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從下車到丁舍家這段路,有一段,隔十幾米才有一盞燈是亮着的,說是案發常有的地段。魏遲走得小心翼翼,心裏嘀咕丁舍這幾天總是回來得晚,又想着該通知誰來修修路燈。
魏遲遠遠看到丁舍家那棟樓下站着兩個人,兩個纏繞在一起的身影。魏遲不屑地想:既然這麽急不可耐怎麽就不上樓,也不怕吓到路過的大爺大媽。
走過一個路燈,距離樓下更近,魏遲走在黑暗裏,覺得不遠處女人身上的衣服很眼熟。上面是淺色的中袖,褲子兩個腿兩個顏色,這件衣服,是他借給丁舍的。
再去看女人的臉,果然是丁舍。
這兩個人親吻得忘我,你的手臂搭在我的肩膀,我的手摟着你的腰揉在懷裏,還知道往隐蔽處挪移。不明亮的燈光把兩個人裹住,變成一個人,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魏遲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久到腳下的高跟鞋讓他腿肚子打顫,貼在牆壁上的兩個人才分開。男方不知道說了什麽,丁舍羞答答地把頭放在他肩膀,膩歪得難分難舍,後來決定上樓,又踮腳親吻男方的臉頰。
魏遲等到男方離開,他才邁着沉重的步伐往樓上走。明明樓層很低明明他身體健康,魏遲還是覺得累得慌,仿佛沉重的身體沒有了骨髓,軟噠噠的沒有精神。
魏遲打開門,丁舍已經換了上下兩截的睡衣睡褲,盤着腿坐在電腦桌前。魏遲站在門口看着丁舍,不能把眼前這個邋遢的女人,和樓下那個你情我濃的女人,畫上等號。
丁舍看不懂魏遲的神情,笑嘻嘻的打招呼,“你去哪裏了?我給你打包了飯菜。”
“不餓,不吃。”魏遲冷聲冷氣地說,脫掉鞋子手裏提着包,徑直走過丁舍身邊,再也沒看她,直接回自己房間,關上門,倒在床上。
丁舍不明所以地看看電腦桌面,再看看關着的房門,她從來不懂魏遲變來變去的心思。丁舍端了洗幹淨的水果,蹑手蹑腳地敲魏遲的門,“你今天做什麽了?這麽累。”
“約會。”魏遲的臉悶在被子裏。
“和誰?我怎麽不知道你找了男朋友。”
“我有沒有男朋友要和你報備。”
丁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在她一向心寬體胖,自覺把魏遲的奇怪情緒規劃為要來大姨媽前的抓狂,“我今天也約會了,我們去了海洋館吃了……”
“我累了,要睡覺。”魏遲不等丁舍說完,就冷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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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累了就睡吧,我明天可以穿你的衣服嗎?”丁舍自顧自地打開魏遲的衣櫃,挑着裏面的衣服,說這件男朋友樣式不喜歡,這件男朋友不喜歡顏色。
魏遲煩了,“他喜歡你什麽都不穿,你就什麽都別穿。”
“我就是說說,你幹嘛生氣。”
“我沒有生氣。”魏遲否認。
丁舍随便挑了一件緊緊抱着,嘟嘟囔囔,“明明就在生氣,你去約會我都沒生氣,你幹嘛生氣。”
魏遲看着關上的門哼笑了一聲,生氣,笑話,他有什麽可氣的。
魏遲整晚未睡,早上早早起床,客廳已經空無一人。他站在空蕩蕩的客廳,愣了很久,轉身回房間,打消了做兩份早餐的打算。
這晚上丁舍很晚才回來,魏遲已經躺下,丁舍賴着躺在他床上,魏遲直覺丁舍有話要說。
丁舍一向是心裏存不住事情的人,“我可能要結婚了。”
“什麽?”魏遲突然睜開眼睛。
丁舍趕緊擺手,“不是現在,是以後,可能過段時間。”
魏遲不說話看着丁舍。
