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著。是以群公卿士,億兆夷人,佥曰皇靈隆鑒於上,先帝朝款誠於下,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極不可以暫曠。遂逼群議,恭茲大禮。猥以寡德,托于兆民之上。雖仰畏天威,略是小節,顧深永懷,祗懼若厲。敬簡元日,升壇受禪,告類上帝,用酬萬國之嘉望。□□天保,永祚于西遼。欽哉!"
蕭譽接過聖旨,舉向天際:"朕自幼長于異國,今登大寶,得上天護佑,感天之意,特大赦天下!"
禮炮八十一響之後,太監高唱一聲"禮成",整個登基儀式就算是結束了,接下來新君要上街接受萬民朝拜。
“慢!”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一個老者散着全白的頭發,穿着一身與年齡極其不符的花色長衣,拄着禪杖,一步一步向蕭譽走來,這是西遼的大祭司——盧卡。
“敢問陛下,天子失德,當如何自處?”盧卡立在白玉階前,擡起眼皮看向蕭譽,不卑不亢。
“寡人何罪之有?”蕭譽反問。
“昔年女娲大神團土造人,始有男女。陰陽交感,萬物乃生,如今陛下逆天而行,是謂失德。”他聲音不大,可整個祭壇上都是他的聲音。
老者字字句句所言屬實,蕭譽一時間也想不出來什麽詞來解釋,只有微笑着看着老者,沒想到,下面跪着的有些大臣亂了。
“什麽,他喜歡男人?”中書令獨孤謀捂住了自己的領子一臉嫌惡。
“什麽樣的水土養什麽樣的人,早就聽說奉國的人好男風,我前年出使奉國的時候還去過奉國的相公館呢?”
“陛下失德,請其退位。”盧卡将禪杖橫着舉過頭頂,直挺挺地跪在蕭譽面前。第一排的有些西遼舊臣也跪了下去,雙手伸向天際。
然後,排山倒海的人跪倒,就連有些奉國一直追随蕭譽的官員都跪了下去,他們不相信自己的主君,竟然是……
蕭譽一臉苦笑,自己不過就是愛了一個男人,為何世人對此百般刁難。他看向人群中一襲荼白繡鶴丞相服的楊欽,一臉苦笑,沒想到躲得過人心卻躲不過天意。
于是将手伸至腦後,準備解下那獨一無二的王的象征,卻聽得一聲:“王妃到——”
突然一陣大風刮過,刮過大祭司盧卡的臉上像是有人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奉帝透露給自己的消息是錯的,于是睜大了眼睛,轉過身去,看那個所謂的‘王妃’是誰。
只因離的太遠,看不清她的面容,一身赤色廣袖衣裙,衣擺上繡滿了振翅欲飛的鳳凰,頭上熠熠生輝的是以赤金打造的九尾鳳垂珠冠,身後逶迤了一地的是一件同色繡鳳披風,如同驟然炸開在這天雪城裏的一朵華貴牡丹。
一時間周圍都安靜了,人們連呼吸都停了,就癡癡地看着她從長街的那一頭款款而來,衆人皆有一種錯覺,是不是上天賜福,将這華貴牡丹降生于西遼。
盧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有生之年竟再見神仙下降,他垂下頭,靜靜等着那‘天神’的下降。
一抹妖紅就這樣走到盧卡身邊,朝面前的蕭譽行了一個禮。盧卡不敢出聲,只是将身子伏得越來越低,生怕驚動了身邊的天神。
蕭譽遠遠瞧見那個人,就認出來了,那是林玄,盡管他一身紅妝,盡管他以珠簾遮面,可是他還是認出來了,那就是他,不過他不是男子嗎?原來他願意為自己……不過,他這個樣子當真絕代風華。
面對着大臣一聲聲質問,林玄微微一笑,眼睛朝後一掃:“什麽?男子?”
