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薛芮歡拿到駕照後,每次開車都是戰戰兢兢,遇到綠燈閃爍都要耐心等上一等的。第一次,她失去耐心,橫沖直撞把車子開回韓廷家。
打開門,撲鼻而來的是煤氣洩露的刺鼻味道。薛芮歡捂住口鼻,沖進廚房,打開窗戶,關上煤氣罐。屋裏的味道終于減淡一些,薛芮歡跌跌撞撞往房間裏跑,卧室裏只有電腦打開着,韓廷不在。
薛芮歡又去小房間,裏面的被子和衣服已經收起來,白色的牆壁空蕩蕩的房間,一無所有。
她心裏一陣緊縮,這個房間,是韓廷為魏遲準備的,現在他把房間收起來了。
薛芮歡在浴室找到韓廷,他蜷縮在浴缸旁,手臂搭在浴缸邊緣,鮮紅的血液吧嗒吧嗒順着蒼白色的手指滴落進浴缸裏,水喉開着,嘩啦啦地沖走血跡。
“韓廷。”薛芮歡撲過去,跪在地上,雙手捂住他的手腕,泣聲叫。
韓廷毫無反應,他的頭無力地垂着,身體在變涼。薛芮歡沖回房間,顫抖着手找手機打電話,又手忙腳亂找出來醫藥箱,為他臨時止血。
救護車來得很快,一群人七手八腳把韓廷擡上車,薛芮歡全程被人指揮着,別人讓她讓讓,她就站在一旁,別人提醒她上車,她機械地跟着上車。坐在車裏,薛芮歡的手握着韓廷完好的那只手,越來越緊,迫切地想要把溫度傳遞給他,一遍遍叫他的名字,試圖挽留住他。
韓廷如果死了,她怎麽辦?薛芮歡握住韓廷的手更加用力,好像她稍微松開,韓廷就會離開她。
如果知道他會變成這樣,就算他要見魏遲,她也會跟着去的,只要他能活着,生病又怎麽樣呢。
到醫院,韓廷直接被推進手術室,薛芮歡被拒絕入內,她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時間滴答經過,突然一陣嚎啕大哭驚回了薛芮歡游走的神經,一輛手術車被推出來,病人家屬跟在後面哭天搶地地喊着叫着,可已經蓋上白色布的人毫無反應,她再聽不到最親親人的傷心,不能安慰他們。
薛芮歡的眼淚吧嗒掉下來,再也止不住。
她想找個人陪着,卻不知道該找誰。
手術沒有等太久,醫生從裏面出來,“發現比較及時,病人很快會醒來。病人求生意志不強,家屬要留意,不要讓他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韓廷被送回房間,薛芮歡坐在一旁等。她輕輕握住韓廷的手,輕輕地觸碰他瘦瘦的手背,哽咽着說,“你說愛我,是不是只是騙我的?你要離開我了?”
韓廷沒有回答她,他安靜的睡着,像不存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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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韓廷都沒有醒來。薛芮歡拜托護士照顧韓廷,她趕回家收拾生活用品。她來回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走在走廊裏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音,還有女人尖叫聲,“快叫家屬來。”
薛芮歡好奇地看了幾眼,确定是韓廷的病房,她快步跑過去,“怎麽了?”
病房裏的韓廷拔了針管,血順着他手背往下滴血,他情緒激動地站在窗戶邊,眼睛頻頻往樓下看,對這邊吵吵嚷嚷的人,視若無睹。
“韓廷。”薛芮歡站在門口,心疼地看着他,哽咽着叫他的名字。
韓廷愣愣地轉過頭,他看着薛芮歡,低下頭,停了一會才說,“我想回家。”
“帶我回家,我不要在這裏。”韓廷哀戚地看着她,哀聲求。
“好。”薛芮歡含淚答應。
醫生護士連連勸薛芮歡,“病人情緒不穩定,自殘意識強烈,在醫院是最安全的。”
薛芮歡微笑着拒絕醫生的好心建議,“他不喜歡醫院的味道,我帶他回家。”
薛爸薛媽年齡大,薛芮歡不忍讓老兩口擔心,曾芳林這邊不知态度,更何況是她把韓廷變成這樣,薛芮歡沒有通知她。想來想去,薛芮歡打電話叫來年輕力壯的薛展鵬。
薛展鵬不耐煩,“我上一天班,累死了,下班不能好好談戀愛嗎?”
薛芮歡知道給他添麻煩,好言好語地說,“我就是提前和你說一聲,我出去買東西或者不在家,你過來看着他。”
“他一個大男人,我為什麽要看着他?”薛展鵬繼續不耐煩。
薛芮歡不知道怎麽對他說,又唯恐說得不好,讓別人跟着擔心,“韓廷生病了,如果他傷害自己,你一定攔着他。”
“好吧。”薛展鵬看薛芮歡憔悴的臉色,只得同意。
兩天的相處,薛展鵬看着蔫蔫的韓廷,扛了扛薛芮歡的肩膀,“韓廷有抑郁症?”
