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丁舍用明天的酸奶發誓,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覺得太過驚訝以致未過大腦,嘴巴已經發出聲音。丁舍僥幸以為她只是半夢半醒間的輕聲嘟囔,未必會打擾到裏面的人,可在這靜得發冷的夜裏,呢喃卻顯得那麽突兀,是落在湖面上的一片葉,蕩起千層波紋,再無平靜。

洗手間的魏遲,突然轉過頭,看向丁舍,

只是短暫三秒的時間,魏遲臉上卻是各種表情輪番上陣,迷惘、困惑、難堪、傷心、絕望還有憤怒,讓他漂亮的臉蛋在光亮的燈光下變得慘白。清醒的時候,魏遲一遍遍摸自己的臉一次次告訴自己,他現在是女人,女人有的他都有,他是燕子。

他活着,燕子便活着。

可半夢半醒間,他遵從天性仍舊男人的做着最順便的動作,站着上廁所後抖抖,醒來第一件事情摸下巴思考用不用剃胡子。

魏遲有那麽一秒是恨丁舍的,恨她用無辜的聲音告訴他:他不是女人,他不是燕子,就算他變成和燕子一樣的臉,他仍舊不是她,他永遠不能完整得到她。

多麽痛多麽絕望的現實,瞬間瓦解他自認為銅牆鐵壁的自欺欺人。

撞破別人的隐私是件尴尬的事情,丁舍被魏遲狠厲的眼神吓到,她腳不由自主往後退,大腦不聽使喚,試圖亡羊補牢,“我一定在夢游。”丁舍自言自語閉着眼睛,手伸着摸索往沙發床位置走去。

實實在在的撞進沙發床,丁舍反倒更清醒了,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覺,那真的是魏燕。好不容易有人住進來平攤水電費,不會惹怒魏燕要退租吧,丁舍為沖動懊惱得直捶腦袋。

這年頭,誰還能沒點特殊怪好不成。

丁舍把薄毯拉高蓋住鼻梁只露出眼睛,密切觀察洗手間的動靜。很久後,洗手間的門打開,魏遲從裏面出來,他還穿着那件睡裙,身姿搖曳婀娜多姿從沙發床經過,臉上帶着自信滿足的笑,不見剛才的痛苦神情。

丁舍注意到,魏遲手臂上一層水淋淋未擦幹的水珠,在清涼的月光下泛着冰涼的光,他又洗了一次澡。

為了明天的牛奶後天的面包,丁舍決定屈從現實,先道歉留下金主為先。丁舍抱着薄毯蹑手蹑腳地來到魏遲門口,耳朵貼在門上聽裏面的動靜,裏面靜悄悄的,不知是不是睡着。

莫名其妙,丁舍覺得她竟然有些害怕夜晚裏的魏遲,豔麗到不帶溫度。深呼吸,丁舍鼓起勇氣敲門,嘗試擰動門把手,門竟然是沒鎖上的,伸出一根手指就已打開。

丁舍不敢貿然進去,只站在門口。

“剛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丁舍誠意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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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開着燈,魏遲住進來後房間重新裝修過,這是丁舍第一次進來。魏遲把房間牆壁的三分之二做成整面的鏡子牆,漂亮又驚人。

此時他站在一面牆前,對着鏡子細心描摹眉眼。

“出去。”魏遲專注地看着鏡子裏的臉,聲音冷冰冰的。

丁舍如果有眼力勁該趕快離開,“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我什麽也沒看到。你不會搬走,對吧?”最後兩個字不确定地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沒底氣。

魏遲轉過頭,他已描好眉唇只畫了一半,一半是魅惑的紅一半是慘然的白,雙眼冷然輕擡嘴巴,“出去。”這聲比剛才那聲要大。

丁舍被他的樣子吓到趕快退出來,躺回沙發床上仍舊心跳加速心有戚戚。魏燕口中的燕子到底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她放出去的招合租是一年前的。

還有魏燕是做什麽工作的呢,她明明不用工作卻不缺錢的樣子,還有她到底會不會搬走。

魏遲欣賞着鏡子裏的人,偏執地自言自語:燕子回來了,燕子笑了,燕子還是愛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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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芮歡打開門前只是好奇想要知道這間房是做什麽用途,門開了,她站着看了許久,怔怔地看着門裏的人。房間不大只有十二三平方,房間裏沒有家具甚至沒有床,地板上鋪着一床妖豔大紅色被面的被子,四周是凄然的白。

顏色對稱,觸目驚心。

韓廷一身純白色的長袖長褲蜷縮着躺在大紅色的背面上,懷裏緊緊抱着一件紫色薄紗長裙,睡容安靜乖巧。這是薛芮歡第一次見到他舒展眉頭,呼吸平穩的睡相。

沒有壓抑沒有緊迫,只有放松。

他抱着的女裝是誰的?他此刻夢裏的是誰?薛芮歡肯定,肯定不是自己。這麽想,心裏有那麽點不爽。

地上的人細長又濃密的眼睫毛動了動,薛芮歡關上門想要退出去,韓廷已經睜開眼睛,狹長的眼睛眯着,初醒茫然地看着冒然出現在門口的薛芮歡。

薛芮歡想,韓廷要發火了,她偷窺了他的秘密。

可是,韓廷沒有。

韓廷放開纏在手臂上的紫色長裙,單手撐着地上的被褥坐起來,一條腿盤着另一條腿曲着。清秀溫和的白衣男子坐在妖豔的紅色布面上,美又豔。

韓廷是溫和有禮的,就算被薛芮歡闖入,他臉上仍舊不見半分惱怒相,不知到底是他把情緒隐藏太深,還是對薛芮歡的出現不以為意。

“你回來了。”韓廷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嗯。”薛芮歡站在門口,無語倫次地解釋,“打擾你睡覺了,我……”

