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先生,你剛退燒,還不能出院。”護士攔住拔針頭的韓廷,擔憂地說。
韓廷臉色幾乎透明、嘴唇毫無血色,幹淨修長的手指帶着蒼白色,捏住針頭的手在輕微顫抖。拔掉針管,血滲着傷口冒出來,白與紅的顏色,觸目驚心。
“昨晚上送醫院的那位先生呢?”韓廷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棉簽,摁住傷口止血。
“死了,昨晚上在來醫院的路上就死了。”護士瞧了眼韓廷,善意地提醒,“做好人要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你懼寒又怕水,還跳下去救人。如果人沒救上來,你不是把自己搭進去。”
“死了?”韓廷低着頭,長長一些的劉海遮住眼睛裏的神情。
韓廷開車回家,家裏漆黑沒有開燈,他知道薛芮歡還沒有回來。韓廷摸索着走到沙發位置,從昨晚折騰到現在用盡全身力氣,疲憊地靠在沙發上閉目休息。
可怎麽會睡得着,韓廷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陽穴。“林旭升死了,薛芮歡會很傷心”跳下去時他只想着這句話,想要把林旭升救出來,卻忘記他自己也會死,沒想到他死了,薛芮歡會不會傷心。
可林旭升還是死了,薛芮歡會去哪裏?
韓廷拿出手機看時間,已經過了淩晨。他站起來,一陣眩暈差點摔倒在地上,還好及時拽住沙發,把幹淨平展的沙發拽出一道道褶皺。
他要去找薛芮歡,韓廷想。
門打開,薛芮歡站在門口,衣衫單薄頭發亂糟糟的,低着頭不知道站了多久。韓廷忽視他開門那刻,薛芮歡看向他時眼神裏的陌生,“你去哪裏了?怎麽不接電話?”
“沒有聽到。”薛芮歡雙手背在身後,她越過韓廷看向屋裏,“你要出去?”
“為什麽站在門口,不進來?”韓廷打開門,讓路給她。伸手握她的手,只觸摸到冰涼的指尖,被薛芮歡掙脫。
薛芮歡進門,換鞋,“我沒帶鑰匙。”
韓廷猜她大概已經知道林旭升死亡的事情,他溫聲說,“沒帶鑰匙,你摁門鈴,我會給你開門。”
“你會一直在家嗎?”薛芮歡仰着頭盯着他的眼睛看,質問,“昨晚你就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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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有急事處理。”韓廷刻意說謊,倒不是想要為曾芳林隐瞞,只是不想薛芮歡更傷心。
“是嗎?”薛芮歡瞧了瞧他,笑了笑,“林旭升死了。”
“歡歡。”韓廷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心疼地叫她的名字。
“我去他自殺的橋,站在橋上,我怎麽都想不通,他多麽珍惜生命的人,怎麽可能跳下來。” 薛芮歡逼近韓廷,追問,“你告訴我為什麽,好不好?”
“歡歡。”韓廷把她抱進懷裏,緊緊地抱着,“你別這樣。”
“那你要我怎麽樣?”薛芮歡猛地推開他,她大聲沖着他喊,“你昨晚去哪裏了?是不是見過林旭升?”
韓廷不防備她突然用力,後背嘣一聲撞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從昨晚到現在,除了發燒昏昏沉沉的那幾個小時,他的神經一直在緊緊繃着,此刻,後背撞斷骨頭的疼,所有的身心疲憊,都比不上薛芮歡聲嘶力竭的質問。
“你不相信我?”韓廷苦澀地說,肩膀耷拉着。
“你讓我怎麽相信你?林旭升昨天知道你的秘密,昨晚上就死了。”薛芮歡捂着自己的耳朵,“我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只能聽到林旭升父母的質問,他們問我林旭升為什麽會死。如果你知道,麻煩也告訴我。”
“我沒有殺他。”這句話解釋顯得多麽蒼白無力。
“我想一個人呆着。”薛芮歡從韓廷身邊走過,她回到曾經住着的客房,關上門,滑坐在地上壓抑地哭。
她該怎麽辦。
韓廷沒有回卧室,在客廳坐了整夜。退燒不穩定,又染上夜裏的涼氣,在早晨再次燒起來,勉強下樓去藥店買了藥,又去了趟菜市場買了些蔬菜瓜果,匆匆趕回來。
薛芮歡房間的門仍舊緊緊閉着,他出門前放在門口的牛奶和面包,一動未動。韓廷站在門口,嘗試擰動門把手,門紋絲不動,薛芮歡把門反鎖了。
随意吃了藥的韓廷精神不好,他身上沒有力氣,靠着料理臺等着煮粥。身體疲憊頭昏昏沉沉想要睡覺,水開了才發現,忘記把米放進電飯煲。把米放進電飯煲,實在撐不住去沙發上歪着,不知不覺睡着,醒來放電飯煲的臺子,半張臺子上都是流淌的米湯。
把鍋裏僅剩的白粥盛進碗裏,端去薛芮歡的門前。
“歡歡。”韓廷敲門,裏面無人應答,又叫了幾聲。
沒有找到備用鑰匙,韓廷直接用腳踹開門。門開了,薛芮歡穿着衣服好好地躺在床上,房間裏徐徐地飄着音樂,“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像着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
“林旭升以前最喜歡這首歌,我曾給他唱過一遍,準備在N年後,再見到他時唱這首。”薛芮歡喃喃低語,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韓廷聽的。
“薛芮歡。”韓廷叫她的名字。
“最後,他有沒有告訴你什麽話?”
