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垢山莊的名頭本身極為響亮,這一次更是沖出江南,在關中之地也流傳開來,這一次流傳的不是無垢山莊做了多少善事,而是莊中的美人、從未有人嘗過的美酒以及難得一見的寶馬。

關中向來多大盜,黑道上更有十三幫強盜,刀口舔命的人雖然也會惜命,但更多人從來不在意明天如何過,那美人美酒和寶馬,叫他們心中難免升起一股火焰。

只是基本上聽過無垢山莊名字的,都知其莊主武功了得,本身便是頂尖的一流高手,真要闖進姑蘇城中偷竊或強搶,真是不知死字怎麽寫,興許第二日就要被刺個洞穿,尤其是姑蘇太遠,這也打消了大部分人的心思。

但同樣也有那麽幾個人,一路從關中出發,不計日夜策馬兼程,估計再過不久便能抵達姑蘇,連莊主的名聲雖盛,但關中太遠,聽到的都跟說書一樣,這種道聽途說來的東西,往往不會太有震懾力。

花天珠這幾日外出時,總感覺盯梢山莊的人越發的多了,只山莊附近的便有不少,更不必說整個姑蘇城中,這讓她十分憂慮,總認為這是監察司要出手的征兆,只是百花釀還未投入生産,山莊與瓊都的貴人也無一聯系,這個時候若是監察司再來,只能靠硬拼。

她心中寄希望于那穿過一道旨意的天子,盼着連少主在其眼中十分有特殊性,能願再次擡一擡手,壓住監察司的動靜。

畢竟江湖勢力再大,也是不可能同國家相比的,真正硬拼,或者連少主等人會無性命之憂,但無垢山莊整個勢力卻要損失慘重。

她還從沒有這樣愁過。

小姑娘坐在房中的繩索上晃了晃,望了望桌上瑩瑩的燈臺,一時間竟有些與連少主感同身受,她不過來了數月,便已覺得此處江湖太過複雜,甚至有些事情打的你措手不及,可連少主自小沒有長輩守護,生活在這種環境,竟早已習以為常。

尤其是,這兩日一到夜裏,頭頂上時不時響過一串輕巧的腳步聲,有的重些被抓了,有的……或許确實步伐輕巧了,比貓兒還要小心翼翼,卻也不知運氣是否一向這樣不好,偏偏犯到她頭頂上來,叫她這種天生耳目聰慧之人,想不發現都難。

小姑娘深深嘆了口氣,這一聲嘆息并沒有被她刻意壓制,十分平常,因而但凡有些內力的人,也容易聽得到。

那屋頂上的人頓時腳步一停,大約十分小心謹慎,這一停頓之下,似乎微微躬下身子,在隔着房瓦附耳傾聽,整個人如幽夜中的精靈一般靈敏的遁在夜色中,只聽到一陣風吹嫩葉的莎莎聲。

花天珠從半空中的繩上躍下,一雙手已輕輕推開雕着精致花紋的房門,她身上是一件淡青色的衣裙,又身姿苗條,走在夜風中格外好看。

山莊中裁衣服的婆婆總覺得年輕小姑娘穿白色太過素淨,喜歡給她做些亮色的衣服,婆婆待她特別好,她心中看的清楚,雖偶爾也會習慣性的穿着白色,卻也将鵝黃、淡青的顏色換着穿了,也叫婆婆開心些。

只是她不推門還好,一走出來,那屋頂上的人身體一僵、更如頭上貼了刀般橫着趴在瓦片上,似乎很少遇到這種情況,屋頂上的人明顯動作有些慌亂,不過好在輕功不錯,沒有弄出聲響來,那人像是頗為自得,松了口氣,又靈巧的微微移動了兩步。

聽在花天珠耳中便是瓦片和衣服的摩擦聲一陣響,她走出四五步,只覺得這般繼續裝作聽不見,只怕有些像耍人了,她只能轉過身來望着那黑影道:“姑娘。”

體态輕盈,身材纖細,動作更是像極了女子,此刻雖借着夜色趴伏在屋頂上,在花天珠眼中卻十分清晰,還能看得清那雙保養得宜的女子的手。不是姑娘又是什麽。

那人仿佛僵住了,更是一動不動,大約還猜測花天珠叫的是不是自己?

“不必看了,此處只有你我兩人,那房頂雖黑了些,我卻并非看不到的。”花天珠心中是十分好奇的,這兩日來夜訪山莊的,基本都是男子,今日卻能叫她遇上一位姑娘,尤其是從這姑娘露出的雙手可見,對方家境并不貧困,怎會跑來無垢山莊做賊?

