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了一跳。

扭頭一看,是一個折扇遮面故作風流的白衣男子,更可笑的是那把折扇上居然寫了‘絕世美男’四個大字,那把折扇在持扇人的控制下逐漸露出真面容,原來是楊欽。

“哎呦,小欽啊,你真是,得,老朽不與你多言,我去找大夫了。”

榻上躺着的人面色一片慘白,蹙着眉頭,像是在忍耐着什麽。額頭上一層薄汗,連額發都被洇濕了。蕭譽焦急的立在一旁看着大夫切脈,那年逾花甲的老大夫一邊診脈一邊嘆氣,嘆得蕭譽膽戰心驚。

“大夫,她怎麽了?”看那老大夫一臉凝重之色,蕭譽心急如焚。

“氣血兩虛、寒氣侵體,繼而是被一種藥化去了武功,現在這樣應該是那種藥正在蠶食她僅存的內力,等她的武功修為被盡數散去之後也就解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所有痛苦她只能生生受着了?”

老大夫摸着胡子點頭,提筆開始寫藥方。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無礙,方才把脈時她體內的毒性已經不強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給他好好補補身體,還有啊,一定要注意保暖啊。”老大夫語重心長地叮囑。

蕭譽一一應了。

送走了大夫,蕭譽走到榻邊,看着榻上的人,眉頭緊蹙,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你什麽都不告訴我。

☆、共眠

? “娘娘腔、小白臉說誰?”蕭譽滿眼殺機,看向自己。

“這是我母妃的遺物,要送給我将來的娘子的。”蕭譽從袖中摸出一枚镂花長簪。

“我,喜歡你。”場景一轉,面前的蕭譽一臉真摯。

“你看,天冷,你也不知道多穿一點衣服。”蕭譽不知道怎麽變出來一件大氅,給林玄披在身上。場景再一轉,是宣城城樓上蕭譽溫柔地給自己系上。

“娘子頭發亂了,都是為夫不好,來來來,為夫為娘子重绾秀發。”場景又一轉,是蕭譽在馬車裏認真地為自己绾發。

夢裏的場景頻繁轉換,全都是蕭譽,溫柔的蕭譽,傻裏傻氣的蕭譽,對着自己獻媚的蕭譽,渾身是傷的蕭譽……

“蕭譽,我疼……”榻上的人輕聲呓語。

此時已是夜半,蕭譽正在榻邊打盹,林玄一聲夢呓讓他突然驚醒。趕忙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溫度比自己的略低,指腹有薄繭,想來是平日收發暗器之故。可是掌心處怎麽空落落的,将那只柔弱無骨的手翻過來,掌心裏有一塊兒是凹下去的,上面有新長的皮肉……

蕭譽是一個上過戰場的人,見過無數屍體,無數傷口,可是哪裏有眼前的這個讓自己肝腸寸斷,她到底在奉天經歷了什麽,蕭衍除了把她的武功廢了,讓她日日泡在冷水裏,還做了什麽?

“蕭譽。”林玄輕輕喚了一聲眼前的人,從他把自己的手翻過來的時候,自己的意識就已經醒了,只是眼睛還沒有睜開。突然感覺手上涼涼的,蕭譽哭了?正是這冰涼的感覺才讓自己睜開了眼。

“嗯?”蕭譽哽咽道,突然意識到這屋裏沒有別人,她醒了?

“蕭譽,我睡了多久了?”

“兩天了。”

“你在這呆了兩天?”林玄雖不知道這裏是哪?可是自己自從來到西遼就住在皇宮裏面,今日一睜眼,映入眼的是水藍色的帳簾,心中便已明了,現下絕非在宮中。

“嗯。”

“也就是你兩日沒上朝?”

“嗯。”

“西遼一天沒有我不會有事,可是你沒有我,我怕你會……”後面的話蕭譽沒有說出來,因為他怕自己一語成谶,面前的人像她當時突然出現一樣驟然離去,一點痕跡都不留給自己。

“以後不要這樣吓我好不好?”我視之為母的皇嫂走了,視之為兄的蕭衍要我的命,現在我只有你了,你不要這樣吓唬我好不好。蕭譽握着林玄一只手,把頭埋在林玄的肩窩處,深吸了一口氣,是自己熟悉的氣息。

“嗯?”林玄愣了一下,又道:“以後不會了,我的武功今次已經全被散去了。我再也不會對你丢暗器了,你放心。”艱難地擡起另一只手輕輕的在蕭譽身上拍了拍,讓他安心。

“你的手…..”半晌蕭譽擡起頭。

“蕭衍為了防止我逃走,在我的手上穿進去了一根金鎖鏈,給我喂了化功散,伸進手裏面的那一段上面有倒鈎,長錦為了放我出來用安陵世家的‘寒江’割斷了金鏈子。”

“‘寒江’?莫不是那件上古兵器?”蕭譽問。

“是。所以這是後來把剩下的部分從手裏面取出的時候留下的。”

“疼嗎?”