“沒有。”韓廷痛苦地說。
薛芮歡點頭,“我只是有點難過,過幾天就好了,你出去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薛芮歡吃得少睡得少,在房間裏單曲循環這首哀傷的《好久不見》。回憶着只屬于她和林旭升的過去,誰都無法介入的青春和執着,想一些她現在想不通也解決不了的事情。
韓廷發燒頂不住,第三天入住醫院,他住進醫院,薛芮歡毫無察覺。
曾芳林帶着三個人浩浩蕩蕩來醫院看韓廷,兩人守在病房門口,一起進房間的是年輕的謝醫生。曾芳林進房間時,韓廷的點滴剛挂上不久,他躺着沒睡着,知道她來了。
“你這副樣子做給誰看?”曾芳林厲聲質問,“做給我看,還是給薛芮歡看。”
韓廷閉着眼睛,忽視這樣毫無營養的問題。
“你是我兒子,別人為難你,我幫你,這難道有錯?”曾芳林連續發問,站在一旁的謝醫生推了推眼睛,提醒她,“韓夫人,這裏是醫院。”
“你什麽時候學會尊重別人的生命,再來和我讨論對錯的問題。”韓廷開口,幾天沒進食,聲音不大卻冷。
曾芳林哼笑,“你是我養大的兒子,因為一個女人,要和我翻臉?”
謝醫生立在一側不緊不慢地檢查韓廷的身體狀況,對母子兩個的談話熟視無睹,然後走出去,禮貌地關上門。
“韓廷,往好處想,你還要感謝我,我幫你解決了一個□□煩。”曾芳林說,“有林旭升在,薛芮歡永遠不可能只是你一個人的。”
“就像你對我所謂的愛?我是你兒子,因為你愛我,所以讓我變得可悲和孤單,你不是愛,是霸占。”韓廷一口氣說完,覺得他真是氣昏了頭,才會和曾芳林費口舌說這些話,她懂的,恐怕只有張銳達這三個字。
曾芳林的确不懂,她說,“張自強拍了你在橋上的照片,寄給薛芮歡,她應該幾天前已經收到,她有沒有問你?”
“他怎麽在?”韓廷突然睜開眼睛,他突然明白了薛芮歡對他的敵意,只覺得心疼和無奈。她是不是相信,是他害死了林旭升,因為從時間和物證來說,他都符合。
曾芳林說,“林旭升知道的不只是你的秘密,要不然張自強不會大費周章的。你上次壞了他的事情,他那人心眼小記仇得厲害,才會故意整你。”
“幫我叫薛展鵬來醫院。”韓廷說。
曾芳林遲疑,“薛芮歡的哥哥?你找他做什麽?”
“和你無關。”
韓廷和薛芮歡,之間隔着千山萬水,在他以為終于站在她面前,能實實在在地握住她時,才發現他們之間的差距。兩個世界的人,強行在一起,是要一起痛的。
薛芮歡幾天沒出房間門,她站在房間門口,聽着廚房方向有聲響,熟悉的切菜聲音。薛芮歡朝着廚房走過去,看到站在廚房裏手忙腳亂的人。
“睡醒了趕快來吃飯,才幾天就瘦成這樣。”薛媽照顧着菜又要看着湯,忙得顧不得說話,“這火怎麽關小,你們平時怎麽做飯的。”
軟糯的白米粥和素淡的三道菜,薛芮歡低頭吃,薛媽坐在一旁看着,唉聲嘆氣,“你和韓廷怎麽把自己養成這樣,我怎麽放心你們生活,以後我一周過來一次給你們做吃的。”
“他怎麽了?”薛芮歡把小碗裏的白粥喝完,才問。
“韓廷住院你不知道?發燒不退,又說肺裏積水,時好時壞的整個人精神不好。”薛媽把女兒的頭發攏在耳後,心疼地說,“是他給你哥說,讓我來照顧你的。”
“哦。”薛芮歡淡淡地說,把碗推開,“我吃飽了。”
薛媽叫住她,“吃這麽少?再吃點。你今天精神好去醫院看看韓廷,聽到沒有。”沒聽到薛芮歡的回答,倒是聽到關門聲,薛媽嘆口氣,把碗筷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