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3)
站穩。等到師父走了,梅寒立刻沖上來,給他捶腿揉手,埋怨他不會叫痛。
于涵嘴唇幹裂,望着他,空白的腦海有了色彩。他緩緩眨了眨眼,鼻頭一酸,眼淚忽然就啪嗒啪嗒掉下來:“師兄……痛。”
梅寒嬉笑的表情一收,小心翼翼地摸摸他汗濕的頭發,又掏出把桂花糖,遞給他,将他背起來,慢慢往回走。
他說:“小涵,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你朝師兄哭一哭,就一直有糖吃了。”
于涵的哭勁緩過來,覺得丢人,聽到他的話,又覺得沒那麽丢人。他默不作聲地吃着糖,也往梅寒嘴裏塞了一顆。
路很長,要繞好幾個彎,身下的人步子很穩。于涵又覺得,路沒那麽長了。
在戲班子裏過了整個夏、整個冬,四季輪轉,他越長越大,身下的人背着他的脊背也愈加寬闊有力。
有個夜晚,于涵咬着糖,忽然問:“師兄,背着我,累嗎?”
“不累,”梅寒掂了掂他,“你才幾兩重。”
于涵笑了笑。
梅寒唱得不行,最後沒能去當角兒,留下來跟着師父打點戲班子。于涵被師父捧上去,十五歲就紅了起來。
但無論他去哪兒唱戲,唱什麽戲,梅寒都跟着他。
戲班子裏的人捧臭腳,又一個個喊:“梅寒是于涵的尾巴。”
兩個人似乎誰都離不得誰。
戲班子因為于涵,着實紅火了段時間。
直到後來戰事出了變故,敵人打進城來,師父死在亂戰裏,戲班子一下散了。渾水摸魚的偷了東西就跑,留下來的就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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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寒被傷了腿,走不了,于涵為了他留下來,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被找出來,那些人點名要他唱戲。
于涵沒應,被抽了幾巴掌。跟在敵人身邊的翻譯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幫兩人說了幾句話,兩人才沒被當場斃了,而是被下了牢。
師兄弟倆生得俊俏好看,在獄中受了百般折磨,好在沒過半月,敵軍又被打走,走得匆匆,忘了他們這倆無足輕重的角色。
梅寒的腿沒得到及時醫治,自此有了舊疾,走路有些瘸。
他自尊心強,一直是保護者的角色,遭了此番大劫,雖說被救出來了,卻有了輕生意向。
兩人回到戲班大院裏,人去樓空。梅寒咽着淚,聲音顫抖:“小涵啊,你一個人也要好好走……”
于涵死死抱着他不撒手,發狠地威脅:“你敢投井,我就一把火燒了這裏,跟着你一起走。”
梅寒說:“師兄背不動你了。”
于涵紅着眼眶冷冷瞪視了他一會兒,兀地轉身蹲下,一把将他背起。兩人在獄中受了不少折磨,于涵本就體弱,剛出獄虛得厲害,不知道哪來的勁兒,硬是咬着牙背起了梅寒。
“你背不動我了,我還背得動你,你背了我十幾年,如今換我不成嗎?”
他說着說着,看不清前路,眼淚不住地落,帶了哭腔,“師兄,別走好不好。”
梅寒沉默了許久,伸手替他擦了擦淚,終究是應了聲:“好。”
城裏恢複繁華,于涵的大名猶在,又成了炙手可熱的名角兒。
梅寒開了家鋪子,離戲樓不遠,帶着個小院子,每天都會過去接于涵。
街邊小孩兒不懂事,總是在他走過去時,笑嘻嘻地跑着大喊:“瘸子!”
