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問與回答

鐘離謙發現最近的舒錦和不大對勁。

成天魂不守舍的樣子,一個人坐在一角發呆的時間變多了,有時候說着話做着事都能游開神去,時不時還要唉聲嘆氣幾下。

這種不大對勁,出現在碧落會散會之後。原因,顯而易見。

因為三殿下吧……

鐘離謙心裏酸溜溜的,咂咂嘴,覺得很不是滋味。不僅酸溜溜,心裏頭似打翻了五味瓶,又火辣辣的,又苦澀澀的。

唉,莫說舒錦和不大對勁了,他也要跟着不大對勁了,簡直要被折磨瘋了!

原本他不想再去挑起關于三殿下的話頭來,由她幾天。舒錦和是個聰明的人,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知道自己站在什麽樣的位置上,一定不會去遐想沒有結果的事情。

只要他不放開她一日,她就是他的妻,即便沒有夫妻之實。

真卑鄙啊!

鐘離謙狠狠在心裏罵自己,明知她心有所屬,也不肯松手,也要死死揪住這一點單薄的名分來維系他與她之間的牽絆。

可同時他又竊喜,慶幸有這樣的名分在,只要舒錦和不拒絕,他就可以一直享用着因這關系而帶來的貼近。不!哪怕她拒絕!他也不會放手的!

他真是個卑鄙的人啊!

‘所以,快些打開心扉吧,讓我走進去,真正成為我的妻子。’

他在心裏一遍遍念着這個心願,唯有這樣,他在看到一次又一次将目光投進飄渺遠方的舒錦和時,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讓自己去等待。

再等等……再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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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什麽等!

……這也是有限度的好嗎!

鐘離謙感覺身上有千萬只螞蟻在爬,令他坐立難安。和他預想的不同,舒錦和的不大對勁升級了,已經變成見到他便會露出驚慌的樣子,還跟他保持距離。

這怎麽等?

這如何忍?!

不能!

鐘離謙坐不住了,在一次清晨,聽到屏風之後舒錦和起身的聲響後,他一個鯉魚打挺,一骨碌地從小榻上跳起身,一步當兩步的大步跨到屏風處,将想要喚丫鬟進來洗漱的舒錦和堵了個結實。

“我們是不是該好好談談?”

他一只手扶着屏風的厚實木沿,半個身子借力倚靠在屏風上,也不顧衣服、頭發是否亂糟糟的,一雙眼盯住舒錦和,明亮認真地叫人難以忽視。

“談、談什麽?”舒錦和被他一吓,縮回床上,“你怎麽了,突然之間……”

“不是我,是你,你最近怎麽了?有心事嗎?”

“我?我能有什麽事,沒有啊。”舒錦和的身子被床帏的陰影遮的有些朦胧,“大清早你鬧什麽呢,有什麽話等會再說好嗎?若不再洗漱妥當,向王妃請安晚了,要被說的。”

又是這樣,鐘離謙有些焦躁地蹙起眉頭,她寧願躲進床的深處,也不願探出身子來正面看他,他可明明是等到她穿戴妥當了才過來的。

“外頭的丫鬟已經被我打發走了,祖母今日要去廟中,請安也免了。”鐘離謙往前踏出步子去,走到床邊,俯下身,一只手按在柔軟的綢被上,“不要等會,就是現在,我們好好談談,嗯?”

床的空間一下變得有些擁擠,舒錦和不由得又往裏頭縮了縮,“好、好吧,談什麽?”目光左移右飄,就是不落在鐘離謙身上。

不敢落。

她有些慶幸,幸好光線被床帏擋去大半,她的異樣才沒被鐘離謙發現。她擡了擡手臂,頭往臂彎深處埋進幾分,心裏頭亂如麻繩,快如花間蜜蜂撲扇的翅膀。

哎……現在她的臉……一定很紅……

即便不想知道,她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她這是,動情了。

那日在碧落會上,她偷聽到鐘離謙和莊筱的談話就跑了,等冷靜下來她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當時是被怎樣的心情左右。胸口處的悶痛,不是因為快速奔跑而造成的,是因為那個對話,是因為鐘離謙向莊筱表白了心意。

她在吃醋。

她在惱怒。

她想去責問鐘離謙,責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明明他們已經成親,明明他已經成了她的夫君吶!他這麽做的時候,可曾想過她的立場?

那最後呢,莊筱答應他了嗎?

不可能答應的吧,司時雨無論身家、地位、才華,都要比鐘離謙好上太多,本就戀慕司時雨的莊筱不會退掉這門親事,右相更不會。

但這個傻子,他還是跑去說了那些話……

無情最是多情,多情亦是無情。

她早該明白的,能被傳為“情癡”之人,越是對一人鐘情,就越是對旁人無情。而她不幸的,又一次淪落為了那個“旁人”。

幾乎在知曉自己無意中對鐘離謙産生了怎樣的情愫的同時,舒錦和就立即生出了将這份感情扼殺的心思。

傷過一次還不夠嗎?還要傻傻的再去傷一次嗎?

