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的不是林玄,而是蕭譽。

蕭譽散着頭發一身素白裏衣,伸了個懶腰,雙手抱臂倚在門框上:“這麽早就要走了?”

山風驚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這這這,林相屋子裏居然走出來一個男人,還還是陛下:“陛陛陛……下。”

蕭譽微微點頭:“怎麽?出來這麽久不認識啦……?”

“不是,只是您怎麽在……”林相的房裏,後面五個字山風沒敢說。

“蕭譽,好了,快去洗漱。”一道聲音如同黃莺出谷一般。

山風看着房間的門被打開,一個女子青絲低绾,一身水藍雀羽漸染廣袖長裙,目光柔和地看着蕭譽。

“走吧。”林玄對山風點點頭,就兀自向大堂走去。山風向蕭譽一拱手,便随林玄離去了。

山風走在林玄身後,看着面前的林玄,總覺得她和以前甚至是昨天不一樣了,但是是哪裏不一樣卻說不出來。

林玄甫一進大堂,就被一個小丫頭撲了滿懷:“姐姐,你不走,好不好?”

“姐姐在貝倫還有事情,你讓大叔帶你來貝倫好不好?”林玄伸手摸去小女孩臉上的眼淚。如今第一名夫婦收養了這個無家可歸的小姑娘,自己怎麽能把她帶到貝倫去呢?于是柔聲勸慰到。

“林相,到時間了,我們走吧。”山風催促。

林玄這才放下懷中的小姑娘與第一名匆匆告別,登上馬車離去。

天色只是微亮,烏拉郡的大街上的人也很少,,一輛馬車搖搖晃晃駛離了烏拉郡。

馬車上已經行駛了将近20天,眼下就快要到貝倫了,林玄手捧着一卷書,蕭譽躺在林玄的腿上,鼻尖萦繞的全是她身上的馨香,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林玄說着話。

“我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蕭譽捏着林玄腰間懸着的玉佩,甩來甩去。

“嗯?”林玄一直在看一本叫《夢溪談》的書,聽見蕭譽跟自己說話就應一聲。

見林玄一副沉浸在書中不願意搭理自己的樣子,蕭譽忽然起來在林玄臉上啄了一口,林玄這才丢掉手中的書卷,瞪了蕭譽一眼。

“我跟你說話你都不理我。”蕭譽一臉委屈。

林玄一臉無語:“好好好,你說什麽?”

“我說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嗯,你說吧。”

“奉天英國公全族被誅滅,那日我去天福樓聽奉天來的商旅說的。”

在蕭譽的眼中,林玄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極其怪異,像是要哭,可是唇邊挂着笑,像是笑,可眼淚卻從眼裏流出來。

“你,怎麽了?”蕭譽攬過林玄。

“我原本以為我不在乎,我原本以為只要我離開,安陵家就算不認我也沒有關系,可是,可是,他們怎麽就被滅族了呢?”

蕭譽知道自己此時什麽都不能做,只有輕輕地拍着她,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她的背,她說的自己什麽都聽不懂,他姓林,可跟那個安陵家又有什麽關系?

猛然眼前晃過一張英氣十足的臉,雖然皺紋早生,可眉目之中與林玄有些相似,自己的不少功夫都是跟他學的,莫非她跟英國公……

林玄靠在蕭譽懷裏,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由于馬車的前進,簾子不時被風掀起來,外面的光線弄得車廂裏也忽明忽暗。

“當年天生異象,我随異象出生,父親因為師父說‘得天下、滅安陵’六個字将我拒之于家門外,我知道他對我有愧,他在奉天護着我,他讓長錦護着我,甚至讓長錦放我出走,後來長錦死了,我匆匆見了我母親一面,我還沒有在她懷裏撒過嬌,她就死了……連他也死了,是誰啊…...”林玄聲音數度哽咽,可還是将自己的身世連盤托出。

“所以,你并不叫林玄。”蕭譽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說了一個并無關系的事,試圖轉移她的悲傷。

林玄輕輕點點頭:“安陵長玄,你聽着我叫安陵長玄。”林玄緊緊拽着蕭譽的衣襟湊到蕭譽耳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世人大都以字釋名,原來‘林玄,字安苌’竟然是這個意思。

“我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了。”林玄眯着雙眼看向蕭譽。

“豈止,我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了。”