林玄徑直走到蕭譽身邊,與他比肩而立,從袖中摸出一張密函,遞與蕭譽。蕭譽掃了一眼密函,果然是蕭衍作怪。
“祭司盧卡,交通外國,證據确鑿,污蔑聖上,不敬天子,處刮刑。”蕭譽将密函劈頭丢在盧卡臉上。
盧卡直起身驚恐地看着面前臺階上的兩個人,那兩個人珠聯璧合,當真天作之合。
☆、林玄歸來
? “大典繼續!”蕭譽一聲令下,被迫中斷的禮樂又開始吹奏。
“新帝接受萬民朝拜——”随着內監一聲高喏,立刻就有盛裝的宮女自地面上拾起蕭譽鋪在身後的衣擺。
蕭譽轉頭看着身側一襲紅妝的林玄,心中一陣悸動,不顧衆目,一把将她拽入懷中。林玄沒有推開,任由蕭譽抱着,聽着耳邊的風聲呼呼而過,原來心裏那空落落的一塊就已被填滿,仿佛找到了歸宿。這一刻,林玄竟是想落淚。
他說:“等我回來。”
她說:“好。”
說罷,蕭譽松開林玄,轉身離去。
蕭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進行完剩下的所有項目的,直到晚上夜宴結束,自己還猶如在夢中一樣。
直至被孟吾引着走進寝殿,看着已經換回男裝的林玄,蕭譽仍舊不敢相信下午那個青絲挽起,妝容精致,低眉順眼的人是林玄,是一個傲骨铮铮的男兒。
“林玄?”蕭譽疑道。
林玄放下手中上的茶盞,站起來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蕭譽,回答着:“是我。”
“林玄?”
“是我。”
蕭譽一步一問,林玄一步一答。
過了很久,兩個人面貼面,蕭譽如同耳語一般,輕輕喚道:“林玄?”
“是我。”
聽着耳邊真實的聲音,懷中真實的觸感,蕭譽這才明白,他,真的活着,不是以前那些以為他已經走了的夜晚裏入夢的魂魄。
蕭譽比林玄略高一點,他便用額頭抵着林玄的:“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我不是在這兒嗎?”林玄看着蕭譽眼裏自己的倒影。
“是啊,你在這兒。”蕭譽的聲音在林玄耳邊回蕩着,一聲聲,如同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一道咒語。
驀地,二人擁吻在一起。或許是因為克制的長久,或許是因為燈光的旖旎,或許是那一遍一遍名字喚的深情,再或許只有這樣的距離才讓彼此感覺到真實的存在。如同涸轍之魚,只能相呴以濕,相濡以沫……
“主子——”清雪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開,裏面什麽動靜都沒有,于是又像上次一樣撞開了門。
“啊——啊——”清雪怪叫着捂着眼睛,不敢看屋子裏的兩個人。
“清雪。”蕭譽出聲喚了一聲,見清雪還是在尖叫,又走過去輕輕彈了一下清雪的腦袋。
“哎呦~疼。”
“你現在知道疼了。”蕭譽挑着眉看着清雪,清雪倒也不在乎面前的這個人如今已經成為一國之君,對着蕭譽哼了一聲。
“什麽事啊?”林玄不知什麽時候坐在椅子上,一臉的不悅,又像是在忍耐着什麽。
“主子,是你說的,要是你戌時還不出來,就讓我叫你的。”清雪一臉委屈。
林玄像是想到了什麽,扶着桌子起身:“蕭譽,我走了,宮裏有人假扮我,你放心吧。”
“你要走了。”蕭譽悵然若失,怎麽剛來就要走。
“我……”林玄稍微遲疑了一下,突然雙膝一陣刺痛,不由‘啊’地驚呼一聲,再次坐了下來。
“主子!”
“林玄!”
蕭譽和清雪二人同時叫到。
清雪快步上前,将懷中抱着的獾皮罩在林玄腿上,然後兀自給林玄倒了杯水,讓他捧在手裏,幾乎是做慣了的。
看着林玄已經是滿頭薄汗,蕭譽不明白他到底怎麽了,只能轉頭問清雪:“他怎麽了?”
