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入境其二

陸宸燃郁悶道:“……是我。”

雪無霁:“……”

仔細看, 小黑狗的額頭上還有一個朱砂印,正是陸宸燃無誤了、

雪無霁有點詞窮, 半晌道:“你還……适應嗎?”

這個問題似乎讓陸宸燃的情緒更差了一點,他道:“尚可。”

其實一點也不尚可!

他現在想把那只兔妖的皮扒下來。

陸宸燃若是人形,此刻必然是叫人心生畏懼的兇戾。但他現在被畫境變成了一只還沒成年的小獸, 根本兇不起來。

不僅不兇, 還奶得可愛。

雪無霁忍不住用爪子摸了摸他的頭,那毛細細軟軟,在陸宸燃露出疑問眼神的時候又轉過頭,淡淡道:“沒什麽。”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長唳。

“枭——!”

一片陰影投射在了雪地上,雪無霁擡起頭,只見一只巨大的猛禽自院落上方飛過。

盡管此刻是獸形,但二人不需要害怕,只是斂住了動作。

那只金雕沖向雪地裏, 飛濺的雪花裏, 有一個雪白的東西慌不擇路地一躍而起,狂奔逃生!

是一只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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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無霁微怔,因為他剛剛經過那個位置并沒有看見兔子。再說就算那裏有兔子, 剛剛察覺到他和陸宸燃也該逃走了。

這應當只是幻境裏的虛像,或許是曾經在這裏發生過的事。

金雕一次撲殺捕獵不成, 很快再次撲棱起翅膀, 白兔被它淩空抓起, 尖銳的爪子穿透了它的後腿, 滴下一串血跡。

白兔命懸一線。

然而就在這時,空氣中突然傳來破空之聲,利光一閃,金雕哀鳴出聲,白兔驟然墜地!

金雕受驚飛走,只留下一地羽毛和雪中蜷縮的白兔。

“箭?”陸宸燃輕聲道。

但他話語一頓,很快看清——那竟然不是箭,而只是一顆石子。

石子打中了金雕的腿部,迫使它放開了兔子。

雪無霁心中贊了一聲,金雕起飛、石子射出,行雲流水一般恰到好處。彈射之人經驗之老道,拿箭必是個百步穿楊的好手。

“這還是我第一次救兔子,而沒有殺兔子。”

一道女聲自二人側方傳出,輕笑道。

這聲音動聽而低沉,比尋常女子略顯沙啞。雪無霁擡頭看去,虛像的變幻無聲無息,那朱色長廊上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是個身披大氅的女子,身材單薄纖長,看起來不到三十歲。她披散着頭發,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遠遠看去,面容是帶着病氣的蒼白。

手持一把小彈弓,正是它救了那只雪兔。

——雪無霁與陸宸燃心中都浮現出了一個名字:将軍白纓。

白霧浮出,場景變幻。

還是這個白雪皚皚的小院子,但這一幕裏天空中飄下細雪。一人一兔不見了,屋子裏傳來人聲。

一黑一白兩個毛團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攀上朱廊,順着長廊走進了屋子。

屋子裏應當很暖和,角落燒着好些炭盆。

雪無霁看見了熟人,那兔妖少年已經化為了人形。

屋子正中是一個小火爐,白纓正在烤番薯,兔妖坐在她對面。滿屋子一看就是禦賜的各種物品裏,這個番薯看起來格格不入。

橘黃的番薯散發出軟糯甜香。雪無霁看了好幾眼,他還沒吃過這個東西。陸宸燃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會烤的。”

雪無霁道:“……先看虛境。”

陸宸燃尾巴搖了搖。

兩個毛團蹲在門口往裏看。

“原來你是妖怪。”白纓翻了下番薯,挑了下眉,“我第一次見妖怪。怎麽,你要報恩嗎?”

她眉目十分精致,如一張煙雨的水墨畫,但又恰到好處地糅雜着英氣。她仍是散着頭發,穿着一件白色單衣,肩上披着厚厚的披風。

雪無霁才發現哪裏不太對勁,這院落裏沒有仆役,沒有婢女。除了白纓外竟沒有第二個人。

“他的修為不對勁。”陸宸燃道。

這一點,雪無霁也看出來了,兔妖的修為居然比在此之前他們見到他的時候還高出一點。

也就是說,他後來修為還降低了?

兔妖點點頭,道:“滴水之恩就當湧泉相報了,何況是救命之恩。我能怎麽報答你?”

他頭上頂着一對兔子耳朵,軟乎乎地垂在腦後,一點頭就晃。腿上的傷口用繃帶紮着,包紮很漂亮,看樣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別,這話一聽就是那種酸唧唧的文人愛說的。”白纓拿起番薯咬了一口,被燙到又伸出舌頭扇風,“嘶……”

她靠着椅子腿,“讓我想想怎麽報答。”

兔妖堅定地看着她。

白纓道:“我本來想吃了你的。但是你突然變成人形了,這可怎麽辦。”

“……”兔妖懵了,“啊??”

雪無霁在一旁聽着:“?”

“哈哈哈哈哈!”白纓看到兔妖的表情,突然噗地笑起來,“你還真信了?哈哈哈哈……咳!你也太可愛了吧!”