兩個人擁吻在一起,唇齒糾纏。如同兩條離水之魚,用彼此僅存的一點水,浸潤着對方。

“陛下、林相,貝倫到了。”山風的聲音不合時宜的□□來。

“去天福樓。”林玄聲音已經恢複如常。

☆、長荀

? “柳叔。”

“柳叔。”

林玄一下車就大聲的喚柳叔,人都有些站不穩,幸好蕭譽用一只手攬着,才不至于跌倒。

正在櫃臺算賬的柳叔一聽有人叫他,吓得眼鏡都跌了下來,同樣驚到的還有一衆吃茶的人,他們只看着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由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攬着走進了裏屋,那女子一臉悲戚。

不過很快,大家就都遺忘了,仔細品嘗着天福樓的香茶點心。

“柳叔,奉天除了那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不告訴我?”

“并非老朽不告訴您,只是,只是盛傳烏拉瘟疫,三裏坊按照制定的條例,是停傳消息的。”

林玄以手撫額,直到柳叔提起,才反應過來,當年建立三裏坊的有很多條例都是自己與孟吾他們一手書寫的,沒想到,沒想到啊…….

“只是,半月前,奉天三裏坊的蘇全送過來一個人,他說這個人手裏有您留下的裝着三裏香的香囊。”柳叔想起了什麽,用手扶了扶眼鏡道。

“香囊呢?”林玄看向柳叔。

“哦,哦,”柳叔從袖中摸出了那個香囊,道了聲“在這兒。”

林玄接過來,一看,突然想起來了。

“這個您收下,若是以後有什麽困難,就讓人拿着這個到天福樓找寧伯。三裏坊沒了,可是三裏香他們都還是認得的。”

一只枯瘦的手接過那個靛藍香囊,一雙美目帶着點期盼地看向林玄:“你可以叫我一聲‘娘’嗎?”

林玄微微一沉吟,兩片唇開開合合,幾番糾結之下終于叫出了那個自己十多年來從未喚過的字。

…….

“他人呢?”林玄一臉關切地站起來。

“在後堂,老朽叫人喊他過來。”言罷,柳叔就離去了。

“蕭譽,我覺得還有人活着,還有人活着。”林玄握緊了蕭譽的手,呆呆地看着門口。

突然門口出現了一個少年,那人一身鴉青衣衫,臉上還有淤青,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的,他瘦了,眼睛裏也多了些莫名複雜的東西。

“姐姐。”那少年看見林玄喚了一聲。

“長荀?”林玄萬萬沒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安陵長荀。

“姐姐,他們,他們殺了父親、大娘還有娘親,他們還殺了劉伯伯、小五他們,姐姐你要為他們報仇啊。”那一夜的驚魂,吓壞了這個孩子。

他只記得母親在有人沖進來的時候,母親對自己說快拿着這個還有這個去平樂坊的天福樓找一個叫寧伯的人。

然後他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跌了多少個跟鬥才走到天福樓,後來就被送到了西遼的都城貝倫。過了好久就見到了那天見過一次的這個姐姐,他才把這些日子的遭遇一股腦兒的說出來,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信任的只有面前這個人了。

“長荀,長荀,你先起來。”蕭譽上前扶起了安陵長荀。“你要想報仇,一味的哭鼻子是沒有任何用的。那些壞人是不會聽你哭的,只有你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無人能與你匹敵的時候,那些人自然不敢欺負你,你才能給那些死去的人報仇。”蕭譽望着少年泛着水光的眸子。

“嗯。”安陵長荀擦了擦臉上挂着的淚水。

“姐姐,母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安陵長荀從懷裏摸出了一塊白布包裹着的東西。

林玄接過來,手中的東西帶着孩子的體溫,好像是兩塊鐵:“這是……”言罷打開布包,裏面靜靜躺着一個青銅虎符,那老虎的前腿上還有‘安陵宗吉’四個小小的字。這莫不是奉國北方十萬駐軍的調兵虎符?

“那日闖入國公府抓人的朝中官員是誰?”林玄目光如炬,看着蕭譽懷中的孩子。

“是一個叫上官什麽的。”

“那就是了,上官儀一向對皇位虎視眈眈,連在皇帝的日用香料裏都敢加‘散餘霞’這樣的藥,估計這次是要奪了英國公的兵權。奉國要大亂了。”林玄腦中飛速地将這些消息整合在一起,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蕭譽看着林玄的表情:“我們現在要攻打奉國嗎?”

