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會兒便轉出來兩個人。

獨孤清野轉過頭各自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他認得,是那日将□□給他的蕭衍的手下夏無傷,這另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奉國人。

蕭譽握住茶杯的手慢慢收緊,手指上的骨節微微泛白,突然一只冰涼的手覆了上去,雖然這只手沒有溫度,可蕭譽卻覺得有溫暖的氣息在綿綿不斷地湧入自己身體。

“斬草要除根,上位者須謹記殺伐決斷,尤其是仇敵,防止春風吹又生。”林玄感覺蕭譽在看自己,沒有看蕭譽,松開握着他的手,站起來,慢慢說出了這句話。

“那你預備怎麽處理這三個人?”蕭譽一瞬間恢複了,仿佛方才獨孤清野沒有說過那一番話,只是,翹着二郎腿坐在那裏邪笑着的蕭譽眼裏多了三分殺氣。

“三人勾結傷了王爺,自然交由王爺處置。”林玄負手而立。

“聽說西遼霍家有種極品□□能夠毀屍滅跡,如果澆在活人身上不知道是怎樣的呢?”蕭譽露齒一笑,本就盛極的容貌在這昏暗的地牢中一瞬間迸發出奇異的光彩。

只是這光彩有點讓人心驚肉跳。

“把他放下來。”林玄對着最左側那個奉國的使臣揚了揚下巴。

兩旁立着的人應聲開始行動。

當把縛住那人的繩索解開的時候,那個人如同被人抽去骨頭一般委頓。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待死的過程。”蕭譽還是笑着。

說罷便有立在兩側的人,從懷中摸出一個銀色的小瓶,将其中的液體,澆在那個人身上。

“嗞——”一聲,帶着青煙,攜着一股奇異的味道。

“啊,我的腿!”那個人尖叫着,仿佛有了力氣,掙紮着爬起,卻看到自己的腿從毫發未損到血肉模糊再到一灘血水,然後是自己的身體。最後地上除了一灘血水,就只有那個人沾滿血污的頭發了。

“霍文起?”

那個被綁在獨孤清野右邊的男子擡眼看了一眼林玄。

“西遼霍家是從來不參與各國鬥争的,不知道蕭衍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冒這個險?”林玄聲音陡然升高。

霍文起滿是算計的眼睛裏劃過一絲不甘:“我死了不要緊,還有一個霍家。”

“哦?霍家?”蕭譽聽見霍家兩個字,重複了一遍。

和林玄對視了一眼,蕭譽緩緩道:“現在哪裏還有什麽霍家?”

“什麽,林玄、蕭譽,你們把霍家怎麽了?”霍文起企圖掙脫縛住他的鎖鏈,地牢裏全是鎖鏈碰撞的叮當聲。

“十天前,霍家上下三百口全部被暗殺。”蕭譽淡淡道。

霍文起如同被人悶頭一棍,雙眼間已經失去了焦距。一月前,自己最寵愛的小妾剛剛生下了一個可愛的男孩,自己六十就歲的老父再過幾天就要過七十大壽了,夫人才剛剛懷孕,現在他們都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霍文起像是瘋了一樣大笑起來。都是自己,要不是自己攀龍附鳳,怎麽會讓霍家滅族,霍家百年制毒世家,卻不曾參與到皇家争鬥中去啊,都是自己,都是自己啊。笑着笑着,霍文起臉上兩行清淚流下,被火光照的清晰。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霍文起表情怪異地看着林玄和蕭譽:“奉國男子相戀可是死罪,死罪!”說罷頭重重向後一磕,竟然活活磕死在身後的牆壁上。

“你想怎麽處置我?”獨孤清野問林玄。

“本王記得,坊主你說過活着的獨孤清野可比死了有用多了。”

蕭譽這句話出口之後,獨孤清野突然心裏沒了底,林玄和蕭譽到底要做什麽。

“是啊,放他回去吧。”林玄道。

“只是獨孤将軍,事不過三,我已經抓住你三次了,下一次可別再讓我捉住了。”

說完這話,林玄和蕭譽一前一後離去了。

獨孤清野突然覺得脊背一涼,雖然已經料到了自己的結局,可是怎麽這麽讓人害怕,林玄和蕭譽究竟要怎麽對自己,這兩個人到底要幹什麽。

☆、緩緩歸

? 小年一過,又在江國耽誤了幾日,林玄和蕭譽回到宣城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

林玄和蕭譽二人回到宣城的時間是在清晨,宣城的城門才剛剛打開,街道上炮仗、爆竹的味道氤氲在空氣中,臨街的商鋪早已停業,那門扇上早早貼上去的紅色的春聯,為這邊城添上了節日的喜慶。

