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意遲遲(二)
? 婉塵摩挲着腕上的玉镯,不覺有些走神。
念祖撲到她膝上,忽閃着毛絨絨的大眼睛端詳了她一會兒,突然嘻嘻笑了,伸手去摸她的眼睛,肉肉的小手像羽毛一般拂得她發癢。
“呵呵。”婉塵樂了,将他抱進懷裏,去吻他嘟嘟的小臉:“小淘氣!”
念祖掙紮着還要摸,軟軟的喊着:“姨娘眼睛裏有小星星!”
婉塵被逗得樂不可支,伸手去撓他的癢:“快讓姨娘看看念祖身上有沒有小星星!”
“我沒有!我沒有!”念祖的小身子扭成一條小魚,眼睛笑成了小月牙:“姨娘有!姨娘的眼睛亮亮的!”
喬氏坐在對面,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我也覺得妹妹今日氣色絕佳,是出了什麽好事麽?”
婉塵的腦海中閃過卓千陵一本正經給這镯子的來路找理由的樣子,忍不住揚了揚唇角:“嗯,難得遇見個聰明人犯了傻,覺得好笑。”
喬氏也不是個笨人,略一猜測便知應與卓千陵有關,她性子謹慎,也不多話,只跟着笑了笑,便又将念祖拉到身邊細細打量:“妹妹你瞧,念祖臉上的疹印是不是又淡了些?”
婉塵點頭:“念祖病的淺,又有姐姐精心愛護,這些疹印一定能褪盡的,姐姐大可放心!”
喬氏呼了口氣,明顯是被這話說進了心坎裏。
念祖卻不願意了,叉着腰雄赳赳的說:“爹爹說了,我要當有麻子有志氣的男子漢!”
他這話說的流利,想必是聽了多次學來的,連語氣口吻都帶了卓千陵式的不屑和傲氣,可意思卻沒有表達清楚,連喬氏也沒反應過來:“啊?”
“他是說,臉上有麻子不打緊,只要心裏有志氣,便是個男子漢。”婉塵張口便說。
喬氏“哦”了一聲,點頭贊同,可再一回味,看向婉塵的眼神便帶了笑意:“妹妹倒是深谙侯爺的心思。”
婉塵聞言有些無措,只得故作羞惱的與她辯白了幾句,便尋了個借口出了沉香園。
此時已近入夏,侯府中的布置又注重奢華富麗,故而園中早已是姹紫嫣紅一片繁榮景象。
婉塵心情輕松,看見風景明麗也來了興致,領着曲離一路上賞花逗鳥,慢慢的便來到了園中的清漪池邊。池中養了數百的紅鯉,精心伺候着,個個都體态肥碩,色澤赤豔,看到有人過來,成群結隊的擠着讨吃食,打的水面嘩嘩作響。
婉塵來了興致,從曲離袖裏翻了些瓜子來喂,還不盡興,便差她去找魚食。曲離被搶了瓜子很不高興,氣呼呼的扭身走了,等走出一段了還是不甘心,随便找了棵樹翻身上去,躺在一根粗些的枝桠上,準備先打個瞌睡再說。
可正當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突然聽到清漪池的方向隐隐的傳來了“撲通”一聲,似乎是什麽重物落水了。
她幾乎瞬間做出了反應,直接往邊上一翻,像只鳥兒般掠下樹來,然後輕飄飄的幾個箭步,便飛出了林子。
這時已有家奴大喊着有人落水向這邊跑來,曲離不能在人前暴露功夫,只得落下地來往池邊跑,遠遠的看到池邊散了幾個人正在找尋落水之人,還有個似乎是看到了什麽,已經毫不遲疑的躍下水去,當即心中一定。
便在這時,餘光忽然掃過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她看看那個與衆人奔跑方向截然相反的背影,又看看池邊越來越多的家奴,咬着牙一跺腳,追着那人而去。
婉塵落水時已經接近于昏迷。那個偷襲她的人應該是有些功夫的,靠近她的時候完全沒有腳步聲,用手刀劈暈她的動作也是利落而狠辣,故而她連尖叫都來不及便倒進了池中。
意識模糊的時候從水裏望出去是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時間像是突然被放慢了,那些動作慢吞吞的紅鯉在她身邊扭擺着,瞪着圓眼不斷開合着魚唇,看上去莫名的恐怖。大量的氣泡攪拌在水紋裏,讓整個世界都支離破碎,紛亂的顏色夾雜着詭異的人臉,讓她忍不住尖叫起來,可實際上,她又什麽都沒有叫出來。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什麽快速的靠近過來,她感到自己被環住,不再下沉,有對手掌穩穩托住了她的背,讓她迅速放松下來。
半阖着眼睛,任混亂的水流分湧包圍,蒼白的面容似玉無暇,湖藍的裙裾如煙飄散,她仿佛是只剛剛化了人形的迷離水妖。
