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仿佛身處寂靜的大海深處一般，四周空無一人。好暗，好暗…獨自沉淪在，暗無天日的海底。救救我，我聽不見聲音。
“我根本聽不見聲音，即使去了也幫不上你。”市立墨谷中學天臺的角落裏，男孩兒輕聲說。
記憶裏的漫過頭頂的海水，深不見底的黑暗，深入骨髓的寒冷，令人窒息的壓力，一切一切如海潮般襲向腦海，對不起啊，果然還是做不到呢。
“別擔心，不是還有我麽……”
不是還有我麽？四月裏，她的聲音輕柔，帶着陽光，透過海水照在他的臉龐，他仰頭看見白淨如天使的臉頰。
“只要有彈奏的機會和願意傾聽的人，就要不斷地彈啊……我是演奏者，和你一樣。”
“拜托你，請為我伴奏吧！哪怕只幫一點點也好……”
“拜托你幫幫受挫的我吧，風雨中飄搖的我。”
淚水，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滑下，帶着體溫，滲進他的心裏。
四月轉眼至末，櫻花開了一樹又一樹。和黃濑涼太之間的聯系漸漸不再密切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一切都沒什麽不一樣，一切都那麽不一樣。
绫濑暮坐在觀衆席，同一個表演大廳，難得地是在觀衆席而不是舞臺的後臺。這麽些年來，作為舞蹈表演者和鋼琴師站在面前的舞臺上，如今坐在觀衆席裏看着舞臺上的一切，恍然發現原來坐在臺下看着臺上，臺上的表演者是那麽的閃亮動人，在炫目的燈光下，作為全場視線的焦點。
擡手看了一眼腕表，再過五分鐘演出就将要開始了。她知道，這是宮園薰一直以來的心願，為此放棄了鋼琴轉而學習小提琴只為這一個心願，想要讓有馬公生為她伴奏，想要和他一起合奏的心願。
盯着腕表的表面，指針一格一格地走動，因為過于專注甚至能隐約聽見指針走動時發出的聲音。舞臺上表演的選手換了一撥又一撥，演奏的內容全然沒有聽進去。绫濑暮有些焦慮地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手指甲，還沒來麽？
幾乎是踩着點的時間，绫濑暮聽見後排一陣騷動似是有人剛趕到後坐下，轉臉朝後望去，遠遠看見是兩個穿着市立墨谷學院的校服的中學生，氣息有些虛浮不穩。
轉眼看向舞臺上，14號選手，宮園薰，帶着她的專屬伴奏師，緩步上臺。
終于，趕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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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馬公生？那個是…有馬公生？”
有馬公生的出現引得評委席和觀衆席裏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近幾年淡出鋼琴比賽的天才鋼琴師有馬公生，重新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裏了？
绫濑暮單手撐着下巴，看着舞臺上身穿白色禮服的宮園薰，以及她身邊，略顯笨拙地調理着椅子高低的有馬公生。
是了，是他！有馬公生，只是有過數面之緣，前幾年的鋼琴比賽上，連哥哥都只能憧憬仰望的人。
《聖桑的序曲與倫璇随想曲》，這是宮園薰選取的參賽曲目。
以鋼琴低沉穩重的起奏，中規中矩的表現，不像是傳說中的不再能彈琴的樣子，绫濑暮微笑着看着舞臺上表情稍稍有些不同的宮園薰，要開始了麽？張揚的，不受約束的，宮園薰最獨特的演奏方式。
跳動的音符，純淨的音色，曲子在宮園薰的指尖像是活過來一般，帶着四月的朝氣。
“真有你的…”绫濑暮微笑着看着舞臺上表情投入的宮園薰，毫無章法，天真爛漫。這是她的音樂，最獨特的音樂。帶着她的色彩和情感，和別的人完全區分開，良好的感覺沒持續多久，伴奏的鋼琴的音突然亂了，聲音太硬太強，破壞了整個樂曲的感覺，皺眉看着鋼琴前滿頭虛汗的有馬公生，“有馬他…怎麽了。”再這麽下去，整個曲子就會毀在他的伴奏上了啊。
舞臺上，有馬公生瞪圓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樂譜，不見了，不見了，樂譜上的音符，不見了…好暗，好暗，如同置身在深海中，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回來了。
果然啊，還是做不到啊。那麽，還是停下吧，反正繼續下去只會拖後腿吧。
垂眸掙紮中，小提琴的聲音戛然而止。
“沒關系的，我們一定可以做好。”
有馬公生愕然擡臉，看見她背光轉向他的側臉，燦爛如陽光般耀眼。
“來吧，繼續吧。”這是我的心願，讓你給我伴奏。
停頓後，小提琴重新開始的獨奏，就算沒有分數了也沒關系，只要你能為我伴奏就好，只要能把你帶回來就好。
引爆的，覺醒的鋼琴聲響起。強勁的，和主旋律的小提琴像是競争般的演奏。
臺上的宮園薰随着樂音輕微搖動着身體，汗水順着臉頰滑下，臉頰帶着光，像是天使從天降臨，美到讓人窒息。
完全不按譜子演奏的兩人，将整支曲子的演奏帶上□□。
曲終，場內爆發熱烈的掌聲。
終于啊，心願了解了呢！绫濑暮笑着起身，鼓掌，歡呼。
這場比賽，意外太多…意外的遲到，意外的踩點，意外的明明很好的開頭轉瞬錯音，成了敗筆，意外的停頓之後重新演奏出一首讓所有人驚豔的樂曲。
意外的你的暈倒，意外的你又騙了我。
绫濑暮站在診療室外，和有馬公生等人把宮園薰一起送來醫院，她知道宮園薰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大好，知道小薰她大概也不大想讓有馬他們知道，不大想讓他們為自己擔心，所以找了理由讓有馬他們先回去了。
