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7)

”聲。詹綿在床沿正襟危坐,看着門廊處出現一個人影。

來人慢慢走出來,露出臉孔。

詹綿微微睜大眼睛。

他穿着藏青色的棉麻襯衫,步履鎮定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近。詹綿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腳踩在地上,受傷的腳踝即刻抗議般地刺痛起來。

她的呼吸因為痛而微微急促。

詹綿到底将即将出口的一聲輕嘶按捺了下去。

他看出來她臉上微微僵硬的神情,一步便邁近她,探手攬住她的腰,在她耳側道:“不是受傷了嗎?坐着別動。”

低沉嘶啞的聲音,依然是記憶裏的淡淡溫柔。

他靠得很近,親近的動作渾然天成,并不顯造作,更無一絲猥亵意味。

他身上的味道透着股說不出的疏淡清冷,卻深深吸引她。

他是詹綿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她曾幾乎在他僞飾的溫柔裏溺斃,雖然亦逐漸學會抵抗,在他面前,卻依然顯得弱勢。

戴寒生的手離開了她的腰,卻并沒有走開,而是順勢坐在她身側,望着她笑了笑:“你這個表情,可不是面對驚喜時該有的。”

她猶自如在夢中,呆呆地道:“這不是驚喜,是驚吓。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

戴寒生沉默了一瞬,道:“我很小心,不會被人發現。我只是覺得,這種時候,我應當陪陪你。”

她張了張口,想反駁,卻無力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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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沒有錯。

所以他來了,哪怕冒着巨大的風險。

詹綿心裏不是不動容,卻拼命控制着自己,扯動唇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大少爺,就算你不親自莅臨,我也會全力而為。我如果輸了就一無所有,你輸了還有千萬個詹綿替你沖鋒陷陣,所以你一定不會比我更緊張。”

她的話清醒理智,固然有安慰他的成分在內,卻并不令戴寒生覺得愉快。

他望着她,唇邊的笑意淡了一些,卻輕聲地說:“你不要學我。你是演員,未來會是公衆人物,太過理性并不招人喜歡。”

算是比較嚴厲的話了。

詹綿怔了一會兒,輕聲地說:“現在只有你我。我以為你來,大約正是來鼓舞我的。”

戴寒生幹脆利落地道:“我不是來鼓舞你的。”

她怔住。

他很快給出了解釋:“我來是看望受傷的女孩,順便告訴你,身體是最重要的,如果真的撐不下去,不用勉強。就算你輸了,我也會讓覓香娛樂簽下你。”

戴寒生的臉色比剛來的時候顯得淡漠,但一句話說得異常篤定。

對她來說,無疑是極為有利的消息,但詹綿不覺得開心。

這算是承諾嗎?他這樣,是關心她的長遠發展,還是已對她不抱期待?

詹綿垂下頭去。

她情緒複雜,最後卻輕輕地笑了一聲,道:“好吧,我相信你了。畢竟這時候你說出這種兜底的話,的确起不到鼓舞的作用。有路可退的人,又如何指望她拼盡全力?”

戴寒生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道:“有了退路,但似乎你并不開心。”

詹綿怔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道:“我不甘心。我想贏。”

她說,她想贏。

戴寒生想起來周南的臉。

他有些煩躁,臉上卻兀自不動聲色,道:“身體是演員的重要本錢。你的路還長,進入最後三強,亦已有充足曝光率。”

詹綿本來不太敢同他直視,此刻卻忽然擡起眼來,望着他的眼睛。

她的目光略顯得軟弱,口裏卻固執地道:“我想出演這個角色。”

戴寒生沒有說話。

她也沒打算給他機會說話,緊跟着道:“我還沒有放棄。戴先生,我會注意保護身體,但是這場競賽,我還沒有放棄。”

他過了一會兒,輕輕地嘆了口氣。

“好吧,那麽我祝你旗開得勝。”