“先不要急功近利,西遼才剛剛走上正軌,先不要對外宣戰,看看上官儀那個老匹夫會弄出來什麽幺蛾子。”

“長荀,”林玄的手撫上了孩子的臉,目光悠遠而深邃,“安陵世家早就把我逐出家門了,也就是說,我不是安陵家的人,所以給安陵一族報仇的重擔全在你一個人身上。”

奉歷137年,從一個怯懦的孩子已經變成一個偏偏少年郎的安陵長荀獨自重回奉天手刃仇人上官儀,自此奉國叱咤風雲的上官世家覆滅,而安陵長荀後來也成為女帝手下獨擋一面、所向披靡的少年将軍,領兵重新駐守奉國北境時,亦被當地百姓與數年前那個追敵千裏的少将軍安陵長穆合稱為‘安陵二傑’。

☆、一生一世一雙人

?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樣的景色也只有在西遼才能見到。”林玄望着飯廳外如絮飄灑的雪花喟然嘆到。

“聽說蕭衍死了?”蕭譽一只腳敲在椅子上,手中還捏着筷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上官儀那個老頭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個道士,說他自己天命所歸,最後當了皇帝。”

“我總算知道當年為何上官老頭為什麽要在西郊樹林派人暗殺你我了?”

蕭譽揀了一根金針菜丢進嘴裏,瞟了一眼林玄:“為何?”

“你與我均是第一次上朝,可是卻對朝局表現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樣子,你說,絆腳石出現了,你會不會想辦法除掉絆腳石?”林玄丢了一個明知故問的表情給蕭譽。

蕭譽哼了一聲,便安靜地吃飯了,整個飯廳裏只餘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你在這裏住的習慣嗎?”蕭譽擱下手中的東西,擡眼看向對面已經裹着兔毛滾邊夾襖的林玄。

“很好啊,夏天不熱,這冬天又有人早早得燒上地龍,屋子裏很熱呢。”林玄望了一眼窗子外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只是這才酉時,天卻早早黑了。”

“罷了罷了,走,找點樂子去。”蕭譽把筷子朝桌上一擲,挑眉看向林玄。

“你別跟我說什麽‘人不風流枉少年’啊,小心以後再不讓你進我這右丞相府的大門。”林玄捏着手中的筷子朝蕭譽的方向一揚手。

蕭譽連忙跳開:“喂,不帶你這樣的啊,這是謀害親夫啊!”那根筷子沒有內力的灌注,卻還是把牆鑿了出了一個凹陷。

蕭譽拍拍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你的功力都被散掉了,怎麽還這麽大殺傷力,你要收拾我,也不至于使這麽大勁兒啊。”随即換上一臉谄媚的笑,走到林玄身邊把她從凳子上扶起來,往飯廳外面走。

“怎樣,手疼不疼,胸口悶不悶?”蕭譽一臉關切,還順勢摸了一把林玄的臉。

“我哪裏就有那麽柔弱了,武功廢了不假,可是那些招式還都在呢,前幾天還陪長荀過了幾招?”林玄撫上蕭譽的手,将他的手反握在手心裏。

“主子,孟先生來了。”清雪在門口輕聲道。

“知道了,你把孟先生帶去書房。”

“是。”清雪悄聲離開。

“放開我吧。”林玄對身邊的蕭譽道。

“那我呢?”

“陛下不回宮?”

蕭譽搖搖頭:“難得明天休朝,今晚就不回去了。”

“長荀說他挺喜歡你的,難得你來了,去指點指點他?”

“也好。”說着拿過挂在一旁衣架上的鬥篷,仔細地系在林玄身上,仔細到這世上只有這麽一件事值得他做一樣。然後二人一同出了門,不過是不同的方向。

朝左順着連廊走了幾步路,推開門,就看見一身純白的衣衫端坐在自己的桌案前。

“啊——”林玄尖叫了一聲。

“安苌,你別怕,是我。”那個白衣服出聲了。

“正我啊,吓死我了。”

“怎麽樣?讓你調查的事情你查的怎麽樣了?”林玄大約是感覺屋裏有些熱,順手便把蕭譽方才系上的披風解了下來。

披風一解下來,孟吾這才注意到林玄有了些許變化,容貌與從前并無差別,只是眼裏的東西與以前不一樣了,那眼神裏的溫柔幾乎能溢出來,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候她還是一身男孩裝扮,眼睛裏全是冷淡疏離,原來她真的變了很多,尤其是跟蕭譽在一起之後。

