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來者不善啊。”

“新即位的胡羌單于耶律李胡,聽說是胡羌最殘暴的王子,曾經徒手打死過兩只狼……”林玄說話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如同在在自言自語,連表情都染上了一層哀戚。

“正我,先下去好好睡一覺吧,三天後回潼關,吩咐下去,一旦戰争打響,施粥、義診、收留無家可歸的百姓,盡我們所能去幫助他們。”林玄一邊向書房門口走去一邊交代。

“相爺,我們不是一直這麽做的嗎?”孟吾看着林玄的背影明知故問道。

林玄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一下:“正我啊,臉黑就不要穿白衣服,這樣顯得你更黑,哈哈哈…...”說罷,大步離去。

書房裏傳來孟吾的一陣哀嚎:“林——玄——”驚起院子裏一樹鳥。

“這麽說,陛下白日裏勤政愛民,到了夜裏夜夜笙歌荒淫無度,随意砍殺妃嫔、內侍,與白日判若兩人?”淡淡掃過手裏的紙條,林玄将它放在燭火上,火舌一下子竄上來吞沒了,就像吞掉了一個秘密,不,這本來就是秘密。

清雪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看着林玄的目光越來越冷,失去溫度。

“嘭,嘭,嘭。”

“相爺,我是劉碩,宮裏來人傳話,讓相爺申時去一趟宣室殿,陛下要召見您。”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林玄沒讓劉碩進來,讓他說完話就下去了。

“清雪,更衣,那件荼白如意滾邊廣袖長袍。”林玄淡淡吩咐。

“啊?不是應該穿朝服的嗎?”清雪愣了。

“不必,哦,對了,我現在穿的這身衣服不必洗了,直接燒掉。”

“啊?為……”清雪再一次被驚呆了,但是看到林玄那個要殺人的眼神,還是乖乖閉了嘴。

“陛下,再喝一杯嘛。”林玄走到大殿門口就聽見一個甜膩膩的女聲。

“陛下這是……”不禁皺着眉問門兩旁的內侍。

“陳美人在裏面,讓奴才小林子為丞相通傳。”小內監機敏。

“多謝了。”林玄淡淡道。

內侍進去沒多久,林玄就聽見裏面拔劍的聲音,女人的慘叫,小林子推門出來,身子有點顫抖,連着聲音都有點發顫“丞相,陛下讓您進去。”

“臣拜見陛下。”林玄撩起衣裾就要下拜,突然看見地上有血跡,下拜的動作緩了一下,卻還是拜了下去。

“朕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能把白衣穿得似愛卿這般絕代,就像是九天上的神明下凡到人家,解我心頭之惑......”皇帝的聲音軟綿綿的,看着林玄的眼神也有些迷離。

“陛下,您喝醉了。”林玄沒有得到皇帝的允許,兀自直起身。

那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個人頭,那人頭睜開的眼睛裏閃爍着驚恐,發髻上的珠花仍在微微顫動。

饒是林玄幾年前在函谷關見過遍地哀鴻,無數袍澤身首異處的情景,也沒有今日來的震撼。這個高位的男子,竟然這樣對待自己的枕邊人。前一刻還摟在懷裏尋歡作樂,後一刻就身首異處,一命歸西。

“陛下,您喝醉了。”林玄再出言一次提醒高位上的皇帝。

“朕沒醉。”武德帝剛過三十,說起來正當年,飽滿的額頭,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此時盛怒之下,那迸發出的帝王之勢,讓人不敢直視。他顯然是對林玄很是不滿,揮袖間推倒了面前的幾案,那妃子的人頭滾到了林玄面前。

“林相,你怎麽把朕的愛妃帶到你那裏去了,快快快,把她送回朕身邊來。”

一個內監匆忙跑過來捧起那顆頭顱,遞到武德帝懷中。

武德帝抱着那顆頭,走到林玄面前跪坐下來,林玄也跟着跪坐下來:“聽聞三裏坊坊主精通醫術占蔔,星相機械,天文地理,不知道能不能給我這皇帝算一卦呢?”

