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糾纏的曲線(01)
吳美玲自诩知情識趣,斜眼向許曌一瞟,嗔怪說:“你這孩子!這還用你給我提醒兒嗎?放心,我知道。”
許曌抿唇“嗯”了一聲,不再多話,只埋頭吃飯。
飯後,她洗完碗,又去問母親借手機。
她可聯系的人很少,一般用手機,都是和唐耘聊天。
開始時,吳美玲很喜歡唐耘,畢竟是給過她三萬塊錢的,所以很贊成許曌同她來往。
可後來有一次,唐耘到他們家來玩,恰好許峻峰也在,一眼見了她,那目光便如黏在她身上似的,半晌也舍不得動一下。
當時吳美玲就覺一陣醋意,對唐耘不再似從前熱情。
再後來,許峻峰向唐耘表白,被她明确拒絕後,吳美玲就真真正正對這個女孩子生了厭棄。
在她眼裏,自己的兒子出類拔萃,樣樣都是頂好的,任他看上誰,都是那人三生有幸。
唐耘這樣不識擡舉,一定是嫌棄他們家沒錢,預備着靠那張臉蛋兒去傍大款、攀高枝兒。
因此,後面許曌再想用手機,她就總是推脫不給。
不過這一回,想着她興許要聯絡高揚,于是很痛快地将手機遞給她。
許曌拿了手機回自己房間,棉被蒙在頭上,才敢給唐耘打電話。
唐耘立刻就接了,甕聲甕氣地問:“阿曌?你放假了?”
“嗯。”許曌臉上悶出一層熱汗,聲音捂在被子裏,有點兒沉沉的嗡鳴,“你在家嗎?明天我去看爺爺奶奶好不好?”
因兩人關系好,唐家二老又極喜歡許曌,她如今已親昵地稱他們為“爺爺奶奶”。有時甚至覺得,他們與唐耘,才更像自己的家人。
她一心期待着見到二老,不想唐耘“唉”了一聲,無奈說:“別來了,我外公心髒病又犯了,這會兒人在帝都住院呢。”
“啊!”許曌想起上回,老人家在她面前犯病時的驚險,不由低低驚呼了一聲。
她是真替老人家擔心,忙問:“怎麽還去帝都了?浮遠的醫院不也是號稱國際頂尖水平嗎?在這邊的話,熟人還多一些,總歸有個照應。”
唐家二老都是中學教師,老先生教物理,老太太教歷史。
因教學用心,和學生們關系極好,在浮遠本地,可謂桃李滿天下。
他們膝下只一個獨女唐靜婉,自她去世後,不少門下學生主動前來照應,倒不大擔心無人可依。
但如果去了千裏之外的帝都,再想有熟人照料,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是啊!”這些唐耘也想到了,卻不得不嘆息說,“可我外公體質特殊,目前的支架材質他都有排異反應。浮遠這邊的醫生說,帝都那邊新引進了一種德國産的支架,人體适應性更好。沒辦法,再遠、再不方便,也只能過去試試了。”
許曌不大會安慰人,只“嗯”了一聲,說:“爺爺好人好報,不會有事的,你別太擔心。”
唐耘也是悶悶地,“嗯。”
聊完老先生的病情,兩人又閑話了幾句。
許曌沉吟數次,方問出口:“小耘姐,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高揚的?”
“高揚?!”唐耘聲調頓時提高了幾個度,驚訝于許曌突然提到這個令她諱莫如深的名字。她沉聲問:“哪個高揚?是不是竹竿身材,長了張小白臉兒,做派流裏流氣,嘴裏有顆尖狗牙,一笑還愛跟狗吃完屎咂麽味兒一樣,伸出大舌頭舔牙尖兒的那個?”
許曌:“……”
這形容也太……
頓了一下,她才答:“呃,是他。”
唐耘深吸一口氣,想問許曌怎麽會認識他,轉念一想,忽地反應過來,緩緩地說:“哦……你不提這人我倒忘了,這混蛋也跑到浮遠一中去了!”停一停,又警覺地問,“你怎麽忽然問起他,是不是他欺負你了?要是他敢,你告訴我,我饒不了他!”
許曌:“……”
看來,這兩人不僅認識,還有過節。
她只頓了片刻,唐耘已經迫不及待追問道:“你倒是說話呀!這混蛋怎麽你了?”
“沒、他沒怎麽我。”許曌忙說,“他是跟我問起你來着。聽他那意思,好像、好像是想通過我,和你多接觸一下。”
之前在高揚家,她态度堅決,說唐耘不會和他這樣的人來往,其實不過為了讓他有所忌憚,免得真的傷害了唐耘。
然而面對唐耘,她選擇和盤托出。
畢竟,決定權在唐耘自己手上,她不能真的替她拒絕高揚。
只是……
這話出口後,她腦中下意識閃過高揚和唐耘并肩而立的畫面,心裏偷偷地酸了一下。
旋即又覺得可恥,她算高揚什麽人,哪有酸的資格?
“呵,想和我多接觸?”唐耘冷笑起來,打斷她的晃神,咬牙切齒說,“等開學了你去告訴這人渣——”
說着,自己“呸”了一聲,又恨恨地改口:“人渣也得是人碎成的渣,他不配!這種不是人的東西,你只告訴他,除非他死了我去他墳頭蹦迪,不然別指望有其他的接觸!”
許曌:“……”
看來他們不僅有過節,還是深仇大恨。
嗫嚅片刻,方問:“小耘姐,你和他……是不是有什麽仇啊?你們到底什麽關系?”
