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年再歸

那日,舒錦和喝了很多酒,一杯接着一杯,攔也攔不住。最後還是鐘離謙把酒壺與酒杯一并奪下,寒着臉命大家把酒全部撤走,才罷了休。

舒錦和躺在窗前坐榻上,身下是柔軟的墊子,身上是薄薄的毯子。

她懶洋洋地看着窗外檐下雨簾滴滴答答,只覺身子很軟,腦中很空,什麽都不用去想。

雨勢不減。

大将軍府的人,遲遲未來。

到後來,她才知道,正當舒家人急急轉找她之時,皇上突然親臨,稱為龍舟賽第一慶賀,皇令難違,只好連忙擺宴。幸而茶童來報了平安,思及此宴小女兒不便出面,便打算晚些去接。

這一晚些,就到了夜幕降臨,茶樓打烊。

那一日,皇上親臨大将軍府的目的是什麽,宴上又說了什麽,這一切,舒錦和統統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日過後,爹娘哥嫂就變得忙碌。

夏至,抗洪剿匪的隊伍啓程。

後五日,除被編進禦林軍的舒錦寬外,舒威攜妻兒離開京城,随軍而居,榮鎮大将軍只留下一衆仆從,成了無主空宅。

一別,四年光陰流轉。

————

秋高氣爽。

飒飒密林之中,幾人騎馬疾馳着,相繼出林後,一道高聳的玄黑銅門就屹立在不遠處。他們緩了速度,停在了門前。

門關之上,當值的副官早已看見這一行人。一行中,幾名戎裝男子圍着一個窈窕少女,少女披着素白的連帽鬥篷,臉遮擋在陰暗之下,看不甚清楚。而令副官在意的是,這其中,還有一位深褐色卷發、皮膚麥色、奇裝異服的外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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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何人?所為何事?”副官高喝一聲。

一行中,在最前面的一男子驅馬往前走了幾步,高舉一枚令牌,回道:“我等十一編軍将士,奉太後急召,特送榮鎮大将軍之女回京!”

窈窕少女也依言舉起一枚令牌。

但凡守門關的,眼神都是極好極利。門關雖高,但副官依舊能将二人手中的令牌看得一清二楚。

一枚是急召入宮所用的令牌。一枚是舒威親用的令牌。

但副官仍不敢輕易開門,他目光往旁邊移了移,落到外域男人身上,“那這位,又是什麽身份?”

将士與外域男子對視一眼,似在詢問。待外域男子點點頭後,才答道:“這位是塞外呼褐族族醫,呼衍達耶!”

音落,外域男子也配合地拿出了一枚象征呼褐族的蒼鷹圖騰紅寶石章。

陽光之下,寶石閃耀出灼眼的光。

副官微微眯起眼,偏過頭去。他雖不曉得呼褐族人長什麽模樣,但也知那裏信奉蒼鷹,盛産色彩絢麗的石頭,是個富饒之地。更重要的是,與宇天國和平交好。

有舒威的信譽在,副官不疑有他。

“既如此。開門——!”

玄黑銅門應聲而開,發出悠長沉重之聲。

一行人不作一刻停留,紛紛拉扯缰繩,馬兒嘶鳴,邁開蹄子複疾馳起來,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塵塵揚揚之中。

副官目送一行人愈行愈遠,他旁邊一個小兵嘀咕道:“沒聽聞發生什麽事了呀,怎麽今日一連兩位貴人迢迢而來,都是急召入宮……”

“這些不是我等能亂猜的!”副官瞪了那小兵一眼,“歸崗!”

小兵縮縮脖子,又急忙忙挺起胸膛,威嚴了一張臉,端端正正站直了。

揚塵散去,已再尋不見人與馬匹的蹤影。

話說一行人從專屬官道入京城後,并沒有直接進宮,而是拐了個彎,往另一條街道的榮鎮大将軍府行去。

此時的榮鎮大将軍府內一派歡喜,府中忠仆們已多年未見自家主子了,無不是興奮激動。自接到舒錦和要回京的書信後,他們便日日派人輪流守在各個門關前,以便能第一時間看見歸來的小主子,第一時間做好迎接的準備。

歸家對于舒錦和而言,亦是十分歡喜的。她笑盈盈看着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覺得很溫暖。

“姑娘一路平安便好!”将軍府總管李沐春是位圓臉憨态的中年漢子,卻淚濕眼眶,屈膝跪下。他一跪,身後的一衆人等也齊齊跪下。

“李叔,快起來。”舒錦和連忙扶起李沐春,“這幾年我們不在,府中一切都勞煩你們打理了。”

“這不過是仆等應盡的本分。”李沐春很是欣慰地看着自家小主子。他當上總管那年,正值舒錦和出生,如今,呀呀學語的女娃娃已經成長為了身姿窈窕貌美如花的少女。

回首往事,好像只是一朝夕間的事。

舒錦和沒有看見二哥舒錦寬,便問:“二哥呢?”