林玄定定看着武德帝:“陛下,臣雖精通蔔算,卻輕易不算。”

武德帝眼神裏全是陰鸷“不算?來人,把林玄……”

武德帝話沒說完就軟綿綿倒地。

林玄用幾根銀針刺入宣德帝身上幾處要穴,剛剛還在發瘋的武德帝即刻昏死過去。

對着內監道:“把陛下扶到床上,最近陛下晚上應該不會性情大變随便殺人了。把大殿裏收拾幹淨,還有啊那個陳美人的頭跟她的身子一起葬了吧。”林玄淡淡說着,語氣雖輕,卻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林玄只顧着跟武德帝的貼身內侍說話并沒有注意到一個宮女神色緊張地朝門外跑去。

只有晚上皇帝人格分裂之症才會發作,看來是有人要這皇帝死啊。

召過內侍,問道:“陛下這個樣子多久了?”

“大概半年前吧,除夕國宴之後,西遼單于送給陛下一盒龍涎香,這龍涎香極難制得,陛下便讓人放入香囊中佩戴在身上。”

“難怪。”林玄展眉一笑。

西遼霍家劇毒“散餘霞”,每晚點上一點,不消三個月中毒之人毒入骨髓,便會分裂為兩個人格,剛開始是殺別人,最後不能控制自己便會自裁。

西遼果然是好謀算,林玄暗道。

“還好,一會兒你們去找太醫過來為陛下醫治。”說罷便揮袖離去了。

一衆內監女侍見往常不殺五六個人的武德帝此時靜靜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于是望着林玄離去的背影叩首高呼“萬歲”。

☆、長亭醉酒

? “丞相,您略微走快一點,宮門快要下鑰了,再晚就出不去了。”小林子喘着粗氣。

“小林子,你走慢一點吧,本相既然是陛下請進宮的,那些侍衛是不敢阻攔的。”

“就算是被困在宮裏了,本王也能送林相出宮。”身後一個人朗聲道。

林玄轉身,看見了被夜風揚起的十七歲少年王侯的墨色披風,以及他臉上邪魅的笑,即刻認出那是蕭譽,随即二人會心一笑。

“小林子,你先回去吧我随九王爺出宮。”林玄轉頭告知面前佝偻着腰的小內監。

二人轉身便離去了。

“呦,小白臉,你還不笨嘛!”說着蕭譽将一只手再次搭上了林玄的肩。

“王爺出身帝王之家,這行事怎麽與東市的無賴差不多。”林玄看了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卻沒有拂開。

“無賴就無賴吧,本王喜歡。”蕭譽又是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我是無賴我怕誰的表情,又将懷裏的白衣少年攬緊一點。

“你……”林玄瞪着蕭譽。

蕭譽卻沒有看林玄,知道他是一副要滅了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看也罷。

與二人反方向回宣室殿的小林子回過頭看着二人勾肩搭背離去的背影,腦海裏不知怎得竟有一種這兩個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的怪異感覺,明明都是朝中新貴,國之棟梁。

蕭譽攬着林玄,一步一步走過永巷,穿過一座座紅牆黃瓦的宮苑,終于停在了一扇不起眼的落滿灰塵的門前。

蕭譽松開林玄從袖中拿出一把鑰匙,借着月光打開門。

倏地,一座漢白玉雕鳳凰影壁。林玄修長的手指撫上影壁:“這雕工,這圖案,是崇德年間墨大師的雕工。”

林玄的膚色本就白,在月色的映照下,竟是比這漢白玉影壁還白上幾分。

撫過影壁,那宮室的建造竟也是巧奪天工。

“宮裏的老宮人說,我母妃在我父皇在位的時候十分受寵,這長亭宮就是父皇為母妃修建的,這裏曾經是宮裏最繁華的地方。”