喉頭一哽,咽下了所有的酸澀,只要她幸福,只要自己還能這樣看着她,守護着她便好了。

“白翰此人行事變化莫測,他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奉國的青州城。只是…只是……”

“嗯?”林玄眼眸如星。

“胡羌耶律家族,族徽為神鳥‘白翰’,又稱作‘白鹇’。”

“你是說,他可能是胡羌皇族的人?”胡羌人皆嗜殺,他滿面書生氣,怎麽會雙手沾滿鮮血呢?林玄自嘲的笑笑。

“正我,以後三裏坊可要勞煩你照看了,我……”

“安苌,我懂。你放心吧,孟吾必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孟吾看着她眼中的真摯,滿口答應了下來。安苌,你可知,我無法拒絕這樣的你,真的無法拒絕。

“安苌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今晚清雪纏着我去市集呢!”孟吾突然想起了進門之前在自己面前搖頭晃腦吵吵着要去市集的清雪,連忙起身告辭。

待得林玄處理完三裏坊積攢了幾天的事情,回到房中的時候蕭譽已經脫得只剩中衣躺在床上了。

“…….”

“…….”

“我去書房睡。”林玄看着蕭譽躺在自己床上不由得臉一紅,嘴裏冒出了這麽句話。

正準備轉過身離開,卻被一個人圈進懷裏,想也不用想,必然是他,只聽耳邊幽幽:“你怎麽丢下我一個人,再說了,哪有讓娘子睡書房的道理?”言罷,蕭譽就将林玄攔腰抱起。

“哎,蕭譽,你要幹什麽?”林玄尖叫着。

“和我娘子就寝啊,不然還要幹什麽?”蕭譽睨了懷裏的林玄一眼,明知故問。

“我還沒洗漱呢!”

“好好好。”蕭譽一邊應着,把林玄放在了床沿上。

朝門外喊了一聲,就有仆從将熱水送進來。

“我府上的人,你倒是使得順手。”林玄将腳放入熱水中,看着身邊躺着的蕭譽。

“那是~丞相府中的人明顯知道誰官大。”蕭譽在一旁手中把玩着林玄的頭發。

“我看不見得。”林玄把頭發從蕭譽手中一抽,端着洗腳水打開門潑了出去。

随後回轉。

“蕭譽你往外睡睡。”林玄吼了一聲蕭譽。

蕭譽不知道在榻上想什麽,被林玄一吼,驚了一下,一臉不悅道:“為什……”

蕭譽突然不說話了,以為他看見林玄從床側的櫃子裏翻出了另外一床被子,他指着已經抱着被子站在床邊的林玄:“你……你幹什麽?”

林玄一臉坦然:“睡覺啊。”

“那你幹嘛又抱床被子?”蕭譽舌頭有些打劫,明明都已經……怎麽還這副樣子。

林玄不再說話了,直接滅了屋子裏的蠟燭,抱着被子越過蕭譽上了床。

然後蕭譽借着月光看見林玄寬衣,這才明白,他的林玄多半還在害羞呢!看着那道剪影,心中泛起了一陣漣漪,連忙翻了個身,不再看她。

感覺到身邊的人躺下來了,不一會兒連呼吸都穩了下來,想必她已經熟睡了,悄悄地将自己的手伸到她那邊,卻不想像是摸到了一塊冰,蕭譽趕忙轉過來。

身旁的林玄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蕭譽嘆了口氣,揭開她的被子鑽了進去,這個人啊。

感覺到身邊的溫暖,林玄身子慢慢展開,靜靜的偎在蕭譽懷裏。

窗外偶爾飄過幾縷青煙……

這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疏勒雪災

? 這場漫天大雪最終還是引來了一場禍事。這是林玄和蕭譽始料未及的。

古拉山脈雪崩,疏勒部落死了不少人,疏勒部落原本就不支持纥奚奕蘅登基稱帝,這樣一來,天降休祲,使得這個原本就信奉神靈的部落更加的厭惡這個新的君主。

“什麽?疏勒部落反了?”蕭譽聽了舒然亭外安堂郡信使的話驚了一下。

“豈止?跟疏勒部落成天在一塊的那幾個部落,正集結起來攻打貝倫呢!”楊欽陰陽怪調地搖着手中那把折扇。

“蚍蜉撼大樹。”蕭譽嗤笑一聲。

“陛下莫要小看這些蚍蜉,疏勒是整條疏勒河上的航運重鎮,若是能将它收服,胡羌和奉國的貿易還不就是我們說了算,趁機還能敲上耶律李胡一筆。”楊欽手中的‘絕世美男’折扇有些晃眼睛。