梅寒起初覺得難堪,後來心境寧和下來,撇開視線,只當沒聽到。
後來又是一場持續多年的大亂,兩人相扶着熬過去。
他們以為熬過來了,一切也就好了。街坊四鄰卻不知是誰起了頭,開始見着他們倆就啐唾沫星子,直叫“惡心”。
倆人似乎又成了過街老鼠,就連于涵唱戲時,下面也會有些人猥瑣地問些不好聽的話,惹得全場哈哈大笑。
于涵不聞、不問、不看。
他想着,只要梅寒還在,這些都沒什麽大不了。
但他的命運好似就是那麽坎坷。
梅寒得了肝癌。
起初只是流鼻血、偶爾發暈,梅寒瞞着他,去醫館随便抓點藥吃,後來有一天,他暈了過去。
于涵手腳發涼,将他送去城裏的醫院,得知結果時,一道驚雷劈下來,他挺得筆直的脊背、硬了十幾年的骨頭,幾乎就要那樣碎了。
梅寒醒來後倒是平靜,問:“我是不是只能等死了?”
那時許多人以為肝癌會傳染,人人畏癌,于涵卻不害怕。他低着眉,給梅寒喂飯,沒吭聲。
“把我送走吧。”梅寒自顧自地說,“你還年輕,跟着我有什麽好?又瘸又病,沒本事,萬一傳染了你……”
于涵手裏的碗砰地落了地,隔着一層布,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于涵咬着梅寒的嘴唇,眼神又冷又厲。
梅寒慌忙推他,他放開梅寒,長長地呼了口氣:“那就一起死。”
梅寒心驚膽戰,問了大夫,确認了好幾次肝癌不會傳染,才放下心來。
他的狀态一天天下去,于涵不再去唱戲,每天陪着他。
因為其他病人的抗議,梅寒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單獨的病房裏。于涵拿出了所有的積蓄,只想讓梅寒陪着他久一點、再久一點。
病痛将梅寒折磨得不成人樣,有時于涵會覺得,他硬要留下梅寒,太過自私冷酷。
梅寒卻沒有怨言:“我要是眼睛一閉沒了,你跟着我走了怎麽辦。”
他花了很多時間,艱難地看了些書,半熟不熟地給于涵講道理,要他明白,一個人為另一個人活或為另一個人死都是很可悲的行為。
于涵卻只用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叫他住了嘴:“師兄,你是為什麽活着?”
——他是為了于涵。
最後那段時光,兩人都沉下來,沒有大喜亦無大悲。
梅寒走的那天,天兒不錯,放了晴。他的身體底子在年輕時被耗損了太多,其實沒支撐太久,走的時候回光返照,看起來竟又有了年輕時的英俊好看。
于涵将他抱在懷裏,明明心裏什麽也沒想了,眼淚卻止不住簌簌地落,嘴唇顫抖着,叫他:“師兄……別留下我。我哭一哭,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梅寒吃力地擦去他的眼淚,苦澀地道:“跟着我這麽多年,沒叫你開心幾天,倒老是害你難過,我都要走了,還讓你哭……”
于涵打斷他:“跟着你的這些年,我很開心。”
“是嗎?”梅寒露出個笑,“小涵,你這輩子就落了三次淚,師兄都在邊上,往後別哭了,啊?不要想不開,好好過,好好活。”
于涵抱緊了他,指甲都在泛白:“那你答應,在下頭等着我。”
梅寒又笑了:“好。”
他閉上眼,呼吸漸沒了。
于涵抱着他,發了很久的呆,直到那具身體殘存的體溫也消失了,扭過頭,咳出一口血。
他依照約定,好好活了下來,見證了許多梅寒再也看不到的,每月都會燒封信,給地下的梅寒。
漫長、漫長的數十載,他獨自扛過風霜雨雪,臨到頭,居然和梅寒患了同一種病。
于涵想:是師兄來接我了。
病痛沒有想象中那麽折磨人,生命走到終點時,他和頗有緣分的年輕人道了別,睜開眼,就看到了幾十年前的梅寒。
他站在時光的彼岸,揣着一兜小師弟喜歡的桂花糖,招着手,笑容燦若驕陽。
于涵的目光亮起,周遭的一切都在模糊,迅速遠去,他的容顏恢複年輕,身體變輕、騰空飛起,一頭撲進了梅寒懷裏。
“師兄,你來了。”
番外五:互穿(上)
飛機降落前,謝知被搭讪了。
