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01)

她身上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名字。

以至于她和高揚故事的開端,他單挑眉峰打量她半晌,見身量瘦小,面孔素淡,雖知道是同班同學,卻掀不起記憶裏半點兒波瀾,終于只沉吟問:“你……叫什麽曌是吧?姓什麽來着?”

她姓許,許曌。

這“曌”字确實惹眼,上明下空,讀音同“照”,是女皇武則天登臨大寶前,專為自己取名造的字,取日月淩空、光芒萬丈的意頭。

初識她的人都以為她父母愛女心切,一番望女成鳳的苦心全寫在名字裏。

然而她自己知道,不是的,全然不是。

許曌出生前後,恰趕上她三歲的哥哥許峻峰肺部感染。連日高燒把一家人急得團團轉,在醫院裏治療數天不見好轉,便病急亂投醫,由她姑父引薦,請來一位民間高人。

那高人據說精通玄學八卦,看過許峻峰的生辰八字後,煞有介事地一嘆:“孩子命裏帶煞,不把這煞氣壓下去,恐怕這病好不了哇。”

許父許慶昌臉色一變,忙問:“那可怎麽辦?”

高人說:“家裏得有個名字霸氣些的,鎮一鎮這邪煞。”

一家人名字都極普通,于是齊刷刷看向襁褓中還未取名的嬰兒。

高人見是女嬰,思忖片刻,便想到這尊貴無匹的“曌”字。

一聽這字來頭之大,想來足可震懾邪煞,許家人當即同意。

高人見嬰兒孱弱,連哭聲都細軟如貓兒叫,一時倒有兩分遲疑,說這“曌”字太狂,雖能鎮邪,卻怕小丫頭命不夠硬,反被大名壓身。

似怕家人反悔,許母吳美玲急切之下翻身坐起,連說兩聲“不礙事”。她才生産不久,一動便扯到下身側切的傷口,當下也顧不得疼,一邊抽氣一邊說:“這丫頭命夠硬,一定夠硬,只要能救我兒子,就用這個名了!”

許曌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來。

說也奇怪,自替她取名後,許峻峰的病當真一天天好起來。

而她自己,大約也是真的命硬。

早産兒,出生時還不到四斤,因家裏拮據,保溫箱也沒進,連醫生都納悶兒她是怎麽活下來的。

出院後,吳美玲挂心兒子病情,月子裏沒有養好,一滴奶水也沒有,只喂她些米湯和糊糊。

先天不足加之營養不良,許曌從小到大一直是弱不禁風的模樣。然而一路磕磕絆絆長起來,只感冒發燒吞幾片藥,跌打磕碰塗兩滴紫藥水,竟連一次醫院也沒有進過。

轉眼她已十七歲,在浮遠一中讀高二。

浮遠市地處華東,初春回南天,陰雲數日不散;又臨海,風大,刮起來嗚嗚咽咽,像有人在哭。

今天浮遠一中放假,學校門口擠擠挨挨,全是接孩子的家長。

許曌沒人來接,自己坐公交回家。

車上人多,她沒有座位,堪堪站穩後,一手拖着個大旅行包,一手擡高費力地抓住拉環。

她個子矮,單薄的身子好像吊在那裏,被人擠來擠去晃了一路。

總算到站,可是雨也下起來了。

站前一段路常被占作農貿早市,此刻剛散不久,路面上積滿爛菜葉爛水果,間雜魚鱗魚血、雞毛鴨毛,被來往行人踩進泥濘裏,酸腐氣血腥氣混在一處,直令人作嘔。

許曌沒帶傘,踩着泥水一路小跑,氣喘籲籲鑽進一棟舊樓裏。

樓內走廊昏暗逼仄,臺階參差殘破。她深一腳淺一腳地爬上四樓,到自家租住的小房子門口,蹲下身在門墊底下摸鑰匙。

父親許慶昌是個裝修工,跟着裝修隊長年在外;母親吳美玲是鐘點工,白天也極少在家。

以往到她放月假的日子,吳美玲都會把鑰匙藏在門墊下面,方便她自己回家——反正家徒四壁,也不怕有賊上門。

可這次她摸索半晌也沒找到,只好打電話找她母親。

但她沒有手機。

浮遠一中是全國重點,軍事化管理,嚴禁學生攜帶通訊工具。

信息時代,這規定遭到許多學生反對。許曌卻覺得很好,因為學校不許帶,就沒人知道她家裏買不起——确切地說,是給她買不起。

她哥許峻峰高中三年換了四部手機,去年大學開學,父母更是咬牙拿出七千塊,給他買了最新款的蘋果。

許曌什麽都沒有,她到下面雜貨鋪去打電話。

號碼撥通,吳美玲接得很快。她以為又來了雇主,聽到低低的一聲“媽”,頓時失望,“許曌?怎麽是你?找我有事?”