“什麽?”薛芮歡正在做飯,沒認真聽他的話。
薛展鵬自顧自地說,“他不抑郁為什麽想不開?”
“可能吧。”薛芮歡模模糊糊地敷衍。
薛展鵬推薦,“晨晨對這方面了解,把她叫來給韓廷看看。”
薛芮歡想也不想就拒絕,意識到自己反應激烈,緩了緩語氣解釋,“不要告訴她,韓廷不願意見陌生人。”
薛展鵬嘆口氣,“你這樣守着他,什麽時候是個頭?我看他病得挺嚴重。”雖然這兩天韓廷沒有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可薛展鵬看得仍舊不安。
“一直守着他。”薛芮歡說,薛展鵬懶得管她,看了看時間說上班時間到了,就匆匆走了。
薛芮歡把家裏的飯碗改成不鏽鋼,端着飯菜進房間。韓廷還是兩個小時前的姿勢,蜷縮在窗戶下,光着腳頭埋在抱膝的手臂裏。
“韓廷,我們吃飯了好不好?”薛芮歡鼓起一股勁,臉上挂着微笑,輕聲叫他。
蜷縮着的人一動不動。
薛芮歡把飯菜放在不遠處,她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瘦弱的肩膀上,手掌下的肩膀顫了顫。薛芮歡心裏一陣難過,可她仍舊笑着,收回手,“我做了你最愛吃的飯,你想不想吃點?”
蜷縮着的頭搖了搖。
“好,等想吃的時候再吃。”薛芮歡走過去,坐在他旁邊。
“和我說說話好不好?”薛芮歡哀傷地說,韓廷已經幾天沒有說過話。
蜷縮着的人,擡起頭,看着窗戶。
薛芮歡驚喜,她同樣看着窗戶,“你為什麽喜歡窗戶?”
“魏遲喜歡。”韓廷開口,聲音沙啞,“燕子會從窗戶來看他。”
“燕子是誰?”只要他肯說話,說什麽薛芮歡并不在意。
韓廷把下巴放在膝蓋上,“魏遲喜歡的人。”他頓了頓又說,“她被魏遲害死了。”
“魏遲因為她改變性別的嗎?”薛芮歡問。
韓廷點頭,“她不會原諒魏遲了。”
薛芮歡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燕子長得漂亮嗎?”
“漂亮。”韓廷竟然嘿嘿地笑了,像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他臉頰瘦得只剩下巴掌大,顴骨高高地聳着。說起燕子,韓廷的話一下子多了起來,他描述了燕子的長相,說了和燕子認識的過程還有失去燕子的原因。
薛芮歡很久沒有說話,她望着窗口,愣愣地說,“我幫你把燕子找回來好不好?”
韓廷奇怪地看着她。
薛芮歡笑了笑,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掉下來,她轉過頭去擦掉,“你把飯吃了,我幫你找燕子。”
“真的能找到燕子?”韓廷歪着頭,不相信地看着她。
薛芮歡用力點頭,“真的,找到。”
韓廷把半碗軟糯的白粥吃下去,薛芮歡把菜往前推了推,他擺手示意吃不下。薛芮歡威脅他,“你不吃完,我就不幫你找燕子了。”韓廷這才勉強吃下,眼巴巴地看着薛芮歡。
薛芮歡站起來,把碗筷收起來,“現在睡覺,明天就可以看到燕子,我保證。”
“我可以睡在地上嗎?”韓廷怯怯地問。
薛芮歡點頭,“可以,但是你要蓋被子,不然會着涼。”關上門,薛芮歡再也忍不住沖進洗手間,關上門,把水開到最大,痛哭出聲。
卧室裏,沒有開燈,薛芮歡站在窗口,手指放在窗戶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很久後,她舉起垂在手裏的手機,調出裏面的一個聯系人。
“我是薛芮歡,這麽晚打擾你很抱歉,能麻煩你明天過來一下嗎?”
“有什麽事情嗎?”對面的人睡意深深地問。
薛芮歡看着什麽都看不清楚,又包含所有的夜,“韓廷需要你。”說着這五個字,她的手指用力摳着窗臺,指甲尖銳生生掰斷。
天剛亮,韓廷從地板上醒過來,他身上搭着被子,他記得昨晚上睡覺前薛芮歡說會讓燕子來。韓廷坐起來,靠着牆壁坐,初醒的眼睛模糊地看到有個人站在書架前。
那人不算高,身材玲珑,她轉過頭,輕輕淺淺地笑,臉頰兩側的酒窩深深地醉人,“你醒了。”
“燕子。”韓廷愣愣地叫,他伸手,“你沒有死?你活着?”
“當然,你很想我死嗎?”她伸手過來,把手放進韓廷的手掌內。
“我以為你死了。”韓廷緊緊握住手心裏的手,他流着眼淚,“我很想你。”
“我知道,所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