搭讪他的是個亞裔華人, 頗為風度翩翩,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 十句話裏夾雜了不下三遍的“面善”“眼熟”。
謝知壓了壓睡得翹起來的頭發, 面無表情地“嗯”“哦”。
到最後那人才想起問他的名字。
謝知:“我姓裴。”
對方:“你的姓氏和你的聲音一樣好聽……”
“冠的夫姓。”
“……”
世界清靜了。
秋色席卷了A市, 将楓林染紅,秋桂點香。
下飛機時,外面恰好飄下細如發絲的小雨,機場熙熙攘攘,嘈雜一片。
兩天前,謝知在Reddy的幫助下順利提前畢業,沒有辜負一年來花的所有精力和心血。
因為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謝知沒有提前通知裴銜意。
所以裴銜意得知這個消息時, 已經定了出差三天的行程,幽怨地在電話裏埋怨了好一會兒。
來接機的是黎葭。
三年時光, 依舊沒有在黎葭的臉上留下痕跡, 只讓他看起來成熟穩重了不少。前年黎葭斬獲金龍獎最佳男主,以硬實力說話,身價更高一層,雖然不如宗溟那般成為神話傳奇, 但已經徹底脫胎換骨, 升華到了另一個階層。
不過黎葭出行倒和以前一樣大膽,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他只戴着個口罩, 撐着傘等在外面。
注意到謝知,黎葭動如脫兔,嗷地一下撲過來:“謝小知!!!歡迎回來!!!”
——還是和以前一樣。
謝知被撞得趔趄了下,回抱着拍了拍他的背,露出淡淡笑意。
黎葭樂得不行,上了車,逮着謝知上看下看。
“瘦了,”他摸摸下巴,啧啧搖頭,“哎呀呀,姓裴的要心疼死了。”
謝知接過他遞來的熱咖啡,揚了揚眉:“确定要消遣我嗎?”
去年黎葭和宗溟正式宣布在一起,籌備今年結婚,黎葭同志俨然成了個夫管嚴,摸摸鼻子:“嗨,幹嘛要提他們,來來我給你說點好玩的事。”
天色微黯,街邊已經亮起盞盞路燈,在纏絲般的細雨裏,燈光朦朦胧胧,一路延伸至望不到邊的天盡頭。
接機的車沒有停留在任何一個餐廳前,直接抵達了章禾區。
謝知有些發困,揉揉眉心:“不是說要請客?”
“坐了那麽久飛機,你先好好休息,”黎葭下車幫他提着行李,賊兮兮地瞥他,“姓裴的明天回來,你們倆先小別勝新婚一下,我和宗溟明晚帶幾瓶酒過來蹭飯。”
謝知:“……”
進了前院,黎葭又塞給謝知一塊玉符:“給,萬靈符,保平安順事業利愛情護婚姻的。”
“我家裏的是個黨員。”謝知說,“你什麽時候還信這個了?”
“前頭不是差點出車禍嗎,宗溟傻兮兮的拉着我去拜的,仗着人家大師是他影迷,求了一堆開光的符,”黎葭撓撓頭,狀似苦惱地嘆口氣,“我都不好意思說我認識他,還能離咋地。”
将謝知家門口,黎葭揮揮手作別。
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了,謝知目送他上車離開,提着行李走在前院的小路上,環視一圈,沒什麽變化。
走到門前,他才發覺門上粘着張便簽,龍飛鳳舞的“歡迎回家”四個大字躍然入目。
謝知眼底掠過笑意,收起便簽。
離開許久,家裏依舊沒有什麽變化。大概是因為裴銜意一直住在這裏,沾染了他的氣息,別墅氣氛格外溫暖。
長途飛行的疲憊湧出來,謝知匆匆洗了個澡,給裴銜意發了到家的消息,上床睡覺。
事實上他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沒有睡過覺了。
朦朦胧胧睡到半夜,忽然來了個鬼壓床。
謝知被代表着掠奪的強勢窒息的吻逼醒,模模糊糊睜開眼,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唔了聲:“你……”
話沒說完,又被迫咽了回去。
身上的人呼吸沉沉,一副要将他拆吞入腹的架勢。
謝知困得腦子裏犯迷糊,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輕撫着,堅持着把話說完:“……不是明天才回來?”