清雪見蕭譽問她,福身一禮:“王爺,主子在奉國最冷的幾個月幾乎是泡在冷水池子裏的,所以他今後受不得半點寒氣,連日的旅途勞累加之西遼天氣濕寒,想必……”
“清雪……”林玄喝止。
沒等清雪說完,蕭譽便單膝跪在林玄身前,拉起林玄的一只手,滿眼悔恨:“都是我不好,當時把你留在宣城,明明知道蕭衍會去抓人,可我…..”年輕帝王竟然落下淚來。
“好了,好了。”林玄呼吸有些急促,從袖中摸出一方巾帕遞給蕭譽:“陛下已經是一國之君了,還在我這小女子面前流淚。”
蕭譽接過巾帕的一瞬間,聽見林玄這句話,愣了一下:“你……你說什麽?”繼而一個不穩跌坐在地。
林玄朝蕭譽眨眨眼:“陛下若是再不把眼淚抹幹淨只怕要在我這小女子面前丢臉了。”
“你說你是……”
“我是女子。當日我說若是你平安歸來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今你平安歸來,而且初登王座,我自然是要兌現我的諾言了。”
“原來,原來我沒有愛上男人?”蕭譽雙手捧着林玄的臉頰,激動的滿目淚水。
林玄一使勁兒便從凳子上跌坐于地,蕭譽一把将她攬入懷裏。
自一開始的茶樓相遇,到不辭千裏的追随陪伴,原來不過是為了成全這一場塵緣。
☆、拜相
? “你能不能不走?”蕭譽攬着林玄望着桌上即将燃盡的紅燭。
“長夜已經過半,現下也出不去了。”林玄端詳着蕭譽腰間自己送他的玉佩,用手指勾着玉佩上垂着的流蘇。
“你願意嫁給我嗎?做我的皇後,我們南征奉國,然後我們遷都奉天,坐擁這如畫河山,好不好?”蕭譽眼前一亮,抓着林玄的肩膀,讓她直視着自己。
林玄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搖了搖頭。
“為什麽?”蕭譽眼裏的光慢慢黯了下去。
“我并非不願與你相守,否則也不會冒着風險來到這裏,你要是真的想跟我看盡這大好河山,就不要把我困在這後宮裏,你讓我做個丞相,宮裏宮外進出自如……”
“是啊,我的安苌經天緯地之才,怎可折了翅膀關在這宮牆內呢?”說着用手輕輕撫上了面前女子的額發,如同呓語一般。
“好,既然如此,我就封你做這,古往今來的千古第一女相!”
蕭譽聲音朗朗,字正腔圓。
帝初為遼相,平烏拉瘟疫,定疏勒叛亂,在朝三年,政績卓越,時遼帝蘅曰“千古女相”。——《西遼女帝本紀》
青絲結辮于頂,以白玉官飾。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行動處自有一番青蓮之姿,加上一身近乎與天子冠服同白的廣袖衣衫,立在議政殿中的林玄立刻吸引了來上朝的大臣的注意。
有些人就是這樣,他到哪裏,哪裏就變成了一道風景,秀美的,滄桑的。
“那個女人是誰?”一個白胡子的老翁壓着聲音問旁邊的中年官員。
“我也不知道,不過看她那身衣飾,應該是個官吧!”
“什麽,我西遼什麽時候朝政輪到女子染指了?”