外面風涼,剛又淋得半濕,許曌冷得聲音發顫,“媽,門墊下面沒鑰匙,我回不去家了。”

吳美玲愣了一下,才說:“哎呀,你今天放假是吧?我給忘了。”

許曌是寄宿生,每月有固定的時間放假。

她想起當年她哥讀高中,月假之前四五天,母親就已開始念叨,人跑到菜市場轉來轉去,盤算着給他做好吃的。

本該失望的,然而早已習慣,只覺心裏木木的。

她沒有作聲,吳美玲繼續說:“我正幹活兒呢,你非這時候回來!這樣吧,你先四處逛逛,晚上我就回去了。”

逛逛……

望一眼外頭細而密的雨簾,許曌眨眨眼,小聲說:“我得回去寫作業。”

吳美玲譏諷道:“晚寫半天耽誤不了你上清華北大!”

她聲音更小了,“……我也沒錢吃午飯了。”

“什麽?!”吳美玲口氣立刻冷下來,“給你的錢全花了?你就不知道省着點兒?你和我說,是不是拿着錢去塗脂抹粉瞎臭美了?就知道你這妮子不學好……”

她一個月生活費四百塊,要吃飯,要買學習材料和生活用品,要交班費雜費。不久前倒春寒,她得了重感冒,打針吃藥的錢都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的。

可聽着吳美玲數落,她只是緘默。

終于數落夠了,吳美玲沒好氣地報出一個地址,叫她過去拿鑰匙。

寧安區,碧海灣小區,五十八號樓,頂層。

許曌認真地記下。

那是有錢人住的地方,和許家租住的老城區隔了大半個浮遠城,中間還橫亘一條人工河。

河上一座吊橋橫跨兩岸,公交車穿橋而過,像打通一道天塹,将許曌帶進另一個世界裏。

碧海灣附近居民都有私家車,少坐公交地鐵。越臨近站點,車上人越少,待許曌到站時,車廂裏基本全空了。

再沒人推擠,她穩穩邁下車來,踩着雨水,見腳邊綻開一朵透明水花。

往前一看,柏油路面一塵不染,雨幕下波光粼粼,像一條清澈而筆直的河。

雨沒停,她仍舊小跑,蹚“河”而過。

到碧海灣門口,高大的保安制服筆挺,從崗亭內正步走來,靠腳立定,擡手先向她敬禮。

她少見這種陣仗,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保安落下手掌,維持立正姿勢,禮貌而嚴肅,“您找哪位?”

躊躇片刻,她低聲報出母親給的地址。

“好的,您稍等。”保安應一聲,邁着正步又回崗亭,撥內線電話查證。

許曌站在細雨中,帶着某種莫名的羞慚,偷偷打量這座小區。

外圍一圈高大樹木帶,蓊蓊郁郁如一道綠色圍牆,在寸土寸金的鬧市中心開辟出一片桃花源,所謂鬧中取靜。

為保證采光,小區內樓間距極大,只寥寥幾棟銀白色高樓伫立。另有涼亭、噴泉、花園,還有一些矮而精致的紅頂建築——她不認得,那是會所、健身房之類的附屬設施。

确認她身份後,保安過來登記放行。

她拖着殘舊的背包走進去好遠,偶一回頭,見保安仍舊維持立正敬禮的姿勢,久久地站在雨中目送她。

她張了張口,有些詫異。

想起自家租住的小區也有保安,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天冷的時候,老大爺躲在屋子裏,極少見人;天熱了會搬出一張藤椅,搖着大蒲扇坐在小區門口,和來往的每個人熱絡地打招呼。他最主要的職責,是阻攔收廢品和貼小廣告的進入。