有些焦急地在走廊裏走來走去，心情是有些惱怒的。不是說沒事麽，不是說應該再也不會因此來醫院了麽，都是安慰她的麽。到底是怎麽了，绫濑暮握緊拳頭，想着惡劣的她笑嘻嘻地樣子，不會想再用血糖太低這樣的借口來安慰她吧！
“小暮？”
低頭沉思的绫濑暮擡頭，看見宮園薰的父母正急急地朝這邊趕來。
“伯父，伯母。”
“小薰呢？”宮園薰的母親抓住绫濑暮的手臂，有些着急地問。
“還在診療室裏，應該很快就會出來，”绫濑暮垂眸看着宮園薰的母親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感受到她因為着急而無法控制的手勁和微微顫抖，“比賽結束後突然暈倒了。伯母……小薰她，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還是老樣子，沒關系的，慢慢治療就能好的。”宮園薰的父親輕聲答，刻意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些，卻掩飾不了眼神的閃爍。小薰會不願意的吧，讓朋友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為自己擔心，“應該不是很嚴重的問題，小暮先回去休息吧，晚點再來也行的。”
先回去麽，绫濑暮其實是很想要等到宮園薰醒來的，低頭猶豫間，終于點了點頭。
回家的路上，道路兩邊的早櫻幾乎謝盡了，已經是晚櫻的花期了。前不久她已經和母親真子和解，搬回到自己家。
路過帝光中學周邊的室外籃球場時，绫濑暮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黃濑涼太。駐足靜靜看了一會兒，她微微笑了，帶着些許苦澀。刻苦到這種程度麽，那個深青色男孩兒對他的吸引真的這麽大麽。跟着自己學習薩克斯的時候，黃濑涼太他從沒有這麽投入過。或許是自己的程度還不夠吧，如果當初選擇教他鋼琴呢？那他應該憧憬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哥哥，舞蹈他大概不會感興趣。原來，原來她會的那麽多卻都無法吸引住黃濑涼太，原來自己還是不夠優秀啊。
“呵！你們女人都喜歡這種類型？”
突然在身後響起的帶着嘲諷意味的語氣，打斷绫濑暮的沉思。轉臉看見身後站着的銀發男孩兒，比自己高上不少。穿着帝光中學的校服，卻并不眼熟。但他剛才的話她聽得清楚，連帶着語氣裏輕蔑地意味。
“我們認識麽？”绫濑暮的語氣淡淡的，本能地覺得他對黃濑涼太似乎有些意見，但是對黃濑涼太有意見的男生大概不少吧，因為他的長相和高人氣，還有能夠把什麽都做得很好的超強的能力。
“我認識你，在吹奏會和學園祭的活動上，吹奏部的薩克斯手，”男孩兒的表情随意帶着一些嚣張，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瞧了瞧額頭，眼神裏帶上些危險的色彩，“我記得，黃濑涼太之前似乎也是吹奏部的薩克斯手吧，怎麽現在轉來籃球部了？”
“和你有關系麽？”绫濑暮有些反感他帶着這樣的神色來說她和黃濑涼太之間的事情，表情有些嚴肅起來，“你誰啊？”
“籃球部首發隊員，灰崎祥吾。”銀發男孩兒仰了仰頭。
偶然間經過這裏，偶然間看見籃球場上加練的黃濑涼太，偶然間看見绫濑暮，那個會吹薩克斯會彈鋼琴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兒，看見黃濑涼太後突然停住腳步用帶着悲傷憂郁的眼神望着場內的黃濑涼太發呆。
為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會這麽在意他，學校裏的或是別的女孩兒們，模特公司，甚至赤司…他能感覺到赤司似乎特別在意這個新人，才入部兩周不到，但是進步神速，灰崎祥吾預感到再過不久他就能進入一軍。
“哦。”绫濑暮随意應了一聲，有些訝異原來他也是帝光籃球部的首發，上次去觀摩訓練沒有沒有注意到他，“有事麽，沒事我走了！”
“這麽急着走幹嘛？”灰崎祥吾上前一步拉住绫濑暮的手腕。
手腕被他拉住，绫濑暮轉臉，臉上帶上一些怒色，她并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有肢體上的接觸，這樣的姿勢，太暧昧。
“放手！”绫濑暮皺眉，轉動手腕，迫使灰崎祥吾松開了手，收回手，“我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麽找上我，有話就說，但是麻煩你不要動手動腳。”
“哼！”灰崎祥吾冷哼一聲，看了看場內正練習投籃的黃濑涼太，然後歪頭看了看眼前站着的绫濑暮，輕聲說，“你喜歡他，你很在意他？”
一語戳中心事，绫濑暮的面色上保持沉靜，平靜地對面的灰崎祥吾對視片刻，笑了笑，說：“是，我在意他，但這和你有什麽關系呢？”
灰崎祥吾眼眸微眯，绫濑暮的坦蕩讓他有些挫敗感，原本想看她慌亂掩飾的樣子，卻沒想到她這麽坦蕩蕩地承認了。
“沒關系，但是，你記住了，我叫灰崎祥吾”灰崎祥吾挑眉微笑，“即使記不住也沒關系，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深深記住我！”
绫濑暮失笑，記不記住又有什麽關系麽？看着灰崎祥吾轉身離去的背影，不解地搖了搖頭。再轉臉看黃濑涼太，還在練習帶球上籃。找了個偏僻但是視野不錯的地方坐下，靜靜看着籃球場裏跑動跳躍的他，心裏泛□□點苦澀卻不知道可以對誰說。
四月将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