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前塵

影衛月一到八，自小跟着七皇子。眼看着小時候天真爛漫的殿下經歷了一次次的暗殺、下毒、栽贓、陷害，信任到背叛，身邊跟随之人數衆，卻無一可信之人，話越來越少，心越來越冷。

當年，黎貴妃請來江湖方士，據說很靈驗，為久病不愈、藥石不靈的二皇子驅兇避邪。方士裝模作樣的施法後，一口咬定，七皇子便是那天狼星轉世，命中帶煞，克且只克兄弟姊妹，與父母無礙。方士當然得這麽說，否則也解釋不了七皇子十歲以前，為什麽皇帝、憐妃一直身體康健，未有災禍。兄弟則不同，二皇子多年纏綿榻上，四皇子最近突然從馬上跌落摔斷了腿骨，而五皇子私逛花柳之地居然染上了髒病。這麽多事情連在一起，總不能都是意外吧，方士言之鑿鑿，皇帝不由得不信。

年僅十歲的七皇子被送入偏遠的寺廟做了和尚，對外宣稱七皇子得了惡疾，送到一世外名醫處養病。這一呆就是四年。

黎貴妃自以為高明，心頭大患遠離了權力圈子，殊不知這一切都在憐妃娘娘的算計之中。

如今的太後，閨名魏語欣，憐妃的嫡親姨母，寂天的祖母。當年在魏相的策劃下，一步一步爬上了皇後的高位，魏家也因此權勢如日中天。而當今聖上在太後及魏相合力推舉下，在一衆兄弟中脫穎而出成功登上帝位，同時娶了魏家的女兒、魏太後的侄女魏傾如作了皇後，豈料魏傾如福薄命淺，皇後寶座沒坐幾年，還未暖熱，便撒手人寰。而當今皇帝經過幾年的休整及背地裏的各種手段，已漸漸拉攏了不少勢力，能與魏相分庭抗禮，其中皇帝最為器重的便是彼時還是梨嫔的兄長梨全同。

魏皇後死後，魏家又送了女兒進宮，便是七皇子的母親魏傾憐，一入宮，便被封為憐妃。那時，皇帝還有心思安慰魏相，痛心疾首的作态道：“皇後之死使朕痛不欲生，無法忘懷，不想過早的另立新後。”

那時候的魏傾憐，在未入宮前便察覺了皇帝的真正用意，逐漸長大的狼崽豈能由着羊媽媽（外戚）的勢力不斷做大，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更何況沒有一個皇帝願意做傀儡，聽命于他人，權利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裏最好。

魏傾憐試圖勸說家族及父親遠離權利漩渦，及早歸隐。可是在權利中心侵淫多年的人哪裏聽得這種勸谏，不顧魏傾憐的強烈反對，仍舊她送入宮中，幻想着一朝封後，魏家還能繼續百年世族的風光。

魏傾憐入宮不久，就有了七皇子，而魏家被皇帝分而化之，逐步蠶食，慢慢的退出權利的中心，等到魏家在一系列的變故回過味來，皇帝的勢力已然根盛葉茂。

由梨全同出面，皇帝暗地推波助瀾，宮內已是貴妃的梨柔尋個錯處将魏傾憐禁足宮內。意圖謀反的大帽子一扣，罪無可恕。魏家上下千口人，斬頭的斬頭、流放的流放。一時間樹倒猢狲散。百年世族的魏家，消失在政治舞臺中，消逝在歷史的洪流中。

魏傾憐幸得有七皇子護命，在荊棘路上千般盤算、萬般小心，只求得兒子的平安順遂。也虧得憐妃娘娘心思細膩，七皇子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也總算平安的長到十歲。

且七皇子儀表出衆、文采不凡、胸有溝壑，腹藏萬象，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哪怕皇帝對魏傾憐多方猜忌，也不得不承認，七皇子是自己衆多兒子中最優秀的一個。

如此便招了梨貴妃的嫉恨。

憐妃娘娘近日裏面色暗沉，膚色晦暗，多年前皇帝便未曾寵幸于她，不用以色侍人，倒也無需介意。禦醫診斷後皆說，憐妃是心思太沉，氣血虧損。開來的藥吃了一日又一日，身子卻日漸沉重，不見好轉。

段世華卻急了，從宮外暗自調來江湖名醫，診斷出魏傾憐是長期服用了五石散。這藥對男人而言能提高氣血旺盛，但是也不能長期服用，對女人而言，服用就等于服毒，慢性□□不能立時發作，時日長久方能得顯。

段世華睚眦俱裂，恨不得以身相替。魏傾憐卻覺得自己半生如驚弓之鳥，心力交瘁，如此便也解脫了。只是此生唯一虧欠的便是段世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七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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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獲知梨貴妃的計劃後，魏傾憐決定将計就計，讓七皇子徹底擺脫權利的争鬥，沒了自己的庇佑，七皇子怕是一天都活不了。

剛剛送走了七皇子，魏傾憐消瘦的臉龐扭曲起來，一路上怕被孩子瞧出端倪，不肯離去。魏傾憐咬牙克制，指甲将手心劃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不一會兒，魏傾憐眼角、唇角都滲出血來，模樣十分可怖。

段世華聞訊趕來之時，魏傾憐已然說不出話來，只無力地擡手指了指自己佩戴的香囊。打開香囊，一枚晶瑩的玉佩跌落地上，是段世華的傳家玉佩。

段世華雙手顫抖不像話，哆哆嗦嗦的打開信箋。

“世華，吾愛。此生負你良多，只願來生為報。傾憐一生艱苦，只初識你的那幾年最為幸福。早在你進宮尋我之時，我便想對你說，世華，忘了我，去尋找屬于你的幸福。可是我太苦了、太難了，處處都是萬丈懸崖，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沒有你的支撐，恐怕我早已堅持不下去了。世華，原諒我的自私，拖累你半生孤苦。只願來生投胎平凡人家，安穩度日。世華，原諒我死後再提個小小請求，我這一生向你提了無數請求，你從未拒絕，這一次也如了我願吧。世華，忘了傾憐，尋個樸實的女子在一起。傾憐絕筆”

那個叫段世華的男子早已泣不成聲。傾憐，哪裏能忘。夢裏千回，總是紫衣女子的淺淺一笑，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世華，我在這裏，憐兒在這裏。世華，你總是這麽不會照顧自己。世華，你跑的真慢。世華，你說我将來是生個像我這般漂亮的女兒、還是生個如你一般英氣的兒子。世華，你才不害臊，不害臊，咯咯咯咯咯。世華，父親以命相脅，命我入宮，我不能不從。世華，對不起........”

那個叫魏傾憐的女子入宮後，再未穿過紫衣。世華說過，傾憐穿紫衣最美，傾憐此生只為世華而美。

段世華在傾憐死後便一蹶不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威武将軍早已不複存在，段世華把自傾憐入宮後便一手培養誓死效忠的八個影衛和一千個暗衛交于七皇子後，便不知所蹤杳無音訊。

十歲的寂天在得知母親的噩耗後，連續七天一言不發、滴米不進、滴水不沾。最後還是月一将其打暈了，強硬将米湯灌入口中。醒來後的寂天能吃能睡，就是再也沒笑過，直到遇見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