詹綿露出一個笑。

他看得有些發呆。

戴寒生來得突然,也不過坐了一刻鐘便離開。

但他帶來一句替詹綿兜底的承諾。

……

詹綿出事後,整個團隊信心都變得不足,士氣亦難免低落。

主辦方增派了一名護工趙玉,在必要的時候照顧詹綿,另外還增派了一名工作人員跟着整個團隊,以應對詹綿可能出現的特殊需求。

詹綿先錄制了歌曲,效果尚佳,但唱歌畢竟不是她的強項。

然後是拍攝照片。

拍攝照片的動作固然沒有演戲劇烈,但也需要擺出各種姿勢。攝影師和徐導演都有些擔心詹綿的狀況,但她始終臉帶微笑,堅持拍到滿意為止。

照片的效果非常好。詹綿的腳踝卻也在拍攝結束後腫脹得更加厲害。

接下來便是排練。

這段戲裏,詹綿的肢體動作非常豐富。

徐導演說:“我們先對對詞,不必把動作都做出來。”

詹綿說好。

對詞,詹綿亦很快進入狀态,眼神和表情都非常到位,只看得一側的徐導演更覺得遺憾。

可惜受了傷。

排練了一天後,詹綿說:“徐導演,明天我們就開始錄制吧。我擔心如果錄制不順利,拖到後面會來不及。”

徐導演本意是讓她再休養兩天,于是道:“你的腿多恢複一陣應該會好一點。”

詹綿堅持:“時間太緊,好不了多少。”

徐導演于是同意了。

第二天拍攝的過程中,詹綿的表現意外地令所有人都驚訝了。

所有的動作都非常完整,而她臉上的神色,絲毫沒有露出半分不适。

包括徐導演在內,整個團隊看着她的眼神都帶上了一絲欽佩。

一上午的錄制十分順利。到了下午,輪到重頭戲。

即女主角青辰和劇中戀人肖寧的對手戲。

波折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即便帶傷上陣,但詹綿的表現無懈可擊。香肩半露的脫.衣鏡頭,亦表現得純情唯美。偏偏今天飾演肖寧的男演員張子傑狀況頻出。先是表情僵硬被徐導演叫了重來,然後又是踩到詹綿的裙擺,最後竟然連忘詞這樣的錯誤都發生了。

徐導演臉色鐵青,說話幾乎用上了咆哮體。

“張子傑!你演戲不是一天兩天了,能不能拿出點前輩的樣子!”

張子傑也是年輕人,但科班出身,入行亦有幾個年頭。

詹綿心知徐導演一方面是敬業,一方面也是擔心她的傷勢。可是這句話說出來,保不定會讓張子傑記恨到她頭上。

她心裏苦笑。

幸好張子傑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小人,只垂頭喪氣地聽訓,看着她的眼神亦十分愧疚。

而對于詹綿來說,站得時間越久,腿傷的劇痛就越難忍受。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有事,更新不定。麽麽噠~

☆、敗者

拍到最後,這一段戲仍沒拍好。

只有明日再拍。

詹綿回到酒店房間。護工趙玉替她熱敷傷處。

她看着詹綿高腫的腳踝,憂心忡忡。

“你不應當劇烈運動。”趙玉這句話說了好幾遍了。詹綿歉意地沖她笑了笑。

趙玉暗暗地想,當明星也不容易。但畢竟不是自己的事,她說了兩句也就不再提。

趙玉離開後,詹綿躺在床上,強迫自己休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眠。

她雖然堅強,但畢竟是血肉之軀血肉之心,面對各種意外困難,當然也會生出挫敗感。

由于是真人秀節目,制作方的紀律是節目播出前,一律不得私自向外洩露選手的動向,一旦發現,即刻取消比賽資格。上次跟周嘉恒打電話,她實際上已是冒着一定的風險。

詹綿最後還是把傾訴的欲望壓抑下去,埋頭大睡。

……

第二天起來,腳踝的腫脹不見好轉,反有愈演愈烈的态勢。

詹綿暗暗叫苦,卻仍強撐着出了門。化妝的時候趙玉來了,替她看了傷處,臉色不怎麽好看。

“要小心。”她說。

詹綿點點頭表示知道。

今天接着昨天的戲份拍。徐導演道:“先跳過那段對手戲,把後面的拍了。”

于是很快,用一上午的時間,将剩餘的片段拍好。下午兩點鐘,詹綿重新和王子傑面面相對,準備再次挑戰昨天屢屢不成的對手戲。

王子傑臉色不怎麽好看,精致妝容難掩疲憊憔悴的神色,倒好像他才是那個帶傷上陣的。

徐導演見他如此模樣難免有氣,卻又不好發作,只叮囑他:“上點心,把你的實力表現出來。”