“我怎麽知道?如今聖上少年裘馬,從奉國嘗膽卧薪近二十年來,大概結交了不少這樣的人物,聽說前一段時間跟聖上傳流言的那個那人就是奉國的丞相,所以啊,不稀奇,不稀奇。”
“喂,別說了,那女子看這邊呢!”有人提醒了一聲。
衆人順着那個人的提醒望過去,那個人正在打量他們這些人,她身姿如柳,面白如玉,眼波流轉之間盡是傾城。
見他們也在看自己,林玄朝他們微微笑了一下,這一笑,有人失了魂,丢了魄,秀雅絕俗,眉宇之間自有一番雍容氣質,滿室生光。
“陛下駕到——”內監一聲高喏,衆人才如夢初醒。緊接着就是一道聖旨,由不得這許多人拒絕的聖旨。
“國家施仁,養民為首,有女林玄,德惠廣濟,慈愛布施,赈濟充荒治足之外,裕饑民于轉散之中。朕惟治世以文,玄燃薪達旦,破卷通經。授爾遼右相之職理宜然也 ,欽哉!”
這與當日在奉國封相的聖旨并無半字差別,蕭譽那日明明沒有朝上可是他都記得,記的一字不差。
這聖旨一下,衆人又是一陣驚呼,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竟然是三裏坊的坊主。
素手流霞,林玄雙手舉過頭頂接過皇帝親手遞過來的聖旨。
扶起伏跪在地上的林玄,牽起她的手昭告天下:“這是屬于纥奚奕蘅的時代,屬于西遼萬民的時代,讓朕和諸位共創這四海八荒屬于吾輩的時代 !”
蕭譽身側的林玄,諸位大臣皆單膝跪地,将右手置于胸口:“願追随陛下!”
“願追随陛下。”
“願追随陛下。”聲音直上雲霄。
此時天邊閃過一道七彩霞光,西遼子民以為祥瑞,于宮門口高呼萬歲!
蕭譽看着身側的林玄,握緊了她的手。
看向蒼天,心中暗道:
人皇蕭譽,唯有三願,
一願江山永壽;
二願林玄安康;
三願能長情一世。
後來誰曾想從來願望比誓言還無用,長情的從來薄幸,安康的從來命途多舛。
只是在這一刻,在這一個瞬間,這是你的時間,也是我的時間,這是屬于千秋萬代,四海八荒屬于你我的時間…….
☆、奉國來使
? “哈哈哈——這個蕭衍本王登基居然拔了兩根蔥送來。”蕭譽拿着奉國賀表和禮單笑的前仰後合。
蕭譽好像忘了現在正在議事,當着這麽多大臣還有奉國使臣的面這樣肆無忌憚的笑。
林玄蜷着身子咳了兩聲,蕭譽突然停了下來,也不顧奉國的使臣,關切道:“林相可還好?”
“謝陛下關心,臣無礙。”林玄擡起頭掩着面,眼神朝奉國使臣那邊一瞟,蕭譽看着林玄的眼神即刻心領神會。
“哦,呵呵”,蕭譽身子又劇烈地抖動兩下,“黎元敬,你外公舍得放你出來?這種話你也配在朕面前講?朕算哪根蔥,你們不是清楚的很嗎?”蕭譽狠狠拍了一下面前罩着繡龍紋帳的幾案,連桌上的硯臺都抖了一抖。
黎元敬大概是以前就認識蕭譽的,但是以前的蕭譽可與之玩笑,可是現在龍袍加身的他氣質早已不是以前那個閑散的王爺。
“本使不知。”黎元敬彎唇一笑,道了一句。
“既然不知,那使臣也幫朕帶一個東西回去吧。
“敢不從命。”黎元敬拱手行了一個奉國的揖禮。
“來人,把婦人洗衣用的洗衣杵遞上來,讓黎使臣帶回去。”
黎元敬一聽是‘洗衣杵’臉色一變,同樣變了色的還有林玄“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漂橹”蕭譽這是要與奉國開戰啊。
黎元敬穩了穩面色:“本使遵旨。”
待黎元敬說完這句話,蕭譽已經不耐煩地搖搖手,旁邊的內侍田能已經心領神會:“有事請奏,無事退朝——”
待蕭譽離開後,林玄他們這些官員也逐個退場,只有黎元敬呆呆站在原地。
“哎,林相,能不能借一步說話。”黎元敬看着這個西遼的女相,她一身素白繡鸾鳥衣衫,氣質如蓮。
“何事?”那女子轉過來,朝自己笑了一下。那一笑,如同一陣清風吹散了籠在人間的濃霧,讓自己陡然清醒。
黎元敬先是拱手一禮,然後一臉譏诮道:“貴國沒有男人了嗎?竟然讓你一個女人當丞相?”