而且,為何偏偏又是莊筱?為何她兩世所戀慕之人都要與莊筱牽扯上幹系?為何兩世都要做那個最後輕輕就被抛開之人?

真是冤孽!可笑!

可笑她還以為重活一世,是因為神佑于她,讓她莫在入那苦海,結果她卻只是從一個苦海跳入了另一個苦海嗎?

所以她要把這份感情扼殺在襁褓中,不讓它變得龐大,龐大到擊垮自己。

那種痛苦,一次便夠,她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雖然這樣想,這樣下定決心,可一旦察覺到這個心意,那源源不絕的情愫就如同邊塞草原的青草遇到了春風一般,瘋狂地長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心思,卻擋不住見到他時的心跳,怕他看出什麽端倪來,她選擇了保持距離。

‘舒錦和吶,你的骨氣呢?竟做出這樣懦弱的行為!’

她心裏泛苦,都說先愛上的人先失去自由,前一世是她先,這一世還是她先,如今她徹底淪陷在了這一個“情”字裏,苦熬。

熬吧,熬吧,歲月會沖淡一切的。

經過幾年,她對司時雨的感覺不也減輕了不少麽,這一次也可以的,只要維護好距離,就能夠慢慢看開,這對她來說,不會太難的。

可她千算萬想,都沒有料到應該一心撲在莊筱身上的鐘離謙會發現她的不對勁,甚至跑過來逼問她。

當晨光透過糊了薄薄窗紗的雕花窗戶傾灑在有些衣衫不整的鐘離謙身上時,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家夥可真好看。

可惡!她一定是入魔了!

她這麽想,眼睛卻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眼底淡淡的青暈,是昨晚沒休息好嗎?

頭發披散着,原來他睡覺時是散着發的,頭發這麽長,都快比得上她的了。

哎,這裏衣看着大,穿他身上怎麽卻顯得小了。

……

停!快別看了!

舒錦和見他逼近過來,只本能地往後挪,一面咬緊唇,逼迫自己從無法抑止的思緒中逃出來。

這一切表現落進鐘離謙眼中,更是肯定了“舒錦和在躲避他”的念頭,他氣惱地将骨節分明的手又用力被子裏按了按,“談談你最近怎麽了,不僅魂不守舍,還躲着我。為什麽?”

“魂不舍守,躲着你……我有嗎?”舒錦和将自己的目光從鐘離謙的手上移開,“你想岔了吧,這幾日我只是在想你在中秋那日,入宮要怎麽表現為好,畢竟那時候要見很多官員,若是能結實一二也是好……”

話音未完,她的下巴就被一只手指修長的手給箍住,一股不容抗拒的氣勢,帶着十分霸道的力度,卻又異常溫柔地将她的臉扳正了。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敢正視我?”

舒錦和眨了眨眼,看着忽在眼前放大數倍的鐘離謙的臉,一時竟吓得停了呼吸。

太近了,太近了。

近到,她甚至能感覺他輕柔綿長的呼吸徐徐掃過自己的頸脖。

她已經任何心思都沒有了。

“……我……真的在考慮這些……是你想岔了……”

她聽見自己幹巴巴地從嘴裏擠出這幾個字來,随着這句話說出,她竟覺得鐘離謙明亮的雙眸黯淡了幾分,透出一種無力感。

明明這裏就暗的很,她為何會産生這樣的感覺?

“好吧,”鐘離謙松開手,心裏升起一股挫敗的無力。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慘淡,他彎了彎了唇角,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笑起來,道,“中秋那天,我跟三殿下入宮去,你高興嗎?”

那股迫人的距離終于消失,舒錦和心裏也松了口氣,她聽見鐘離謙問,無暇細想,應道:“為什麽不?連祖爺爺、王爺王妃都對這個消息很是高興,我又為什麽不呢?”

她當然高興,接觸之下,她越發覺得鐘離謙是适合朝堂的,甚至只要他願意,活躍于其中也不是不可能的。與其讓他像前世那般庸碌無為,還不如讓他在這一世大放光彩。

即便珠寶蒙塵,即便金子埋沙,該熠熠生輝的時候,那些本應屬于它們的光彩也一定會應召喚一般地重返而來。

這将比助鐘離謙襲爵更有意義。

因為,當他成長為擁有無人能忽視的光芒的男子時,爵位自然而然也會落在他的手中,甚至無需爵位,抛開這個短小的目标,他甚至能獲得更廣闊的世界。

這讓她如何不高興呢?

可她并沒有在鐘離謙臉上看到同樣的高興,她只看見他扯了扯嘴角,眼眸中閃出一絲冰冷來。

“那我去,只要你高興。”

他這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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