。

大貴人開了金口,亦非難事,怎能拒絕?他的疏離,令詹綿将這件事完全用公事的方法來處理了:“My pleasure.吃什麽?”

聽了這句話,好像從來就無所不能的戴寒生卻猶豫了相當長時間,直到站在冷風裏的詹綿打了個噴嚏。

——剛剛下樓太急,她忘記套上牛仔外套,只穿了一件中袖T恤。一陣風過,裸.露在空氣裏的小臂起了雞皮疙瘩。

戴寒生皺了皺眉,想都沒想,就把自己的西裝脫了下來。

她受寵若驚,即刻便想拒絕:“我不冷……”

戴寒生淡淡地道:“手已經受了傷,要是再感冒啞了嗓子,你要耽誤很多功課。開賽在即,我們浪費不起時間。”

疏淡一句,擊潰詹綿所有試圖推拒的意圖。她沉默了下去,由着戴寒生把猶自帶着他體溫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

戴寒生道:“不開車了,我們去對面那家過橋米線吃飯。”

她愣了一下,幾乎疑心自己聽錯。

她跟戴寒生吃過兩次飯,算上今天是第三次。前兩次都是在落魄的小館,但時至今日,見識了他的能力,詹綿只是萬分感激他肯放下身段跟她在那樣的地方吃飯。

她沒想到還會有第三次。

而且還是過橋米線。

戴寒生沒給她機會遲疑,已當先一步踏上斑馬線往對面走。她趕緊跟過去。

直到點完餐,她才找到機會,小心翼翼地道:“戴先生,你喜歡吃這個?”

戴寒生望着她,臉色平和:“還可以。”

詹綿無話可說,過了一會兒,道:“戴先生,剛剛你給我打電話,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她在劃破手之後接到了他的意外來電,之後便被他接去處理傷口。詹綿此刻才想起來,他們剛剛告別不久,他便打來電話,一定是有事。

戴寒生的臉色淡淡的:“我聽周嘉恒說,你訓練很辛苦,嗓子負荷很大。所以來之前,我替你買了點羅漢果,後來忘記給你了。”

她愣在那裏。過了一會兒,又問:“你怎麽知道北九是哪裏?”

戴寒生道:“我以前有個朋友在這裏讀書。我常來找他玩。”

詹綿沉默下去。

她坐在那裏,拼命提醒自己,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為她在選秀中勝出而關心她。然而內心深處,猶自有些不該有的念頭蠢蠢欲動。

她垂下眼,輕聲道:“謝謝。”

戴寒生不動聲色地揚了揚眉。他不知道為什麽她的情緒又低落下去了。

看起來懂事,其實也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他有些好笑地想。

兩人間的沉默,被一陣手機鈴聲打破。

聲音是從詹綿肩上的西服裏發出來的。詹綿有些慌,戴寒生站起來,扶住了她受傷的左手。

“你小心別擦着傷口。我來拿。”

戴寒生俯下身拿手機。這個姿勢下,他們靠得太近。詹綿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他渾然不覺,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皺了皺眉。

戴寒生只略一思忖,便道:“你跟她說,就說我上廁所去了。不要說你自己是誰。”

詹綿愣了一下,還來不及拒絕,他已經幹脆利落地摁下了接聽鍵。

他把手機靠近她耳側。

“寒生?是你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聲。溫柔清脆。

如果聲音有顏值,那麽這個聲音的顏值大概能算女神級別的了。詹綿看着戴寒生,後者淡淡地瞧着她,并無動作,意思卻一目了然。

詹綿咬咬牙,按捺下心底的複雜情緒,道:“您好。我不是戴寒生,他去洗手間了。請問您是哪位?他回來了我讓他給您打回去。”

既然是他的要求,她自然賣力出演。一句話說得自然流暢,甚或帶着隐約的示威之意。

上次戴寒生可是在肖逸雲面前扮演過她的新男友,風水輪流轉,是時候由她來幫他擺脫桃花債。電話那頭的人,過了一會兒,才道:“沒事,那我過一會兒再打給他好了。謝謝。”

詹綿的聲音很冷淡:“不客氣。再見。”

電話斷了。戴寒生拿着手機,在她對面坐下。

“演技見長。”他微笑。對于電話裏的女人,只字不做解釋。

詹綿望着他,克制住問詢的沖動,居然也笑了笑:“應該的。”

明知道千不該萬不該,她還是忍不住想,戴寒生這樣的人,身邊的女人會是怎樣的?

聽聲音已經足夠銷.魂。哪怕被陌生情敵搶白,亦能保持良好風度,可見城府之深。

這樣的人,站在他身邊,大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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