“前面就是你府上了,連夜回來,你快去歇息吧。”林玄勒馬,轉臉道。

“你可是在關心我?”蕭譽眼下有着淡淡的淤青,向來是一夜未睡的緣故。

林玄低下頭看着自己身下的馬脖子裏挎着的鈴铛,沒有像往常一樣瞪蕭譽,只是耳朵有些微微發紅。

這一切悉數落入蕭譽眼中,他渾身頓時升起一種不知名的燥熱,就這樣盯着林玄,此時眼前的林玄看在自己眼中,越發的像個姑娘,用玉簪挽起的墨發,因為長時間的策馬狂奔發髻已經歪倒在一邊,身後散開的青絲在晨風的吹拂中不斷地纏上面龐,将林玄精致小巧的側臉勾勒出一個絕美的輪廓……

驀地,突然有聲音向自己靠近,還未回神,三顆石子已經打在自己的身上,眼看着身旁的林玄絕塵而去,自己卻被困在馬上動彈不得……

原來林玄被蕭譽盯得發毛,心裏羞赧,最終惱羞成怒,然後,蕭譽就這樣在大街上呆了一個時辰。

林玄行至太守府,見府中大門緊閉,卻也沒有敲門,牽着馬繞到太守府的側門,将馬拴在一旁的樹上,足下一點,便落在了牆頭上,随後一個旋身,就穩穩當當落在地面上。

用手拂了拂身上的袍子,心知這是自己居住的院子,便擡步進了書房。

書房中擺設一切如舊,只是桌子上趴着一個青色的身影,再定睛一看,那是清雪,這丫頭不知在幹什麽,竟然趴在這裏睡着了。

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清雪因為睡着而變得紅撲撲的臉蛋,她嘟囔了一聲,将頭重新擺了個位置複又睡着了。

林玄暗笑,這丫頭。複又用手戳了戳清雪的面頰。

“清雪,該起床了。”看着清雪快要醒來的樣子,林玄故作正經的樣子喚了一聲。

睡夢中的清雪感覺到有人在戳自己,心裏對這個人十分厭惡,奈何實在太困了,眼睛都睜不開,可是當聽到那一句‘清雪,該起床’的時候,心裏幾乎是崩潰的,大清早的擾人清夢。

但是那一聲‘清雪’,她斷斷不會聽錯,這是林玄叫自己的慣用語氣。大腦飛快的運轉,迅速睜開眼睛,從椅子上彈起來,看見面前立着的墨狐滾邊靛色裘袍的林玄,睡意已經散了大半。

“你怎麽昨晚睡在這兒?”清雪低着頭,聽不出林玄語氣裏的喜怒。偷偷擡眼看向林玄,卻見他面上盡是笑意,才略略放松了一些。

“前幾日,我在隔壁睡覺的時候半夜裏總聽見這個房間有什麽聲響,有一日白天還看見那個什麽通判楊定悄悄溜入書房,好一陣才出來,我不知道他還會搞什麽鬼,索性就睡到這個屋子裏了。”清雪揚起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連同發釵上的流蘇也在微微顫動。

“小六呢?”林玄心裏不禁失笑,這楊定到底要做什麽呢?

“他估計還在睡覺吧。”

“你一會兒告訴他,讓他暗中盯着點楊定。”林玄轉身就要離開。

“哎,主子,你去哪兒啊。”清雪一把拽住了林玄的衣角。

“你睡醒了,我還沒睡呢。”林玄微微一笑,從清雪手中拽出自己的衣服,推開書房大門,朝卧房走去。

“告訴單師傅,中午吃飯不必等我了。”林玄離去後複又回轉。

“哦。”清雪再次看着林玄離去,再次趴在了桌子上。

林玄再次醒來的時候,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只是覺得自己睡了很久,頭有些微微發疼,自己很久沒有睡過這麽長時間了。