這昭然若揭的羞辱林玄怎能聽不出來,正欲開口,卻不想被另外一個男聲接了過去:“有如何?沒有又如何?似乎這不是黎使臣該擔心的問題吧!”
一個素色繡仙鶴官袍的年輕人走了出來:“聽說黎大人的小妾上個月跟別人跑了,怎麽黎大人不管管?”
“你——咳咳”黎元敬聲音陡然提高,卻不想破了音,被口水嗆到了。
“看你的模樣是個奉國人,你怎麽跟着那個逆賊一起叛國?”黎元敬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這就不勞黎大人費心了,你還是回家多娶幾房小妾鬥鬥蛐蛐吧!”楊欽嘲笑道。
“也不知道上官儀怎麽教你這個外孫的?林相陛下還等着呢?快走吧。”楊欽說着就拉走了正欲說什麽的林玄。
“蕭譽那小子現在是我們奉國的逃犯,行事上肯定不會太猖狂,到時候你放心羞辱他。聽說他封了一個女人做丞相,到時候單另羞辱一下那個女人,試探試探這個女人的底細,到時候你歸來以後添油加醋地告訴陛下,然後外公就能正大光明的讓你進鴻胪寺,頂了張元那個老匹夫。”出使西遼之前外公明明是這樣說的,可是沒想到蕭譽這麽狠,竟然讓自己帶根棒槌回去,這不是說自己也是個棒槌嗎?還有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啊?
“嘿嘿,嘿嘿……”楊欽一邊走一邊笑。
林玄一臉郁悶,怎麽今天蕭譽一直笑個不停,平時不正經的楊欽愈發不正經,準備狠狠踢一腳楊欽,剛剛擡起腳,卻被楊欽躲開了。
“我說,你現在穿着裙子,邁得開腿嗎?”楊欽挑眉壞笑,連着兩道劍眉也泛起漣漪,素白的長衫襯的他的皮膚如雪,随意用官飾挽起的長發,俊朗的五官,使得整個人都飄逸起來,右耳上的銀質耳釘又為他添了兩份放蕩不羁。
“你說呢?”林玄從随身的錢袋裏摸出兩顆金铢随意地朝楊欽打去。因為林玄的武功內力已經被廢去,沒有灌注內力的兩顆金铢被楊欽輕易捏住。
楊欽武學上的造詣很高,自己不會任何武功招式,卻能在別人打出招式之後說出這個招式的名稱,下一步的走勢,灌注內力的大笑。他曾經也見過林玄打出暗器的姿勢,所以這一眼就看出了問題:“你的內力呢?”
林玄遠遠看着楊欽,表情古怪:“你又不會武功,我要是灌注了內力把你這書生打死了怎麽辦?”