“關系?不共戴天的關系!”唐耘籲出一口氣,怒意沉了沉,又提醒她說,“阿曌,你太單純,他這人不能招惹。等你回了學校,能離他多遠就離多遠,知道麽?”
“單純”二字直如針芒,紮得許曌心上一疼,扯扯嘴角自嘲地笑了。
停一停,她才問:“你為什麽這麽讨厭他?其實我覺得……他真不像個壞人。”
因從小被惡意包裹,反令她對善意格外敏感。
在高揚家時只顧着羞赧,倒還沒覺得,待離開之後,許曌回想着與他共處的那短短半小時——
見母親責難她,他就抓着她去了他書房;見她提着沉沉的背包不敢放,他就搶過來替她扔到地上;見她被煙氣嗆的咳嗽,他雖然小小地捉弄了她一下,卻還是将煙掐滅,又吩咐她去開窗。
這人看似玩世不恭,然而調笑之間,不着痕跡便将她照料妥帖。
她當然不會自戀到,以為他是對她另眼相看。她料想大約他是生來八面玲珑,天性使然罷了。
能有這樣天性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吧?
正在心裏默默地想着,唐耘諷然一笑,已經沉沉說:“不像壞人?呵,阿曌,你知道他是幹什麽的?”
“他……不就是學生嗎?我們一個班的。”
“呵,學生?正常的學生可不會去開夜店。”
“夜店?”許曌訝然張大口,不可思議地問,“什麽夜店?”
唐耘冷笑一聲,武斷地道:“夜店還能有什麽,不就是尋歡作樂、燈紅酒綠的地方。至于他本人……呵,要麽是皮條客,要麽是金鴨王。”說着便“啧啧”兩聲,“你還別說,這身份還真配他那張小白臉兒。”
許曌:“……”
和唐耘一通電話,越發叫她對高揚萬分好奇。
想到他“夜店”老板的身份,這好奇裏又更多一重忌憚。
月假很快就結束。
許曌回家時沒人接,開學時也沒人送,仍舊獨自返校。
她到教室時,前門未開,只能走後門。
将門一推,見高揚已經在了。
他坐最後一排,将桌子拉得與後牆極近,人懶洋洋弓着腰,後背抵在雪白的牆壁上。
還未上課,他周圍照例簇擁着幾個男生,正興致勃勃讨論一款限量版籃球鞋。
許曌一見到他,首先便想起唐耘說他開夜店的事,接着就是自己厚顏無恥,告訴母親他對她有意思……
面對他時,她本就不自在,而今更覺那頭沉得擡不起來,将肩膀一縮就欲從他身旁快步溜過。
不想高揚把眼皮一掀,于人叢中正對上她躲閃的目光,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長腿伸出來在過道裏一橫,攔住她說:“喂,才一天就又不認識了?我又不吃人,你跑什麽?”
剛剛還七嘴八舌的幾個男生,頓時就定住。
他們看看高揚,又看看許曌,詫異地吞咽幾下,各自禁聲。
若是換了別的女生被高揚逗弄,這些人早就哄然鬧起來了。
可不知為什麽,許曌這姑娘明明看起來荏弱又腼腆,一副軟糯可欺的模樣,卻又有種極特殊的氣場,讓這些大男生莫名忌憚。
在她跟前,那些揶揄調侃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似乎說了就是莫大的冒犯,會令他們內疚不安。
許曌最怕成為焦點,此刻被數十雙眼睛訝然盯住,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臉上“騰”的熱起來,想着人家一定看到她臉紅了,因而更覺窘迫。這一窘,白皙的皮膚反燒得更加厲害,直紅得如能滴出血來。
她手足無措,擡腳邁過高揚的腿,正想落荒而逃,高揚卻忽地站起來,人高出她一個頭,居高臨下說:“出來一下,有事問你。”
許曌:“……”
她僵着不肯動,他一舔牙尖兒,又哼笑,“不然,在教室裏說也一樣的。”
他行事肆無忌憚,誰知他會在教室裏做什麽?
許曌抿抿唇,終于一咬牙,低着頭默默走出教室。
她一出來,教室裏安靜片刻,而後驟然爆出一陣哄笑怪叫聲。
她只覺無地自容,高揚倒仍舊泰然自若,單手插着口袋慢悠悠晃出來,在走廊轉角處見她停下,人湊過去,高大身形在她面前一堵,似将她整個人圈在了牆角中。
“你又有什麽事?”離開他家,擺脫他傭人女兒的身份,許曌多少有了兩分底氣,同他說話時不再唯唯諾諾。
高揚笑了聲,賴了吧唧偏身倚在牆壁上,眯縫着桃花眼打量她片刻,才拖着長音問:“我聽說……你告訴你媽,說我在追你,嗯?”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
小高不是皮條客!
也不是鴨!
小高總結了一下:
他瘦高個,老婆覺得:高大颀長,鶴立雞群;他妹覺得:竹竿身材。
他皮膚白,老婆覺得:那是一種更冷、更硬的,瓷釉一樣的白,男人的白;他妹覺得:小白臉兒。
他慢吞吞懶洋洋,老婆覺得:慵懶痞帥;他妹覺得:流裏流氣。
他愛舔牙尖笑,老婆覺得:有點邪,有點壞,還有點勾人;他妹覺得:跟狗吃完屎咂麽味兒一樣,伸出大舌頭舔狗尖牙。
綜上得出結論:還是老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