林玄看着蕭譽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是哪兒啊?”林玄轉移了話題。

“丞相府。”

“楊欽的宅子?”

“不是,本來打算過幾日正大光明的賜給你,結果那天你哭着喊着不回宮,我沒有辦法,只能把你先帶到這裏來了。”

兩個人又是半晌無話,突然蕭譽道了句:“我困了。”

林玄一驚:“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宮?”

“不然呢?你也醒了,我不會去還這裏做什麽?我都兩天沒睡了。”蕭譽起身正欲離去。

林玄見蕭譽要走,拽住了蕭譽的袖角,自己往床榻裏面挪了挪:“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在這裏将就一下吧。”

“你确定?”蕭譽一臉壞笑。

“嗯。”林玄看着蕭譽點點頭

蕭譽解了外衣準備掀開被子上床的時候,林玄下巴一揚指了指床尾的另一條被子,随後轉身面對牆睡下了。

“天啊,這麽冷的天,你居然讓我蓋一床沒有蓋過的新被子。”蕭譽一邊哀嘆着,另一邊卻快速的揭開林玄的被子鑽了進去。

正在林玄冥想明明已經四月底了,哪裏就冷了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後一涼,然後身上就多了一只手臂。

“蕭譽!”林玄喝了一聲,轉過身來,不曾想是蕭譽溫熱的胸膛,羞憤當中轉過身去,卻被緊緊禁锢着。

“蕭譽!”林玄又喝了一聲,想辦法掙脫着蕭譽的懷抱。

“別扭了,我又不是柳下惠,過一會兒出了什麽事我可管不了,睡吧。”蕭譽磁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得林玄渾身發麻。

身旁的溫度讓林玄不由自主的想去靠近,僵硬的身體也慢慢軟下來,任由他抱着。

“能把燈滅了嗎?”林玄的聲音因為困意,蒙上了一層極其富有誘惑力的沙。

蕭譽睜開鳳目看了一眼懷裏的人,散亂的發絲,清秀的側臉,安詳的神情,輕輕道了句:“好。”

随後一陣指風彈過,屋子頓時陷入了黑暗,蕭譽擁着懷裏的人沉沉睡去。

☆、新政

? 西遼位于奉國西北部,說起來這夏天應該比奉國來得晚一點,沒想到五月份一場雷雨,讓西遼突然熱了起來。

金龍殿裏,蕭譽熱的脫掉了罩在交領長袍外的盤扣繡龍長衣,底下的大臣不時抹抹額頭上滲出來的汗。

“朕決定推行改革之策。”蕭譽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站了起來。

蕭譽立在金龍殿的桌案前,看着下面跪坐着着的幾個朝廷肱骨之臣,包括楊欽在內他們皆是一臉擔憂,有不少人還在小聲議論。

“你們說什麽,聲音大一點讓朕也聽聽。”

下面穿紅着綠的大臣你推我搡,連一個站出來的人都沒有。眼尾掃過右下首的位置,微微愣了一下,那個雪白的墊子上沒有人,不知道她今日如何。

“耶律大人,你來說。”蕭譽看着下面這些人,眼睛一樣就看見了角落裏的耶律楚。這個人是前日裏,自己舉着自薦書到宮門口自薦的,蕭譽簡單問了幾個問題之後,就讓他做了貝倫都護(官名是胡謅的,此處等于貝倫市市長)。

耶律楚拱手一禮:“微臣說不來哪裏不對,總覺得歷朝歷代沒個這麽做的,我朝貿然施行,會不會引起一些動亂。像禁遼語這一條,哪裏是那麽容易做到的,貝倫乃是王城所在地,以前宋帝在的時候就改革過一次,官員們會說漢話的人數量可觀,可那些王都之外的地方呢?我們都承認奉國的文化确實比我們先進,可是讓那些老一輩的人說漢話是不是有點強求了,他們都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