真的是兩個世界。

同在浮遠,卻泾渭分明。

小區內綠植遍布,許曌繞過幾處綠化帶,找到五十八號樓。

進門,只覺敞闊明亮,一股淡雅香氛味撲面而來。

這裏是酒店式公寓,行李員推車向她迎過來,微笑詢問是否需要服務。她不安地說了數次“謝謝”,最終也沒好意思把包交給人家,仍舊自己拖着,亦步亦趨被帶到電梯門口。

電梯員容貌姣好,身材苗條,形象氣質堪比空姐。替她刷卡開門後,躬身、微笑、擡起手臂,做出個标準的“請”的姿勢。

許曌受寵若驚,忙說“謝謝”,一個大步跨進門。

入戶電梯專為頂層業主設置,面板上只一個按鈕。

許曌摁下去,很快升上頂樓。金屬門一開,她母親正堵在出口處。

她剛踏出半步,一通埋怨已經劈頭蓋臉砸過來:“你說你怎麽就這麽多事!來這一趟多麻煩你知道嗎?平常三棍子敲不出一個屁來,要給我裹亂了,倒是知道巴巴地打電話!”

因在雇主家,吳美玲壓低了嗓門,卻壓不住滿腔厭煩。橫她兩眼,又罵:“看你這一身的泥點子!自己長點眼力勁兒,可別把地上弄髒了,回頭讓人扣我工資!”

她一手拎着嗡嗡作響的吸塵器,一手将一個硬而冷的物什向她一塞,“給!拿了鑰匙就快走,別在這給我丢人現眼!”

鑰匙尖角戳着掌心,疼,可許曌還是攥得緊緊的。

她望着母親,想她大概是怕雇主不悅,只說了這麽幾句話就偷偷往後瞟了數次,鬼祟模樣叫人心裏一酸。又見她穿着保潔公司的制服,剪裁粗糙,碼數又小,将她中年發福的身體緊緊束縛在布料裏,勒着綁着,像某種掙不脫的刑具。

許曌眼神在心寒與心疼之間飄忽數次,終于什麽都沒說,只輕輕“嗯”了一聲,轉身要走。

剛邁出半步,客廳裏卻傳來懶洋洋的一聲:“吳姨,你女兒來了?”

低醇而松弛的音色,天然透出一股子漫不經心,仿佛張口就是挑逗。

這嗓音辨識度極高,也、也很熟悉。

短短數語如敲在人耳膜上,許曌心頭一顫,不可置信地又轉回身。

來人拖鞋一下下蹭着地板,趿趿拉拉的,聞聲便猜得出那吊兒郎當的步态。一道高瘦暗影慢悠悠晃過玄關,冷白面孔撥雲見日,令許曌登時愣在那裏。

——真的是他。

許是剛起床,他一頭短發亂蓬蓬的,劉海下垂,遮住半只狹長的眼。穿一身皺巴巴的黑緞家居服,衣扣胡亂系着,扣門都對錯,兩邊下擺一高一低吊在那裏。長褲松松挂在胯骨上,布料滑軟,似乎随時都會掉下來。

他一邊走,一邊随手将褲腰往上一提,再擡手時,便掩口打了個哈欠。

然因皮相太好,如此不修邊幅也無損形象,只覺這人不拘小節。

他沒骨頭似的,剛走到許曌跟前就把身子一歪,斜倚在一旁牆壁上。睡眼惺忪把人瞧了片刻,嘴角忽叼起一絲笑,拖起長音道:“嚯,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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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十歲那年,姚瑤路遇一乖戾少年将一男子往死裏打,

少年狠辣無比,拳拳致命,

小姑娘戰戰兢兢報了警。

十一年後……

被她送進局子的少年,居然成了她的老板?!!

得知真相的姚瑤瑟瑟發抖:“霍霍霍霍霍總,你不是要報報報報報複我吧?”

霍宗其西裝革履坐于沙發上,神色嚴肅如談判:“放心,當初不是你報警,我已經因過失殺人锒铛入獄。是你救了我,我該報答你。”

姚瑤頓時心花怒放:“霍總打算用什麽方式報答我?”

霍總:“随你要求。”

姚瑤流口水望着富可敵國的霍總,滿眼都是歐元美元人民幣,拇指食指一撚,作讨錢狀。

霍總內心OS:嗯?流口水了,是看我看得眼饞了?拇指交叉食指,是在比心?一邊比心手指一邊撚動,還是顆蠢蠢欲動的心……

悶騷霍總心裏爽的一B,臉上淡定如昔:“哦,想讓我以身相許。”

姚瑤:“(⊙o⊙)??”

霍總:“我答應了。”

姚瑤:“(⊙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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