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韓廷家的客廳裏,薛芮歡把剛沏好的茶沖進杯子裏,端到沙發旁,放在茶幾上,推到一人手邊,歉意地說,“家裏沒有茶具,要你将就。”
向榮添道謝,“謝謝。”兩個人不熟,坐着沒話可說,他們共同地看着關着的門板,發出聲音的只有牆壁上的時鐘。
沒過多久,葉玄清從房間裏出來,向榮添人高腿長,幾步邁過去,急聲問她,“韓廷沒把你怎麽樣吧?”
葉玄清搖頭,溫柔地問薛芮歡,“做早飯了嗎?韓廷餓了。”
“做了。”薛芮歡把早已經準備好的早飯端過來。
葉玄清攔住她,歉意地說,“韓廷讓我喂他。”
“哦。”薛芮歡把飯菜遞過去,轉身走向廚房,背影孤單,沒有人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向榮添濃黑的眉毛要皺到一起去,“他有老婆有女朋友的人,為什麽讓你喂?”
“你不要無理取鬧。”葉玄清推開他,要進房間。
向榮添蹙眉,臉色陰沉,咬了咬牙退一步,“我陪你進去。”
“韓廷不想看到陌生人。”葉玄清推着向榮添往後退,她擔心向榮添再阻攔,快速地打開門閃進去。
向榮添情緒低落地轉過身,看到薛芮歡微笑着對他指了指餐桌。
兩個陌生人,分坐在餐桌的兩端,各自安靜地吃着飯菜。向榮添吃得快,他看了看緊閉門的房間,苦笑,“他們之前的那些年,是我們怎麽都追不平的。”
“為什麽要追?”薛芮歡慢慢地喝粥。
向榮添奇怪地看着她,“你要放棄韓廷?”
“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何來放棄。”薛芮歡放下不鏽鋼碗,“葉玄清被送人,韓廷因為對她的愧疚,他穿上女裝,想要彌補她;魏遲的存在,只有葉玄清知道;韓廷編出了只有他和葉玄清知道的想象。從來沒在他心上落過痕跡的人,有什麽資格說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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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放手。”向榮添說,“就算她心不甘,也只能是我的。”
“所以,在韓廷心裏,和燕子是悲劇。”薛芮歡低聲笑,向榮添應該就是韓廷想象中的魏進吧,那個他最後忍無可忍殺了的人。
可是又不完全是,在韓廷的想象中,魏進是欺辱過他,給過他傷痛童年的人,而向榮添在帶走葉玄清之前,根本沒見過韓廷。
不知他把哪些人糅合在一起,創造了魏進這樣一個角色。薛芮歡搖頭無奈地笑,她竟然認真去想一個不存在的人的思想。
“我們在他們心裏,定是十惡不赦的形象。”向榮添跟着笑,他單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解除婚約。”薛芮歡說,“等他從過去走出來了,我就該離開了。”
“被他一通戲耍,你甘心?”向榮添磨着手指頭,銳利的眼神盯着薛芮歡看,像是在研究。
“葉玄清就算死也要回到韓廷身邊時,你想過放棄嗎?計較過甘心嗎?”薛芮歡輕輕淺淺地笑,明亮的眼睛毫無忌憚地回望向榮添,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而反問。
薛芮歡在向榮添看來就是上了很多年學,腦袋有些死板的好學生,不防備她會狡猾地反問,精明的大腦竟然愣了愣。向榮添磨着手掌,朗聲大笑,“只想她活着就好。”
薛芮歡抿着嘴角笑了笑,低垂着的眼睛裏卻掩飾不住的低落,“是啊,活着就好,在誰身邊又有什麽重要。”
韓廷胃口不好吃得少,葉玄清勸着讓他多吃一些,韓廷勉強多塞進去一些。葉玄清正心裏高興以為有效果,韓廷已經轉身過去,弓着腰嘔吐不止。
葉玄清立刻站起來,想要出門去拿抹布,手被拉住,韓廷可憐兮兮地看着他。葉玄清鼻子一酸,險些落下眼淚,“我去拿抹布。”
“你不走?”韓廷急切地問。
葉玄清搖頭,“我不會走。”無論她怎麽言語保證,韓廷都不肯讓她單獨離開。葉玄清只好站在門口叫薛芮歡,“你能拿抹布過來嗎?”
