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春天的風吹在身上還有些涼意。站在公園的滑梯上吹着手風琴的女孩兒，終于把某人帶進了自己的生命裏。
有馬公生啊，似是初見我卻已經認識你許久，憧憬你許久了。
绫濑暮站在舞臺的後臺有些緊張地回憶着接下來參加比賽的作品的動作，近期還有個很重要的鋼琴比賽，時間大部分都偷偷騰去練曲子了，就連必須待在舞房的時間都用來研究譜子了。想要追上绫濑初的心，意識到宮園薰終有一日會把那個叫做有馬的男孩兒帶回到這個舞臺上，她有些焦急地想要變得更強，走得更高更遠。她知道這樣子會觸怒母親，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
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绫濑暮有些焦躁不安起來，感覺自己完全不在狀态，身體是僵硬的。
“绫濑同學？”
有人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恩？”绫濑暮恍然間回過神，轉頭看着身後的女孩兒，“泉子？你結束了麽？”
“恩，結束了，看你很狀态有些奇怪的樣子，”泉子關切地看着她，“發生了什麽麽？”
“恩…”绫濑暮低頭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原來自己不正常地這麽明顯麽，随便一個路過的人就能看出來，“剛才在想一些事情，沒關系了。你快去換衣服吧，別着涼。”
“恩，沒事就好，那麽我先走了！”泉子向绫濑暮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
绫濑暮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開始活動自己的關節和肌肉，僵硬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可是卻還是不在狀态。
上場時，站在偌大的舞臺上，強烈的追光燈打在身上，和往常并無不同，因為舞臺上的光芒太盛所以站在舞臺上看不大清楚的觀衆席，绫濑暮第一次覺得緊張。
伴随着音樂，她開始起舞。
評委席裏坐着的绫濑真子看着舞臺上的绫濑暮，眉頭越皺越深。完全不在狀态，身體僵硬不說，連動作都沒有完全做到位。
舞臺上，绫濑暮自己也有所感知，咬着牙堅持把整支舞蹈表演完。
表演結束後，沒有向往常一樣在後臺等着公布結果，绫濑暮換好衣服拿上自己的東西就匆匆出了展廳，給還在會場裏坐着的绫濑初發了條簡訊後，先行回家了，她知道這次自己的表現一定讓很多人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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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後靜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着，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是未來遲早都會發生的。她必須抉擇，舞蹈或是鋼琴，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那麽多的精力去處理這所有的一切。她想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想要好好生活，想要…不可以束縛自己，随心生活。
先回來的是绫濑初，進門之後什麽都沒說，靜靜走到绫濑暮身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才轉臉看着绫濑暮，表情有些嚴肅地問：“确定要這麽做了？”這幾天绫濑暮的表現他都知道都看的一清二楚，對于她的抉擇他絕對支持。
“恩，想明白了。”绫濑暮輕輕點了點頭，“雖然有些晚，但是終于發現生活其實很美好，花太多的時間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去滿足長輩對自己的期望，對我來說是一種浪費，對長輩來說是一種欺騙和暫時的滿足。”
良久的靜默，绫濑初點了點頭，笑了，“是誰讓你明白了生活的美好和學會反抗呢？黃濑？”
绫濑暮撲哧一聲笑了，原本思考着怎麽面對接下來的暴風驟雨而有些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下來，想了想才回答：“是吧，在遇見他之前我只知道追着你的背影，滿足母親對我的期望。遇見他之後，我開始注意到他身邊的風景，然後，看見了自己身邊的風景。我想要活得更加肆意一些。”
绫濑初微怔，片刻後輕笑着搖了搖頭，“終于看見生活裏的色彩了麽？”
“恩。”绫濑暮輕輕點頭。
時間接近中午，绫濑暮端坐在沙發上，視線鎖定在客廳的挂鐘，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绫濑真子踩着绫濑暮心裏預計的差不多的時間回來了，看着客廳裏似乎正等着自己的兄妹兩，換上拖鞋走到他們的對面坐下。
該怎麽開口，從哪裏說起，绫濑暮低頭靜靜地思考着，不知道該怎樣開始這次談話，或者說，反抗？
“上稱，稱體重。”绫濑真子淡淡開口。
“恩？”绫濑暮一怔，這是什麽路數，不應該是先問自己今天的表現怎麽回事麽？還是乖乖起身拿了電子稱站了上去，看見電子稱上顯示的數字時，微微愣住了，比暑假前重了五斤不止，想到自己春假的郊游和最近不拘小節地吃吃喝喝，原來增重這麽容易。
“是因為我最近對你的管教不那麽嚴格了麽？”绫濑真子皺眉看着電子稱顯示的數字，今天早晨替她整理衣服摸到她的身體的時候就感覺，绫濑暮似乎是長胖了一點點，雖然不明顯，但是她的感覺一向敏銳，“你不懂？想要成為舞蹈演員必須控制自己的飲食，保持身材。”