“楊相果然玲珑心思。”蕭譽的瞳孔幽深的如同一泓墨泉,略略沉吟了一下,舉起案前的茶杯,“來,朕以茶代酒謝楊相。”

“那朕明日就派官員去跟疏勒部落的人談。”蕭譽朗聲道。

“那陛下打算派誰去?”

“自然是耶律楚,那厮思維清晰,口若懸河,讓他做個貝倫都護委屈他了。”

楊欽卻在聽到這個人選之後微微皺了皺眉頭,蕭譽捕捉到了楊欽的表情。

“怎麽,有不妥?”

楊欽折扇輕搖,一副老神仙知天知地的表情,眯起自己一雙眼眸:“這個人選必須是林相。”

“什麽?”

“林相。”楊欽看着蕭譽的眼睛點點頭,“耶律楚畢竟是個只有一腔熱血的年輕人沒有經過什麽事,林相雖為女子可眼光比一般男子還要銳利,也是大風大浪裏走出來的。”

“不行!”

“為什麽?”一個清越的女聲陡然插入了二人的對話。

蕭譽和楊欽看向亭外臺階下的人,她也在擡眸看着他二人。她銀簪绾發,素紗為裙,只在肩頭搭着一條白狐皮披肩。

“你怎麽來了?”蕭譽突然舌頭打結,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好幾日都沒進宮,今天進來看看。”林玄有些吞吞吐吐。

“林相,你想陛下就明說。”楊欽一副看穿所有的表情打趣道。

林玄問言臉上有些挂不住,蕭譽見此狀況便把劍眉一橫,沉下臉來,陰測測道:“聽田能說皇宮的茅廁最近沒有人打掃,朕覺得你挺合适的。”語氣百轉千回,聽得讓人瘆的慌。

楊欽沒想到蕭譽這樣護着林玄,便用折扇遮住自己的臉。

“好了,疏勒的事情宜早不宜遲,讓我去吧。”林玄道。

“不行。”

“蕭譽,在世間有資格與你并辔縱馬的,只有一個我,所以這個時候,只有我能代表你,只有我有資格代替你去疏勒走一遭。”林玄字字擲地有聲。

亭子裏瞬間靜默了,只有風呼呼地吹過……

“既然如此,朕便應你所求。”蕭譽走過去攬住林玄,向亭外走去。

“楊欽,你自己回去吧,朕和林相先走了。”蕭譽朗聲道。

蕭譽擁着林玄緩緩走在宮中縱橫的道路上,雪白的宮牆映襯的林玄的臉愈發淨白。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你讓我去吧,這個時候,我三裏坊坊主的薄名江湖上的人還是會給幾分薄面的,你放心吧。”

“那你的身體……”蕭譽頓了頓。

“近幾個月的調養我也進好的差不多了,所以這一次疏勒之行我一定可以的。”

“林玄。”蕭譽抓着林玄的身子站在林玄面前。

“嗯?”林玄擡眼看向蕭譽。

“這一次你從疏勒回來,我們生個孩子吧。”

“嗯?”林玄好像沒有聽清。

蕭譽附上林玄的耳朵,輕輕又說了一遍。

林玄看着蕭譽微微點點頭。

☆、帝王謀

? 夜色已深,一輛極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正在迅速地穿越貝倫的大街小巷,行至朱雀門被一個守城将喝住:“呔,你們是幹什麽的?”