一邊往裏走一邊聽蕭譽絮叨,一邊被長亭宮盛景所嘆服。

且不說長亭宮宮室有多繁華,單說這長亭宮偏殿旁邊湖中的一池藍蓮花就可以看出當年蕭譽的母妃有多受寵。

“我只是在書中見過這藍蓮花,聽說是天竺國國寶,極難栽培。”林玄望着遠處開得正茂地花。

“是啊,如今它們只能寂寂開在這長亭宮。來來來,林相,陪本王喝一杯。”蕭譽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只燒雞和兩壇酒。

“王爺好興致。”林玄笑着負手立于湖邊。

“那林相陪不陪呢?”蕭譽舉起酒杯。

林玄燦然一笑,這一笑與平時的清冷疏離皆不一樣,像是天邊孤月破雲而出,清澈的不含雜質的笑,摒棄了世俗的羁絆。快步走至蕭譽前,拿過蕭譽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昂首舉杯,月光勾勒出那樣一個剪影,看的蕭譽有些暈。

是夜色太撩人,還是美酒太香醇,林玄和蕭譽一杯接一杯,直到蕭譽趴在桌子上。

林玄眼神有些迷離,又給自己滿上一杯。

“蕭譽,你醉了……”說完把手覆上了蕭譽的手也趴了在桌子上。

一夜宿醉醒來,林玄發現自己的手竟然覆在蕭譽的手上,匆忙把手挪開,誰知這一動弄醒了蕭譽。

“嗯,本王這是在哪裏?”蕭譽顯然還沒有完全醒來,慵懶的語氣加上一夜宿醉難以睜開的雙眼,看的林玄有些愣怔。

“長亭宮。”說話人好像有點賭氣。

“長亭宮?”蕭譽一下子清醒了,看見林玄冷冷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很冷,看的蕭譽渾身發寒。

“蕭譽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厭。”林玄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後甩袖離開。

留下蕭譽一個人在早晨的風中淩亂着,明明我大早上醒來看你拉着我的手,我都沒說你非禮我,怎麽又變成我讨厭了。

☆、英國公

? 六月二十三,武德帝的生日“萬壽節”。

宮中妃嫔媵嫱,朝裏大臣王公,悉數到場以賀天子。

宮中宴飲,觥籌交錯,紙醉金迷,衣香鬓影,排場奢華,年年都是如此。

地面上金線織就的牡丹開得惟妙惟肖,宮殿頂雕镂的金龍呼之欲出,無一處不展現着皇室富貴,天家威嚴。

絕色舞姬扭動着曼妙的身姿在金線毯上顧盼神飛,神采飛揚,眉黛奪将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蕭譽望着這年年如舊的舞蹈嘆了口氣,國家積弱,不知這樣的宴會還能開幾次。遙遙望見已經入席的林玄,眉如遠山,目若秋水,唇色緋紅,這樣的長相放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堪稱絕色,清冷的氣質使然,即便是這樣的長相,林玄看起來也不女氣。一襲赭色官服相襯,平日裏白衣如雪,氣質清華的翩翩公子竟是變成了華服貴族,足以讓金線毯上牡丹失了顏色。

林玄注意到蕭譽的目光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向蕭譽致意,蕭譽也舉杯勾唇一笑,二人心照不宣,一飲而盡。

立在旁邊侍酒的宮女看着這樣的俊美無雙的蕭譽,不禁雙頰緋紅,渾身發熱,恨不得成為蕭譽手中的酒杯。

壽宴在武德帝蕭衍到場百官朝拜之後正式開始,武德帝左擁右抱與衆大臣推杯換盞,宴會中各國使臣上前拜賀,武德帝宣布大赦天下。

“陛下,臣妾敬你,恭祝陛下江山千秋萬代。”武德帝身邊一個宮裝麗人舉起酒杯。

“好好好。”武德帝應稱着,捏起夜光杯飲下美酒。

“陛下臣妾也要敬您。”

“陛下還有臣妾。”