“二爺今日當值,要晚上才回來。”李沐春回道。

舒錦和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微微側過身,将同行之人一一介紹後,吩咐道:“李叔,這些都是我的朋友,務必安頓好他們歇息。”

“這是一定的。”李沐春命幾個丫鬟小厮為幾人帶路,到已布置妥當的客居裏歇息。而後,他看向不為所動的呼衍達耶,這是他第一次面對外域人,不由面露難色,轉看向舒錦和,“……這位郎君……”

“這位我親自帶路。”舒錦和笑着往裏頭一請,“達耶,我帶你到府裏轉轉。”

二人沒讓仆從跟随,往将軍府深處走去。

呼衍達耶很高大,舒錦和站在他身邊顯得更加嬌小,以至于他在聽舒錦和說話時,還要稍稍彎下些腰去。

二人邊走邊說,繞過了長長的廊道,穿過了叢叢的花園,這才到了呼衍達耶所住的客居。

“不愧是大國家,不光城池大,門大,街道大,連房子,也這麽大。”呼衍達耶用不甚流暢的宇天國語感嘆,“常聽別人說,呼褐族如何如何富裕,今日來宇天一見,自愧不如。”

“有時候大不見得富裕,小不見得貧窮,在我看來,比起一些宇天子民,呼褐族人的生活要幸福的多。”

“不,不可能。”呼衍達耶搖搖頭,“如果你覺得呼褐好,怎麽會不肯嫁到呼褐來。”

“達耶……”舒錦和頗是無奈,很想扶額,“我說過很多遍了,我有婚約在身。”

呼衍達耶皺起眉頭,想反駁,但這樣的話題他們已經重複過很多遍了,再多一次,結果也無甚改變。所以他閉上了嘴,沒有接話。

對此,舒錦和已然習慣。她簡單介紹了下各種物什的用處後,就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梳洗一番,乘車入宮。

太德宮。

在宮人帶領下,舒錦和走進太後的寝宮,只覺比四年前要冷清許多。

候在寝宮中的宮人寥寥可數,雖說秋已至天轉涼,但京城的秋老虎勢頭十足,可一入寝宮之中,卻有一股涼意悄然貼着皮膚爬上來。殿內殿外,仿佛兩個世界。

這四年間,太後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更是常常卧床不起。

想必,這也是這兒如此冷清的原因吧。

宮人掀開珠簾,微微躬身往旁邊站過去,舒錦和便穿過簾子走進寝宮內殿。

整個內殿內伺候的人都被遣下去了,除她外,只留了兩人。一個是卧于床榻的太後,另一個,則背對着她坐于床前,腰板筆直後背寬闊。

“你來了,過來。”太後朝舒錦和招了招手。

床前那人聞言半側過身來,與舒錦和對上視線。

四年光陰,總該刻下些什麽。于那人而言便是:一雙目更銳利,幾年刀劍光影之下,眸中也沾染上隐隐血氣;一張臉更俊朗,若說少年時是桀骜是英武,那現在說他連登十階也不為過;整個身更魁梧,上好的布料總是服帖于身,将他的結實身型極好的描繪出來,彰顯着力量。

不知為何,舒錦和想起了呼褐族信奉的蒼鷹。

展翅翺翔于碧色蒼穹,無論怎樣高聳之地,無論怎樣險絕之峰,它都敢闖,俯視着地上千萬生靈。

她垂下目光,朝二人福了福身,小步走上前去。

太後示意她坐于床榻邊,執手相撫,“路遙辛苦,你剛回京便入宮來看哀家,有心了。”

舒錦和搖搖頭,“比起那點辛勞,太後娘娘的聖體安康更是重要。”

“好孩子。”太後笑得慈祥,曾保養極好的光潔面龐因着笑牽扯出長長短短的紋路來。她輕咳了幾聲,另只手又執起鐘離謙的,将二人的手相互疊放在一起。

幾乎是同時,二人的手都微微一繃,但很快就恢複正常。

太後雖病着,但也不是傻了,對于他們的微妙反應心如明鏡。她有些悵然,但并沒有松開蓋在二人手上的手,“哀家知道,你們心裏多少覺得委屈,但如今你們也長大了,明事理了,應也能識得哀家的用心。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哀家都很喜歡,亦覺得十分般配,哀家活過這數十載,看人的眼光不會錯。”說到這,她嘆了口氣,“罷了,這麽說又如何不是給自己開脫呢……你們便當是哀家自私,為一個将故的老人,留個願景吧!”

四年前,太後一道突來的懿旨,在鐘離謙與舒錦和間纏繞上一條紅線。四年後,太後一道急召令,以病急為由,召鐘離謙、舒錦和入宮一見,并決定擇日完婚。

對此,他們二人的回答,都是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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