駕車的人不知是不是裝的,一臉慌張,吞吞吐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們要出去辦些事,還望官爺行個方便。”

“現在已經宵禁了,有什麽事兒明早再說吧。”守城小卒一臉戒備。

“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啊,耽誤了我家主子的大事兒你擔待的起嗎?”駕車的人大着膽子道。

“這是上面的命令,我只管照做就是了。”

“阿三,把這個給他看。”從馬車內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纖長,膚白如玉,是一雙女子的手,手中捏着一塊金色的令牌。

被喚作阿三的人畢恭畢敬地接過令牌,将令牌展示給那守城将,那小将一見令牌即刻抱拳一禮:“原來是貴人,你們還不把城門打開。”說罷他朝着已經在旁邊傻了眼的幾個小兵吼道。

“您的令牌。”守城将雙手将令牌奉上。

阿三接過令牌揣入懷裏便驅車離開了。

這輛馬車轉眼就消失在黑夜裏,朱雀門前又恢複了平靜,就像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城樓上有兩個男子望着那輛車離開。

其中一個手搖折扇的男子看着身側負手而立的玄衣男子:“陛下,此次林相出馬您就不必擔心了。”

那玄衣男子劍眉緊鎖:“你明明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件事,你說她知道了那件事她會生氣嗎?”

“陛下,任何一個人被自己的愛人……”那折扇“嘩啦”一聲合上了,那個人也不再言語。

“算了,我們回去吧。”玄衣男子看了一眼遠處像是把人要吸進去的黑夜,心又沉了下去。

日月更替,星移鬥轉,林玄的馬車高速在官道上奔跑着。

“主子,孟先生,前面就到疏勒了。”阿三大聲道。

“是嗎?終于能下車松松筋骨了,這一路上可憋死我了。”孟吾一臉放松。

原來林玄出門只帶了一個趕車的阿三和孟吾。

“那我們就在前面歇歇吧,一會兒還要見人呢!”林玄放下手中的簾子,看着孟吾道。

天朗氣清,地上的殘雪有些刺眼,通往疏勒的官道旁放了一張桌子,桌子兩邊坐着林玄和孟吾,一旁阿三正把裝滿水的茶壺放在帶來的炭盆上。

“我們倒像是來度假的,一點都沒有朝廷欽差的樣子。”孟吾笑道。

“哪裏就沒有了,西遼一品丞相如假包換。”林玄笑着拿出自己的鳳凰點翠官飾別在發髻上,因着自己是女子,蕭譽才着人做了這麽一套。

“你這是……”孟吾注意到了林玄的動作。

“一會兒有人來接我們,難不成我還要蓬頭垢面的被他們捉走?”林玄挑眉反問。

孟吾迅速掃了一眼周圍,素日金黃的沙丘因着大雪的緣故裹上了一層銀白的外套,在太陽的照射下泛着蒼白的光,只是不遠處好像有不一樣的光,那是武器。

“還是你高明,他們原來已經到了。想來也是,這幾日大雪封了去古拉山脈的路,他們的牛羊又大多被雪埋了,不在這兒等着這個部落的人就差吃人了。不過三裏坊應該把需要的糧草棉絮送到了,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炭盆中的火已經将擱在上面的茶壺燒的通紅,連帶着蓋子也在顫抖。

終于,周圍的人驟然出現,嘶吼着向林玄逼近。

那些人穿着獸皮縫制的大衣,手裏拿着長矛,弓箭,嘴裏叫喊着,像是看見了獵物,個個眼睛裏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孟吾和阿三拔出了收在劍鞘裏的劍,握在手中,只有林玄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擡手拿過炭盆上的紫砂茶壺,為自己面前的空茶杯倒上一杯熱茶,又為孟吾倒了一杯。

遠處沙丘上一個披頭散發滿臉絡腮胡的男子望着那個自斟自飲的白裘女子,唇邊勾起一抹笑意:“這個女人倒是有意思。”

林玄掃視了一眼,這些人大都面色發黃,兩頰凹陷,估計幾天沒吃飯了。

那些人逐漸靠近,呈包圍狀,将他們三個人圍了起來,轉着圈叫嚣着。

“圖爾将軍,這幾個人看樣子不像什麽有身份的人要不把他們捉回去,弟兄們也能飽餐一頓了。”林玄透過那些包圍自己的人,看着對面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子對着身旁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道。

被稱作圖爾的男人看着那個包圍圈中間的人,發現那個一身白衣的女子在探究的看着自己,圖爾沒想那麽多,輕輕揚了揚下巴。

身旁的人意會,用西遼土話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麽,那些圍着林玄轉圈的人突然開始了瘋狂的攻擊。

孟吾和阿三圍在林玄的周圍不斷替林玄格開那些亡命之徒的攻擊,而林玄倏地手一揚數枚銀針朝着周圍打去,因為沒有灌注內力,所以那些被打中的人只是突然抱頭在地上打滾,突然孟吾和阿三換了方向,林玄再次揚手抛出一枚梅花镖,直逼圖爾面門。

