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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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幾乎是狂奔,到了亭羅公主居住的院門前,門是虛掩着的,裏面此後的丫鬟嬷嬷早已經亂成了一團,還夾雜着女人的由于疼痛而發出的□□。
推開院門,滿院子亂跑的丫鬟看到林玄的到來,皆是跪在地上高呼“大人”。
林玄看着一個宮女打翻的水盆的血水盡數灑在院子裏,眉頭微微一皺:“公主怎麽樣?”
“回大人,公主剛才跌了一跤,怕是動了胎氣。”一個老嬷嬷跪在地上微微發抖。
林玄看了一眼滿地跪着的人,又看了一眼亭羅公主緊閉的房門,擡步就要進去。
“大人,孕婦的房間男子不得進入啊。”另一個老嬷嬷出言提醒。
林玄瞪了那個老嬷嬷一眼:“我不進去,難道要親眼看着她們母子在你們這些人手裏喪命嗎?”
說罷三步并作兩步推門進了亭羅公主的房間。
屋子裏彌漫着血腥味,林玄聞到這股味道眉毛又是一皺。
“公主?”林玄叫着躺在床上的亭羅。
亭羅公主那張豔絕天下的臉上早已褪了血色,頭發也被汗水洇濕,濕噠噠的粘在臉上,嘴裏大口的喘着粗氣,如同一條離了水的魚。
“坊主?”聽見有人叫她,亭羅公主緩緩睜開眼睛。
“噓,別說話。”林玄清潤的聲音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連帶着亭羅公主腹中的疼痛也漸漸平息。
伸手搭上亭羅公主的脈門,停了半晌。
“還好,亭羅,你平時身體健康,這猛地一跌出了些血卻只是有些受驚,過會兒我開了方子讓翠喬去醫館抓兩幅藥來喝了就沒事了。”林玄柔聲安慰着面前受驚的亭羅公主。
“還有啊,你懷胎已經七個月了,剩下的這幾個月是重中之重,千萬不要像今日這般大意,雙生子本來就容易早産,你……”
“什麽?雙生?你說的是真的?”本來是躺着的亭羅公主一聽是雙生,抓着林玄的手臂激動地就要坐起來。
“別激動,是真的。”輕輕安撫着亭羅公主。
“坊主,謝謝您,謝謝您收留我們母子。”剛剛躺下的亭羅公主面上全是感動,又要坐起來。
林玄為亭羅公主掖好被子,微微笑了一下,轉身欲走,卻不想被亭羅公主拽住了袖子:“你今晚能不能陪陪我?”
林玄回身,眼裏劃過一絲錯愕,随後笑着點了點頭。
“清雪,把我書房裏的卷宗抱過來,中午告訴廚房,我在公主這邊吃飯。”
“啊?”清雪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林玄又把話重複了一遍,清雪這才出去。
就這樣,林玄坐在亭羅公主房中批閱三裏坊傳過來的消息、宣城的大小案件,有的時候會失神想着蕭譽,想着那張邪魅的臉。
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亭羅公主披衣坐在一旁的榻上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随即也回以笑容,只有手邊那盞已經涼透的茶暗示着林玄已經出神好久了。
☆、一死生為虛誕
? “清雪,這一局,你又輸了。”林玄眉眼一彎,用手撫平衣袖上的褶皺,低頭之間,這樣的神态說不出的傾城。
清雪看着面前笑意清淺的主子,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主子今天早上難得沒什麽事兒,自己非要抱着棋盤要主子和自己切磋,這下倒好連輸五盤,一點興致都沒有了。
“怎麽還要來一盤?”林玄看着清雪的臉,挑着眉毛微笑。