卓千陵看到她的時候,腦海中便是這樣的感覺。
攬着她的纖腰的雙臂越收越緊,不知為何沒有立即上浮,他看着她濃密如墨羽的睫毛上沾着的幾個透明精致的小氣泡,腦海中安靜成一片空白,下意識的貼了過去,在上面輕輕一吻,接着又是一吻,卻落在了那枚如百合花瓣一般嬌嫩的櫻唇上。
他緩緩渡了一口氣過去,見到她迷迷蒙蒙的半張開了眼睛,眼神純稚的像個孩子,忍不住眯眼笑了起來,這一笑毫不掩飾的含了寵溺和憐惜,他頭一歪,再度含住了那枚花瓣,沒有再渡氣,而是輕輕的舔舐、品嘗,仿佛那是天下僅有的美味。
這個吻毫無色|欲,純淨的幾乎會融入這一池清水,可他胸中卻突然沉甸甸的透不過氣,又空落落的沒個着落,那壓抑的情感急于尋找到一個出口,他煩躁起來,一托婉塵,與她一同浮上了水面。
婉塵醒的時候,有片刻的朦胧,似乎眼前還蕩漾着粼粼的波光,可當她扭頭看到窗前站着的那個背影時,那些波光一下子化作無數紛亂的氣泡迅速飄走,她不知所措的屏住了呼吸,卻抑制不住的臉紅了起來。
許是她突然改變的呼吸聲提醒了他,卓千陵轉過身來,卻發現床上的人兒依舊是一副昏迷未醒的樣子,只是耳根處一抹可疑的紅色越來越明顯。
原本緊緊抿着的薄唇上揚起來,他一步一步輕輕走了過去,看着她的睫毛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顫動,心情便突然美好的像是春日裏的晨光。
他忍不住又想逗逗她,于是也不說話,而是緩緩的俯下身,向她的臉頰湊去。
婉塵再忍不下去,猛地睜開了眼,警惕的像只遇到天敵的小獸,牢牢盯緊了他的眼睛,卻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雙手幫她将被角掖了掖。
“你醒了。”他輕聲說,不是問句,眼神裏的笑意幾乎要滿溢。
“醒了!”婉塵繃緊臉回道,有些緊張,也有些賭氣,這人怎麽總喜歡拿自己開心。
“醒了就好,”他沒有走開,而是借勢坐到她床邊,“曲離應該回來了,你叫她進來,問問看到底是誰下的手。”
她不由一驚,其中還含了些不知由來的心虛:“你知道曲離會武功?”
卓千陵低頭看她,眯眼笑得狡猾而驕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挑起了粘在她唇角的一縷長發,也不放開,就那樣撚着繞在指尖,這才說:“婉塵,你太小瞧自己的夫君了。”
婉塵在他的注視下身子越繃越緊,她為自己處于這樣的劣勢而羞惱着,
未及深思便回了一句:“既然這樣厲害,怎麽還叫我落了水,莫非是你故意的!”這話說出口,只覺得自己也被傷到了一般,眼中頓時就起了水霧。
卓千陵頓時收了調笑之意,有些手足無措的讪笑着說:“這個……确實怨我疏忽了,原本以為只是個探子,想着先試試來路,誰知竟會出手傷了你……”
婉塵見他緊張解釋,心底隐隐泛起喜悅,也不好意思再跟他耍性子,哼了一聲,扭頭不再說話。
卓千陵眸子一轉,暗自咋舌,很是為自己的服軟慚愧了一把,咳了一聲清清嗓子,揚聲喚道:“曲離?”緊接着伏在婉塵耳邊快速說了句:“別告訴她我知她會武。”
他說話時故意呼出的熱氣又熏紅了婉塵的臉頰,她只覺得又癢又惱,可還來不及發火,那個罪魁禍首就麻利的站了起來,一本正經的向剛進門的曲離安頓了兩句,迅速離開了。
婉塵氣得坐起來狠狠拍了一下被子,曲離不明所以,還寬慰她道:“別生氣了,以後我一定寸步不離你,讓那些個壞人無機可乘!”
婉塵抱歉的看向她,腦中為卓千陵的話猶豫了一刻,那話卻終是沒有出口,只問道:“你追着那個人了嗎?”
曲離揚着眉毛得意的說:“那是自然!是個小厮打扮的人,一路東躲西藏的掩人耳目,倒算半個高手,可惜遇到了我,還不是被跟到了他主子的府邸。”
“不是武勳的人。”婉塵沒有問那人的主子是誰,而是下了這樣的定論。武勳還在謀算她的東西,絕不會現在下殺手。
“嗯,”曲離點點頭,忽而故弄玄虛的彎着杏眼說:“是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哦?”婉塵挑眉,配合着做猜疑狀,其實心裏很是不以為然。看她不順眼的人多了,是誰下的手也不能讓她吃驚。
誰知曲離還真說出了個讓她吃驚的名字:“顧家大公子,顧、成、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