蕭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耶律楚像是獲得鼓勵一樣,換了口氣接着往下說:“陛下剛登基之時,将稅率降至七十抽一,确實吸引了不少商賈來西遼做生意,可是這樣長久下去,我國做生意的就多了起來,誰還思耕種放牧呢?況且現在徒弟兼并這麽嚴重。炎帝時就一直在抑制商業的發展,這才保護了耕種和牧業的發展。”

“哎,耶律愛卿,你完全是誤解了朕的意思,朕又沒說不會漲。”蕭譽狡黠一笑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啊,面前這位年輕的皇帝,并非沒有遠見。

耶律楚說完之後大殿中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蕭譽案上放置的火爐上的茶壺蓋在咕嘟咕嘟的響,裏面的東西好像要迫不及待的出來。

突然門驟然開了,外面清涼的風吹了進來。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風吹清醒了,紛紛朝外看去。

門口立着一個女子,一身素白華服,同色披帛逶迤在身後,在陽光下衣服上點綴着的珠子發出微弱的光,都不用想,能這樣穿的,也只有那個古往今來的西遼女相。她發髻高盤,氣度高華,容色無雙,豔冠天下。

站在門口的林玄就這樣與蕭譽對視着,兩個人眼裏只有對方,周圍的人,周圍的景致皆被虛化成了背景,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

楊欽一看,莫不是這兩個人要在這裏這樣一直對視。“嘩”的一聲打開了他那把上面寫着‘絕世美男’的折扇,掩着唇咳了兩聲。

這二人這才回神。

“原來是林相。”蕭譽如夢方醒。

林玄在殿外垂首拱手一禮,緩緩行至蕭譽右下首,跪坐下來。

“方才我們在讨論朕要推行的新政。不知林相有何看法?”說罷示意身旁的田能将自己的手稿遞給林玄。

林玄取出一直籠在袖中的手,接過田能遞過來的紙張。林玄十指纖長,膚色如玉,僅是這一雙手足見其風姿。看的周圍的人竟然入了迷。

“實行吧。樁樁條條都有利于國家的發展,以及日後統一諸國,推行吧。”林玄走至蕭譽案前,取過蕭譽擱在岸邊的空白聖旨,兀自提筆開始書寫

“林相!”楊欽喚了一聲。

林玄眼皮微擡,可是手中的筆卻沒有停下來。

“你就不怕這樣驟然改革,萬一失敗了怎麽辦?”

“不會的。”她的語氣十分篤定。

“為什麽?”

“因為你們的王是蕭譽,他不會敗的。”

哪怕全天下與你為敵,我也依舊相信你,相信你不會輸。林玄扭頭看了一眼蕭譽。

随後正了正色:“敗了有什麽要緊,千古罵名我與你共擔。”婉轉一笑,盡顯風流。

“臣,附議。”楊欽一看林玄的信任、決斷,不由得由坐變為跪拜,高唱一聲。

“臣,附議。”耶律楚也跪了下去。

“臣,也附議。”一時之間不大的議事偏殿裏已經跪了一地人。

蕭譽的內閣也是林玄在病中建議蕭譽組建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些朝中有能力卻不得志的人,平時沒有資格上早朝。還有些是追随蕭譽來到西遼的,所以平日裏為了避嫌都不用上朝,自然沒有見過林玄。只是聽說陛下封了一位女子為相,她曾為奉國選拔無數人才,被奉國仕子稱為‘白衣卿相’。奉國短短兩年之內國力驟增,已經吞并了周圍的幾個小國。可見這位女相有一雙識人慧眼,想必她不會看錯人的。

收筆,落款。二人相視而笑。

次日清晨,一道皇榜驟然出現在貝倫菜市口,旁邊還有衛兵守護。

一個推着板車的王二經過,看着那邊已經圍了一堆人,便上前去想湊個熱鬧。放下板車,擠到人群裏,對左右道:“看什麽呢?”