“嗯,再來一盤。”堅定的點點頭,我清雪今日一定要贏一盤。
“這一次我執黑先走。”深知自家主子不會與自己計較,清雪看着自家主子。
林玄一只手挽着寬大的袍袖,另一只手已經拈起了白子。
“這次是最後一局,我讓你三子,若是輸了,今年的工錢減去三分之一,若贏了,工錢翻倍。”
“哇,主子你說真的?”清雪的瞳仁仿佛在一瞬間變成了兩個閃閃發光的金元寶。
看着她的樣子,林玄別過臉笑着點點頭。
二人你來我往,棋盤上各占一番乾坤,可是清雪哪裏是林玄的對手,不過半個時辰,便一臉頹喪的敗下陣來。
“我的血汗錢啊!”清雪仰天長嘯。
林玄起身來了來身上穿着的厚重的袍子:“走了,随我去城樓上看看。”随即自己向門外走去,根本不等還在為自己失去的財富默哀的清雪。
清雪一看林玄離去,自己也就沒了表演的觀衆,随即抹了一把臉,提起裙子就跟着林玄出去了。九王爺這麽多日子不在,明顯能感覺得到林玄好像有些急躁,每日都要去一次城樓,到了那兒,自己的主子總是望着遠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随着林玄穿過大街,沒有任何人地阻攔便到了城樓上。
今日也是一樣,林玄來到城樓上一言不發,平時籠在身前的雙手,今日背在了身後。冬日裏的風霸道得很,不管你穿多厚的衣服,它總是能尋到進入你身體的地方,讓你瑟瑟發抖。清雪乍登上城樓被這冷風刺激的打了一個激靈。
林玄看了清雪一眼,這丫頭穿得這麽薄,搖了搖頭,将自己的鬥篷解了下來,給清雪披在身上。
“主子,這不妥。”清雪推拒着。
“怎麽不妥?”将鬥篷的帶子打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林玄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清雪。
清雪看着林玄清澈的眸子頓時沒了聲音,她知道一旦面前的這個長得像女子的主子,一旦決定了什麽,不管是誰都難以轉圜。
又是一陣風揚起了林玄的衣袍和披散着的墨發,遠處的地平線上也慢慢出現一個黑點。可是擡頭看向主子,他此時雙眼望着天空,不知道出神地想什麽,自從王爺離開後,他這個樣子已經好久了。
“主子,你看。”清雪銀鈴般的聲音喚回了林玄的意識。
順着她的指尖看過去,一個黑點已經變成了一排黑點,胡羌和西遼此時此刻已經沒有這個能力再來反攻,這是蕭譽的部隊啊。昨日的密報上說五日前部隊遇到了獨孤清野的襲擊,許易尚将軍再次活捉了獨孤清野,沒想到這麽快他們就回來了。林玄帶着清雪站在城門口迎接歸來的勇士。
那一大隊人馬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不到一炷香便已到了城樓下,走在隊伍前面的竟然不是蕭譽。
“許将軍。”林玄抱拳。
許易尚滿臉盡是血污,連身上的戰甲上也有未幹的血跡,見着林玄行禮,連忙翻身下馬,拱手回禮。
“大人,許易尚帥十萬奉軍班師。”
“這一路上可還順利?”
“王爺帶領着我們一路上勢如破竹,半夜裏趁着那西遼蠻子放松警惕,直接滅了那個老頭,還有……”
林玄一直心不在焉地聽着許易尚說話,腦子裏都是蕭譽。
不知道許易尚說了什麽,林六竟然‘噗通’一下跪在了林玄身前。
“大人,王爺他……”林六竟然不忍再說下去。
“王爺他中毒了。”林玄心裏咯噔一下,面上确實一片鎮定。
“怎麽回事?”林玄強壓住內心的翻江倒海,看向那個自己派出去随軍歷練的男孩。
“回宣城的路上要經過江國邊界,可是獨孤清野不死心在這裏帶着他們剩下的人伏擊我們,當時獨孤清野本來是要一箭射死我的,沒想到王爺突然撲上來替我擋了這一箭,軍醫來看的時候王爺已經昏死過去了。”林六說道最後竟然帶上了哭腔。
“現在他在哪裏?”