有膽大的舞姬走上前來,蓮步輕移,盈盈拜倒,說上一兩句祝壽的吉祥話,見皇帝答應後便羞紅着臉退下了。一陣莺莺燕燕的柔聲細語讓武德帝一時無法招架,武德帝提步向大臣這邊走去,突然感覺自己的衣擺被什麽拽住之後,雙眉一橫,揮手抽過一邊侍衛的佩劍向後砍去。

林玄被一群大臣圍着,就是這樣自己仍然覺得被一道目光死死盯着,按照林玄平時的感覺,敢這樣盯着自己的只有蕭譽,朝蕭譽望去,發現那厮正在被幾個皇室的公主、郡主糾纏,怎麽可能是他?林玄心裏自嘲的笑笑。

可那道目光猶如芒刺在背,讓林玄很不舒服,林玄徒得向後一轉,眼裏全是煞氣,吓得那群大臣一驚,從來儒雅清矅的林相竟然在一瞬間煞氣纏身,順着林相的目光望去,那是英國公——安陵宗吉。

“啊,不好了,陛下殺人了。”一道尖細的女聲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拉回來。

只見大殿中央站着的帝王一手握着滴血的劍,另一只手拿着一只斷臂,斷臂的手指還在動,武德帝如同入了魔一般,一步步向林玄走來。

武德帝嘴裏振振有詞:“林相不光穿白衣風華絕代,着紅袍也讓人移不開眼呢。”與白日裏那個禮賢下士、清明賢德的君王判若兩人。

蕭譽看着武德帝逼近林玄,心裏沒來由的一顫,可是自己的喉嚨像是被誰扼住一樣,發不出聲。

“陛下,你的病情又發作了。”林玄不迎不退,站定拱手一禮,。

“朕無疾!”武德帝眼神一凜,平時的儒雅帝王已經變成了地獄鬼剎,舉劍猛地向林玄刺去。

林玄一個轉身,用兩根手指夾住劍身,武德帝因為飲過酒,身子發軟,一時間竟無法把劍向前刺去。

突然武德帝像是被抽去靈魂一樣倒下。

林玄看見了那個平時游戲人間、玩世不恭的蕭譽眼中的關切,攏在袖中的手指抖了一下,心也亂了。

只是一瞬的失神,林玄迅速吩咐內監将宣德帝擡回宣室殿。

“陛下累了,今晚的宴會就結束吧。”蕭譽淡淡宣布。

“九王爺,陛下明明是被您打暈,您一句話就把行刺陛下的事實給抹去了?”一位紫衣白須老者緩緩從人群中走出。

“上官大人,本王只是為了避免奉國損失一位肱股大臣用手刀将我那不争氣的侄兒打暈了而已。”蕭譽理所應當陰陽怪氣的強調一個事實。

“大家散了吧,明日本相自會向陛下請罪。各位大臣請回吧。”林玄看了蕭譽一眼,又對衆人說道。

“哎,相爺說的對,我們先回去吧。”虎贲将軍劉莽先附和。

“是啊,是啊。”大殿裏大臣女眷紛紛意興闌珊地往外走,大概是覺得這個宴會終于結束了,跪來跪去的也沒什麽意思。

上官儀在人散得差不多的時候走的,走之前看了站在大殿中央的兩個少年一眼,很好,蕭譽、林玄,真的很好。

“你沒事吧?”蕭譽一邊往外走一邊問林玄。

林玄擡起頭看着蕭譽,展顏一笑:“沒事。”

蕭譽把林玄攏在袖中的手拽出來:“還說沒事,你看這兒被劃了一道口子,還說沒事。”突然被人握住手,林玄想快速抽離,可是看着低頭查看自己傷口的蕭譽滿臉的認真,手就慢慢放松下來,任由他握着。