一旁觀戰的圖爾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急忙側身躲開了那枚飛镖的的攻擊,然後就聽耳邊有一個男聲道:“讓納蘭汀見我。”

圖爾正欲轉過身對身邊的人說話,發現那個人兩腿發抖的看着前方,因為自己的人大都倒在地上抱頭抽搐,只有少部分人還在胡亂揮舞着手中戈矛。

圖爾正欲向自己的上級報告這個消息,突然聽得一陣馬蹄聲。

來人正是疏勒部落的首領——納蘭汀

☆、都護在燕然

? 一襲赭色盤扣左衽窄袖短打,想來是為了方便騎射。領口和袖口沒有什麽特別裝飾的圖案,只是在頸上帶了一串某種動物牙穿成的項鏈。那人長眉入鬓,目如點漆,鼻若懸膽,一頭随意散開的頭發和左耳上的銀質耳釘又為他添上幾分野性。他的目光緊緊鎖住那三個人。

“你是誰?”那個漢子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林玄他們,眼裏全是不屑。

“想必你就是納蘭都護吧。”林玄擡眼看着納蘭汀。

納蘭汀的目光一直在林玄身邊的孟吾身上逡巡,聽見林玄說話這才把陽光勉強移過來,看上去納蘭汀極其不屑于和林玄說話,語氣極其輕佻,又看着林玄是個女子,言語中免不了有調戲之意:“正是本官,你是誰?”

“納蘭汀,這是林相。”孟吾看納蘭汀看林玄的眼神不對,随即高喝一聲。

納蘭汀目光一滞,将頭慢慢轉到孟吾身上,仔細看了看孟吾,突然跳下馬,站定之後将右手置于胸口,道了一聲:“恩公!”

這一跌弄得孟吾也不知道怎麽了,他黑着一張臉看了看林玄又看了看納蘭汀,一雙眼睛裏全是不解。

“納蘭都護,您這是……”

“恩公,五年前您路過疏勒的時候有一個男孩準備賣身葬父,然後是您給了我百金,又幫我葬了父親,您忘了?”說着納蘭汀竟然把自己散開的頭發用一只手抓到後面去,露出一張臉。

孟吾皺着眉頭仔細看了看,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沒想到五年過去你居然成了一方長官。”

“恩公這次來是準備幹什麽?”納蘭汀牽着馬,做了一個‘請’的的手勢,二人一邊聊一邊往前走去,二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裏,完全忽略了身後的林玄。

“主子…….”阿三看着很不負責地跟着納蘭汀離開的孟吾的背影。

“跟上他吧,這個孟吾。”林玄嘆了口氣,搖搖頭,又沖着遠處已經站成一座雕像的圖爾冷冷地道了一句:“兩個時辰之後他們自會恢複原狀。”便登上馬車跟着孟吾繼續往前走。

約摸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馬車停了下來,阿三在外面說到都護府了。林玄理了理衣襟,整了整發髻掀開車簾準備下車,手剛剛扶上車門,準備跳下車沒想到面前卻伸過來一只手,那只手淨白修長,骨節分明,沿着手往上看,是那個人的綴着白狐毛的袖口。

眉目依舊,風華依舊,是他。

林玄微微一笑,倒不做作,将手搭在那只手上借着力下了馬車。

“白公子。”林玄拱手一禮。

“姑娘。”白翰喚了一聲,又道:“姑娘上次青州一別,還沒告訴在下如何稱呼?”一雙眼睛緊緊鎖住林玄。

林玄迎着那視線看去,那視線比那日他的懷抱還要熾熱,眼裏全是不容拒絕的堅定,看來此次無法搪塞,便道:“林玄。”說罷又扶了扶自己頭上簪着的官飾。

白翰本想着這女子是個大戶人家見慣了市面的小姐,沒想到竟然是西遼新上任的丞相,三裏坊坊主——林玄。

只是一個失神,白翰立刻反應過來,又是鄭重一禮:“林相。”

林玄看着白翰的表情,那人只是眼中一時的錯愕,便匆匆蓋過,朝自己拱手鄭重一禮,雖不知道對方究竟何意,又想到孟吾關于這個人的調查結果,還是微笑着接受了。

“白公子緣何到此啊?”

“本來從胡羌邊境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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