只是她話音一落,那房頂上便倏地躍起一道黑影,霎時間夜空中便有三點銀光飛刺而來,兩人無甚麽深仇大院,這銀針并非沖着死穴而來,卻也十分厲害,若是被制住,沒有三四個時辰不得解。然而或許那黑衣女子也想不到,自己這成名已久的“暗青子”,此時竟連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都已對付不了。

那淡青色一群的小姑娘眉心一蹙,神色微微凝重了些,只将右手衣袖朝上一卷,便已将三根銀針卷落地面——銀針發出十分細小的清脆響聲。

這一招似乎也惹怒了對方,小姑娘足尖踏在門前的石板,旋身一躍平地而起。她動作已經夠快,手中更是揚起一截青色的綢緞,那頂端滴溜溜旋轉的小球铿地一聲擊打在黑衣女子肩下半寸,正好打在一處穴位邊上,麻得黑衣人眼前一白,幾乎要腳下一軟滾下地面。

花天珠習慣性的以青綢将人包裹成一團,望着面罩已掉落的黑衣女子,發現對方其實是個十分漂亮的女人,這就讓她越發想不通了。

“你銀針使得極好,武功也不差,想來并不缺衣少食,來山莊所為何事?”

“小妹子是何人?”黑衣女子并不答她的話,只問了一句,興許知道再如何自己也反抗不得,聲音更放柔了許多,“你這身武功可真不得了。”

她這般問道,忽然面色一變,又幽幽道:“莫非妹子便是連莊主那未婚妻了?是了,我在坊中便聽聞,連莊主那未婚妻,喜穿一件白衣,身披白色披風,沈家宴會上顯露的武功更是善以白綢制人,我只當綢緞是白的,未想也有青的……”

花天珠不好回應,好像自沈家回來,全江湖的人都已将自己預定成連少主的未婚妻,她心想幸好自己是要走的,若換了旁人,日後真是要有嘴都說不清了,連少主讓她做這個人選,果然是深思熟慮過的。她自覺連莊主的好人度又上了一個檔次,見黑衣女子也不肯說出目的,便緩緩說:“你夜探山莊,總不會是什麽好意,我會将你交給管家。”

黑衣女子本在仔細打量她,一個十分美豔的女人,再見到另外一個優秀的美人時,總會忍不住比對一番,只是她自覺自己十分魅力,卻不免在心中感嘆,這小姑娘不過十幾歲的年紀,竟是容貌氣質無一不精美,已然清麗到這種地步,也難怪江湖中總傳言連莊主如何心中喜愛這位未婚妻了。

這時見她這般說,看來是要将自己當做小賊處理了,不由扭頭看着院外某一處,仿佛那裏本該有個人一般,黑衣女子氣道:“我知道你必會跟着,怎還不來救我?”

她裹在青綢中,臉上有些羞紅,叫一個十五歲的姑娘逼到這種地步十分難為情。她活了将近三十歲,竟難得有這般狼狽的時候。

“你不叫還好,一叫我也暴露出來,這下救不了你可怎麽好?”男聲響在院中,不過片刻,牆頭上便站了另一個黑衣人,只是沒帶面罩。看身形男人十分挺拔,氣息也格外悍勇,他眉眼很濃,臉上也留着濃密的胡子,只一雙眼睛微微笑意,看起來十分灑脫野性。

“這倒不會,你原先坐在第三個屋頂上捧着葫蘆喝酒,我出門便瞧見了,只是見你一動不動只會喝酒,不像來做壞事的,便不再管你。”花天珠将黑衣女子點了穴放在身後,“只是你要帶走她,卻不行啦。”

黑衣男微微一笑,眼中十分明亮,他以為像這樣小的世家姑娘,遇到黑衣人會高聲喊了人來,沒想到這一位行事倒有些江湖人的感覺,确實十分有趣,他低聲笑了笑,這時候自然不敢放開聲音說話,畢竟無垢山莊的高手太多了,“我若打不過你,自然救不走她了,只是你這樣身手厲害女孩子,還真是少見。”

兩人一人站在牆上,一人立在院中,隔着一段空氣對峙的樣子,竟可成畫,只因那黑衣男子野性氣息太重,太過濃烈,而院中女孩微微稚嫩,卻清麗雅致,如此沖突的風格,畫面卻意外的和諧……并讓觀看之人心覺十分刺目!

連少主不知何時早已站在客房的院外,他身後空無一人,眼中冷漠地望向牆頭的黑衣人,接着越過他,輕輕地看了眼院中的小姑娘。

逍遙侯想看一看,還會不會發生前世的事,他……大概也是想看一看的,至于希望,他放任消息引來風四娘和蕭十一郎的時候,也不知希望自己最終看到什麽。

但是還不等事情發生,知道蕭十一郎已進了山莊,他竟不知作何想法,靜靜來到這院中,靜靜望着眼前這一幕。

他心中并不如便面上這樣平靜,而是微微翻湧着,越湧越瘋狂。

這時他突然想立即殺了牆上那一人!

也許一切,不該發生的,都将結束。

從未如此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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