王子傑諾諾點頭。

王子傑的表現意料之中地依然不見起色。

又拍了三遍。第三遍,好歹沒有明顯的疏漏失誤。徐導演道:“就這樣吧,後期還要制作,再拍下去也沒時間了。”

詹綿只能同意。

她的工作到此結束,接下來便要依靠制作組的同事。

詹綿有了一陣子的喘息時間。終于到了錄制最後一期節目的時間。

詹綿再次見到了白琳莉和鄒儀。白琳莉今日穿了件白色短蓬蓬裙,配合唯美妝容,美得猶如仙女下凡。

鄒儀穿着黑色的短裙長靴,化深濃眼妝,顯得性感狂野。

而詹綿在主辦方的授意下,穿的是條金色曳地長裙,遮住了腳踝的傷處。只有淡妝,知性大方。

節目再正式播出前還要剪輯進選手備賽的情況,但此時的錄制,只有評委觀看視頻和宣傳海報進行評價打分的環節。

詹綿仔仔細細地看白琳莉和鄒儀的表演。

由于主辦方這邊也事先進行了溝通,三人的選段并無沖突。鄒儀表現的是青辰在懷孕後,卻遭肖寧退縮,獨自墜胎的那一段。這一段沖突亦強烈,鄒儀的表演大開大合,比她之前比賽中的表現有了顯著進步。

接下來播放的是白琳莉的。

白琳莉表演的是戲劇最開頭的那一段。這一段的時間跨度比較大,場景轉換較多。喪母的悲痛、與父親的矛盾、與繼母的矛盾、與肖寧的碰撞,被白琳莉用一種完全異于觀衆想象的方式表達出來。本來應該撕心裂肺的哭泣,變成了默默流淚。被放大的面部特寫,卻極富感染力。白琳莉的清純美麗被發揮到極致,不但重新塑造了青辰的角色,也同時将她本人的優點充分彰顯。

詹綿想,大約不是她一個人留有餘力。鄒儀的表演非常出彩,而且還完全符合戴寒生賽前同她說的“不斷進步,帶給評委驚喜,表現出具有強烈可塑性”的那一點。而白琳莉的表演巧妙地利用了“錄制”而非“現場”的比賽規則,用面部表情完成了大部分的人物塑造,凸顯其不但具有話劇演員的能力,在鏡頭下更有絕佳表現。

最後一段才是詹綿的。

脫衣鏡頭無疑引來了評委們的高度關注,詹綿的表演更是堪稱完美。但關鍵的對手戲中,王子傑的表現生生将整段片段的檔次都拖下一個級別。

詹綿在看完三段片子後,心裏已隐約作出判斷。

奪冠的,大約會是白琳莉。

她猜得沒有錯。最後評委打分的結果,白琳莉總分居首,鄒儀其次,詹綿落到第三。

而網絡觀衆的評分中,白琳莉更甩出兩人一截,遙遙領先。詹綿勉強勝出鄒儀一籌。

最終的結果,第一名白琳莉,第二名鄒儀,第三名詹綿。

塵埃落定。詹綿心底空蕩蕩的,想起來戴寒生或微笑或冷漠的臉孔。

這一刻的滋味難以言喻,但詹綿還是要站在舞臺前發表感言。

腳踝的痛楚不斷地刺激着她的神經,但她的微笑并無異樣。

她感謝了主辦方,徐導演,制作組和評委。

感謝了父母的支持。

卻獨獨不能說起那個人的名字。

……

一切都結束了。詹綿終于離開住了一個多月的酒店,打道回府。

說是回家,而那個“家”,也是她入駐節目組之前,匆促搬入的公寓。——戴寒生作主替她安排的地方,連地面都擦得一層不染,她放下行李就可以睡覺。

詹綿在電梯上升的時候想,替她找房子幫她搬家這件事,就像他對她做的所有事。

在她求職受挫無路可走的時候,他遞出來一張選秀的廣告。在她孤獨無助不受支持的時候,他接來了她的父母。在她經濟困窘生活有難的時候,他替她解決所有後顧之憂。甚至于她在腳踝受傷前途渺茫的時候,他來探望她 ,許諾她一條退路。