“你——”
“左相、右相。”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了楊欽的話。
林玄和楊欽聞言望去,是一個小太監,大約是新入宮的,都不敢擡頭看他倆。
“陛….陛下讓右相去金龍殿。”
“是找你啊~哎,自從你來了我都沒有進過金龍殿呢~蕭譽不寵我了”楊欽陰陽怪氣還捂着臉一副小媳婦的樣子。
“去。別吓壞了孩子。”林玄搗了楊欽一下。
“你來了。”林玄剛邁進金龍殿大門,就看見蕭譽一副平民打扮,像是要去哪裏的樣子。
“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林玄不解。
沒想到蕭譽卻丢給林玄一身普通的繡花襦裙,将她催往內廂:“你快換上,我們出宮去,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你就讓我在這裏換。”林玄四下望了望,發現只有一個屏風。
“我又不是沒見過。”蕭譽順嘴說了一句。
“什麽?”林玄眉毛一橫。
“行行行,你換,我出去,出去。”蕭譽又一陣風一樣的往出走。
不一會兒,林玄穿着襦裙出來了,走到蕭譽身後輕喚:“蕭譽。”
蕭譽本事擡首望着天空,聞言立刻轉過身來,立刻驚住了:“平日裏見你要麽是一身男裝,要麽是一身華服,還是第一次見你穿女裝。”
“怎麽樣,美嗎?”林玄問。
蕭譽點了點頭。
“蕭譽,這是我第一次穿普通的女裝,再也不用提心吊膽,擔心自己的身份被發現,謝謝你,蕭譽。”
☆、一人心
? 林玄上次匆匆來到貝倫便換了一身紅衣進了宮根本無暇顧及城中景色,馬車一駛出天雪城,林玄就揭開了馬車車窗上的簾子。
突然肩頭蓋上了什麽東西,轉過身看着自己的肩頭,原來是蕭譽給自己蓋上了鬥篷:“如今已經快五月了,我哪裏有這麽怕冷。”
只見蕭譽笑了一下,伸手攬住了林玄的腰,将頭擱在林玄肩上。
随着建築物顏色越來越深,林玄知道他們已經來到了貝倫最繁華的地方,商鋪鱗次栉比,叫賣聲此起彼伏,一派生機勃勃之象。
“這貝倫大有‘天下商貿之都’的發展趨勢呀。”林玄嘆道。
“那是 !”蕭譽得意洋洋,繼而環着林玄腰的手一緊,林玄就已經跌坐在懷中。
“稅率七十抽一,這麽低的稅率,那些商人不來安家落戶就怪了?”蕭譽摩挲着林玄的鬓發。
“你打算帶我去哪裏啊?”林玄這才想起來蕭譽帶自己出來的目的。
“我在貝倫呆了這麽久,發現一個好地方,那兒的牡丹茶比奉天的天福樓還好喝,還有那老板娘自己做的杏仁豆腐,入口即化,唇齒留香啊!”蕭譽如同獻寶一般。
窩在蕭譽懷裏的林玄擡頭看了一眼蕭譽,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也只能看到蕭譽有着點點胡渣的下颌,和棱角分明的側臉。
“蕭譽,你該不會不知道天福樓是三裏坊的産業吧!”林玄眼波一轉試探道。
蕭譽怔了一下,哭喊道:“我怎麽知道?要是知道我就不用每次都等那麽久了。”
林玄眉眼一彎,雨霁雲銷一般:“原來你喜歡喝天福樓的牡丹茶啊!”蕭譽猛地點頭,下颌不時觸到林玄的額頭,紮的林玄咯咯直笑。
“你笑什麽啊?”蕭譽一臉古怪的看着懷裏的人。
林玄不說話,只是笑着搖搖頭。
“你說不說?”蕭譽開始撓林玄。
“哈哈哈,別撓了,別撓了,我不笑了,哈哈。”林玄掙紮着從蕭譽懷裏爬出來,發髻歪倒在一邊,連衣服都有些亂,呼吸也有些急促。
林玄伸手一摸頭發,有些不高興:“頭發亂了。”說罷就把身子一轉,兀自收拾着因為嬉鬧而散開的衣襟,便不再搭理蕭譽。
蕭譽一看,林玄不理自己了,欺身上前輕輕握住了林玄一頭如瀑青絲,戲谑道:“娘子頭發亂了,都是為夫不好,來來來,為夫為娘子重绾秀發。”說着就從林玄手中拿過了林玄绾發的銀簪。
林玄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什麽‘娘子’、‘夫君’,蕭譽他在胡說什麽,轉過身怒視着蕭譽,卻不想蕭譽一臉認真,倒是被林玄這一看蕭譽有些不好意思。
“娘子你轉過去,讓為夫來為你绾發。”忽略林玄的眼神,然後柔聲細語讓林玄将身子背對自己。
蕭譽的話就像咒語一般,林玄竟然照做了,心裏不知怎的還有幾分甜蜜,罷了,就讓他叫吧。
“好了。”失神之間蕭譽已經绾好了一個發髻。林玄順着聲音往腦後摸去,發髻盤的有些松。
“籲——”外面趕車的山風長籲一聲,想必是天福樓到了。
“山風是到天福樓了嗎?”