韓廷從熱鬧的被面上站起來,擡着修長有力的腿,慢又堅定地朝着薛芮歡走過來。薛芮歡鼻端聞到一股清香好聞的味道,她低着頭視線剛好落在韓廷的心口,她突然口幹舌燥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薛芮歡慌了,“你睡吧,我走了。”

韓廷伸手把轉身準備離開的薛芮歡抱在懷裏,緊緊地貼着她,他的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磁性的聲音形成一個包圍圈,把薛芮歡結結實實的籠罩住,“薛芮歡,我們結婚吧,盡快。”

韓廷是紳士有禮的,他與薛芮歡皮膚接觸時,一向會觀察她是否抵觸,從未像現在這樣不由分說把她緊緊抱着。薛芮歡覺得心跳太快,耳朵裏轟鳴作響,下一秒要昏厥過去。

不知是不是她心跳太快,竟然感覺不到韓廷的心跳。

“好。”薛芮歡說了,心靜了。

為什麽想結婚?為什麽是我?甚至是簡單的“你愛我嗎?”都沒問出口。薛芮歡感覺到韓廷把她抱得更緊,她猶豫地伸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觸摸到的後背衣服是汗濕的,原來他睡得并不安穩。

薛芮歡覺得她是不了解韓廷的,在她以為她看得懂他時,他一次一次的否決掉。

洗過澡兩個人并排躺在床上,隔了半米的距離,相顧無言。薛芮歡這會腦袋冷靜些,她往外挪移,距離韓廷更遠些,“你在想她嗎?”

“誰?”韓廷雙手放在肚皮上,聞言睜開眼睛,不解地看着薛芮歡。

薛芮歡了然于心,她笑了笑,笑得尴尬,“你前女友啊,你不是抱着她的衣服嗎?你們為什麽分手?”韓廷應該是有過前女友的,薛芮歡肯定。

“很久前,她走了。”韓廷說,側身挪移過去,抱住薛芮歡蹭她的頭頂,“我沒有在想她。”

韓廷知道薛芮歡會問,比如聲嘶力竭質問是不是另有所愛,比如冷淡如水不聞不問,比如想象力豐富猜測到他的秘|密,唯獨沒想到,薛芮歡善解人意,以為他在想前女友。

是啊,薛芮歡怎麽可能想到,躺在她旁邊的人,是個奇怪的人。

韓廷的父母相伴多年伉俪情深,多年前韓廷父親韓半輝疾病去世,韓廷母親曾芳林頂住巨大壓力,照顧幼子并親力親為打理丈夫留下的偌大家業,且再無婚嫁。待兒子長大成人,曾芳林主動退隐讓位給兒子,大氣端莊讓人敬佩,這是韓家的一段佳話。

上午,韓廷先送薛芮歡去公司,後開車回去上班。韓廷不夠健碩,好在身高和臉足夠加分,銀灰色的西裝穿在筆挺的身上,俊朗非凡。

剛走進獨立辦公層,穿着黑色衣裙的助理戰戰兢兢地迎過來,彎腰問好,并小聲傳達,“夫人在裏面等您,很久了。”

韓廷走向辦公室的腳,頓了頓。

打開辦公室門,韓廷的辦公室有四十多平方,三面白牆,一面朝向外的是透明玻璃窗。上午□□點的太陽已經升得足夠高,照的室內光亮又溫暖。曾芳林四十多歲年齡,相比較同齡人她顯得年輕得多,緊|致細滑的皮膚,烏黑的長發盤起來,細又長的眉梢,疊在一起的手上戴着偌大的玉石,珠光寶氣保養得宜。

“怎麽現在才進公司?”曾芳林的聲音輕輕柔柔,像在耐心詢問逃課的兒子,“這樣,我怎麽放心把公司交給你。”

“我送歡歡去公司。”韓廷關門,站在桌前。

“下次早些來公司,我不想看到你遲到。”曾芳林話題一轉,“你和歡歡什麽時候結婚?”

“盡快。”韓廷說,曾芳林滿意地點頭,不再問。

幾分鐘後,曾芳林從椅子上站起來,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暗色的桌面上,用豆蔻色的指甲點着文件封皮,“我和幾位叔叔商量過,認為這個項目不合理。”

韓廷直直地看着桌上的文件,這是他坐上星瀚總經理位置後,第十個被否決的提議,至今通過僅一個,把一塊荒廢的空地改成車庫。

曾芳林繞過寬大的桌子,她身上帶着甜膩的馨香味,擡手輕輕地摸韓廷的臉,“韓廷,不要怪我們對你太過管制,你還太年輕。”

“我知道。”韓廷低頭,認錯。

“韓廷,你到底是我兒子,我是心疼你愛你的,不要離開我,一輩子做我兒子。”曾芳林輕聲說,她只到韓廷脖頸處,費力地擡手拍了拍韓廷的肩膀,關門走了。

安靜的辦公室內,窗臺幹淨太陽升得更高,照射更熱烈,卻照不進韓廷的心。

韓廷雙手撐着辦公桌,疲憊不堪,桌上攤開的文件夾裏淨白的紙張上,占了四分之三面積的紅色“×”符號刺痛他的眼睛,無情嘲笑他的無知和無能。

很久後,韓廷單手扯開領帶随手丢在桌上,單手撐着桌面走回椅子,才幾步已經用盡全身力氣,癱坐在椅子內。

他的母親比他想的要聰明,他的母親比他想的要了解他,他永遠都逃不開她的手掌。她就是用這副輕輕柔柔的嗓音,喚着韓廷心裏的寒和怕。

韓廷,膽怯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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