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妥帖。

他為她做的事不算少,卻偏偏溫柔得不動聲色。

她總覺得,他的付出,是需要她的回報的。而事到如今,她的确盡力了,卻終究令他失望。

她沒替他贏下這一場。

……

詹綿拿着鑰匙打開了“家”門。

客廳裏的電燈、電視居然都是開着的。她吓了一跳,以為是自己走錯房間。

正遲疑間,卻看見沙發上,有個人站起來,朝着她的方向轉過身。

高大瘦削的身影,非常熟悉。他的臉,在白熾燈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蒼白。

詹綿張了張口,輕聲地說:“戴先生。”

戴寒生望着她淡淡微笑:“你辛苦了。”

詹綿垂下頭:“抱歉。”

他沒回應這一句,從沙發後走出來,走近她身側,蹲下身,輕輕捉住了她的腳踝。

詹綿一驚,本能地掙紮了一下。他柔和地道:“別怕,我只是看看你的傷。”

她安靜下去。

腫脹的腳踝,跟他上次去探視的時候相比,并沒有恢複多少。

戴寒生微微皺了皺眉,又很快放松。他從一側的鞋櫃裏拿出拖鞋來,放在她腳邊:“換上鞋,過來坐。”

倒像是這裏是他的住處似的。

詹綿心裏有疑問,但這疑問,在此刻,顯然不是重要的事。

她有許多話要同他講,卻無從談起。

詹綿坐在沙發上,戴寒生去了洗手間。她獨自呆坐着,發現電視屏幕上放着的,正是她為決賽錄制的視頻。

她呆呆地看。

衣服從她的肩頭滑落。青辰微微仰起脖頸,松開緊咬的唇,發出輕輕的一聲呼聲。

“你很好。”

詹綿聽見戴寒生的聲音響在耳側。輕輕的,帶着暖意。她側過頭看向他,他卻已走近來,手裏居然端着一個盆子,裏面的水兀自冒着熱氣。

“你的腿要熱敷。”他說着,蹲下身擰了一個熱毛巾。

詹綿幾乎要大驚失色。

她沒深想,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我不能讓你幫我做這種事。”

戴寒生蹲在那裏,擡起眼看她,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哪種事?”

她望着他,起初慌亂,後來卻又慢慢地鎮定下來。

詹綿最後沖着他笑了一下。

戴寒生覺得她的笑容怪異,正想說些什麽,卻感覺一團暖熱靠近過來。

她抱住了他的肩,對準他的唇,吻了下去。

☆、許孟

戴寒生很快鎮定下來。

她的唇貼在他的唇上,溫熱柔軟,令他有一個瞬間微微恍惚。

詹綿的舉動算是相當的熱情大膽,但她全無經驗,唇貼上他的,便不知該怎麽做。

于是給了他掙紮的機會。

戴寒生放任她的唇貼在他的唇上,大約兩三秒後,才輕輕地側過頭。

他輕而易舉地擺脫了她的糾纏。

“綿綿。”

戴寒生望着她笑了一下,輕輕叫出她的名字。

詹綿兀自維持着原有的姿勢,望着他。他們距離很近,溫熱吐息噴在彼此肌膚之上,親密暧昧。

她臉色有些紅,竟不覺得尴尬,只望着他,腦袋裏一片空白。

戴寒生與她對視了一會兒,輕輕地吐出口氣,道:“抱歉。我不該這樣誤導你。”

誤導。他用了這樣的詞,落落大方,坦蕩真摯。

詹綿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段話來。

讓女人難以忘懷的男人,不是徹頭徹尾的渣男。他必定曾有一個時刻令你感覺到身在雲端般的幸福與幸運,所以跌落之時,痛不可當,刻骨銘心。

戴寒生如果在這個時刻說,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她也許會就此徹底死心,将他視作毒瘤,絕不靠近。

可是他沒有。

他知道他的罪狀,并沒有狡辯的意思。

是他在她求職無門落魄潦倒的時候,給她一個鹹魚翻身的機會。是他在她四面楚歌孤獨無助的時候,送上鮮花,帶來父母的承認。是他在她受到無名迫害深陷困境的時候,冒着巨大風險予她一句千金之諾。

而此刻,他在她敗退之際,出現在她身側,端來一盆熱水。

是他誤導她。

這不是她的錯。

對他動心,簡直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

詹綿真的不覺得羞恥。

如果不愛他,難道她要去愛那些面目模糊的路人。

他予她的溫暖,猶如日光空氣。并不明耀,卻潤物無聲。

她不遲鈍,所以明白。因為明白,所以動搖。

詹綿看了他很久,心底的那句疑問幾欲脫口而出,但她沒有問。

她害怕那個答案。

他的坦蕩,又何嘗不是一種殘酷。

詹綿最終垂下眼,輕輕地道:“你永遠不必對我說道歉。”

