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意遲遲(三)

? 婉塵擡起頭來,茫然問了一句:“你說誰?”

曲離一臉輕蔑的看着她:“你明明聽到了,我用不着再說一遍。”

婉塵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沒有聽錯,等看到她篤定的眼神,才又緩緩垂下了頭。

她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

她自小受盡寵愛,被衆人捧在掌心裏長大,母親早逝讓她缺少管教,難免有些嬌蠻任性,是後宮之中有名的小魔頭。宮嫔們既害怕招惹她,又不得不對她曲意逢迎,無奈她天生一副剔透心腸,稍稍試探便能辨清其中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看多了虛僞,便生出了越來越多的懷疑和不屑,對待身邊的人也多是逢場作戲了。

只有兩個人除外。一個是極度寵愛她的父親樞勝帝。另一個,便是顧成銳。

顧成銳的姑姑是樞勝帝的貴妃,他經常有機會入得宮來。那時婉塵沒什麽玩伴,同齡的宮女太監們都被她折磨怕了,見了她恨不得都縮進地縫裏去,委實無趣,而就在她百無聊賴之時,遇到了顧成銳。這個男孩打小就是個溫文的樣子,遇到她竟然絲毫不慌張,很不把這個頂着光環出生的公主放在眼裏,這讓婉塵大為意外。後來兩人幾番較量,竟真成了朋友,他時時跟在她身後,為她出謀劃策,為她背黑鍋,日子久了,便生出了青梅竹馬的情分。

記得有一次她問他:“他們都說我出生時帶着樞國繁榮的征兆,你怎麽看?”

他依舊是一副溫溫吞吞的樣子,微微笑意如和煦春風:“晰兒,你是這天下最完美無暇的女子,無論什麽贊譽形容你都是不過分的。”

她佯裝嗤笑,卻第一次體會了什麽是心如撞鹿。

只可惜,國破之後,這場朦胧的感情也滅了。

她的眸光幾明幾暗,終是平靜下來,輕聲說道:“不會是他的。”

“怎麽不是!”曲離翻了個白眼:“我眼睜睜看着那刺客進了他住的院子。”

“那定是有什麽內情。”婉塵覺得太陽穴發沉,蹙着眉揉了揉,索性抛開不想了。

曲離有心安慰她,卻又不知怎麽開口,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嫌棄的撇着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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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劫的招降銀一直沒有追回,可出人意料的消息卻傳回來,明可揚帥部衆歸順昌王,即日起便啓程随詢王前往元京面聖。

曲離不明白,婉塵卻沒有太多吃驚。明可揚不過就是個貪利小人,武勳何等角色,應付他的招數多的是。

入夜,蘇城主應約而至。婉塵沒有燃燭,自黑暗中正襟危坐,看那男人如一只夜鳥輕盈的落在門口,行至這諾大的侯府深處于他而言似乎毫無難度。

“姑娘是要動手了嗎?”他緩緩走近,悠然如同閑庭信步。

“城主應該稱我為如夫人才對,為何還不改口呢?”婉塵并不回答,嫣然說道。

蘇城主的臉依舊隐藏在面具下,可眼睛卻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我要改口,也得先知道姑娘自己願不願意啊。”

“呵呵……”婉塵心中一顫,面上卻不露分毫:“城主大可不必試探于我。”她起身行至他面前,仰視着他深邃的眸子:“我對武勳的感情之深,怕是這整個世上都無人能匹,又豈是區區一個如夫人的位子可以動搖的。”這話似乎也是在說給她自己聽,語氣鄭重非常。

“哦?”蘇城主毫不避忌的與她對視,就當她以為他會繼續懷疑時,卻聽到他說:“晰雲,你真是個不一般的女子。”

她擰了眉,對這樣的贊譽不屑一顧:“城主又錯了,如今我是婉塵。”

蘇城主卻略略俯過身來,凝視着她問道:“叫什麽名字并不打緊,只要你還是你。”

婉塵莫名覺得有些惱火,不耐的回道:“城主實在想太多了!”不就是擔心她因卓千陵而疏于複仇嗎?何須繞這麽些個彎子。

蘇城主看出她的惱意,也不介意,旋身坐下說道:“那便恭聽婉塵的大計了。”

他語氣揶揄,婉塵也懶得多說,便将自己的計劃詳細說與他知,等到二人交流完畢,已是月過中天。

“此計甚妙,”蘇城主贊嘆:“婉塵心思細膩,我亦拜服,只是單憑幾人的脾氣秉性推測出各自的反應,未免變數大了些。”

“城主見笑了,我一弱女子能想出的法子哪裏能那麽周全,不過有蘇城從旁控制,想必定能按照計劃進行的。”婉塵微笑,可眼裏卻是一片靜肅。

蘇城主立即接話:“那是自然。此計若成,武勳定能大受打擊。”他語音一頓,又看向婉塵:“蘇某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婉塵答應。”

婉塵有些意外:“城主請說。”

蘇城主竟有些躊躇,略略猶豫一下才說:“此計若成,也算是蘇城向你證明了立場,請你抛卻疑慮,真正與蘇城聯手!”