“蕭譽,我們兩個大男人這樣在皇宮裏拉着手不妥吧。”林玄很快想到了這個問題。

“本王給丞相大人包紮傷口,這叫關心下屬,誰敢管。”蕭譽哼了一聲,臉上露出惡霸相,依舊沒有松手。

“九王爺、林丞相,請留步,老夫打擾了。”安陵宗吉在二人身後一禮。

聞言,二人回過頭,看着面前的耳順老人,林玄慌忙把手從蕭譽的手中抽開。

安陵宗吉看了看林玄,又看了看蕭譽欲言又止。

蕭譽看出了什麽,讪笑道:“本王剛剛壽宴上喝得有點多,有點內急,嘿嘿,先去趟茅廁,你們繼續,繼續。”轉身快步跑開。

待蕭譽走遠,林玄才開口:“英國公。”

☆、寒門科舉

? 三步之內,安陵宗吉望着那個華服少年。

“一晃五年,長玄已經長這麽大了,是啊,我都六十了。”老人悠悠一嘆。

“英國公,林某不知道您在說什麽。”林玄表情并未變色。

“長玄,你還要否認嗎?”安陵宗吉聲音陡的一揚。

“據林某所知,安陵世家族譜上白紙黑字寫着‘115年三月十三庶妻許氏生庶子安陵長玄,在世一月,四月十五日卒’,安陵長玄早已經是個死人。”林玄聲音很輕,可是聲線并未有變化。

“安陵宗吉,你為了保你安陵一族滿門,保住你安陵氏家主之位,棄我于道觀排命十一年。十一歲還家,你卻因我‘男毀安陵,女得天下’再次将我拒于家門之外。”林玄的表情蒙上了一層悲切。

“為父也是不得已啊!”安陵宗吉痛心疾首,對于面前這個模糊了性別的孩子,他其實是有愧的。

“聽說世家大族的孩子一出生就會有術士為其批命,然後命格奇異的孩子就會被溺死,當年林某生于邊關,又被師父帶走才僥幸逃過一劫。”慢慢合上眼,長長的眼睫在臉上聚出一片陰影。

“長玄出将入相,真正的身份就不怕人拆穿嗎?”安陵宗吉想起了什麽,連忙追問。

“英國公,既然安陵世家不管林某的過去,那麽也不要管林某的将來了。”林玄說完話,拂袖轉身。

又想起了什麽:“當年英國公放過林某一次,若是英國公日後有什麽難處,林某自當報答。”水光在那雙秀目裏流動,可他的聲音依舊執拗

安陵宗吉無奈地看着面前這個白衣少年,搖了搖頭,背着手踱步離去。

林玄聽着背後的腳步一聲比一聲淺,緩緩轉過身,目送那個佝偻的背影離開。

“別看了,人已經走遠了。要是覺得難受不舒服,本王把肩膀借給你。”蕭譽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笑着拍拍自己的肩膀。

林玄徐徐轉頭,看着蕭譽的側臉:“蕭譽。”

“嗯?”蕭譽轉過身面對着林玄。

“沒事,就是想叫你,”林玄深吸一口氣,“我們走吧。”

“陛下,五日前萬壽節夜宴,九王爺和丞相林玄企圖行刺您啊,陛下。”早朝一開始,還沒等林玄請罪,監察禦史就迫不及待地參了兩位新貴一本。

“行刺。”武德帝在口中輕輕重複了一遍。

“行刺。”武德帝再次重複了一遍。

“朕記得那日晚上若不是丞相及時制止,朕總覺得朕要殺很多人。”武德帝看着自己的手,垂下頭。那日夜裏醒來,聽聞平時最寵愛的孫夫人被自己砍去了一只手臂,光着腳跑到朝陽宮看到已經昏死過去的孫夫人,突然就有一種無力感,自己控制得了天下,卻無法控制自己。

可是這樣自己就有理由滅掉這個自己想動卻不敢動的蕭譽......