……

詹綿休養了整整一個星期。

每天,都有家政阿姨上門替她收拾家務,做好飯菜,她只消用微波爐熱一熱便好。

詹綿越發猜不透戴寒生的意思。

他不對她抱有特殊情感。她未能在合作關系中予他期待中的回饋。

但他依然對她周到至此。

詹綿有些不安,滿腹狐疑,卻無處問詢。

周末的時候,剛剛送走家政的阿姨,詹綿正倚在沙發上看美劇,聽見門鈴響動。

沒有多少人知道她住在這裏。詹綿有些緊張,趕緊去開門。

戴寒生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外,望着她淡淡地笑。

詹綿趕緊道:“戴先生,進來坐。”

他手裏提着一個偌大紙袋,遞給她。詹綿接過來,順手便拆開。

竟然是條藕色旗袍,還有一雙同色的細高跟鞋。

詹綿把東西拿在手上,用疑問地眼神看他。戴寒生笑了笑:“晚上我帶你去一個長輩家裏吃飯。”

她又是一肚子的疑問。但戴寒生顯然又不打算解釋,只道:“你去試試衣服合身嗎?”

詹綿很快換了衣服出來。

她并不識貨,但戴寒生帶來的東西當然不會廉價。旗袍包裹着她纖細的身體,鞋跟雖高,但她穿着走,不覺得很累。

戴寒生望着她微笑:“很美。”

由衷贊賞的神色,令詹綿心跳微微加速。

戴寒生道:“畫個淡妝就好了。”

她遲疑了一下,問出口:“我總要知道是同誰吃飯。”

他笑:“怕我把你賣掉?”

詹綿搖搖頭,矢口否認:“我只是不想給你丢臉,大少爺。”

他臉上笑意盎然,道:“我一直覺得你是非常帶得出去的。今晚我們去許孟導演家裏吃飯。”

許孟?

好熟悉的名字。

詹綿用了一點點時間,明白過來,一時間沒有掩飾住驚訝神色。

許孟,可不就是這次《離巢》的導演。

她回過神來,疑惑更濃。戴寒生溫和地道:“雖然你這次選秀沒有入圍,但紅香劇社參與節目制作的徐應導演非常欣賞你,甚至在許導面前提到了你的名字。就算不演《離巢》,以後你還有機會演其他的劇目,見見許導不會有壞處。”

她當然明白。

想見許導的人不計其數,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得到這樣難得的機會。

無以報償的善意,總令人心生遲疑。

但詹綿當然還是去了。

許導演就如許多成名已久的權威人士一樣,氣度雍容,對待小輩親切友善。詹綿跟他沒說上幾句話,只覺得許孟溫和目光裏,藏着股說不出的銳利,似乎一眼便将她看穿。

“我看了你在節目最後一輪裏錄制的《離巢》片段。很不錯。”許孟的稱贊不過是淡淡的,但詹綿受寵若驚,站起身來道謝。

戴寒生态度平靜随意,跟許孟說了許多話,很多次提到了他的母親。

似乎他的母親,同許孟的關系非同尋常。

這話題過于私密,詹綿在旁聽着,不太自在。

這種不自在,幾乎抵消了見到許孟的興奮和緊張。

她如坐針氈。

好在飯局時間不長,很快他們便從許孟的住處告別出來。

戴寒生開着車,道:“你太緊張,都沒吃什麽東西。”

詹綿笑了笑,道:“家裏阿姨煮了菜,回去熱熱就能吃。”

他點了點頭:“嗯,我也要吃一點。”

于是車子開到她樓下,他順利成章地跟上樓去。

詹綿從冰箱裏,把覆着保鮮膜的菜碗放到微波爐裏熱。

戴寒生坐在桌前望着她笑:“腿腳完全利索了,看來能趕上開機時間。”

她手抖了一下,側過頭看他,問:“什麽開機的時間?”