裴銜意放開他,灼熱的吐息近在咫尺:“想你了。”
謝知将頭貼近他的心髒,聽到襯衫之下砰砰急促的心跳,輕輕嗯了聲:“我也是。”
裴銜意擰開小夜燈,掰起他的臉仔細看。這一年謝知忙于學業,幾乎沒回過國,兩人見面的時間大幅縮減,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
據宋助理的不完全統計,裴先生平均三天揪掉一朵花,內容是“他愛我”和“他不愛我”。
謝知的容色疲倦,他有點起床氣,被從沉睡中喚醒,倒是沒發脾氣,順從着擡起頭,在裴銜意看着自己時,也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真好看。”許久,裴銜意溫柔地說了一聲,在他唇邊印下一個吻。
“謝謝,你也很帥。”謝知禮貌回複,看他坐起身脫下外套,打了個呵欠,強撐精神,“不做嗎?”
“你多久沒睡了?三天?四天?還是一周?”裴銜意捏捏他的臉,上床将他摟進懷裏,“寶寶,別勾引我,在你快睡着時把你弄暈,和在你清醒時把你弄暈是不一樣的。我比較喜歡後面那種。”
“……”床下裴先生有多衣冠楚楚,床上就有多衣冠禽獸,謝知睇他一眼,将腦袋抵在他頸窩,呼吸淺淺,“陪我睡會兒。”
頓了頓,“醒來怎麽樣都随你。”
裴銜意緊急加班,趕了最後一班航班回來,也困得不行,下颔抵着謝知的發頂蹭了蹭,轉頭看到床頭櫃上的玉符,拿起來看了眼:“這是什麽?”
謝知快睡着了:“封建迷信的産物。”
裴銜意嘀咕了聲,沒怎麽在意,将玉符一扔,擁着謝知,安心地阖上眼。
兩人都消耗了太多精神,養精蓄銳的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九點,謝知在手機的震動聲裏醒來。
他半睜開眼,手還沒伸出去,先發現了不對。
懷裏有一具……不屬于裴銜意體型的,清瘦溫熱的軀體。
屋內的厚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線也沒透出,昏暗模糊。他陡然清醒過來,将那人一推——看到了自己的臉。
沒有比這更驚悚的事了。
謝知的表情凝固了。
随即他看到自己的睫毛顫了顫,沉睡中的軀體蘇醒過來,睜開眼,露出個絕對不屬于他的笑容:“寶貝兒,醒了?”
謝知:“……”
裴銜意:“……我的聲音?”
謝知:“感覺到什麽不對了嗎。”
裴銜意:“……”
“……………………”
一陣死寂的沉默後,謝知輕輕吸了口氣:“銜意?”
裴銜意坐起來,看看面前的“自己”,又低頭看看不屬于自己的、帶着點薄繭的手:“……寶寶,我們在做夢嗎?”
三分鐘後,兩人站在了穿衣鏡前。
謝知茫然地看看不屬于自己的、卻無比熟悉的這張臉,懷疑自己還沒清醒。
裴銜意貼近了鏡子仔細看了會兒,心花怒放:“寶寶,你真好看。”
謝知心平氣和:“不要用我的身體做奇怪的事。”
鏡子裏映出來的倆人氣質完全倒了個個兒——風度翩翩的裴先生如今滿面寒霜,滿身“你欠我一千萬”的砍人氣勢,而清冷淡漠的謝知眉宇間卻含着笑。
……出奇的沒太大的違和感。
謝知擰着眉:“找醫生?”
“醫生大概解決不了這種問題,”裴銜意轉回眸,看着滿臉不耐的自己的臉,憋不住地笑,“其實我昨晚做了個夢。”
謝知:“嗯?”
