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金子送橘子2.0
? 秦仲歡目送着長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這才轉身,緩緩朝院門口走去。他的步子極慢,每走一步都在心裏轉了千百回。
直到他看到秦金瘦小的身影隐約出現在視線裏。他忍不住走近,想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秦金就站在門口,伸着脖子張望着。作為一個太監的私宅,秦仲歡的宅子外表和內裏都如看上去般簡樸,似乎府裏所有的金子都鑲在了門口那塊寫着“秦府”的牌匾上。可是秦金卻知道,這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她低頭看向自己腳邊被鵝卵石隔開的那一片不起眼的淡紫色小花——同樣的一盆,當年文美人還得寵的時候,先皇曾經賞賜過她,她視若珍寶,早晚親自照料,還為此受了旁的妃嫔一段時間的白眼,足可見它的珍貴和稀有。
而現在,此花卻成片的出現在她腳邊,甚至若是有人不小心腳下不穩,就可能一下踩死好幾株……
這宅子看上去簡約樸素,實則每一處細節都是用金錢堆起來的精致,秦金每看一眼都有一種狗眼刺痛的感覺——這哪裏是簡簡單單的有錢,這簡直是富得流油!
她小心的右移幾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到那幾多比她還貴的小花,順便鄙視了一番有錢人的奢侈生活,卻沒想到自己這一系列動作和表情落在秦仲歡的眼中卻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的眼裏只看見了灰頭土臉的秦金穿着一身和她一樣髒兮兮的衣服,站在門口,旁邊還放着個足足有她半身高的竹筐,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裏,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秦仲歡心裏一軟,所有猶豫瞬間就煙消雲散。
他快步向她,接近了的時候又放緩了步子,用正常的速度走過去,站定。
“來做什麽?”或許他自己都沒有聽出來,自己的嗓音有些輕微的顫抖。
秦金咬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師父……是……是……”她雖然決定來了,但心裏還是為着他早上的不告而別有些生氣,突然不想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是皇上擔心您的傷勢,所以特地叫徒弟來伺候您的!”
秦仲歡是什麽人,秦金眼珠子一轉他就能猜出她在想什麽,更何況是這種再明顯不過的帶着情緒的托辭。
他聞言,目光落在秦金微微皺起的鼻頭,聲音忍不住輕柔了少許:“早上不是喚人送了粥來?我之前不是說過,陛下身邊不能沒有……”
“那粥你喝了?”她有些興奮,眼裏閃着亮晶晶的光,“味道如何?有沒有感覺精神大好,體力大增?”
秦仲歡看着她充滿期待的眼神,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剛想開口,卻被一道聲音硬生生的打斷,“精神大好,體力大增?不知道的還以為小秦公公給做的是一碗補腎壯陽的好藥呢!”
兩人同時擡頭,李璟搖着扇子從秦金身後信步而出,嘴角挑着一絲笑容:“門沒關,本王就直接進來了”他笑眯眯的看着秦仲歡,“秦公公,不介意吧?”
Advertisement
秦仲歡面色不變,只是眼底剛剛浮上來的一層暖意慢慢褪去。他微微彎腰,雙手合起擡到眼前,沉聲道:“王爺言重了。”
秦仲歡在李璟面前一向硬氣,但是秦金可不一樣。雖然她心裏極為抗拒和這個斷袖王爺打交道,但還是不得不板起臉,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奴才參見祿親王,王爺吉祥。”
李璟眯着眼看着她的頭頂,收起扇子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她頭頂的發包:“小秦公公的語氣好生疏遠,本王不喜歡。”
秦金聞言,硬着頭皮扯了個谄媚的笑容:“王爺說笑了。”
李璟搖搖頭失笑,轉臉看向秦仲歡,目光落在他的腰間:“本王聽聞秦公公受重傷,特地看望一番。”他上下掃了一圈,“不過看現在這樣,也沒什麽要緊的,而且這秦宅奴仆衆多,依本王看,也不需要多一個人特地伺候。”
秦仲歡眼裏閃過一絲陰霾。
半晌,他下巴微微揚起,嘴角勾起公式化的弧度,語氣中透着狡黠:“王爺說笑了。”
——同方才秦金說的話一字不差。
故意重複他人的話,在某種意義上是關系親密的體現。此刻秦金腦子裏閃過這句話,臉上怎一個“囧”字可以形容,而對面的李璟聽了秦仲歡的話,額頭上的青筋“突”的一跳。可仔細琢磨了一番,卻是沒有一點錯處。可偏偏這一模一樣的話......李璟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不過說起來,秦公公的宅子本王也還是第一次見,可否讓高徒帶着本王游覽一番?”他的目光落在秦金身上,然後移到她身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喲,這是什麽?”他越過秦金,長臂從她身側擦過,在竹筐裏随手拿了個颠了颠。
“枳?”他比秦金高一個頭,此刻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讓她有一種被鄙視了的感覺。
秦仲歡這才想起,自己剛才也确實對這況橘子産生了疑惑,只是還沒來得及問,就被李璟搶了先。
李璟可不傻。他看了一眼那筐橘子,再看看灰頭土臉的秦金,和她至今還有些酸疼的肩膀和發軟的雙腿,眼裏立刻閃過一絲明了。
“古有雪中送炭,今有深秋送枳,小秦公公的禮物還真是合時令。”李璟一邊說着,一邊扒開一個送進嘴裏,甜膩的汁水瞬間充盈了口腔。“唔!”他皺了皺眉頭,“好甜啊,竟然不是枳,是橘。”
他的目光有些閃爍:“小金子,這一筐子橘可不便宜吧!”