“我已經差人将王爺送到了江國,現在王爺跟前還跟着一個軍醫。”這話是許易尚替林六回的。
“那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我?”林玄的聲音蒙上了一層寒氣,眼神也變得難以捉摸,渾身的戾氣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
“王爺他……”
“他怎麽樣……”林玄厲聲道。
“他昏過去之前不讓說啊。”
這個蕭譽,林玄一只手漸漸握成拳頭。突然,餘光掃到有一個人在呲牙咧嘴的笑。
“獨孤清野,你笑什麽?”林玄瞥向一旁囚車裏的獨孤清野。
“那箭上抹的是西遼霍家的‘谪仙怨’,除了霍家沒人配得出解藥。”
“锵——”林玄竟然拔出了許易尚的佩劍,直指獨孤清野。
“你還想殺我?”獨孤清野倒也不懼,碧色的眸子裏全是仇恨,“你和蕭譽活活燒死我胡羌兵士,這筆仇我不該報嗎?”
“原來如此。”林玄收起了手中的兵器,微微一笑。這一笑,竟是讓人萬分捉摸不透。
“來人,把獨孤将軍放出來,再給将軍備上幹糧、一匹快馬,讓他走。”
“大人,萬萬不可。”許易尚出言阻攔。
“讓他去。”林玄揮了一下手,不然許易尚再說下去。
徑直走到獨孤清野跟前,幾乎是與他面貼面:“我今日依舊放你走。”
獨孤清野到不客氣,有人将馬牽過來之後便催動馬匹,絕塵離開。
☆、谪仙怨
? “許将軍,這兩天煩請您幫我處理一下這城中事務,我要去一趟江國。”
沒等許将軍點頭林玄使出輕功足尖微點,便已穩穩落在許易尚的馬上,調轉馬頭,奔出城外。
“駕!”一襲白衣在通往江國的道路上飛揚,那馬上的人面容絕美,眉宇之間是化不開的愁緒。
江國位于西遼、胡羌、奉國的交界處,與胡羌隔着一條疏勒河,自從崇德帝開始就依附于奉國,也算是奉國的西北門戶。從宣城乘快馬不過兩個時辰便可到達。
下午申時的時候,林玄已經站在江國的城門口了,匆匆瞥了一眼城樓上大理石板上篆刻的兩個大字,即刻前往這裏的三裏坊。
“主子來了!”林玄一下馬,便有人接過林玄手中的缰繩,江國三裏坊的管事丁伯便迎上前。
林玄沖丁伯微微點頭:“丁伯,可有九王爺的消息。”
“那日小六讓周軍醫帶着王爺過來,王爺當時是昏迷着的,看上去好像不太好。”帶着眼睛的丁伯扶着自己快要掉下來的眼鏡。
“他在哪兒?”林玄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急切。
“主子這邊請。”
跟着丁伯來到一間廂房門前:“主子,就是這裏了。”
“好了,丁伯,你先下去吧。”
丁伯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立着的林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便轉身離去了。
剛才一轉過這間屋子的拐角,林玄就聞到一股藥味兒,蕭譽中毒不過半日,估計那周軍醫也用了不少珍稀藥材。
正準備用手推門,那門發出“咯吱”一聲,被人打開了。
開門的人不是周軍醫而是蕭譽。
他一襲白色裏衣,面色蒼白中帶着些許青氣,眼窩深深地塌下去,平日裏嬉笑的臉上此刻盡是疲倦,望着來人是林玄臉上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周軍醫呢?”林玄扶住搖搖晃晃的蕭譽。
“他出去給我煎藥了。”蕭譽将自己全部的重量倚在林玄身上,連聲音都是軟綿綿的。
将蕭譽複又扶進房中卧榻上,給蕭譽蓋上毯子,只在這幾個動作之間蕭譽已經再次睡着了。
林玄的手探上蕭譽的脈門,脈象虛浮,确實是霍家的“谪仙怨”,盡管那天的箭只是輕輕擦過蕭譽的肩,可是這霸道的毒性确實一點都沒變,還好周軍醫配藥壓制了毒性的擴散,才讓蕭譽保住一條命。看着自己握着的這只蒼白的手臂,林玄心裏恨不得将那下毒之人抽筋剝皮,握着蕭譽手臂的手又緊了幾分。
“大人,王爺的藥。”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喚醒了好像沉浸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林玄。
“周軍醫?”林玄聞言轉過頭望着面前的人,他身着灰色棉袍,約莫六十歲,頭發已然花白,端着托盤的雙手正在微微發顫。
周軍醫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坐着的這個少年,自己跟着軍隊也算戎馬半生,見過的将軍、大人數不勝數,可是面前的這個人,被他的眼神這麽一掃,感覺自己身處冰窖之中,竟然開始發抖,仿佛這個人不是坐着的而是負手而立,自己卻已經伏跪在其腳下。
“坐”,林玄指了與自己面對着的一把椅子,“您行醫多少年了?”