“是,主子。”
蕭譽和林玄一走進天福樓,眼尖的王掌櫃便認出了,即刻換上一副笑臉迎上來:“呦呦呦,爺,進來了,今日可真不巧,樓上的雅室都沒有了。”
“看來今日又要等了。”蕭譽垂首對身邊的林玄低聲道。
突然想起了什麽,蕭譽對林玄道:“你有沒有什麽能證明你自己身份的東西啊?”
林玄仰起頭看向蕭譽露齒一笑:“今天出門你催的緊,忘拿了。”
“那我不管,你是天福樓的主子,你總不能忍心讓我在這裏等很久吧?”蕭譽拽着林玄的袖子。
林玄正欲走到一個一樓靠窗戶的位置,卻不想被蕭譽拽住了袖子,于是挑眉道:“你要不用我上次送你的那塊玉佩試試?”
蕭譽将信将疑,召過店掌櫃将那塊玉佩遞給他,結果那戴着眼鏡的老頭舉着玉佩對着陽光端詳了半天,才鄭重地對蕭譽道:“沒想到您與故主竟有這般交情,請。”掌櫃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掌櫃的喚過一個店小二,讓他去準備茶點,自己則親自帶領身後的兩個人往內間走。蕭譽看着這路線,不像是去二樓的雅室,卻像是到了天福樓的後堂。
直到走進了一間屋子,掌櫃這才關上門,待蕭林二人坐定之後,才拱手一禮:“不知二位與故主林玄是何關系?”
“故主?”蕭譽在唇邊呢喃着這兩個字,随即恍然大悟,原來是說的是林玄,想來他們還不知道林玄就坐在自己身邊。
蕭譽正欲開口解釋,卻不想林玄卻率先站起來:“柳叔,我在這兒啊?”
被喚作柳叔的掌櫃扶了扶架在鼻子上的眼鏡,道了一聲“得罪”之後,才将目光放在林玄臉上逡巡。
半晌之後:“坊主,您…..您還活着……”
林玄微微一笑。
“可您,怎麽變成了,變成了…..”柳叔不忍心說下去。
“以前是我一直在隐瞞,現在您看到的才是真相。”林玄道。
“如果您接受不了的話,可以随時離去的,我不勉強您再繼續為我做事,想必孟先生已經告訴你了。”林玄道。
“您說什麽話,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當年受過您恩惠的?老朽願意。”說着柳叔就跪了下去。
“柳叔!”林玄嘆了一聲,想上前去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之後往旁邊一站,避開了柳叔的這一拜,被年長的人跪,是要折壽的啊。
林玄這才走過去扶起柳叔:“柳叔,牡丹茶、荷花酥、杏仁豆腐各來兩份。”
柳叔聞言,眉頭一松:“好。”
☆、身世浮沉
? 茶葉在沸水的沖泡下數次浮沉,如同漂浮在海上的小舟随着海浪上下漂浮,逐漸的茶湯變成了紅色,挽起袖袍,将沖泡好的牡丹茶遞給蕭譽:“嘗嘗看。”
蕭譽接過,輕輕嗅了嗅,便道:“這茶似乎與我平時喝的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林玄給自己倒了一杯,舉至唇邊正欲飲下,就聽得蕭譽這樣一言,不禁擡眼望去。
“平日裏獨在雅室的時候,有茶娘為我奉茶,茶娘身上的胭脂氣自然也就入了茶,今日是你親自為我烹茶,這味道自然是不同的。
林玄笑了一聲,不知是不是在笑蕭譽的謬論。
“蕭譽,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我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蕭譽笑道。
“當日你是奉國皇儲的消息可是我差三裏坊的人放出去的,可為什麽你搖身一變就成了西遼纥奚呂宋那老頭的兒子了呢?”林玄盯着蕭譽直言不諱。