“夢到那塊玉符,問我有什麽願望,”裴銜意輕咳一聲,“……我說想更了解你的身體。”
謝知:“……”
“所以大概……是那塊玉符搞的鬼?”裴銜意不太确定,“寶貝,這是誰送你的東西?”
謝知:“天線寶寶。”
兩人回到床邊,搜尋那塊玉符。
然而昨晚裴銜意随手一丢,不知道丢哪兒去了,将床頭櫃附近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翻出來。
謝知由衷地感到精神疲倦。
裴銜意忽然皺了皺眉,摸了摸胃部的方向,“知知,你餓了。”手指一頓,他忽然點亮靈感,自己圈了圈腰圍,眯起眼:“知知,某個人似乎騙了我,回來前向我保證有好好吃飯,體重比離開前還要重一斤。”
“比起這個,”謝知察覺到現在這具身體上的些微不适,一顆顆解開紐扣,看了眼左臂上的綁帶,“裴先生,你是不是有義務解釋一下這個?”
裴銜意:“……”
謝知:“……”
兩人大眼瞪小眼,發覺彼此都有賬要算。
但顯然,帶着點調情意味的賬不适合現在這種情況算。
怕把謝知的身體餓壞了,裴銜意先下樓找吃的。
謝知想了想,帶着平板也跟下去,做了簡易的早餐,邊吃邊上網查類似的案例。
裴銜意幽幽道:“開心了一下又難過起來了。”
謝知百忙中抽空投去安慰且疑惑的眼神。
裴銜意也将平板帶下來,編輯着發給宋淡的工作郵件,悶悶不樂,委屈到想哭:“今天本來可以很美好。”
謝知:“…………”
謝知思考片刻,安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寶,別用我的臉做出這種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一章寫不完,大概會在兩三章內寫完
otz趕個榜單,一萬五,番外暫時完不了
番外五:互穿(中)
找了一圈,謝知只搜到滿屏幕“靈魂互穿”的網絡小說。
裴銜意發完工作郵件, 認真打量敲字的這雙手——幹淨、白皙, 竹骨般修長, 漂亮又有力。
瞄了眼坐在旁邊面無表情的“自己”, 他嘴角一彎, 緩過那陣震撼驚訝的感覺,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開心。
“我去下洗手間。”裴銜意揣着點小心思,輕快地走到洗手間,學着謝知的表情,癱着臉對着鏡子。
然後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下臉。
啊……
軟乎乎的謝小知!
可愛!
裴先生心都給戳軟了,眼前一亮,笑着對着鏡子戳着臉, 深情凝望片刻,用謝知的聲音說:“裴先生, 我最最最最愛你。”
嗨呀。
好玩。
謝知不善言辭, 平時可是很難聽到謝知說句好聽的。
裴銜意玩了會兒,洗手間的門被敲了敲。
占着裴某人更為高大體型的謝知居高臨下看着犯傻的“自己”,輕輕吸了口氣:“你在幹什麽?”
裴銜意後背一僵,咳了聲:“寶寶, 你聽我解釋……”
謝知啼笑皆非:“想聽我說那些, 平時告訴我就好。”頓了頓,他摸摸耳垂,發現裴先生的耳垂過于敏感, 稍一感到羞澀就會耳熱發紅,“我會盡力的。”
裴銜意心裏酥酥麻麻,又看了眼鏡子裏溫柔望着自己的“謝知”的雙眼,沉沉嘆氣:“好想親你,但是覺得親上去我就是變态了。”
謝知建議:“你可以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親一下鏡子。”
“不了,我會吃鏡子的醋。”
遲到的早餐吃到十點半,兩人都冷靜下來。
抛卻不方便的地方,其實這樣還蠻有意思。
裴銜意比謝知高了半個頭,視野更寬闊。他堅持着良好的生活習慣,每天早晨六點起來晨練,腹肌分明,塊塊緊實。
謝知摸摸腹部,看了眼自己。
原來從裴銜意的視角來看,他是這樣的。
裴銜意被他瞄了一眼,眼皮一跳:“知知,你不适合鍛煉成我這樣,不要生出奇怪的想法。”
謝知:“哦。”
裴銜意:“……”
事态其實并不輕松。
休完今天的假,裴銜意明天就得回去上班,而且今晚就有個視頻會議,會議前沒有恢複的話,就只能謝知頂上了。
謝知對裴銜意公司的事務并不熟悉,思忖了下,摸出手機,給疑似罪魁禍首的天線寶寶打電話。
電話響了十幾聲,那邊才接通。窸窸窣窣的被子摩擦聲和黎葭迷迷糊糊的聲音一起響起,猶帶着懶散的睡意:“早上好啊謝小知?唔……這麽早打電話給我幹嘛……哇你們那麽久沒見面了,我還以為今晚都不一定能見到你了,姓裴的那麽不行嗎?”