“老夫從十九歲開始行醫,到現在已有整整三十七年了。”
“那依你看,王爺所中之毒可有解毒之法?”眼前的人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又似乎已經知道了解毒之法。
“西遼霍家是這四國亂世中屹立三百年不倒的制毒大族,所制之毒皆是□□中的極品,老夫并無方法解王爺之毒。”
林玄聞言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轉過身看着躺在榻上,呼吸有一下沒一下的蕭譽,朝周軍醫揮了揮袖子,周軍醫便識趣的退下了。
‘谪仙怨’是霍家制出的衆多□□中的聖品,本身無色無味,中毒之人會陷入昏迷,清醒時疼痛如同抽絲剝繭一般,伴随渾身的發冷發熱,如同有人詛咒,最終中毒者會在昏迷中死去。
別人不知這‘谪仙怨’,林玄卻是識得,林玄的師父鼎元真人未出家為道之前便是這霍家的第五十七代家主,自幼喜歡鑽研救人的醫術,族中的人卻對這樣一個家主不齒,後來因為看不慣族中族中的暗鬥而出家。後來收林玄為徒,便将這一身醫術連同霍家的毒術一并交教給了林玄。
“蕭譽,這下我又救你一命,你可要以身相許啊!”看着昏睡的蕭譽,林玄對着蕭譽切切私語,那聲音竟有一分女子的嬌嗔。
“嗯。”不知道夢到了什麽,蕭譽輕哼了一聲。
“你看,你這就是答應了,我這就去給你抓藥。”将握住的手放入被中,悄悄起身離開。
房門關上的一個瞬間,榻上原本在昏睡的人竟然睜開了眼睛,身體上的疼痛讓他皺着眉頭,可眼裏的喜悅卻是怎麽也掩不去的。
“丁伯,三裏坊在城裏開的藥材鋪還在嗎?”
“在,在,就在後院臨街的鋪面上。”丁伯扶了一下夾在鼻梁上的眼鏡。
“好。”
“七葉蓮、半夏、紅景天、蛇皮、夕霧,再去捉兩只活蠍子。”林玄吩咐。
“是。”丁伯便退下了。
☆、姻緣樹下兩心牽
? “蕭譽,外面下雪了。”裹着白裘的人從外面進來,臉上凍得有些發紅,笑着對蕭譽道。
“下雪了?今日是什麽日子?”好像想起了什麽,蕭譽問。
“十二月二十三。”林玄解下白裘,将手放在室內的火爐上烤着自己冰涼的雙手。
還沒等林玄話音落下,那邊的蕭譽已經在穿衣服了:“哎呀,本王解毒之後已經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了,骨頭都躺酥了,今日是小年,聽說江國有廟會,要不要去看看?”