左右皆是無言,王二半晌得不到回答,朝左右一望,那兩個人連表情都是出奇的一致,眼含熱淚,一臉激動。

說着周圍的人都跪了下去,口中用生硬的漢話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一浪響過一浪。

只有王二立在原地,顯得格格不入,這是他才看清了皇榜上的內容,用漢文和遼文兩種文字寫着改革的政策,這才恍然大悟。

遼蘅帝在位四年,推漢制,行均田,更稅制,整吏治,施新政,萬民稱頌。期年後,國力大增,與奉相衡。及至蘅帝四年,黼國黻家。

☆、安陵之禍

? “你說什麽?”奉國,六部尚書府的書房裏,上官儀瞪向面前跪着的的外孫黎元敬。

“你居然今日當着皇上的面說蕭譽讓你拿了一個棒槌回來,說蕭譽嘲弄我們奉國人是棒槌,我看你才是個棒槌 !”上官儀越說越氣,全然不顧平日裏的形象,照着外孫身上就是一腳。

“外公……”黎元敬笑聲嗫嚅着。

“還有臉叫我外公,平日讓你好生讀書,好生讀書,不然将來怎麽做這天下的……”上官儀指着黎元敬,憤憤道,“你偏偏跟着鄭致聲那幫小混蛋瞎混,蕭譽那小子是要跟我們開戰啊,天子一怒血流漂橹,伏屍百萬啊,你懂不懂?”上官儀又狠狠踹了黎元敬一腳,癱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瞪着黎元敬。

“外公,我也不是沒有什麽發現啊。”黎元敬擡眼看了一眼自己氣得滿臉通紅的外公,看他在瞪自己,垂下眼睫,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裝模作樣地用手抹了兩下眼淚發現什麽都擦不下來,又擡首看了一眼上官儀,恰好上官儀也在看他。

“小畜生,你看什麽?”

“外公,我此行又不是什麽發現都沒有?”

上官儀梳的一絲不茍的發髻由于剛才大幅度的動作已經有些亂,他也無暇收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黎元敬:“你還能有什麽發現?”

“西遼那個女相是三裏坊的坊主。”黎元敬像是獻寶一眼。

上官儀一聽立刻挺直了腰,三裏坊坊主是林玄,可林玄是個男人,再說他不是被燒死了嗎?怎麽可能是他?

“她叫什麽?”上官儀突然站了起來。

“聽他們的驿丞說好像是什麽林玄。”

上官儀如同被誰打了一耳光一樣,呆立在原地。直到有一個黑衣人憑空出現在屋子裏。

“主上。”黑衣人走到上官儀面前垂首。

上官儀擡了擡眼皮,無力道:“三七,查到什麽了?”

“據當年通州給安陵家二夫人接生的穩婆說,當年安陵家二夫人在三月十三長虹貫日那天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女,而一月之後其中一個女嬰便失蹤了。屬下又多番調查,找到了英國公大夫人的陪嫁丫頭,她說偶爾聽大夫人提起,那兩年前的白衣卿相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嬰。”

上官儀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腦海裏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那人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眉宇之間與林玄有六分相似,同樣的年少有為,同樣的氣質清華,只可惜那樣的天縱英才終究逃不過英年早逝的宿命。

突然想起了十八年前欽天監算出北方男孩會在二十二歲的時候登基稱帝,莫非那不是男孩而是女孩……

又想起了前幾日朝堂上安陵宗吉對林玄和蕭譽的袒護。

莫非,莫非,莫非林玄就是當年安陵家族那個失蹤的女嬰,那個真正使得禍起天下的不是男孩,而是…….

當想通了這一切之後,上官儀丢下一頭霧水的黎元敬長笑而去。

是夜,蛙聲,蟬聲,聲聲悲切。

英國公府上早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上官儀站在國公府的堂屋裏,靜靜地看着周圍的錦衣衛來來往往穿梭。

“英國公好手段,居然說得動陛下清理我這國公府。”安陵宗吉看着院中被綁起來的家人,一臉鎮定。

“若不是當年英國公漫天過海,府上的大小姐怎麽能活這麽久,還是您好手段。”

“是啊,府中已有大少爺,長錦一出生就被稱作‘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可就是沒有人問大小姐去哪裏了,上官兄,您倒是這般問的第一個人啊。”安陵宗吉像是承認了。

安陵宗吉行伍出身,戎馬倥偬已有半生,一雙眼睛銳利無比,一顆心通透無比,如今陛下精神失常,看樣子已經被面前的上官儀控制,只怕是這老頭要從自己手裏奪了駐守通州的十萬守軍。

“大人,搜出來一封信。”一個錦衣衛給上官儀遞上了一封以蠟油所封的密信。

上官儀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安陵宗吉:“英國公安陵宗吉密通胡羌,證據确鑿,遵陛下聖旨,當場誅殺。”

原來他等的只是這一刻。

上官儀舉出澄黃聖旨,錦衣衛刀劍翻飛,英國府上即刻血水飛濺,屍體橫陳,婦孺的哭喊聲頓時亂成一片。不過一刻,除了他,英國公府上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能送你一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上官儀抽出身旁錦衣衛的的佩劍遞給安陵宗吉。

安陵宗吉粲然一笑:“生有何歡,死又有何懼,可是上官兄你就不怕我還留有後手?”