謝知:“……”
裴銜意挑挑眉:“我行不行他知道就好。”
“你行啥?”黎葭一個激靈,稍微清醒了點,“什麽?我對姓裴的定位失誤嗎?原來你家是你在上頭嗎?操,謝小知你太可以了,我也想!”
那邊隐約響起宗溟帶笑的低低詢問聲,謝知瞥了眼想繼續開口證明自己的裴銜意,及時截斷:“噓。”
黎葭不滿了:“別以為小聲我就聽不見啊,姓裴的你敢噓謝小知?宗溟!咬他!”
宗溟意圖搶走他的手機:“我只想咬你。”
“去你的老流氓,”黎葭張牙舞爪,生怕三年異地裴銜意變心欺負謝知,“兒啊你等着,我過會兒就來!”
裴銜意臉色一沉:“不準管我的爸爸叫兒子!”
黎葭:“啥?謝小知你說啥?什麽爸爸?”
宗溟的耐心即将耗盡:“葭葭,這麽想當爸爸可以自己生一個。”
隔着個電話的現場相當混亂。
謝知:“…………”
他指尖一頓,果斷挂掉電話。
嘟的一聲,世界清靜。
明明睡飽了,謝知卻感覺更累了:“好像回到了你叫我爸爸的那天。”
“……說好了不再提那件事了。”
電話裏不好解釋,謝知給黎葭發了短信,等待他過來的這段時間,又和裴銜意一起回卧室裏找那塊玉符。
三分之一巴掌大小的玉符,和卧室的主色調也格格不入,偏偏就像是人間蒸發了,遍尋不見。
謝知略感頭疼:“距離你的視頻會議還有不到十小時。”
裴銜意安撫地拍了拍……自己的背:“你只需要坐在那裏,點頭抑或搖頭就行。”
謝知低頭瞅着自己,喃喃:“這可真是太糟糕了。”
一個半小時後,黎葭和宗溟帶着兩瓶酒,敲開了門。
黎葭看起來還沒睡醒,打了個呵欠:“什麽急事讓我過來?”
宗溟率先發現沙發對面的倆人看起來不對勁,揚揚眉,卻沒開口。
謝知:“發生了點奇怪的事。”
黎葭瞄他一眼:“你看起來是挺奇怪的,學謝小知板着臉幹嘛……謝小知你幹嘛笑得那麽像他?”
謝知的語氣無波無瀾:“因為我是謝知,他是裴先生。”
黎葭:“……”
黎葭:“???”
“如你所見。”
裴銜意大致将夢裏的事說了說,聳了聳肩,“一覺醒來就這樣了。”
黎葭沉默了會兒。
然後猛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來來!謝小知!!趕緊用這家夥的身體跳個踢踏舞,我要錄視頻傳上網哈哈哈哈哈!”
裴銜意微笑:“我也可以錄個向我深情告白的視頻發上去。”
謝知:“……”
宗溟:“……”
“好了,言歸正傳。”黎葭若無其事地恢複常态,“說不準真是那塊玉符的鍋,我也搞不清楚,打個電話問問那位大師吧。”
裴銜意意外:“大師還用手機?”