丁舍不知怎麽被看得無地自容,她的手揪着床單期期艾艾地解釋,“我今天帶他去見了我爸媽,我爸媽很喜歡他,回來的路上他問我想什麽時候結婚。”
“你怎麽說的?”魏遲的聲音透着嚴厲。
丁舍頓時手足無措,“我啊,我說什麽時候都挺好的。”
“想結就結吧。”魏遲合着眼睛,輕聲說。
丁舍看魏遲的臉色,她不知道為什麽挺怕這樣面無表情的無所謂的話。丁舍蹭過去抱着魏遲的手臂,“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你聽聽你的意見。”
“你愛他嗎?”很久後,魏遲說。
丁舍認真地想了想,“是愛吧,他抱我的時候我很開心,他親我的時候我沒有拒絕。我小時候爸媽就離婚,他們從來不管我,從來沒有人像他對我這麽好。”
“那就嫁給他吧。”魏遲說,這種感覺他知道。
“可是……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猶豫什麽,他的長相學識和家庭條件,完全超過我對未來老公的預算,可是我還是有點猶豫。”
“可能,你只是喜歡有人陪着你。”魏遲一語道破,寂寞,是他住在這裏這麽久的原因,因為丁舍和他一樣寂寞。
丁舍果然贊同,“對啊,我喜歡有人陪着你,你陪着我,所以我喜歡你,他陪着我,所以我喜歡他。可是我和他結婚後,就不能和你住在一起。”
魏遲輕掀眼皮,頗為驚訝,“你喜歡我?”
“對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然喜歡你。”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嗎?”魏遲竟然有莫名的期待。
丁舍不解,“除了朋友還有什麽?”
魏遲苦笑一聲,見她頗為苦惱,就言不由心地勸慰,“沒什麽,他提結婚是一回事,你答應結婚是一回事,什麽時候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在想那麽多沒用。”
丁舍想說什麽又覺得魏遲說的有道理,蔫蔫地說,“那睡吧。”
這是丁舍第一次躺在魏遲的床上,因為魏遲一直嫌棄她,今天她要躺着他竟然沒有趕她走。
丁舍側卧緊緊依偎着魏遲的手臂,她睡得往下,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在他脖頸以下的位置。魏遲聽着她的呼吸聲,什麽都沒想,卻久久無法入睡。
很久後,魏遲翻轉同樣側卧,與丁舍面對面。丁舍睡着的模樣竟然是乖巧可愛的,單薄的眼皮蓋着,嘴巴嘟着,魏遲盯着她的嘴巴看着,腦袋裏一根神經像是斷了,他不知不覺已經靠近,呼吸近處絞着,他能看到丁舍臉上的小小毛孔。
撐起來,似有若無地挨着,明知道應該退回來,頭卻義無反顧地往前。終于,觸碰到軟軟香香的她。
蜻蜓點水般的觸碰,獵豹般的速度躺回去,手貼在心口,砰砰直跳。魏遲知道了這些日子的煩躁來源于那裏,滑稽又可悲。
“我結婚了,你是不是就不和我做朋友了?”丁舍慢慢地睜開眼睛,她迷迷糊糊地看魏遲,“我不想離開你。”
魏遲,如果丁舍早些出現,你還願意改變性別嗎?
此題,無解,因為他先改變,注定悲劇。
薛芮歡整夜不停打韓廷電話,最初還能打通後來提示關機,回想韓廷慘白的臉色及顫抖的手,不知道他遇到什麽事情。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薛芮歡很不安和不舒服。
次日上班,薛芮歡頻頻跑神,連林旭升沒有來公司都沒察覺到。抓心撓肺了一個上午,薛芮歡趁着午飯時間,打車去韓廷家。
韓廷家的鑰匙,薛芮歡一直随身帶着,為的是偶爾加班晚了來這裏蹭住。韓廷家的物品擺放與昨天早上一樣,屋裏靜悄悄的,難道他不在家?可他的車停在樓下的。
薛芮歡從卧室一間間找,空蕩蕩的沒有人。
不知道從哪裏流出來的水,染濕了薛芮歡的鞋底,水管沒有關?