戴寒生道:“汪檸最近正在籌拍電影《一劍光寒》,周嘉恒給你争取到了女三的角色。”

詹綿望着他,良久沒說話。

戴寒生看着她的臉色,臉上的笑收斂了一點。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應該事先征求你的意見。抱歉。”

詹綿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沉默地看着她,等她後面的話。

詹綿想問的那一句,是問不出口的話。

她需要這份合約,借以謀生。

但這份合約,大約意味着她同戴寒生之間,更加不可能。

詹綿過了很久,下定決心,道:“我會盡量不叫你失望。”

☆、簽約

過了幾天,詹綿在約定時間抵達覓香娛樂的辦公大樓。

她是來簽正式合同的。周嘉恒在九層的會議室等着她。

詹綿在前臺拿了臨時門卡,走過通道去等電梯。她運氣不錯,剛走近,電梯門便打開了。

卻在電梯外意外看見一張熟識臉孔。

竟是在選秀中早她一輪淘汰出局的周南。

周南今天的打扮不同往時的中性狂野,穿着一條棉布裙子,頭發束成矮矮的馬尾,一副乖乖女模樣。

兩人目光接觸,都愣了一下。

詹綿先反應過來,禮貌地沖她笑了笑:“你好。”

她心裏疑惑,不知周南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周南也對着她笑,笑容淡淡的,帶着股說不清的味道,似乎并不友善。

“你也是來簽合同的吧?”周南這樣問。

這句話傳達出很多信息。

周南從哪裏得知她要簽約這件事的?

“也”是什麽意思?

詹綿心裏轉過無數念頭,表面上卻只鎮定地點了點頭。

周南笑笑,道:“那我不耽誤你時間了,下回再聊。”

她說完就潇灑離去,而詹綿在電梯裏滿腹疑問。

過了一會兒,詹綿在會議室見到周嘉恒。她對他說:“我剛剛在一樓電梯間碰見了周南。”

周嘉恒神色不見意外,平靜地道:“早些時候,我也看見她了。她今天也是過來簽約的。”

他看出來詹綿神色裏的疑惑,補充一句:“現在不是我負責她的事,我也是今天無意知道她也被公司簽下。之前倒是我在跟進,但周南倒數第二輪淘汰出局後,我這邊已清空她所有資料。戴先生沒向你提過嗎?”

詹綿心裏千回百轉。

戴寒生曾經非常鄭重地将她召至住處,同她提起周南的事,但語焉不詳,只說周南已不被他信任。

之後他同周南的緋聞一度鬧得越發沸騰。

他此前的話,更像是某種預防針般的解釋。

經過這麽長時間,詹綿已明白周嘉恒在覓香娛樂不過一介小職員,無甚地位——大約也是戴寒生的一枚所謂“暗棋”。

她望着周嘉恒慢慢地搖了搖頭,道:“我不知情。”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瞬,周嘉恒拿出來一疊厚厚的紙,開始同她講解相關細節。

不算苛刻但也不算優渥的條件。為期五年。

詹綿并無遲疑,簽下了這份賣身契。

她對着周嘉恒微笑:“以後請你多指教。”

周嘉恒目光溫和而銳利:“彼此彼此。戴先生說,你已經知道你要在《一劍光寒》裏出演女三的事。”

詹綿點點頭:“謝謝你。”

周嘉恒不知道想到什麽,臉上笑容一盛:“謝我?我能做什麽,說破嘴也抵不過林先生的一句話。”

林先生?

周嘉恒看出她的疑惑,眼睛裏流露出吃驚的神色,繼而失笑。

“傻姑娘。”他說。

詹綿沒空理會他的嘲笑,垂下頭努力地想,過了一會兒心裏有了點模糊線索,小心地開口問:“是林之安先生?”

她除了戴寒生無所依傍。能為她說話且說話有用的人,數來數去寥寥無幾,姓林的更只有一個。

戴寒生說了,他不能做她明面上的貴人。

而她需要一位貴人。林之安是合适的人選。

周嘉恒笑:“就是他。”

他交給詹綿一本劇本,囑她無事的時候仔細看。開機時間在下個月,此前可能會安排她試鏡。

詹綿點頭表示明白。

周嘉恒道:“我這裏沒什麽事了。戴先生說,要你去見見他。”

詹綿愣了一下。周嘉恒補充解釋了一句:“戴寒生會跟每位新簽約的藝人見面。你等一會兒,我打個電話給他秘書問問他是否方便。”

她坐在那裏等,失笑地想,她總算在可以見光的地方,與他有了一點點關聯。

周嘉恒放下電話,道:“17層。我帶你上去。”