她笑得咳嗽。

兔妖:“……”

雪無霁:“……”

這個人,還真是和他想象的将軍不太一樣。

白纓掰了一半番薯塞給呆住的兔妖,道:“君上之前一直想給我院子裏塞人,我不習慣被人伺候,就都推拒了。既然你想報恩,就做我下屬吧。”

兔妖傻傻道:“那……下屬要打仗嗎?”

白纓:“噗。”

白纓:“我都賦閑了,還打什麽仗。你管我飲食起居就行了,嗯……還有吃藥。”

“哦,好的。”兔妖鄭重地點點頭。

他長相斯文又白淨,紅彤彤的眼睛,銀白色的睫毛。白纓沒忍住,揪了下他的耳朵,問:“小兔子,你有名字嗎?”

兔妖搖頭:“沒有。”

白纓看向牆上挂的畫。雪無霁順着她的視線,發現正是他買下的那一副,畫中白兔立起上半身看着畫外,身後是青竹竿竿,前方是大塊留白的雪地。

“‘茕茕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白纓一笑,“你就叫阿茕吧。”

阿茕道:“那你叫什麽?我只知道你是将軍。”

“我姓白名纓,”白纓笑道,“現在已經不是将軍了。”

阿茕想了想,道:“我也要姓白。”

白衣挑了挑眉,道:“小兔子,只有嫁人的姑娘才會冠夫家姓。”

阿茕道:“那男子可以嫁人嗎?”

雪無霁聽到陸宸燃笑了一聲,雖然出口就變成了一聲小小的“汪嗚”。他威脅地看了陸宸燃一眼。

“嗯?”白纓一怔,想了想,不确定道,“應該可以吧……?”

她好像确實聽過這樣的消息,但是?為什麽話題變成了這個?

阿茕道:“那不就好了!我也要嫁你,就可以姓白了。”

白纓:“??”

她神情十分精彩:“……小兔子,你知不知道嫁人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阿茕很老實地答道。

“算了,”白纓複雜道,“不提這個,我帶你去認草藥……”

畫面漸漸消失,白纓的聲音飄遠了。

霧氣裏重新出現了人形。

這一回,院子裏的冰雪已經開始消融了,從門上的對聯來看是第二年的春天。殘雪留在縫隙角落裏,地面濕潤。

白纓站在院落裏。一身戎裝,幹練簡潔,她站得筆直,凝眸看着百步之外的一個靶子。

片刻後,她拉開弓,箭離弦而出。

雪無霁能看出她姿勢的标準和優美,但卻沒有力道。箭射偏了,軟綿綿地落進了草叢裏。

白纓手指緊了緊,捂住嘴咳嗽起來。指間溢出血漬。

“……才一年而已。”白纓輕笑了一下,滿是自嘲。

她眼神落在手中弓上,像是有一些落寞。

雪無霁能想象,在她還是白将軍的時候,一定是天生神力,騎在奔騰的馬背上都能一箭射取上将首級。而現在,卻連一個靜止的靶子都射不中了。

白纓坐下來靠在廊柱上,閉上眼喃喃道:“就已經沒用了啊。”

“将軍?!”阿茕的聲音傳來,有些氣惱,“你怎麽跑出來了!我四處找都找不見你!……你又咳血了了?!”

白纓睜開眼,眸子有一瞬間的冷肅,道:“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将……”

但她話語一頓,微微睜大了眼。

阿茕用大袍子一把把她裹住,直接橫抱了起來:“跟我回去!我給你熬了藥,不準不喝!”

“你?!”白纓措手不及,愕然道,“你反了天了!放我下來!”

“不放!”

阿茕的力氣居然很大,白纓掙紮半天無果,伸出一只手去揪兔子耳朵。

二人都倒在了朱廊上。

一通打鬧後,白纓把阿茕壓住,騎在他身上拉住他兩個耳朵,道:“小兔子,你還敢不敢了?”

她臉頰是生動的微紅,整個人都帶着張揚逼人的活氣,眼裏像有星星,“再來我就揪你的尾巴——”

阿茕的臉也紅了,像是都不敢動彈了,僵硬道:“不敢了!将軍你先下來!”

白纓眉毛一揚,湊近了威脅道:“嗯?你叫我什麽?”

她的氣息都落在了阿茕身上。

阿茕雙頰緋紅,定定地注視着她,而後小聲道:“那……阿纓,你下來,好不好?”

他像是鼓足了勇氣,雙目亮晶晶的,抿唇,擡手,指尖擦過了白纓的嘴唇。

擦掉了剛剛她咳出來的血跡。

白纓一愣。

“阿纓,我們去喝藥。”他道。

一聲“阿纓”,軟得仿佛春天柳枝上新生的芽。他長長的、銀白的睫毛,猶如飛舞的柳絮,叫人心癢難耐。

身邊的氣流似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一縷黑發落了下來,雪無霁擡頭,看到陸宸燃已變為人形,靈力場在四周鋪開來。黑衣黑發,俊美少年。

他将雪無霁抱進懷裏,起身道:“宿哥哥,要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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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都是嬌軟甜女主,為什麽我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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