真的是父女,連自己讨厭的笑容都那麽相似。當上官儀失神之際安陵宗吉搶過上官儀手中的劍,揮劍抹了脖子……

上官儀冷冷地看着面前安陵宗吉的屍體,眼裏好像已經看見了自己一身玄衣華服一步一步登上帝王寶座。

“大人,英國公府上的小公子安陵長荀不見了。”正當上官儀自我膨脹的時候,一個錦衣衛從外面慌忙跑進來,堂中腳印帶着血跡。

“什麽?”上官儀看向已經斷氣安陵宗吉。

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後手。

奉歷133年,英國公與胡羌勾結,且窩藏逆犯林玄,安陵一族全族被誅滅。

☆、流珠

? 原本流火的七月在一場莫名的疫症的打擊之下,頓時喪失了所有抵抗的力氣。烏拉郡的天灰蒙蒙的,城內毫無生機,時不時被風吹來一陣腐爛的味道,幾乎令人作嘔。林玄跟着郡守第一名的腳步朝兩邊打量着,平時繁榮的鋪面現在大門緊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如今也都是奄奄一息的人。

“哥哥,哥哥。”行至一個賣雞蛋的攤子旁,一個衣衫褴褛約莫三四歲的小姑娘撲倒在一個躺在地上差不多快要斷氣的同樣衣衫褴褛人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林玄聽見這聲音停下腳步,看了過去,第一名見林玄不走了,便也停了下來。

一路走來躺在地上的人大多面色灰白,個個捂着肚子哭天喊地,有些人臉上還有紅色的出血點,可是這個小夥子,只是被磚頭砸中了腦袋,而并沒有感染疫症的跡象。

觀察了半晌,林玄慢慢走過去蹲下來,柔聲道:“小妹妹?能讓我看看你哥哥嗎?”

正在哭的小姑娘聽見有個輕柔的女聲跟自己說話,把手從眼睛上拿下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乖巧地點點頭。

林玄仔細查看了那人的傷口,傷在頭顱上,而且失血過多,已經斷氣了。

“姐姐,姐姐,我哥哥還能陪我玩嗎?”小姑娘用自己烏黑的手拽着林玄的袍衫。

旁邊的臉色同樣灰撲撲的第一名一雙眼睛都瞪直了,蹲着的是一國之相,這小丫頭竟然這麽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用自己的髒手抓丞相的衣服。正準備大聲呵斥,卻看見林玄伸出手擦了擦小姑娘臉上的眼淚,也不顧她身上髒兮兮的,就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着她:“小姑娘,你哥哥累了,可能要睡很長時間,不能陪你玩了,以後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小姑娘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哥哥,又回頭看了看把自己抱在懷裏的人,輕輕點點頭。

林玄到烏拉已經三天了,自己這幾日一直住在烏拉郡最大的客棧裏,據自己的觀察,那客棧裏的掌櫃、夥計也沒有一個得病的,跟在自己身後的第一名和他的下屬也沒有一個得病的。

自己九歲那年玄元觀裏面一個煉丹的師兄好像誤服食了流珠,整日捂着肚子,後來還是師父給配了些催吐的藥,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幹淨這才了事,這些人的症狀與當年的師兄極其相似。

緩緩拉着小姑娘站起來,對第一名道:“第一大人,本相略懂些岐黃之術,不知能否為本相找來幾個患者,讓本相切切脈?”

第一名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是宋帝在位時的安西使,聽說當街讓人揍了纥奚奕達一頓,才被貶到烏拉郡的,這個人一臉正義,說白了就是迂腐的不行。在烏拉郡做郡守的這些年為百姓也做了不少好事。聽林玄這麽一說,立刻拒絕:“不行,丞相大人怎麽能接觸那些病患呢,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怎麽向陛下交代啊!”