秦金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從李璟把橘子捏在手上開始,她就一直壓抑着心中不斷升騰起的怒火。終于,在男人笑着把橘子放進嘴裏的那一刻,爆發了。
“王爺!”秦金上前一步,雙手攥成拳,“你......”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手腕就被人狠狠的在衣袖下鉗制住。
手的主人力氣很大,她抽了兩下,竟然紋絲不動。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人,他臉上的表情未變,手下卻用着十分的力氣,似乎想通過手腕把自己的理智傳遞給她。
奇怪的是,秦金竟然真的一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她看着秦仲歡平視前方,面無表情的臉,竟然覺得無比親切。
李璟咽下最後一口橘子,低下頭問道:“剛剛說了什麽?”
秦金深吸一口氣,試着抽了抽自己的手,依然被握的緊緊的。她艱難的轉了轉手腕,細長的手指觸到男人手臂內側的皮膚,輕柔的劃了劃。男人的肌肉一僵,鉗住她的手掌緩緩松開,不露痕跡的收了回去。
她擡頭看向李璟,笑了笑:“沒什麽,王爺既然覺得甜,奴才一會兒就着人送去王爺府上。”
李璟一愣,看着手上的橘子皮呆了兩秒,而後突然一笑,把橘子皮扔進筐子裏:“算了吧,這是你的一片孝心,本王可不願做壞人。”
說着,他轉頭看向秦仲歡,眼神有些複雜:“秦公公有如此孝順的徒弟,還真是幸運啊。”
秦仲歡依然是笑的不輕不重:“奴才一向得天垂憐,說到底,也全都是沾了主子們的福氣而已。”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不斷地重複自己是奴才的這個事實。
秦金聽了,心裏頭別提有多苦澀。
李璟難得沉默了半晌。
“本王是來探公公的傷情的,既然公公暫無大礙,本王也就告辭了。”他冰涼的扇骨敲了敲自己額頭,眼裏突然閃過幾分看不明的光,“不過本王方才來的時候,似乎看到了皇長姐的馬車?”
皇長姐?敦賢長公主李傾濃?
秦金轉過頭,眼裏冒着火光。
秦仲歡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
他福了福身:“是,長公主和驸馬二人早先來小坐了片刻。”
李璟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秦公公交友甚廣,就連本王的皇姐都視秦公公為知己好友。”
秦仲歡點頭:“早些年驸馬還在朝為官的時候,臣與他曾有幾分關系。”一句話撇清了自己和長公主的關系,李璟話裏那句“視為知己”被他狠狠的打了個響亮的耳光。
饒是臉皮再厚的人,此刻也有點挂不住:“深秋風涼,公公身上有傷,還是早日歇息為好。”他的目光轉了個圈,落在一邊的秦金身上,“本王回宮,小秦公公不如一起?”
秦金拒絕的非常痛快:“多謝王爺,但是師父身上的上還沒痊愈,奴才要留下照顧師父!”她答的脆生生,而且眼睛根本沒看着他,明顯心思并不在他身上。
李璟不再自讨沒趣,帶着侍從離開了秦府。
他的背影消失在二人視線裏的時候,秦金明顯放松了身子,長長的舒了口氣。
“不喜歡他?”秦仲歡問道。
“當然!”經過方才李璟的一頓攪局,此刻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莫名其妙輕松了許多。秦金拍了拍自己發軟的雙腿,“和王爺說話太累,我當然不喜歡。”
秦仲歡點點頭。
“師父。”秦金轉頭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您不會現在心裏還打着要送我進王府的念頭吧?”
秦仲歡挑了挑眉毛:“若為師說是呢?”
秦金攤手:“那徒弟就只好背着這筐橘子追出去,說不定還能趕上王爺的馬車呢!”
她的表情太過古靈精怪,秦仲歡忍不住笑了笑:“好了,進屋再說,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