“不行,你的毒受不得這江國冬天的冷,安分在房間呆着。”林玄轉過身不再看蕭譽,這算是拒絕了蕭譽的要求。
“哎呀,我多穿一點,你就讓我去嘛。”雙手從後面環住林玄,說話、呼吸時的氣息噴在林玄耳後。
像是許多小螞蟻在啃噬着,林玄心裏癢癢的。
“放開。”林玄想要掙脫蕭譽。
“不放,你不讓我去我就不放。”蕭譽竟是像個孩子一般耍起賴。
“那你這樣抱着我,我們能出去嗎?”林玄的耳朵開始發熱,說罷掙脫了蕭譽的懷抱。
林玄走到一邊開始将剛才脫下的白裘穿起來。
看着林玄的動作,蕭譽不禁喜上眉梢:“哎呀,原來你同意了。”說罷手舞足蹈地在屋子裏跳起來。
林玄穿好衣服在屋子外的廊下等着蕭譽,雪白的狐裘下,是一件雪青色的長袍,袍子的邊以金線勾勒,單是從露出狐裘的衣角看那袍子定然華麗非凡。
蕭譽恰好關上房門出來,宛如天神的臉上盡是笑意。
出了三裏坊上了馬車之後,蕭譽的嘴一刻都沒有聽過,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國的王爺,軍隊的統帥。
“我聽說今天的廟會特別熱鬧,有賣糖葫蘆、捏糖人的,賣藝、變戲法兒的,還有算命問卦的,熱鬧的很,聽說最熱鬧的是城隍廟裏那棵姻緣樹。”蕭譽一路上喋喋不休,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兒全部倒出來。
“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林玄不解地看着蕭譽,他從下在皇宮內苑長大,這些事情他是聽誰說的。
“哎,十歲以前皇嫂管着我,十歲以後,皇嫂也管不住我了,我自己來過一次江國。”蕭譽揭開馬車的窗簾向外張望着。
“那你呢?”蕭譽放下簾子,不經意地問林玄。
林玄并未回答,卻只是笑笑。
“當年到江國的時候正好碰上姻緣樹下的姻緣節,我将半塊銅鏡扔上了姻緣樹,聽他們說啊,如果在姻緣節中兩個人摘下的銅鏡銅鏡能夠合成一個圓,這樣的兩個人的姻緣就是天注定的呢。”蕭譽還在不停地說。
林玄看着眼前的蕭譽,有一種把他一腳踹下車的沖動,可是念在他有病的份上,一忍再忍,瞪了他一眼。
“呀,到了。”蕭譽率先跳下馬車,一襲暗紅玄色衣緣錦袍的蕭譽順利的引起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
蕭譽嘴角勾起,掃視了一圈,周圍不少女子已經面紅耳赤,心跳加速,還有人直接暈倒了。
“喂,下車了。”蕭譽朝馬車內喊了一聲。
一只素手應聲掀起了馬車上的門簾,随着簾子的揭開一張有些發白的如玉面龐出現在衆人眼前。
是不是今日小年,連天上的神仙都下凡過年了。
等到衆人回過神,那兩個人不見了,馬車也不見了,随即街上又恢複了熱鬧,好像剛才的那兩個人是人們的幻覺。
城隍廟在街的右側,蕭譽和林玄此時已經到了院內,院內天井中的一棵百年老樹上挂着無數紅色的絲帶,絲帶上還挂着銅鏡,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異樣的光彩,此時已經有許多男男女女在樹下尋覓着自己的姻緣。
林玄遠遠看了一眼,便搖搖頭:“這樣尋覓,不知何時才能尋到有緣人。”說罷便擡步向城隍廟大殿中走去。
“哎,別走啊,說不定你的姻緣就在這兒呢。”蕭譽看林玄将要離去,慌忙拽住林玄的衣擺。
“王爺忘了,林某家中已有如花美眷,倒是王爺可在這找找。”笑着拂開蕭譽的手,繼續像大殿裏走去。
拈過三根香,朝着廟中的供奉的神像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爐中後,林玄便于一旁立着的廟祝閑聊起來。
“一晃三年,您還是老樣子。”林玄對着面前的青年人笑道。
“蒙坊主庇佑,楊欽才能茍活至今,若無當年坊主的幫助,楊欽哪有今天。”自稱楊欽的年輕人拱手。
“林某不過是路過教訓了一頓那些當街的惡霸而已。”林玄面上依舊淡淡的。
“若無當日坊……”
“好!”