薛芮歡推開水漫出來的那間浴室,看到她擔心了整晚和一個上午的人。
花灑夾在底座上,如水柱嘩啦啦地傾瀉而下,直刷刷地沖着坐在下面的人。韓廷屈膝坐在水中,仰頭靠在牆壁上,眼睛緊緊閉着,薄唇緊抿毫無血色,臉色蒼白。
“韓廷。”薛芮歡關掉花灑,伸出手推韓廷的肩膀,觸摸到的是冰涼。
韓廷毫無反應,睡着一樣,連呼吸變得輕盈微弱。
薛芮歡跑進房間翻出來大塊的幹毛巾給他擦拭身上的水,她心裏慌張手下就沒了輕重,一張寡淡的臉上滿是緊張和心疼,還有後怕,害怕觸碰到的韓廷的冰涼溫度。
韓廷悠悠醒來,他微眯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薛芮歡看,他眼神迷茫又無助,像是不認識她。
薛芮歡真怕他開口問她是誰,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自我介紹。
“原來是你。”韓廷閉上眼睛,喃喃低語。
“你怎麽睡在這裏。”薛芮歡勉強扶着韓廷站起來,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兩個人身高錯了将近十厘米,攙扶起來不太費力,可看起來瘦弱的韓廷卻壓得薛芮歡塌了半邊肩膀。
一番折騰終于把韓廷送到床上,薛芮歡把他的衣服找出來,放在床邊,叮囑,“你自己換衣服,我去熬姜湯。”
沒聽到回答,薛芮歡又問了一遍,韓廷才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
在家薛芮歡哪裏下過廚房,韓廷家更幹淨,還好上次款待林旭升時留下些食材,找出姜切絲入鍋加水。
趁着煮水的間隙,薛芮歡小跑着返回卧室,韓廷已經換好衣服躺進被子裏,濕漉漉的衣服随意扔在床腳,染濕一片。
把髒衣服丢進洗衣機,薛芮歡站在爐竈旁等水開。昨天見的那些人中哪個是讓韓廷異常的人?韓廷過去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
水開了,她心急去端鍋,被燙傷了手,在水喉下随便沖了沖,就去盛姜湯。
喝了姜湯,韓廷臉色終于正常一些,“怎麽不去上班?”薛芮歡的手機響了好多次。
薛芮歡把震動的手機關掉,她坐着沒動,“我等你睡着再去上班。”
“去上班吧。”韓廷說,“下班再過來。”
薛芮歡拖拖沓沓提着自己的東西,三步一回頭地叮囑,“你吃點藥吧?”“要記得多喝水”“我下班就回來”等等。
她自己不知道有多唠叨,細心的不像是薛芮歡。
韓廷窩在被子裏,露出稍有血色的臉,“我知道。”等薛芮歡走出門要關門,韓廷急急地叫她,“薛芮歡。”
“嗯?”薛芮歡把半關的門推開,往裏走一步,條件反射的好像一直在等韓廷叫住她,對她說些什麽。
“我生病,你是第一個關心我的人,我很高興。”韓廷說,他仍舊笑着。
薛芮歡卻鼻子泛酸,“我才不是關心你,只是看你可憐,好了,我去上班。”說完趕緊關上門,貼着門站心砰砰直跳。
薛芮歡你還有點臉皮沒有,你差點就說出要留下來的話。
卧室的門關上,韓廷撐起來把放在桌上的熱水喝掉。渾身冰涼血液似乎要停止,韓廷感覺到自己心跳變得緩慢笨重,頭腦不清醒。耳朵裏聽到熟悉的聲音,溫暖的毯子,及睜開眼看到薛芮歡關切的臉,韓廷那瞬間清晰感覺到心跳加快的感覺。
薛芮歡,竟然是薛芮歡,他費力地辨識。
那刻,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