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金子的粥
? 這對秦金來說,是一次全新的體驗。
從前兩人鮮少有單獨相處的時候,這其中大部分還都是在李琛午睡的時候,兩個人都在偏殿,通常一個喝茶看書,一個打瞌睡。那樣安靜的時光通常持續不了半個時辰,要知道,作為總管秦仲歡是并沒有看上去那麽輕松。
其實和現在也沒多大區別。
秦金趴在桌子上,歪着頭看向秦仲歡——後者正側卧在床上,手裏拿着一卷......竹簡?
難道正常的紙書已經不能滿足你了嗎學霸?難道他的書庫裏那有她兩個人高的三個書架上的書他都看完了?
秦金膝蓋有些發軟。
這時,原本埋首書卷的秦仲歡突然擡起頭,和她對視了一眼,把她傻乎乎愣神的表情盡收眼底:“抄完了?”
秦金偷窺被抓住,有些窘迫的急忙低下頭看向自己手底下的白紙,上面孤零零的兩行字正在提醒着她,方才她看着他愣了多久的神。
她拿起筆,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一筆一劃的臨摹着他交給她的任務——大梁每一個五歲孩子都倒背如流的《詩經》。這是秦仲歡把這本書交給她的時候告訴她的,當然,她顯然不相信。
其實他只是在提醒她,她雖然會寫字,但實在寫的有些不太好看,作為他的徒弟,同時也作為一個普通的宦官,雖然不能被別人知道會寫字,但他卻是如此嚴格要求的。
秦金寫的很認真,以至于背後有人進來她都沒注意到。
“少爺,粥給您溫好了。”侍女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吓得她手一抖,一滴墨滴在紙上緩緩暈開。秦金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秦仲歡一眼,見後者的注意力正集中在侍女手上的粥上,便連忙把那張還沒寫幾個字的紙扯下來,揉了揉塞進袖口。
等等,粥?
她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猛地轉身,看向秦仲歡手裏的碗。
那豐富的內容和空氣中彌漫着的淡淡的藥香,很明顯的說明了,那碗裏就是秦金早上起來派小太監給他送過來的那一碗。
“師父您還沒吃啊!”她幹脆放下手裏的筆,走到秦仲歡身邊,下擺一撩半跪在窗前的矮榻上,自然的接過他手中的碗,試了試溫度,擡起瓷勺撥了撥,“徒弟早上......派了個小太監讓他一早把粥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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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太監她見過幾面,但不算熟。想想也是,早上起來她實在是因為他的不告而別有些生氣,所以才一時沖動随便指了個人給送了過來。當然,粥送出去了,她就後悔了。不過還好,現在還好好的被他端在手上,只是涼了點而已。
秦仲歡面不改色的點點頭:“他早就來過,只是我有些事耽擱了。”說完,便擡起頭,盯着秦金的臉,仿佛想從她的表情總看出什麽。
可是秦金聞言,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她的注意力還在粥上,看着那花花綠綠的粥點點頭,“我問過孫禦醫了,他說我那參雖然是好東西,但一次也不能多加,我就切了兩片,沒想到味兒還挺濃的。”她指了指裏面的紅棗,邀功似的仰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這可是補血的,不知道再加熱以後藥效還好不好......師父,快嘗嘗味道!”
也許是她眼裏的光實在閃爍,就如同那天晚上在客棧門口,他靠在柱子上仰起頭看到的星空一般,讓人不得不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竟然直接湊過腦袋,就着她的手,把瓷勺裏的粥含在嘴裏。
粥的清香,參的藥香,還有紅棗和枸杞子的香甜,全都混在一起,秦仲歡細細品味着,這裏面可能不止有這些,但他能嘗出的只有這三樣。不過單單是這三樣,足以讓一碗看上去營養十足聞上去也芬香撲鼻的粥擁有了奇怪的味道。
秦仲歡臉色未變,将口裏的混合物盡數咽下。
“怎麽樣?”秦金搖着尾巴蹲在榻前,上身前傾,眨眨眼睛看着他。
秦仲歡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從她手中輕輕接過瓷勺,自己舀了一勺,送到她唇邊,溫柔的看着她:“嘗嘗?”
秦金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昏了頭腦,整個人暈乎乎的湊上前,一口含住勺子。
瞬間,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淚眼汪汪的看向秦仲歡,後者帶着和方才一樣溫柔的表情,沖她勾了勾嘴角,把剛才沒發表的感想說了出來。
“很難吃。”他嘴角翹了翹,然後又舀了一勺,面不改色的塞進秦金微微張開的嘴裏。
“味道好嗎?”秦仲歡笑着又舀起一勺。
秦金內心流着淚,痛苦的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當,當然好了!”她努力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然後咧出一個比哭好看不到哪裏去的表情,“這可是我熬了一早上的呢......”