黎葭看了他一眼:“大師還用電腦辦公呢……操,別用這張臉跟我說話,也別做其他表情成嗎……喂?”
電話打通,黎葭按耐住脾氣客套了兩句,委婉地問起那塊玉符的作用。
大師悠悠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那塊玉符啊,又叫‘心願符’,能實現施主的心願。不過世上當然沒那麽好的事,效果至多可以維持三天。”
黎葭三觀炸裂,拜服地挂了電話:“你們倆……大概要維持這種狀态三天了。”
轉頭瞅見宗溟若有所思的模樣,他疑惑地戳戳他:“幹嘛這樣看我?”
宗溟低下頭,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句話。
黎葭的耳根騰地紅到透,瞪他一眼,罵了聲老流氓,推開他,強裝鎮定。
裴銜意點了點太陽穴,意外地看了眼謝知。
謝知的聽覺很好。
……所以聽見了宗溟那句話。
謝知:“?”
裴銜意傾身湊過來,咬着他的耳朵小小聲:“宗溟說,‘葭葭,再去求道符吧,我想讓你懷上我的孩子’。”他含着笑,用氣音說,“知知,我也想。”
謝知禮貌地彈開他,摸了摸滾燙的耳根,不想跟他說話。
發生了這種奇怪的事情,顯然慶祝歡迎宴是不能如期舉行了。
黎葭和宗溟沒坐太久,起身告辭。
好歹知道了時效,謝知和裴銜意很從容地接受了互換身體的事實,坐下來開始算賬。
謝知小心地碰了碰左臂上的綁帶,痛感已經很微弱,心裏松了松:“怎麽回事?”
“意外,”裴銜意放棄抵抗,老老實實地舉手投降,“商場上仇人多,失敗的對手惡向膽邊生,找人對我下手,一對四,受了點輕傷,拆了綁帶就能看到,沒騙你。半個月前的事了,差不多要好了。”
謝知抿了抿唇,沒吭聲,神色微冷:“三年前我生病那次你說過的話都忘了?”
看得出是生氣了。
裴銜意誠心認錯:“我一時糊塗,豬油蒙心,腦子不清醒。寶寶原諒我吧,不生氣好不好?我也保證不會有下次。”
看着自己的臉做出這種表情,謝知繃了會兒,嘴角沒忍住松動了:“沒生氣。等恢複了再說一遍。”
“手抄一百遍也行。”
晚上的視頻會議裴銜意是沒法親身上陣了,謝知想了想,為保不會出意外,拎着裴銜意回了書房,翻出資料和文件,讓他和自己講了講晚上會議的內容。
裴銜意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麽“你只需要點頭抑或搖頭”的話。謝知想了解,他就挽起袖子,深入淺出,用最簡單易懂的方式,耐心細致地說了一遍。
謝知仔細聽完,又拿起文件看。裴銜意道:“不知道做出什麽表情的話,板着臉就好,我就坐在你旁邊,不入鏡頭,随時提醒你該怎麽做。”
謝知頭一次接觸這類工作,龐雜的數據和信息擠在腦海裏,海水般翻湧,要迅速整理好這些數據并做出正确決策顯然并不輕松。
他靜坐片刻,沒有不懂裝懂,誠實地道:“很複雜。”
裴銜意笑着眨眨眼。
“辛苦了。”
“看着複雜,其實也就那樣,習慣了就好。”裴銜意松了松筋骨,扯松領口,靠在轉椅上笑着道,“這位認真完成工作的裴先生,願意陪可憐的小知知看會兒電影嗎?”
謝知好笑:“什麽是‘可憐的小知知’?”
裴銜意:“那換個說法,這位裴先生,需不需要可愛小知知提供按摩服務?”
“你好像玩得很開心。”
謝知垂眸看着自己笑意盈盈的臉,揣摩裴銜意是不是喜歡自己這樣笑。
他的心軟下來,琢磨着以後也要多笑笑。
裴銜意:“我現在迫不及待地想去洗個澡了。”
謝知的心刷地硬了,極度警惕:“不要用我的身體做奇怪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結束互穿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