慢慢坐起,欲取過放在一旁的袍衫,手還沒有觸到衣服就已經有人将衣服遞到自己手中。

林玄心裏一緊,也不敢轉過頭去看是誰,因為自己的身份,睡覺的時候也是警醒的,從來不敢睡得這麽沉,這一次不知是怎麽了,竟然連有人進來都不知道。

從一旁疊好的被子中摸出了一直未曾出鞘的“彗月”,抽出長劍,轉身直指身後那人的眉心。

蕭譽也慌了,自己不過是進來看看林玄,順手給他遞了一件衣服,誰知道林玄非但不領情還一臉兇神惡煞的瞪着自己,外加拿着那柄從未出鞘的彗月指着自己。

趕忙幹笑兩聲道:“小白臉,刀劍無眼,刀劍無眼。”說着用手指擋開了定在自己眉心一寸處的流光彗月。

“原來是你。”林玄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劍。

“你來幹什麽?”林玄冷道。

“下午來找你的時候,清雪說你還在這裏睡着,我就來這兒了,好不容易等你醒來,你還那長劍指着我。”仿佛是對林玄的語氣與态度極為不滿,蕭譽語氣中帶着點委屈。

“…….”林玄也不知道該對蕭譽說什麽。

似是想起了什麽,林玄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還用手拽了拽,還好冬天寝衣是雙層提花錦的,蕭譽也看不到什麽,不然到了夏天,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喂,小白臉,別發呆了,趕緊下來用晚飯,你這一覺睡到戌時,我下午飯還沒吃。”蕭譽看着林玄古怪的動作,繞過屏風向廳中央的飯桌走去,嘴裏還不停嘟囔着‘我餓死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

? “你下午有什麽事情找我?”林玄拈起茶杯喝了一口。

“朝廷的宣旨官來了,”蕭譽垂下了頭,嘴角再也不是玩世不恭的笑,“蕭衍算是真正地讓我遠離奉天,将這宣城劃作我的封地,讓我非诏不得入京。”

“遠離朝堂之上的傾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林玄放下手中的茶杯。

說到這兒,蕭譽臉上的笑加上了幾分苦澀,随即揚起臉對着林玄扯出了一個笑容,示意他安心。

“當日你領兵前往宣城的前一晚不是已經清醒地知道自己為什麽離開了嗎?”林玄反問道。

“可是奉天城雖然不好畢竟我也在那裏生活了很多年,那裏也有我放不下的人。”蕭譽黯然。

林玄沒有繼續接着說下去,再次用手輕輕拍了拍蕭譽的手。

二人一時間相顧無言,只有一旁的更漏發出“梭——梭——”的聲音,但是他們兩個人都明白,都了解。

“主子,英國公求見。”清雪站在門口行了一禮。

“他?”林玄不解安陵宗吉為何在此,疑惑道。

“你還不知道吧,英國公就是蕭衍派來的宣旨官,”蕭譽兀自取過酒壺,為自己滿上一杯酒,“這杯酒喝完我就先走了,估計那老頭兒找你有什麽事兒吧。”說罷,将盞中清酒一飲而盡。

還沒等蕭譽起身安陵宗吉就已經走了進來:“林大人別來無恙。”

“英國公安好。”林玄站起來,拱手道。

安陵宗吉還禮後,看到一旁坐着的蕭譽,連忙道:“給九王爺請安。”

蕭譽唇角一勾,擡眼看向安陵宗吉:“英國公免禮。”

随後蕭譽再不多說便起身離開了。

此時英國公一句話未說,而坐在桌旁的林玄也一副鼻觀眼眼觀心的樣子,只是跟着英國公進來的一個青衣仆從的眼睛一直盯着蕭譽離去的背影。

“清雪,你先下去吧,英國公我親自招待。”林玄吩咐。

清雪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國公,讓林某屏退左右可是有什麽事?”林玄将那随從的表現看在眼裏。

“玄兒,為父有一事相求。”安陵宗吉正欲握住林玄的手,卻被林玄逃開了。

掩過眼神中的一絲慌亂,林玄起身,負手而立:“什麽事?”