奇怪,明明她在做之前把自己所有要加的藥材調料全部給孫簡陽看過了,而他也說這些東西混起來絕對沒有任何副作用......術業有專攻,饒是再高明的醫生開的再好的藥也是苦的不能下咽,她從一開始壓根就不應該對這碗東西的味道有所期待......
秦仲歡聞言,笑的慈祥:“既然好喝,就都喝了吧。”
“咳咳......”秦金嗆了一下,慌張的擺擺手,“不不不,師父,這是徒弟孝敬您的,怎麽好自己吃了呢?”
“味道好嗎?”秦仲歡手托着腮,肩膀輕輕靠在床柱上,面色不改,再一次問道。
秦金吸取了教訓,這次誠實的回答道:“......不好。”
秦仲歡的手執着瓷勺,輕輕撥弄着粥,依然是一勺子遞到她眼前:“既然不好,那你就都吃了吧。”他一邊說着,一邊眯了眯眼——那是秦金最受不了他的表情。
她下意識的張開嘴,滿滿一勺子又含了進去。
于是守在門口的秦松良就看到了這樣一番景色——受了傷的自家少爺握在床上,手拿着勺子,滿眼“寵溺”的一勺一勺的把自己的粥喂給對面身體健健康康的小太監......這到底是誰伺候誰?
吃到最後,秦金覺得自己的舌根已經麻木了。她甚至覺得,自己自此以後可能永遠要和味覺說再見了。
好不容易碗底幹淨了,她也整個人由最開始的跪在地上變成了癱坐在窗前,秦仲歡俯身看着她,修長的手指拭去她唇邊的一點水漬。
秦金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欲哭無淚:“我放了這麽多藥進去,現在都自己吃了,師父你怎麽辦啊!”她表情是遮不住的沮喪。在古代的第一次下廚,煮一碗簡簡單單的白粥,竟然能難吃至此。
“這裏面這麽多好東西,你吃了也不虧。”他拍了拍她的腦袋,打量了她一番,“太瘦了,該補補。”
秦金還坐在原地,一副被打擊到的樣子。
而這邊,秦松良偷偷瞄着兩人像是已經結束了談話,這才端着手裏的盤子走進來:“少爺,該換藥了。”
秦仲歡“嗯”了一聲,直起身子,瞥了秦金一眼。
秦金收到指令,默默從地上爬起來往外走,雖然吃飽了,但她的動作還是有氣無力,帶着幾分蕭條,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間。
她手裏還捏着一只空碗。
她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低着頭看着自己手中的碗——原本就是做給他的,結果到底他也是只吃了一口。
他一勺一勺的喂着她,用最溫柔的語氣,最輕緩的動作,一口一口的把她的心血盡數還給了她。
這對于一個單戀的少女來說,是多麽嚴厲的打擊啊。
秦金把那只碗放在地上,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它,靜靜的發着呆。
或許,她壓根就不應該來。
那一筐橘子還放在門口,孤零零的被冷風吹着。秦金愣愣的看着那筐橘子,想起自己方才背着它一路從皇城走到秦宅,足足有一個時辰之久,腳側早已被硬硬的靴子磨得生疼。
盯着橘子看了一會兒,她突然起身,走到橘子筐前,一把撈起筐子背在背上,飛快的轉身。剛走了兩步,她猛地回頭,看向站在門口守着的侍女。
她擡起手,沖着侍女招招手。
侍女一臉納悶,但還是緩緩走上前:“小秦公公,請問有什麽需要?”
秦金揚揚手:“走,陪我吃橘子去!”她無所謂的癟了癟嘴,硬生生的扯着侍女的手臂把她往亭子的方向拉,“放心吧,師父那裏我替你兜着。”
半刻鐘後,秦金一邊手裏機械的扒着橘子皮,一邊和侍女熱鬧的交談着。
侍女叫秦歸雁,進秦宅已經五年了。
秦金聽了她的名字不禁心裏暗暗有些嫉妒。同樣都是姓秦,為什麽自己的名字就這麽土,只有一個“金”字?
歸雁意識到她是太監後,簡直就像是打開了話簍子一般,眉飛色舞的和她講着府裏的一些禁忌。
“哦對了,有一點很重要!”歸雁鄭重的說道,“千萬不要在秦管家面前提起‘宦官’,或者‘公公’這兩個詞,尤其不要在這兩個詞前面加上少爺的名字。”
秦松良是宅子裏最老的人,把秦仲歡看作自己的親兒子一樣疼着,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輕蔑的話語。
秦金點點頭:“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她把扒好的光溜溜的橘子塞進歸雁手裏,“你們為什麽一直稱呼師父為‘少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