林玄并未說話,只是悄然伏跪于宣政大殿中央。蕭譽見狀,一掀玄袍,也跟着跪了下去,要知道蕭譽年紀雖小,可算起來也是皇帝的長輩,見到蕭衍是不必跪的。

“罷了,皇叔、林相起來吧,朕不怪你們。”武德帝輕嘆一口氣,可是眼裏的陰翳一閃而過。

父皇駕崩之前曾經親口說過,誰要是動搖我蕭氏江山就把他尋個理由殺了,哪怕是他親手帶大的胞弟蕭譽。

“陛下,萬壽節後三日本該開文舉、武舉,您并未下旨,故而臣将其延後了。”上官儀見監察禦史參的一本根本無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頓時心生一計。

“嗯,那就三日後吧,六部也有個準備的時間。”武德帝微微思量,便定了下來。

“陛下,臣年老體弱,近年來科舉一直由臣主持,今年臣舉薦林相主持科舉和科舉之後的官員升遷。”上官儀眼神犀利,看了林玄一眼。

“尚書敢把機會讓給年輕人這已經是好事了,既然如此,林相,此次科舉的文舉就有你負責,至于這武舉嘛,就交給九皇叔。二位可有異議?”

“臣領旨。”林玄、蕭譽二人異口同聲。

是夜,夜色如水。

丞相府書房內燈火通明,林玄不斷翻閱着這幾年科舉的試卷,試卷題目大同小異,老生常談。

再看這幾年科舉考試的結果,前三甲幾乎都是上官儀的門生。上官儀三朝元老,門生遍天下,朝中很多大臣都由他一手提拔栽培。縱觀朝內,區區一個尚書令就有十多個,卻從來不見他們上朝辦公,更有甚者,上官一派有些襁褓中的嬰孩竟然也被授予官職,領取俸祿。武德帝雖然有明君之量,聖君之相,對于這樣積貧積弱的國家空有一腔熱血,卻實在難以回天。

“原來為這夜半科舉煩惱的,不止我蕭譽一個呀。”書房的門驟然打開,一個挺拔的身影走進來。

“相爺,我跟他說您睡了,可是他還非要進來。”清雪的聲音從那人身後傳來。

“明明燈亮着,哪有人點燈睡覺的,你這丫頭睜着眼睛說瞎話。”蕭譽作勢用手去拍清雪的腦袋。

“哇,相爺,他還要打我。”清雪叫着跳到林玄身後。

林玄伸手輕輕拍了拍清雪的頭,眉眼一彎:“什麽‘他’啊,那是九王爺。”

“哦,九王爺。”清雪極不情願福了一禮。

“快回去睡覺吧。”林玄吩咐。

“哦。”清雪退下,走過蕭譽身邊的時候向他吐了吐舌頭。

“這丫頭着實可愛。”蕭譽望見清雪這副樣子啞然失笑。

“莫不是王爺喜歡?林某把清雪當做妹妹,娶清雪的條件很高。”林玄一如既往的微笑着看向蕭譽。

“本王已有傾慕之人。”蕭譽收斂了玩世不恭的邪笑,神色正經起來。

“九王爺一娶妻,奉天的名媛們估計都要出家了,”林玄打趣,“是誰家的姑娘,說來讓林某聽聽。”不知怎的,想到那天蕭譽給自己包紮傷口,心裏略微有點酸澀。

“想知道?”蕭譽眨眨眼。

“嗯。”林玄點頭。

“不告訴你。”蕭譽故态複萌。

……

“你武舉那邊進展如何?”林玄看着坐在對面的男子。

“上官老頭不但把持文官的選拔,連武将的晉升都要橫插一杆子。那天去城東禁衛軍營,那批選上來的富家子弟竟然在聚衆賭博,帶頭的還是那個上官老頭的孫子,本王叫人收拾了他。估計他又要上他爺爺那告本王黑狀喽。連奉天的禁衛軍都是如此,更何況是各地的駐軍了。”蕭譽的語氣很無奈。