“一月前太後的壽宴上,你妹妹安陵長錦被陛下看中,四月初就要進宮為妃了。”安陵宗吉急切道。

“這不是好事?”林玄聲音中有一絲嘲諷。

“可是陛下現在精神愈發的不正常,宮裏的妃嫔、內侍,這幾個月不知道死了多少,朝中有女兒的官員都将家中的女兒早早許了人家,你妹妹在五月初的時候也已經許給了吏部侍郎之子。太後壽宴那日,你妹妹跟你母親進宮,本以為這樣就能逃過一劫,沒想到,陛下他……”安陵宗吉不忍心再說下去。

“君奪臣妻,傳出去可不好聽啊。”林玄呢喃。

“那我又能做些什麽呢?”居高臨下地望着那個頭發斑白的人。

奉天的密報,蕭衍這幾個月以來确實是殺了不少妃嫔,可是這宮裏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奉國一直禁止的“面首”,那密報中說那些面首皆是蕭衍所養,而且面容與自己或多或少的相似。

坐着的安陵宗吉被那眼神盯得不自在,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莫非,你要林某代替安陵長錦入宮?”林玄問。

“這……”安陵宗吉微微點頭。

“安陵宗吉,當年我剛出生你就将我送到玄元觀,留了我一命,我感激不盡,可是這一命我早就還清了。兩年前的四月你的幼子安陵長荀感染天花,全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是我救下的那個孩子,你不會不記得吧。”林玄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冷。

安陵宗吉一驚,原來兩年前那個帶着幕籬的大夫,竟然是他。

“英國公,我不欠您安陵世家什麽的。”最後這一句,似乎讓這間屋子都結了冰。

“你有什麽資格再來幹涉我的人生!”林玄的聲音陡然提高,臉上也有了一絲愠怒。

“安陵長玄,你有什麽資格和父親這樣說話?”剛剛那個青衣仆從發出尖細的聲音。

“安陵長錦?馬上就進宮了,脾氣還是這樣火爆。”林玄嗤笑。

“林某沒有必要代替你進宮,你說是嗎?”仔細盯着面前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是,你是沒有必要,可是你這一條命是父親留下的,難道當日你大殿之前的話都不作數了嗎?”安陵長錦還在掙紮。

“剛剛已經說過,你幼弟的性命早已償清了,我不欠你安陵世家什麽。”林玄轉過身盯着前方的八仙桌,不再言語。

整間屋子又安靜下來,半晌,安陵宗吉長嘆一口氣:“罷了,都是我的孽,長錦,為了安陵一族,你就進宮吧。”

安陵長錦抽泣了兩聲,然後這父女倆便攜手離去了。

次日清晨,宣旨官英國公安陵宗吉悄然離去。

四月初一,英國公之女安陵長錦入宮,冊為琳妃。

☆、過往只是過往

? “車五平七。”一身荼白長袍的孟吾輕搖手中折扇。

林玄微微思索了一下,拿起棋子:“馬三進四。”

孟吾眉頭微微一皺,正準備出聲,沒想到一旁觀戰的蕭譽大呼一聲:“這是挖了坑讓正我跳啊。”

林玄挑眉看了看嬉皮笑臉的蕭譽,拿起手邊的茶杯,呷了一口:“王爺,觀棋不語。這才是君子所為。”

蕭譽挂着笑的臉立馬僵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再怎麽樣他也是堂堂一國王爺,不能承認自己是小人吧。

孟吾自知自己已經難以翻盤,便趁機用袖子拂亂了棋盤。

“哎,孟先生,今日是大年三十,您怎麽不回家啊!”蕭譽為了掩飾自己面上的尴尬趕緊轉移話題。

“回王爺,在下已……”孟吾起身,卻被蕭譽摁了下來。

“只有我們三個人在場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這…..”孟吾不是個迂腐的人,略略思索了一下,便接受了蕭譽的這個提議。

“在下的家早就沒了,”臉上挂着毫不在乎的表情,但下垂的眼角、唇邊的苦笑已經出賣了一切。

蕭譽見自己勾起了別人的傷心事,一時間手足無措,只是用手拍了拍孟吾的肩膀。

“不過還好,我遇到了主子。”孟吾緩緩閉上眼,腦海中浮現了那一日的情景:

那天天色不大好,有着薄霧,自己剛剛擺好攤便有街頭惡霸上前挑釁,無主的少年看着面前的地痞流氓身體都在微微發抖,親眼看着一個臉上有條疤的男子朝自己揮過一根嬰兒手臂粗的木棒,都已經閉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降臨,可是都已經好久了,自己耳邊确實有着□□的聲音,可是這聲音卻不是自己發出的,睜眼一看,那幾個人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龇牙咧嘴的發出怪叫,而在這些滿地打滾的人身後,立着一個長相陰柔的俊美少年,正用冷冷的眼光看着自己,口中輕輕吐出一句:“你是在故意求死。”

他看穿了自己生無可戀,一心求死。

“丈夫立于天地之間,壯志未酬,你竟一心想死?”一雙眼睛裏皆是洞若觀火的清明。

“若是信得過我,三日後未時,青州城門前不見不散。”那少年拂袖離去。

睜開眼睛,孟吾微微一笑:“若沒有主子,何來今天的孟吾?”