“好!”
“好身手!”
……
楊欽話未說完,只聽得外面一陣叫好聲。
林玄順着那人群看去,竟然是蕭譽使着輕功爬上了屋頂,解下了樹頂上垂着紅絲帶的銅鏡。
此時已經落在地上的蕭譽被衆人圍着,他的目光卻透過重重人群,直直看向了自己。
林玄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只能向別處看去。
這一看,卻看到了靠近牆角的樹枝上,孤零零的挂着一塊,卻晃到了林玄的眼睛,大抵是覺得與它有緣,林玄快步走過去,将其摘了下來。
林玄擡頭看着蕭譽發現,蕭譽正在撥開人群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手中舉着那塊銅鏡。
将那塊銅鏡遞至林玄面前,林玄将自己手中的銅鏡和蕭譽手中的對接在一起,竟然是一個圓。
破鏡重圓,蕭譽的天賜良緣是林玄,林玄的天賜良緣是蕭譽,一瞬間這兩個人愣住了,廟裏的人也都愣住了。
這挂在樹上的銅鏡每一塊都不一樣,能湊成一個圓的幾率微乎其微,可是眼前這兩個人的破鏡,重圓的是兩個男兒。
蕭譽勾起唇,将自己的一只手伸向對面的那個人,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林玄:“你看,這竟然是注定的呢。”
衆人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這一幕,等待着那個面容清俊的男子出聲。
林玄定定地盯着蕭譽,他眼中流動着的不像是玩笑,他眼中一片清明。
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那些人看着那個白袍男子,将手遞到玄衣男子手中,唇邊蕩漾着微笑,衆人只聽得一個雌雄莫辨的聲音,如夢般,輕輕道:“是啊,是注定的呢。”
☆、随心
? 蕭譽握住了林玄的手,那只手十指纖長,柔弱無骨,加之面前的清俊面容,一時間蕭譽像是受了蠱惑一樣慢慢靠近林玄。
不知怎麽的,平時清明的林玄此刻眼神迷離,如同在幻境中一樣,眼裏升起一層霧氣。那雙眼睛愈發像女孩子的盈盈秋水。
周圍的人也極其安靜,不知道是不是被這情景吓傻了,數百人噤若寒蟬,眼睜睜的看着蕭譽的額觸上了林玄的。
江國作為奉國的屬國,自然法度也與奉國相一致,禁止男子相戀,可是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大家卻都選擇了沉默。
多年之後,當那些人再次來到這棵依舊挂滿銅鏡的枝繁葉茂的大樹下時,想起那一日那兩個紫衣紅服的少年,腦海裏是怎麽的一副绮麗缱绻的畫面。
很久以後,二人相攜離去,那樹下的男男女女依舊跌倒在方才的回憶裏,不曾爬起。
“你的手怎麽這麽涼?”蕭譽将林玄狐裘上的帽子拉起,嗔了林玄一句。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眼神,幾乎讓林玄以為蕭譽已經知道了他其實是她。
“蕭譽,這是在大街上,我們這樣拉着不像話,放開我。”林玄壓低聲音,将蕭譽握在手中的掙紮着抽出。
“我不。”
“放開。”林玄臉上已經泛起了一陣陣白霜。
蕭譽見已經到了來時所乘的馬車前,低眼看了一眼林玄,挑釁一般笑了笑,攬着林玄就上了馬車。
馬車上煨着爐子,一點都不冷,林玄解下狐裘,奇怪的是臉上竟有一絲詭異的紅。蕭譽看見不免又是一陣嘲笑。
“王爺,您和林某出來這麽多天了,該回去了。”
“你方才說你已經有姻緣了,你是不是說亭羅公主。”蕭譽沒有回答林玄的這個問題,而是問了方才在城隍廟林玄拒絕時說的話。
林玄沒有說話像蕭譽抛了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蕭譽本來笑着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那你為什麽還要解下那塊銅鏡?”