婉塵驚愕,愣了片刻,“撲哧”一聲笑了:“城主何出此言,婉塵早已投入蘇城,哪裏還有什麽疑慮。”

蘇城主沒有說話,而是緩步行至她面前。夜色朦胧,他一身玄袍顯得高大而陰沉,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漸漸逼近,婉塵雖不緊張,臉上的笑意卻還是慢慢退了。

“婉塵,”他輕聲喚道:“你我志同道合,為何不能坦誠以待呢?”他的聲音壓得低且穩,離得又近,竟多了一絲暧昧之氣。

婉塵吃驚的望向他的眼睛,那裏沉沉的墨色似乎壓抑着什麽,呼之欲出,又拼命掩飾。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再說話,一片寂靜之中只能聽到窗外樹葉輕搖的沙沙之聲,莫名平添了幾分涼薄。

“好,”婉塵忽然幹脆的說,她的聲音顯得單薄而清透,仿佛是水晶跌落摔碎:“若此計成功,我便将身家性命拱手奉上,絕不遲疑。”

蘇城主眼神沒有絲毫的變化,平靜的仿佛山石巍巍,只是藏在暗處的手已經攥成了拳。他的目光沉穩而堅定,緊盯着婉塵說道:“必不負卿所托。”

婉塵正要說話,卻聽到窗戶被輕輕扣響,兩短一長,正是曲離的暗號。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右手被蘇城主輕輕一握,眼前一花,屋中便再無他人。

她迅速脫了外衣躺回床上,側耳聽着外間的動靜越來越大,有人酣醉呓語,有人忙着伺候,還有人前來敲門:“如夫人,侯爺回府了。”

這麽早……她眉頭一皺。今晚的應酬不是會通宵的嗎?

沒有時間懷疑,曲離已經開了裏間的門,她起身披上外衣迎了出去,還沒仔細瞧,便一下子跌進了一個滿是酒氣的懷抱:“婉塵,還沒睡呢?”

她不留痕跡的掙脫出來,旋身扶住他的胳膊:“想着侯爺可能會回來,便晚睡了會兒,這不正趕巧了。”

卓千陵醉意熏熏的說:“嗯……巧了……巧了……”

婉塵擡頭望向他的眼睛,誰知那雙氤氲着薄霧的桃花眼也正在看她,相對之時極快的劃過了一絲嘲意,被她看個正着。

當下有些惱了,一甩手話也不說的進了裏間。下人們連忙要上前去扶卓千陵,誰知剛才該搖晃着幾欲跌倒的侯爺竟自個兒站穩了,還望着裏間的門直偷笑。

下人們還以為主子是發癔症了,見他揮手讓自己退下,頗有些猶猶豫豫的,直到曲離上前來趕才都散了。

曲離望了一眼裏間,咬咬牙退出将門合上。

卓千陵進了屋才發現沒有點燈,他毫不在意的擡腳走了幾步,咣當一腳踢倒了一把圓凳,便順勢大叫了一聲“哎喲!”

床上的人影一動不動。

他讪笑着摸了摸鼻子,甚是無可奈何,當下小心翼翼的探着路走到床邊坐下,拍了拍她的肩:“婉塵?”

婉塵猛地翻身面向裏側,不知何故來了氣,憋的她胸口發悶,眼角發澀,只得用力的呼吸以減少怒意。

卓千陵看着她不斷起伏的背影,當下也沉默了,少頃終是給自己除了靴,貼着她身後躺下,一伸手,将她牢牢攬進懷裏。

婉塵哪裏肯,頓時掙紮起來了,卻始終無法掙脫,更聽得身後的呼吸聲越來越粗,終是有些慌了,低低的罵了聲:“你放開!”

卓千陵哪裏能放,他雙臂鎖得更緊,讓懷中的嬌人兒動彈不得,這才開口道:“你別委屈,我不是懷疑你才回來的。”

這話在婉塵聽來簡直就是此地無銀,她心頭一窒,頓時沒有忍住,淚水順着臉頰滲進了鬓發裏。

卓千陵感到她停止了掙紮,還以為她聽進去了,繼續說道:“只是你身邊跟了太多來意不明的人,我擔心……”

婉塵猛地轉過身來狠狠一推:“來意不明?你才是來意最不明的那個!”

卓千陵沒有料到她這一招,險些被推下了床,難免有些不快。可一打眼才模糊看到她臉上的淚光,心中明白這下惹着她狠了,連忙又不顧反抗将她擁回懷中安慰道:“別哭別哭,我的來意簡單的很啊!”他見婉塵望過來,利利索索的說道:“就是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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