“正我,你此言差矣,每個人的命運都把握在自己手裏。”林玄笑如春花。

蕭譽看着眼前微笑着的林玄,腦海裏想起了很多畫面,初見時一襲白衣如畫,再見時紅衣似火,林中生死一線陪自己落崖的人是他,玄元觀樹下靜坐撫琴的人是他,出兵宣城,長亭相送的人是他,和自己破鏡重圓緣定三生的人還是他。

“生死有命不由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方才笑着的林玄目光如炬。

蕭譽贊許的看着林玄,被他迷了眼睛,惑了心神……

過了許久,察覺出什麽的孟吾輕輕咳了一聲,蕭譽才将眼神收回來。

“主子,我去安排晚上的出席夜宴。”孟吾起身告辭。

林玄微微颔首,算是允許。

待孟吾離去,坐在一旁凳子上的蕭譽立馬像牛皮糖一樣粘了上來。

“你往那邊坐坐。”一個國家的王爺像個讨糖吃的孩子一樣,聲音軟軟的,拽着林玄的袖子。

大概林玄也沒有見過這樣的蕭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用手将衣擺上的褶子輕輕撫了撫,往旁邊挪了挪。

蕭譽一下子擠在讓出來的小地方,定定看着林玄,一縷碎發落在林玄耳邊,蕭譽伸出一根手指準備将它放回去。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凝固了一樣,只有遠處八仙桌上擺着的金獸中緩緩冒着青煙。

突然,一個人破門而入,蕭譽、林玄都沒有來得及反應,手上的動作,面上的表情悉數凝固在那裏。

呆呆地轉過頭,是清雪,她一臉震驚地看着屋子裏的兩個人,早已知曉了主子的心思,卻不曾想二人竟然如此親密,清雪也驚着了。

“怎麽了,慌慌張張地,連門都不敲?”林玄先反應過來,起身皺着眉頭問。

“我……敲了好久,沒人應聲我才進來的,誰知道……”清雪話沒說完,看到蕭譽警告的眼神也噤了聲。

感情是太投入才沒聽見,不怪人清雪。這個蕭譽,林玄轉頭瞪了一眼罪魁禍首的蕭譽,那厮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怎麽了?”

“主子,公主生了。”

“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母子三人平安。”

“嗯,好了,你回去告訴公主就說我知道了,把我那棵山參給她帶過去,還有吩咐廚房炖鲫魚湯給公主送過去。”

“是。”清雪難得識趣的退下。

“你和公主,你們……”蕭譽是敏感的。

“我只是給她一個名分,讓她生下孩子。”林玄複又坐在榻上,定定地看着蕭譽。

☆、傷離別

? “這麽說,你們……你們……”

林玄看着因為激動而滿臉通紅的蕭譽,點點頭:“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嫁給我只是讓我給他們母子一個身份。”

再說我林玄是個女子,哪裏能跟同是女子的亭羅公主生下孩子。

林玄失神間看見蕭譽尚未退去潮紅的面容在自己眼前放大,接着,他的唇便覆上了自己的……

細密的、急促的吻落下來,林玄有些手足無措,卻沒有推開蕭譽,任由他吻着自己。

“專心點!”得不到回應的蕭譽停下來發出抗議,聲音蒙上了一種性感的沙。

林玄如同受了蠱惑一樣生澀的仰着頭回應着……

倏地,林玄覺得身上一涼,突然間回了神,一把推開蕭譽,撿起落在地上的衣袍,跑了出去。

蕭譽先是覺得自己摸到了什麽一層一層的東西,然後就被他推開了,一臉郁悶的站在那間屋子裏……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飄起了雪花,林玄抱着衣服從自己房間了跑出來之後有點後悔,那是自己的房間為什麽跑出來是自己,還好自己反應快,不然今天這身份就要曝光了,到時候……

随即将衣服穿好,徑直走向了亭羅公主的院子。

此時亭羅公主的房門口空無一人,倒是屋子裏燈火通明,熱鬧的很。

“叩叩叩”,輕輕敲響房門。

不見有人來開門,林玄立在廊下,任由雪花飄落在自己的發上、狐裘上。

“吱——”門發出一聲嘆息,門開了。

“呀,主子,怎麽是你?”開門的人是清雪。

林玄睨了清雪一眼:“怎麽不能是我?”