“萬事萬物都是一個‘緣’字,方才那庭院之中人多耳雜誰知道有沒有他國奸細我國的叛徒,亭羅公主是個苦命的人,可我的姻緣絕不是她,亭羅她命屬紫微,明年便會紫微淩頂,産子之後,想必會回國做她的千島女帝,而我自出生以來一直是一個人,又何來姻緣之說呢,今日與王爺的那一面銅鏡不過是巧合而已。”仿佛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蕭譽不禁微微擡頭,看着面前垂着眼眸的林玄,心裏剛剛升起的一團火瞬間被一盆涼水澆滅,他怎麽突然這樣說,本欲開口,結果林玄卻兀自說了一句話。
“王爺,奉國官員禁止狎男妓,國內禁止開設相公館,禁止男子相戀,違者斬、立、決!”最後三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似的,林玄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的睫毛交織成一片青色,落在白玉似的面上。
“法令禁止?”蕭譽稍稍頓了頓,“哪又如何?本王不在乎?”
林玄聞言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蕭譽。
“可是你怕了?”蕭譽的長相本就帶着點邪氣,如今唇邊勾着一縷若有若無的微笑,在昏暗的馬車裏愈發像隐匿在暗中的精魅。
林玄看着對面坐着的蕭譽,竟然拽過蕭譽的衣襟,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起初碰觸到的時候,蕭譽微微愣怔,顯然是被林玄的動作吓到了。慢慢的,感受着對方冰涼的唇,蕭譽開始慢慢回應。
馬車中的溫度漸漸開始升高……
這個時候,馬車突然颠了一下,林玄一下子推開了蕭譽,面上還是一片緋紅。
“蕭譽,你明白了吧,我不怕死。”
“那你怕什麽?”
“我怕我死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林玄便拽過放在一旁的狐裘先下了車。
“丁伯,明日備兩匹馬,我與王爺明日回宣城。”
“是。”
“還有,讓你們抓的人抓到了嗎?”
“抓到了。”丁伯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并不多說。
“在哪兒?”
“請随我來。”
蕭譽在馬車上聽着林玄和丁伯的對話,聽的雲裏霧裏,林玄究竟抓了誰。蕭譽随後也跟了上去。
這次去的地方,蕭譽仿佛從來都沒有去過,跟着林玄和丁伯在偌大的三裏坊院子裏七拐八拐,到了一處極為隐秘的假山,林玄好像觸到了什麽機關,他和丁伯在一個瞬間就不見了,仿佛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蕭譽急忙也去碰剛才的機關,可是卻沒有反應,又試了幾次,依舊依舊沒有什麽反應,只聽身後林玄幽幽道:“王爺,既然來了,就跟着我來吧,看看在你背後放冷箭的究竟是誰?”
回過身,林玄站在蕭譽身後,眉眼含笑,仿佛剛才那從地獄裏竄出來的聲音不是他發出的。
蕭譽這才跟着林玄繞過假山,林玄的手撫上了一棵樹,那假山後的人工制成的湖面竟然慢慢向上擡起,裂開了一條通路。
前面丁伯引路,林玄和蕭譽并肩而行。
“這裏是我一年前設計的,是諸國的所有三裏坊中最隐秘的地方,是處理一些不該活在這世上的人的地方。”
蕭譽一邊走一邊能聽見人的慘叫,凄厲無比。
“現在這裏只有兩個人。”林玄突然轉過來,看着蕭譽。
林玄背光的面孔現在看來不複平日的溫和儒雅,竟然蒙上了一層猙獰。
☆、生殺一念
? “啊,你們是誰?誰讓你們抓我的,誰…….啊!”