“第一大人,我不會有事的!”

“小妹妹,你先跟着這個大叔,姐姐一會兒就過來好不好?”林玄彎下身跟小姑娘商量。

小姑娘看了一眼第一名,乖巧地點點頭。

第一名頓時睜大了眼睛,自己很老嗎?怎麽成了大叔?

“給,第一大人,好好照顧這個小丫頭啊。”還沒等他反應林玄就把小姑娘的手遞到第一名手裏,自己徑直走到街邊一個老大娘身邊。

“大娘——大娘——”林玄輕輕拍了拍那個在牆角蜷縮成一團的老大娘。

大娘顫巍巍的點頭,擡起頭看了林玄一眼。

“大娘,您能聽懂我說話嗎?”

老大娘點點頭。

“大娘,您最近有沒有吃什麽東西啊?”

“老身自從一月前開始腹痛每日裏就喝點我那兒媳婦送來的清粥。”

“還有沒有別的呢?”

“上個月來了一個法師,售賣一種長生不老的丹藥,就是這個。”老婆婆說着從腰間摸出一個藥丸。

林玄接過一看,只不過是一顆普通的藥丸,再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團銀白色的流動的液體,果然是“流珠”。

“大娘,這個東西當時有多少人買了?”

“哎呀,老身記得這城裏只要家裏有點積蓄的人都買了。”

難怪,那小丫頭沒中毒,郡守沒中毒,衙役也沒中毒。

“大娘,您家有奶牛嗎?

“有!這裏幾乎家家都有奶牛。”

林玄走到街中央,朗聲道:“現在大街上的父老鄉親,聽我說,我是朝中的右丞相林玄,奉陛下之名來處理烏拉的瘟疫疫情。”林玄話音一落,周圍緊閉的窗子都打開了,窗口上塞得滿滿的人。

“經過我調查,你們并非是被傳染上了瘟疫,而是中毒了,所以不必驚慌。罪魁禍首就是你們上個月瘋搶的長生不老的丹藥,裏面含有大量的會讓人中毒的流珠,前幾日死去的那些人應該是服食了大量的流珠,而你們現在需要大量飲用牛乳,再配上本相開的藥,過幾日你們的症狀就會減輕。”

“真的?”

立在大街上的林玄鄭重的點點頭:“本相幼時曾見過流珠中毒的患者,你們是流珠中毒無疑。”

一時間臨街的窗口都爬滿了人,一下子歡呼起來,大街上的人一下子都散光了,估計是回家喝牛乳去了。

“第一大人?”

“第一大人?”

林玄叫了第一名半天,誰知道第一名居然跟小姑娘玩了起來。想來也是,第一名與夫人結缡多年卻無一兒半女,自然是想要一個孩子。

林玄慢慢走過去吼了一聲:“第一大人!”

“嗯?”第一名轉過身朝林玄望了一眼。

“事情解決了,後期的解□□,我會讓三裏坊的的送過來,到時候還希望您派人發下去啊。”

第一名一臉難以置信,不過擡頭一看,蒙在烏拉上空的灰雲也在慢慢被風吹散,露出了久違的陽光。

☆、拜堂

?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夜色如水。

烏拉郡正在緩緩恢複着屬于它的元氣,林玄一襲水藍衣袍獨坐在客棧臨街的窗口,頭倚在窗棂上,不知道在想什麽,袖袍漫卷,青絲散亂,一副慵懶放松的姿态。橫笛在唇,指尖跳轉,便有一曲長歌行流出。

“姑娘妙曲,在下佩服。”一個清潤男聲道。

突然悠長婉轉的樂聲驟停,林玄将笛子別在腰間:“閣下是誰?”

白衣男子從回廊裏轉出,拱手施禮,一雙眸子裏全是戲谑:“莫不是這幾個月心被別人勾去了,連為夫都不認識了。”

“蕭譽,你……”原來是從貝倫跑出來的蕭譽。

“你怎麽來了?”