這幢大樓的頂層就是17層。電梯攀升,她無端有些緊張起來。

出電梯左拐後,自動感應的玻璃門打開來。裏頭偌大空間只設了四個工位,三個都是空着的。

唯一沒空的工位上,一個年輕女孩站起身來,沖着他們笑,笑容禮貌溫和,富于親和力。

“娜娜。”周嘉恒同她打招呼。

娜娜全名葉娜。葉娜帶着他們走到一扇木頭門前,輕輕敲門。

“進來。”

詹綿聽見一個聲音,沙啞低沉。

似熟悉,似陌生。

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跟在周嘉恒後面進去。

戴寒生衣冠楚楚地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望着她,目光鎮定而冷淡。

他一如既往地欠奉表情,但詹綿無端覺得他的心情并不愉快。

身後的門關上了。周嘉恒道:“戴先生,詹綿剛剛已經簽了合約。”

戴寒生聽着周嘉恒說話,眼睛卻是望着她的。聽周嘉恒說完了,他今天第一次笑了一下。

“有件事要告訴你們。馮雲簽下了周南,并且替她争取到了《一劍光寒》女二的位置。”戴寒生說。

周嘉恒和詹綿神色都變得有些古怪。

戴寒生望着詹綿,淡淡道:“跟她好好相處。”

詹綿還不太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應了一句:“是。”

戴寒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停了停,才道:“歡迎你。”

她望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請多指教。”

……

離開戴寒生的辦公室後,詹綿同周嘉恒告辭,準備回家。

今天對詹綿來說,充滿“驚喜”。

她在覓香娛樂的大樓門口,又碰見一個意外的人物。

年輕男孩,穿着格子襯衫和仔褲,背雙肩背包。膚色黝黑,笑容卻燦爛。

詹綿覺得他眼熟,但想不起名字,一時遲疑。

他對她燦爛地笑:“張冉。我是張冉。畢業晚會的後臺,我們見過。”

經他提醒,詹綿想起來了。

她帶着歉意沖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你怎麽在這裏?”

張冉微微地笑:“我來找你的。”

詹綿呆住。

他知道她需要解釋,看着她發愣的臉孔,笑意盎然:“畢業的時候你不在學校,校方臨時給每個畢業生發放了一份紀念品。我替你收起來了。”

詹綿還來不及回答,他已卸下背包,從包裏拿出一個大大的盒子。

盒子外面包着紅色格子的包裝紙。

校方就算發禮物,也不會包上如此精致的包裝紙的。詹綿垂着眼,将包裝盒接過來,道:“謝謝。”

張冉望着她笑:“怎麽謝?”

她呆住。

他笑容太過燦爛,以至于說這樣一句耍賴的話,竟叫她不覺得反感。

詹綿定定地看着他。

她第一次這樣認真地打量他。

她久久不答,站在對面陽光燦爛的男孩,臉上開始流露出一絲不安。

她在他開口前,最後順着他的話,輕聲地問:“我應該怎樣感謝你?”

詹綿靜靜地看着對面人臉上的表情反應,确切地知道,這句話令他欣喜若狂。

但張冉并沒有失去鎮定。

他望着她微笑,道:“我後天生日,你能來參加我的生日聚會嗎?都是親密的朋友,不會鬧。”

他後面半句,是想打消她的疑慮。

詹綿固然不是大紅大紫的明星,但《離巢》選秀的熱度猶在,而她剛剛簽約覓香娛樂,總難免會成為公衆人物。

張冉只等了一秒,便道:“也許你需要向經紀人報備?那麽,請有确切消息後給我打電話吧。”

他拿出一只黑色的手機來,作勢要撥號。

詹綿幾乎要笑起來。

看起來很聰明,有些舉動卻又幼稚得像個孩子。

她忍耐着想要笑出聲的沖動,報出一串號碼。

☆、助理

戴寒生在辦公室裏,會見了一位特殊客人。

如果詹綿在場,一定會非常吃驚。因為這位客人,正是不久前剛剛找她要過號碼的張冉。

張冉面前,放在茶幾上的咖啡杯裏冒着熱氣。咖啡是戴寒生的秘書葉娜剛剛泡好端進來的。

而戴寒生與張冉并肩坐在沙發上,手裏捧着另一杯,眉眼氤氲在霧氣裏,所有情緒都被妥帖地隐藏。

“寒生哥,你剛剛見過詹綿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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