清雪的嘴張張合合卻發不出聲音,某些時候林玄确實讓人很無語。

“我來看看公主。”

說罷越過清雪兀自走了進去。

因着臘月寒天的緣故,屋子裏足足生了四個炭盆,熱的像是春天一樣,林玄一進去,就将身上的大氅脫下來遞給了身側的清雪,露出荼白的內衫。

床上的亭羅公主看着面前玉立着的自己的夫君,他身量比一般男子小,長相也着實不是個男人的樣子,此時他一雙姣好的秋水正在打量着躺在一旁搖籃裏的兩個熟睡的孩子。

不知怎麽回事,亭羅公主有一種面前這個玉冠書法的俊美男子是一個女人,這種想法從第一次見面就有,到現在愈發強烈,尤其是自己嫁給他的這半年裏,見到他的次數并不多,可每次他的面上沒有半根青須,近看時,細膩的肌膚根本不像長出過胡須的樣子,而且他沒有喉結……

失神間,林玄已經将一個孩子抱在懷中,孩子在林玄懷中拱了拱,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咂了咂嘴,看着這一連串動作,林玄竟然輕笑起來,這一笑堪稱絕代風華。

“夫君,亭羅有一事相求。”亭羅公主靠在身後的軟墊上望着抱着孩子的林玄,周圍的婢仆悉數退了出去。

“什麽事?”

亭羅公主知道,面前的這個人自從自己嫁給他以來,待自己就像是客人一般,對自己幾乎有求必應。

“您可以給這兩個孩子起個名字嗎?”

林玄聞言,傾顏一笑:“有何不可!”

約略沉吟:“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亭羅你今後便會紫微淩頂,回千島做你的女皇,而這個孩子會是你皇位的繼承人,所以這是我對他的期望,叫他‘致君’吧。”

“原來你都知道了。”亭羅公主這才大方承認自己要回國稱帝的事實。

三裏坊坊主又有什麽是不知道的呢?林玄微微一笑。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不如這個姑娘就叫‘晚夕’吧。”

“林致君、林晚夕果然都是好名字。”

“林?”

亭羅公主沒有說話,仿佛沒有看見林玄探究的眼神。

林玄逗弄了一會兒孩子正欲起身離去,剛剛轉過身,聽得身後亭羅公主出了聲:“其實我的所謂的夫君是個女子吧。”

林玄的背影徹底僵在那裏,緩緩轉過身,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像是承認又像是否認。随即推門走了出去。

又是幾個月過去,雙生子大了些,亭羅公主身子也好了。

四月初一,宣城草長莺飛,城門下。

“安苌,我走了,這是跟着我許多年的鳳配,你收下,将來要是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記住千島是你另外一個家。”剛剛生産完的亭羅公主還有些豐腴。

“你放心,你的秘密只有我知道,我不會說出去的。”亭羅公主突然神秘兮兮的附上林玄的耳朵。

林玄一愣,随即一笑。

望着亭羅公主遠去的馬車,林玄感覺像是了卻了一段心事,一旁的蕭譽靜靜的看着面前的林玄。

藍天,綠草,古道,少年……

蕭譽看清楚了那少年眼中的淚……

☆、出游

? 林玄立在案前,掌中握着一張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條,眼裏心裏全是哀恸。

并州入春以來瘟疫爆發,所到之處嚴重之時一日之間一百餘人化做齑粉。武德帝蕭衍不思如何控制瘟疫,居然聽信上官儀所言下令屠城。

這“散餘霞”之毒自己明明已經為他解去,為何武德帝仍然在受旁人擺布。難道這是他故意為之?還有一件事,這件事關乎社稷正統……

思慮之間,林玄手中的密報已經成了一團看不出的模樣的紙片……

“讓開!”門外是蕭譽的聲音,林玄回過神,将手中的碎紙片匆忙揣進袖中。

“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啊,都說了,我家主子今日公務纏身閉門不見客,你怎麽還往進闖。”清雪伸開手臂攔着蕭譽。