“是啊,國家積貧積弱,冗員、冗兵現象太嚴重,陛下看似清明卻依舊被蒙在鼓裏。”林玄贊同。

“前年我就這些問題上了道折子,折子還沒到蕭衍手裏就被上官老頭劫了,最後還說什麽動搖蕭衍統治。我看是動搖他的統治吧。”蕭衍越說越氣,最後狠狠拍了桌子。

“不過還好,皇兄三個月前把你請回來,終于有人懂我。”蕭譽看着眼前的林玄。

一時間林玄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二人相視而笑。

奉國131年,奉國丞相林玄、九王爺蕭譽主持科舉,史稱“白衣科舉”。此次科舉及第十中有九是寒門之子。

三裏坊坊主丞相林玄亦被後世文生稱作“白衣卿相”,一作丞相喜穿白衣,二作丞相林玄選拔無數寒門世子,入朝為官,開啓了奉國最後一個盛世“武德盛世”。

☆、賽馬

? “有事請奏,無事退朝。”內監尖細的聲音響徹宣政大殿。

除了蕭譽之外,所有臣子跪于帝王腳下,恭送武德帝離開。

“诶?九皇叔和林相留下,今日新科進士在西郊獵場打獵作詩,朕要去看看,二位愛卿可願與朕一同前去?”馬上就要離開大殿的蕭衍想起了這件事又折了回來。

“既然是陛下開口,本王願往。”蕭譽依舊抖着腿漫不經心道。

“臣亦願往。”林玄垂眸拱手。

奉國以文治國,皇子們大多四五歲的時候就有師父開蒙,,而武藝也是歷代君王所重視的,所以為了讓這些奉天的花朵得到鍛煉,所以特意在奉天城西郊臨近仙人頂的地方建了座皇家獵場,後來每年科舉考試之後,新科進士們都會在這裏圍獵賦詩,促進文武官員之間的交流。

兩個半時辰之後,林玄和蕭譽跟着皇帝的銮駕到了西郊獵場。

全場未有官爵的士子拜倒在地,口中高呼‘萬歲’。

林玄換下了衣袖寬大不便騎射的官服,而是穿了一身靛青窄袖繡蓮長袍,外罩一件同色薄紗,顯得清霜飄逸不少;倒是蕭譽,平時只穿玄衣的他則換上了一襲窄袖織錦白衫,收起了平時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一頭墨發攬起一般用同色的發帶束至腦後,倒像是九天上的神明下界,看呆了不少随行侍女,連有些未有功名的仕子都看直了眼,顯然他們把蕭譽當成了女孩子。

武德帝坐上了整個西郊獵場屬于他的那把龍椅,注視着場下的動靜。

武狀元吳隐跨着一匹黑馬,挽弓如月,“嗖——”,遠處一頭梅花鹿倒地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好!”坐着的人紛紛叫好。

榜眼沈清斜睨一眼倒地的鹿,冷哼一聲,從懷中摸出一只飛镖向遠處草叢投射,“撲棱棱”竟然飛出了兩只雉雞。

“一箭雙雕,好。”看得武德帝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來人,賞。”幾枚做工精致的藍田玉佩賜了下去。

“九皇叔,朕記得你十歲的時候就是當年武舉的榜眼了,可有興趣下場試試?”武德帝笑吟吟地邀請。

“臣遵旨。”既然武德帝都把話說到這份上,蕭譽也不能拂了人家面子。

有小卒牽來一匹馬,蕭譽翻身上馬,騎着馬繞了一圈,随後直直朝林玄騎去:“林丞相,可願與我一同比一場?”

林玄擡眼,定定看着蕭譽的眼睛:“好。”

随行的侍從牽來林玄平時騎的紅馬,林玄看了看停在蕭譽身側的馬,足尖一點騰空而起,藍袍鼓風,衣擺上的蓮花在陽光下像是活了一樣,随着他的動作慢慢綻在空中。

一衆新科進士竟然看呆了,這林丞相看起來溫文爾雅,想不到這輕功不比這一屆武狀元差,溫潤如玉,文武雙全這樣的詞形容他很是恰當。

“還請陛下做個見證。”林玄于馬上向武德帝一禮。

武德帝微微颔首,見得到皇帝首肯,二人如同離弦的箭一般躍了出去。

待他們走遠之後,武德帝召過內監耳語了幾句,內監閃身而下,武德帝蕭衍嘴角也勾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呦,你這馬不錯嘛,還能跟本王的‘閃電神駒’并辔,可見也是一匹好馬。”蕭譽邪笑着看着林玄。

“我們已經跑出來這麽久,什麽時候能比出個輸贏啊?”林玄因為騎馬,臉上已經爬上了一層紅暈。

蕭譽再看林玄,露齒一笑:“這樣吧,前面那條河誰先到算誰贏,怎麽樣?”