“我放心不下娘子你。那日接到娘子的信件,上面只有‘瘟疫已除,不日當歸’,可我等了快要兩個月,也不見你歸來,原本要效仿昔日越國國主寫上‘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讓娘子回來,可是我等不及了,所以我就追來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聽蕭譽說‘娘子’,自己也慢慢适應了,失神之間,一個騰空已經落在了蕭譽懷裏。

“蕭譽,你放我下來。”林玄到底臉皮薄立刻嚷嚷着要下去。

“別說話,我帶你去個地方。”蕭譽柔聲道,那聲音低沉婉轉,就像是神的咒語,讓林玄不由得聽從。

“到了。”蕭譽在一扇門前放下了林玄。

“這是……我的房間,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麽?”林玄欲言又止。

“你推開門不就知道了。”蕭譽故弄玄虛。

“這……”林玄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推開了門。

屋子裏的燭火到底太刺眼,林玄先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待适應了之後,這才拿下遮住眼睛的手,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身在屋中。

這……這……這分明是誰家的喜堂,滿堂醒目的紅,高高挂起地燙金喜字,兩旁燃着的龍鳳紅燭……

林玄轉過身一臉疑惑的看着蕭譽,可蕭譽勾唇一笑将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道:“嫁給我好不好?”

林玄聽着耳邊蕭譽的呢喃,一瞬間淚如雨下,原本以為用手可以擦幹淨,可是沒想到越擦越多。

蕭譽捧起懷中人白皙如玉的面龐,如同捧着一件稀世奇珍,小心翼翼地為她吻去臉上的淚痕。

“你願意嫁給我嗎?”蕭譽低聲再道。

林玄不知怎的,眼淚像是忍不住了一般,狠狠點點頭。

“今日,你我在此結為夫婦,你可願意?”蕭譽滿眼期待得看着林玄

林玄穩了穩自己的情緒,紅着眼眶,對面前的蕭譽說:“好。”

蕭譽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段紮着花的紅綢,二人各執一段,鄭重地在喜堂前拜了三拜。

“蕭譽和林玄今日結為夫妻,從此之後,黃泉碧落相依相随,永不相負。”蕭譽與林玄相對而跪,蕭譽看着面前淚眼朦胧的林玄,誓言铮铮。

林玄一雙秋水看向蕭譽,語氣同樣的堅定:“相依相随,永不相負。”

“娘子,這一杯交杯合卺,還請與我共飲。”蕭譽扶着林玄站起來,行至桌邊斟了兩杯酒。

林玄接過酒杯,看着杯中泛着光的液體,定定看向蕭譽:“蕭譽,我林玄雖為女子,可并非像尋常女子那般依附于男子,成為男子的附屬,你可明白?”

“我懂,時間有資格和我蕭譽并辔的,只有你一人。”

林玄與蕭譽相視清麗一笑,将盞中清酒一飲而盡。

兩個人就在這臨時設在客棧中的喜堂裏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一時間具是相顧無話。突然林玄醉倒在了蕭譽的懷裏,蕭譽看着懷裏的人,容色清麗,此番燭火之中自有一番旖旎之态,心裏一直繃着的一根弦好像斷了。将林玄打橫抱起,向一旁的床榻上走去。

輕輕的将她擱置在床上,坐在床邊靜靜看着林玄,或許是醉酒的緣故,她平日裏白淨的臉龐上染上了一抹胭脂色,連唇色都鮮紅欲滴……

起身正欲将一屋子耀眼的燭火悉數吹滅,卻不想袖子被林玄扯着,自己猛地跌倒,唇覆上了她的。

“啪”什麽東西徹底斷裂了,身上的火好像都向一處湧去,在看身下的人,一雙眼睛全是疑問,然後任由她捧起自己的臉,聽着她說:“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你要去哪?”

林玄沒有回答,只是用自己的唇覆上他的。周圍的溫度也在漸漸升高,連空氣裏都染上了一絲別樣的味道,突然一聲嘤咛,蕭譽停下來手裏的動作。

輕聲道:“我,可以嗎?”

林玄伸手至蕭譽胸前,輕輕點了兩下。

不知道什麽時候你的一個笑靥、一個動作,我就明白你要做什麽,你在想什麽。

美酒留香,蠟燈流紅。

于是,裙袍委地,玉笛碎裂,帳簾垂落,身影交疊……

☆、誰悲失路之人

? “林相,該起了。”山風在門外道,蕭譽因着怕沒有了武功的林玄來遇到什麽危險,特意指了自己的親衛山風跟來,而山風在跟來之後,每日裏就是跟着第一名的手下和三裏坊的上街派藥。馬上就要走了可仍然不見林玄的影子,同行隊伍裏有沒有侍女,這才鬥着膽子來叫林玄。

“吱呀——”門忽然開了,可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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