當事實暴露在兩個人面前的時候,蕭譽先是沒有想到林玄會這樣問,随後坦然笑道:“當年年逾四十的纥奚呂宋為了獲得奉國的武力支持,不惜将已經懷了孕的母妃封為和親公主送到奉國,九月之後我就出生了,他離開之前留了一張奉國朝中西遼探子的名單,可惜啊我母妃沒等到我長大就仙去了。所以我在奉天時才有那麽多的可用人手。本來是想奪了奉國江山,沒想到西遼這邊先出了亂子。”
林玄微笑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即是如此那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釋。此時的林玄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抹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臉上,擡眼看向蕭譽:“纥奚呂宋到底是怎麽死的?”如果蕭譽早就知道纥奚呂宋是他父王,那蕭譽宣城之戰不可能親手殺了纥奚呂宋。
“你說他?等我趕到的時候,那老頭就已經快要斷氣了,我趁着夜色單另去見的他,他糊裏糊塗地給了我一張傳位诏書。”
“所以,所以,那天的兩道诏書有一道是你自己拟的?”一道出兵西遼,另一道罷免自己的官職。
蕭譽兀自倒了一杯茶,聳了聳肩膀:“哪裏是我自己拟的,蕭衍早就看我不爽,巴不得我早點死。我本來沒打算回西遼的,因為你又不是西遼人,結果沒想到,那厮一道聖旨弄得我必須回來了。”
“因為你又不是西遼人”林玄腦海中這句話反複回蕩着,所有對他的懷疑、猜忌,現下都有了解釋,自己本不該這樣懷疑他的。
“在奉國這麽些年,我都已經野慣了,哪裏受得了皇位的約束。”蕭譽白眼一翻,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那你怎麽突然決定……”
“因為你。因為你的死訊,我以為你不在了,我以為你答應我的全成了海市蜃樓,那我留在奉國還有什麽意思。我本來是想殺回奉國為你報仇的。”蕭譽放下手中紫砂杯,挪到了林玄邊上。
“答應我,以後不要丢下我一個人。”蕭譽握住了林玄的手。
林玄看着蕭譽,正準備開口的時候,突然雙腿一陣抽痛,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蕭譽,我疼。”
蕭譽愣怔了一下,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林玄,一向堅強如斯的她竟然對他道了一句:“蕭譽,我疼。”
待蕭譽回過神時,林玄已經蜷成了一團,身上大大小小的關節如同蟲蟻啃噬般的痛,讓素日裏風雅的林玄變成了這樣一幅狼狽相。蕭譽心裏一痛,都是自己,不該把她一個人丢在宣城,她也就不會遭受這些無妄之災。
“我們這就回宮,這就回宮。”蕭譽将林玄打橫抱起,迅速地往前廳走。
林玄迷糊之間聽見了蕭譽說‘回宮’,突然睜開眼睛,捏着蕭譽的胳膊:“我不要回宮!不要回宮…….”
林玄使勁兒一抓,疼的蕭譽也變了色,顧不上自己的手臂,柔聲道:“好,不回宮,不回去,我帶你去個地方。”
大約是聽見了有人回應,林玄這才松開了蕭譽。她的身子依舊在微微發顫,蕭譽低頭看着懷裏的人,她到底怎麽了。
“柳先生,煩勞您去找個大夫,叫他去長樂巷二十七號。”蕭譽抱着林玄從天福樓裏慌忙奔出。
“哎,好。”柳先生看着林玄被這個眼熟的年輕人抱出來,再聯想到坊主她略有些蒼白的臉色,大概知道怎麽回事,連忙應聲。
柳先生站在天福樓門口一直看着馬車遠去,忽然聽見旁邊有個輕佻的聲音道:“讓你找大夫呢,站着幹什麽啊?”這才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