“好,駕!”林玄答應。

“駕。”

兩匹馬一直并駕齊驅分不出伯仲,到了小河邊蕭譽的“閃電神駒”一個飛身輕而易舉的越過小河,而林玄的馬卻在河邊停了下來。

“本王贏了。”蕭譽在河另一邊騎在馬上得意洋洋。

林玄在河這一邊靜靜地微笑着望着對面笑的像朵花一樣的白衣蕭譽。

“蕭譽,回去了,陛下還在等。”淡淡開口,調轉馬頭。

正在得意的蕭譽冷不丁被人潑了一瓢冷水,看着離去的青色背影,夾住馬腹,準備越過河。

突然,有什麽聲音破空傳來,蕭譽和林玄同時回頭。

蕭譽轉身的剎那,來不及閃躲被這流箭所傷人也跌落在地,血在他肩頭綻開成妖異的紅。

林玄心下一緊,扯過馬頭,用手輕輕拍了拍紅馬的馬頭,林玄在馬上騰空而起,紅馬則向回跑。

林玄身輕如燕,在水面上一點,落在蕭譽身前。蹲下身查看蕭譽的箭傷,蕭譽閃避及時,并未傷及要害。

只是這箭,箭尾羽翎有四片,且箭身上有流雲紋。

驀地,蕭譽湊到林玄耳邊:“你聽見了嗎?”

“嗯,這周圍有兩路人馬都是朝我們來的。”林玄微微蹙眉,耳邊蕭譽說話的密密麻麻的氣流弄得林玄不舒服。

“閣下不要遮遮掩掩,既然來了,就請現身吧。”林玄扶着蕭譽慢慢起身,眼睛掃視了一下四周。

但是這偌大的樹林裏靜的可怕,只有流水嘩嘩的聲音。

有人從背後攻來,蕭譽運氣借力将林玄推開,自己則往一邊閃去。黑衣殺手撲了個空,露在蒙面布巾外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了蕭譽一眼,像蕭譽攻去。

林玄一看正欲飛身過去,可又被兩個殺手攔住了。

“你們是誰派來的?”林玄目光如炬。

“這個你到地下去問閻王爺吧!”其中一個右眼上有道疤的殺手志在必得,拿起手中的劍朝林玄攻去。

“哦,就憑你們幾個?”林玄一個掃堂腿,躲過了那個殺手的攻擊,有一個轉身躲過另一個的殺招,一招海底撈月忙從地上拈起幾枚石子,自己沒有帶兵器只能就地取材。

兩個殺手一看并沒有傷到林玄,繼而轉身攻來。

“就你們這點本事還是不要做殺手了,給殺手丢人,我三裏坊随便一個掃地的大爺都比你強。”林玄一個反手抛出剛剛撿的兩枚石子,朝兩個殺手的方向打出。可憐那兩個殺手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就已經倒地。

那邊的蕭譽也解決了一個,只是肩頭的血越滲越多。

“蕭譽,你不能再運功了,我們兩個沒帶兵器,你又受傷不能運功,再這樣下去根本沒有辦法逃……”林玄與蕭譽并肩。

“別廢話,上馬。”蕭譽打斷林玄,拽着林玄上了馬。

神駒一驚,載着二人向樹林深處奔去。

☆、誰共我,醉明月

? 身後數十個鬼魅一樣的影子跟了上去。從服色看,并不是一夥人。

馬速愈快,身後那些魅影的速度也愈快。

“籲——”沒有辦法再往前走了,前面又出現了一隊人馬。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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