剛從電子稱下下來的绫濑暮仰頭，深吸了一口氣，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溜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反複咀嚼修改了幾次，才輕聲道：“媽媽，如果我不想做舞蹈演員呢？”
原本只是微皺眉頭卻依舊氣定神閑的绫濑真子臉色沉了下來，表情越發嚴肅，死死地盯着對面站着的绫濑暮，“不想做舞蹈演員？那你想幹什麽？彈鋼琴麽？”
連續的問句，全是意料之內。
“是啊，想彈鋼琴。不想再逼着自己了，”绫濑暮低着頭，面對着母親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媽媽你知道麽，我很累。”
從不反抗自己的女兒居然開始反抗了？绫濑真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語氣微冷，“绫濑家并不需要兩個鋼琴家，你在舞蹈這個領域更有天賦，你不能放棄它。”
“為什麽？”绫濑暮擡眼，眼裏滿是不解和困擾，“為什麽不能有兩個鋼琴家？為什麽不能放棄舞蹈？這都是媽媽你的想法不是麽，兩個鋼琴家有什麽不好麽，你不覺得只要我們自己願意，我們覺得開心，這其實都不是問題的對不對，為什麽一定要我們在不同的領域做出成績，舞蹈從來不是我的夢想和愛好。”
绫濑真子沉默着，努力壓抑着自己心間的怒火，“我不知道你最近是受了什麽影響，但是今天你的無理取鬧我可以原諒。給我把體重控制在正常的範圍內，今天你的發揮失常，或者說沒有花時間練習我暫時不追究。放棄舞蹈絕不可能，這條路你必須走。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把體重控制回正常的範圍？什麽算是正常的範圍？即使重了五斤，根據BMI她明明還是偏瘦的體制。這些天來，從上次春假郊游的那段日子開始的這些天，是她最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兒的一段時間。讓她再回到整天悶頭練習的日子嗎，她不想。
“小暮的身材已經偏瘦了！”坐在沙發上從頭到尾沒吭聲的绫濑初突然說，他一直不贊同母親讓绫濑暮控制着自己的飲食，設置各種禁忌，她才13歲為什麽要有這麽多的條條框框去約束她？還有她為了練習而不斷壓縮的睡眠時間。
“我沒有無理取鬧，”绫濑暮看着母親的眼神很認真，“我不想再跳舞了，我是認真的。”
“為什麽啊，為什麽…媽媽你看不見麽，我很累啊真的很累啊，為了我喜歡的東西，為了滿足你的期望，我整天悶在這座房子裏低頭練習。有人會羨慕我，或者嫉妒我，那是因為他們都不了解我是怎樣度過我的每一天的，不應該是同情麽…她們不應該同情麽？我只是按着別人的劇本在生活，努力。可是我明明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靈魂的啊，媽媽你未完成的夢想或者說想要達到的更高的高度，一定要強加在我的生命裏麽，”一口氣說了太多話，绫濑暮眼神漸漸空洞，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像一個随時會破碎的人偶，每天生活在重壓下的她，只有自己知道那是怎樣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為什麽啊，那是媽媽的人生不是我的啊。不是麽，每天應對着這些事情，學習，鋼琴，舞蹈，我的生活呢，我的人生呢？跳着自己并不喜歡的舞步，像一只提線木偶，站在舞臺上光彩照人但是沒有心沒有感情，這樣的我真的可以滿足你的期望嗎？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啊……”
安靜，絕對的安靜。
绫濑初走到绫濑暮的身邊，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替她擦幹臉上的淚水。他不知道，他以為她是真的能夠承受住這些，原來她只是強撐。不單單是因為黃濑涼太吧，即使沒有黃濑涼太，遲早也會有這麽一天。
“我知道你累，我怎麽會不知道。可是放棄了鋼琴不好麽？你真的不适合……”
“媽媽，”绫濑初打斷母親的話，對于母親的執着和逼迫他已經有些厭煩了，“求您了，求您別在逼她了，好麽？”
绫濑真子深深地看着她們倆，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咬着牙沉聲說：“我也不想逼你，關于這個問題我不會妥協，放棄舞蹈絕不可能，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我是為了小暮好！”
說完绫濑真子轉身回了房間，客廳裏一時靜靜的，只剩下绫濑初和绫濑暮。
“怎麽辦？接下來要怎麽做呢？”绫濑初拍了拍绫濑暮的腦袋，“原來你心裏累積了這麽多東西，卻一點都不告訴我。是因為不信任麽？”
“當然不是！”原本發着呆的绫濑暮回過神來，“你平時就因為我的事情心煩了，如果我再對你說這些抱怨的話只會讓你不開心，我不想你為此不開心啊，我只有你這麽一個哥哥，你已經很照顧我了。”
绫濑初笑了，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輕聲問：“接下來呢？媽媽不同意啊。”
“離家出走！”绫濑暮悶悶地說，看着绫濑初皺起來的眉頭，接着又說，“去小薰家借住幾天別擔心！冷戰一下。”
聽完，绫濑初皺着的眉頭舒展開，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強算是答應并且同意協助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