“清雪,別忽悠我了,要是政務纏身怎麽不在府衙內辦公,讓開讓開。”

蕭譽根本不聽清雪所言,拉開清雪,三言兩語之間就踹開了林玄書房的門。

“王爺,怎麽敲門從來不用手?”林玄陰陽怪氣。

蕭譽一時有些讪讪,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

“王爺,有事嗎?”林玄擡眼看了一眼蕭譽,今日的蕭譽似乎與往日有所不同,穿着往日從未穿過的大紅箭袖騎射服,頭發用一個精致的金冠束了斜垂在肩膀上,英氣逼人。意氣風發的臉上洋溢着往日裏玩世不恭的笑。

“哎哎哎,話可不能這麽說,我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

林玄似笑非笑地看着蕭譽,一句話都不說。

蕭譽被林玄那個“是真的”地眼神看得極其不自在,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腰帶,并無異常,這才摸了摸自己的頭:“嗨,前些日子新得了一張新弓,聽說是胡羌的貢品,今日天氣不錯,想跟你賞玩賞玩。”說罷又挑了挑眉毛。

“哦?那走吧?”擱下手中的毛筆,林玄跟着蕭譽出了門。

宣城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男女老幼,販夫走卒。林玄和蕭譽一人一馬走在大街上,行走的百姓紛紛避讓。

有些人認出來這是九王爺和太守大人,連忙作揖問好,他二人也逐一回應。更有大膽花癡的姑娘竟然将自己随身的手絹送給蕭譽。

“你看你,出來一趟收到的手絹都能開個鋪子的了。”林玄笑道。

蕭譽聽見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哈哈大笑,連身後跟着的親衛都不明白自家王爺在笑什麽,各自面面相觑。

“小白臉,你有沒有聞到酸酸的味道?”蕭譽朝林玄擠眉弄眼。

“沒有啊。”林玄顯然不知道蕭譽在笑什麽。

“你吃醋了。”蕭譽扯過馬頭,附在林玄耳邊快速的說完這句話,催動馬匹即刻跑遠了。

蕭譽用的是肯定語氣而不是疑問語氣,看着蕭譽離去的背影,林玄微微一笑,這一笑如同暗夜裏綻放的優昙花,不過一現,卻已傾國傾城。

“駕。”林玄催動馬匹攆了上去。

出了城門不遠就是宣城将士們平時駐紮、練兵的地方,蕭譽看着林玄一襲青衣絕塵而來,不禁浮想,我一定是前世積福,竟引得神仙下降……

林玄翻身下馬,将缰繩交給身後跟着的林六,拍了拍自己的衣袍。

“你的弓呢?”林玄問。

“來來來。”蕭譽一把拽過林玄的手,就将林玄拖到了校場上。

“你們去把本王新得的那把弓拿來。”

就有兩個小卒擡上了那把弓,弓通體烏黑,只在兩頭略略泛着紅光,弦不知道是用什麽做的,在日光下竟然熠熠生輝。

蕭譽接過弓對那兩個小卒說了句多謝,之後就将這校場上的人全部趕了出去。林玄注意到,那兩個小兵卒下去的時候滿臉通紅,在心裏又肯定了一下面前的這個男人。

“哎,林玄你看……”蕭譽轉過頭看身側的林玄,林玄又在望着自己發呆。

對上蕭譽的眼睛,林玄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轉過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箭靶,靶靶中心正插着一直箭,林玄不禁喟嘆:“王爺果然好箭法,百發百中,百步穿楊啊。”

“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來你試試。”蕭譽将手中的弓遞給林玄。

林玄從蕭譽手中接過,費力地舉起來之後,豈料蕭譽卻不屑一顧:“早上出來的時候又不是沒吃飯,一個大男人連個弓都擡不起來。”

“誰說我是……”那個“男”字剛到嘴邊就被林玄硬生生給咽了下去。

氣氛有些奇怪,林玄從蕭譽身後背這的箭筒裏拿過一支箭,穩住手腕之後,一支箭輕輕松松送了出去……

“可以嘛!你的那些暗器可以嗎?”蕭譽挑着眉毛。

“我不知道,沒試過。”林玄轉眼間就從袖中摸出兩枚梅花針丢了出去,只聽到遠處的箭靶‘咔嚓’一聲,裂成了幾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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