蕭譽這才明白這是一件地牢,而且是極其隐秘的地牢,一陣燒焦的味道傳來,蕭譽也大概知道那慘叫的人怎麽了。
林玄不知觸到了什麽機關,面前一堵厚實的牆徐徐轉了過去,有一個人吊在牆上。那人穿着帶着血跡的已經看不出來顏色的裏衣,身上的血還在不斷往下滴,腳下已經有了一條小河。
見着林玄和蕭譽進來,跟着的丁伯連忙讓人搬來椅子,給二人上了茶。
林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面上似笑非笑:“王爺想不想知道吊着的人是誰?”
“是誰?”蕭譽挑了挑眉毛。
“把他的頭擡起來。”
吊着的人兩旁立着的羅剎一般的壯漢将那人的頭發粗暴的分開,強迫那人擡頭。好像吊着的人像是昏死過去,頭一直耷拉着。
林玄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潑醒他。”
一桶涼水澆了上去,那人哼哼了兩聲,微微擡起了眼皮。一雙碧色的眼睛冷冷地看向坐着的兩個人。
“林玄,蕭譽,原來是你們?落在你二人手裏我也算服氣,只是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別整這些虛的。”吊着的人咆哮。
“噢,原來是獨孤将軍,吊在這裏真是怠慢你了!”林玄沒有開口,蕭譽倒是先問候起來。
“看樣子”,獨孤清野表情痛苦地掙紮了一下,“看樣子王爺的餘毒已經全清了,‘谪仙怨’的滋味還好吧。”
“原來是你?”蕭譽想起谪仙怨帶來的痛苦,微微眯起了眼睛。
“哼。”獨孤清野冷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這地牢裏一時間陷入了安靜,只有一邊火盆裏不時地發出‘噼啪’聲。
“不知道蕭衍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林玄突然說了一句話。
“果然三裏坊坊主是明白人,只是這箭是我放的,可這箭頭上的毒卻是你們奉國的皇帝親手送上的。”
蕭譽眸色微暗,自己從小被皇嫂養大,将蕭衍看做兄長。自己數年不上朝,不參與朝政,就是為了不然蕭衍以為自己喜歡那個位置,都已經退讓到了如此地步,他竟然還是起了殺心。
“你看,這個字要這樣寫。”身着明黃衣袍的少年握着小小孩童的手一筆一劃的教他寫他的名字。
“你跳下來吧,我接着你。”頑童爬上了樹,不知道怎麽下來,是蕭衍站在樹下柔聲接着自己。
“皇侄,聽說周丞相家的女兒很漂亮呢!”小孩子奶聲奶氣對着二十四歲的少年說着自己今天見到的漂亮姐姐。
……
記憶的碎片向蕭譽襲來,原來和蕭衍還有這麽多的回憶,蕭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原來當這一切脫去它華麗的外衣,真實的一切卻原來是這麽醜陋不堪,或許從自己被遣到這偏遠的宣城開始,蕭衍就已經開始行動了。
林玄看着蕭譽合上雙眼,猛地擡眸望了一眼對面吊這的獨孤清雅,冷冷道:“獨孤将軍今天說的太多了。”
獨孤清野雖是滿臉血污,林玄還是能看到他唇邊若有若無的鄙夷的笑。
“怎麽?獨孤将軍是在嘲笑我捉不到蕭衍?”
獨孤清野再次‘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再盯着眼前的兩個人。
林玄朗聲道:“把那兩個人帶上來。”
随即獨孤清野兩側的牆壁開始晃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