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裏,誰都不肯離開。

即使隔着玻璃,那也是在陪伴他。

心跳機,呼吸機,抽痰機,各種軟管和線路纏繞,仿佛被一堆儀器維系起來的生命。危險的氣息太過濃重,所有人心裏的恐懼越來越深。

陳英蘭負責照看這三個人。買飯買水,辦些雜事。

任隽平照顧着張婉芬,稍微喝了些清粥。時伊則滴水未進。她一直看着監護室,靜靜地看着。像是跟這個世界隔絕了一般,別人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

陳英蘭勸了又勸,她都沒什麽反應,只是看着病床輕輕說了句:禮元還沒吃呢。

張婉芬喝粥的手一頓,眼眶頓時積滿淚水。推了推碗,讓任隽平端走。

任隽平心裏難受,卻也得讓老伴堅持喝完。不然她低血糖犯了,會亂上加亂。

陳英蘭則氣的想搖醒時伊。沒有一個當媽的願意看着女兒受這種罪。真是心疼,焦急,又無奈之極。

時伊自從來了監護室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在祈禱,祈禱各路神仙。讓他活,讓他好好地活着。如果非要有人離開,她願意是自己。她跟神說他有多好,說他有多善良。如果不是看見他收到的感謝信,她都不知道他偷偷做了那麽多的慈善。他對這個社會的關懷,會另大多數人慚愧。

她像個瘋子似的,在心裏上演着默劇,不停地說着他的事。想着說得越多,神就會越愛他,越慈悲。

她回想着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的穿着,表情,甚至味道。

現在想起來有些失真,因為她眼裏的他已經變成了可愛的。盡管他看起來酷酷的,可你無法叫一個見識過你最濃郁的愛的人,不去剝去這些外面的東西去看清你的本質。

愛一個人,他就一定會變成可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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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小時的觀察期,醫護人員數次進進出出,測量這個數值,又檢測那個數據。每一次都是一次驚心動魄,提心吊膽。

任禮元用他頑強的生命力,挺過了這艱難的24小時。

監護室短暫開放探視。幾個人第一時間圍到病床周圍。

任家二老站在左側,張婉芬小心翼翼地摸着兒子的臉,任隽平也忍不住握住兒子的手。

時伊站在右側,呆呆地看着任禮元。她想上前碰觸他,卻又怕一個不小心會出現什麽意外。雖然醫生已經交代過注意事項,輕微觸碰是沒有問題的。可她還是随着任家二老的動作而神經極度緊繃。

直到看了會兒他之後,發現他還是安靜地睡着,各項儀器指标也沒有亂跳亂飛的時候,她的心才稍微落了下來。

她慢慢地上前兩步,輕輕地撫摸他的左手,先是指尖,再到手背,然後用自己的雙手捧住他整個大手。

鼻子不由自主的發酸,她趕緊低下頭,壓住自己的情緒。

怎麽會這樣?這雙即使在寒冬也會熱得如火的大手,這會兒竟然會這麽得冰涼!那種生命力即将要一點一滴流走的真實感,突然間襲進她的心頭。

她下意識地握緊他,用自己的溫暖一點一點找回他的活力。

你要好好的,求求你。

她在心裏默默地喊着,淚水悄然爬滿眼眶。

雖然度過了觀察期,但仍然處于危險期。情況沒有進一步惡化,人卻一直昏迷不醒。

任家二老決定替兒子轉院。

主治大夫當然并不建議這麽做,但任隽平已經聯系了名醫張明川,并且妥善安排了轉院的一切事宜。

就這樣任禮元被轉進了全國最好的醫院,并由張明川醫生主導專家會診。

特殊監護病房內,有供家屬睡覺洗漱的一切設施。任家二老住剩餘的一間房,時伊睡沙發。陳英蘭幾天沒怎麽合眼,歲數畢竟不小了,時伊擔心,就讓她先回家了。

任家的親戚陸續得到消息,但都被任隽平婉言拒絕了探視。就連任豔君和盧峰夫婦也只被允許待了半個小時就被送走了。

這兩天任禮元被不斷的推進推出,做着各種測試,專家會診已近進行了一陣子,讨論出兩套方案。雖然實施手法不同,但都同樣高風險。

今天是任禮元昏迷的第五天,必須進行手術了。否則時間越長,對他腦部的損傷就會越大。

夜裏商讨好具體細節後,張明川醫生跟任家二老和時伊詳細說明了情況。

明天一早就會進行手術,時長初步預計6個小時。

手術的各種風險,早在這幾天張明川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雖然每個後遺症都讓人心驚肉跳,但這已經不是可以選擇的時候了。

手術順利是要祈禱的第一步。接着才是術後護理的問題。至于以後的每一天,說真的,他們沒有人能顧忌到那麽遠。

夜裏趁任家二老好不容易去休息的時候。時伊坐到任禮元的床邊。

她握住他的手,輕輕貼到自己臉上。

“還是這麽冰。”她小聲說給他聽,接着試着擠出一抹笑。

“我知道你很累。這幾天我怎麽跟你說話,你都沒醒來看看我。”她親了他手指一下,繼續輕聲說:“不過沒關系,我知道你能聽見。所以你好好聽着:明天是個大日子,你要勇敢,好嗎?我很需要你,非常得需要你。即使你再累,再想睡,也要記得我,記得爸爸媽媽。沒有你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求求你,一定要堅強!”

她擦擦淚,不停地輕吻他的手。

“你剃光頭很帥,我告訴過你嗎?”

“等你好了,咱們一塊兒去雍和宮,我要去還願。他們說那兒的頭香很準,我昨天排到了。燒得很旺,人家告訴我你一定沒事兒的。你不要笑我迷信,為了你我把全世界的神都求了一遍。等你好了,你得陪着我去挨個兒還願,不許抵賴。”

她稍稍起身,吻着他的頭,久久的不能動彈,眼淚一滴滴落在他的頭上。

“對不起……”她輕輕擦着他頭上的淚。

“你答應過的每一句話,都要算數。否則我會恨你。”

“我還沒喊過你一聲老公,我們還沒有一個孩子,你要是就這麽放棄我的話,我會不再相信人生。對,你沒聽錯。我會不相信人生。因為人活着壓根兒就是沒意義的。我不覺得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懷念過去,體驗痛苦有什麽意義。你如果也離開我的話,那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再值得我留戀的了。反正我媽也有了男人,她會過的不錯。我沒有威脅你,只是告訴你我的心裏話。所以你要好好的,你知道嗎?”

“我能接受感情失敗,但絕對接受不了這種分離。”

“任禮元,你必須給我好好的。”

“好好地愛你自己,好好地愛你的家人,好好地愛我。”

“好好兒的……”

“……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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