“哦。”薛芮歡放下正在洗的碗筷,急匆匆地拿了抹布過來。葉玄清的手被韓廷拉着,她無奈地攤着另外一只手無能為力地看着薛芮歡。
薛芮歡看了一眼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她低着頭走進去,彎腰,用幹淨的抹布把地板上髒兮兮的嘔吐物擦幹淨。然後,關上門,走出去,不讓自己不高興。
葉玄清攙扶着韓廷站起來,讓他坐在床上,他老老實實地坐在床邊緣,就算葉玄清在屋裏,他的視線一直追随着,熱切地望着,滿足地看着。
薛芮歡走出來,關上門,把抹布扔進垃圾桶,回去繼續洗碗。可洗了洗着,沒有開水管的盆子裏,啪嗒落入一滴晶瑩的水珠,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韓廷。”葉玄清在旁邊坐下,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剛才進來的是誰嗎?”
“知道。”韓廷低着頭,小聲說,“她不喜歡魏遲,覺得魏遲是奇怪的人,不讓我見魏遲,是她害死魏遲,我讨厭她。”
葉玄清握住他的手,“魏遲是你的朋友,你們認識很久,可歡歡剛認識他。她不知道魏遲是多麽好的人,才會不喜歡他,可你要相信,歡歡不是真的讨厭魏遲。”
“她為什麽不會讨厭魏遲?”韓廷不解地問。
葉玄清把他的劉海整理好,“因為你就是魏遲啊,所以她肯定不會讨厭。”
韓廷歪着頭看着她,不知道聽懂沒有。
明明只是早上的事情,葉玄清卻覺得像是隔着千山萬水。昨晚上薛芮歡打電話來,是向榮添接的,葉玄清模模糊糊聽到向榮添問“韓廷怎麽了?”葉玄清一下子就醒了,奪過電話,急聲問,“韓廷發生什麽事情了?”
“韓廷說,魏遲死了。”薛芮歡的聲音平平靜靜的毫無風波,透着點絕望。
葉玄清心裏咯噔一聲,“怎麽會這樣?”
薛芮歡聽韓廷描述燕子的長相時,第一反應就是在哪裏見過,後來不知怎麽閃過葉玄清的臉,聯系起來,她才确信,韓廷想象裏的燕子就是葉玄清。她猜測,葉玄清是否知道魏遲的存在。
實際上,葉玄清的确知道魏遲的存在。
葉玄清和向榮添連夜出發,清晨才到韓廷家。薛芮歡一夜未睡,韓廷不準她進去,她不放心就一直守在門外,聽到門鈴聲,她舒了一口氣,多麽無奈又殘忍的事實。葉玄清,才是韓廷的藥。
“魏遲為什麽突然死了?”葉玄清進房間,确認了韓廷是完好睡着的,才出來坐在客廳。
薛芮歡給他們夫妻倆倒茶,“韓廷說魏遲遇到麻煩,被趕出家門,想接他回來,可突然,又說女朋友離開他,魏遲去世了。”混亂地解釋着她根本想不透的事情,她想象不出來韓廷的想象是怎麽樣的。
“韓廷……幻覺魏遲,很久了嗎?”薛芮歡舔了舔唇,輕聲問。
葉玄清手裏被向榮添放了熱水杯,她顫抖的身體才稍微緩和一些。“在我進韓家前,應該已經陪着韓廷。韓廷對我說過幾次,說魏遲被打了說魏遲很痛,我以為是他的朋友,後來韓廷說得少了,我就沒放在心上。”
“原來,他說的不是魏遲,是他自己。”葉玄清扁頭在向榮添肩膀上,哭泣得肩膀抖動。
薛芮歡低頭看着手裏的水杯,輕聲問,“你認識韓廷時,他穿女生的衣服嗎?”
“沒有。”葉玄清長長的眼睫毛上挂着眼淚,她吃驚地看着薛芮歡,“韓廷穿女裝?”
“是,韓廷幻覺中的魏遲為了彌補對燕子的愧疚,改變了性別,韓廷有改變性別的想法。”薛芮歡看着葉玄清說,“可能他一直不能釋懷,你被送走這件事情,想象着如果他是女生,就能代替你的苦難。”
韓廷要回地板上睡覺,葉玄清溫聲細語好說歹說,韓廷才肯去床上睡。葉玄清承諾坐在一旁等他睡着,韓廷卻拍了拍旁邊的位置,“你陪我一起。”
葉玄清就算再心疼韓廷,可她到底是結了婚有了孩子的人,她可不能保證外面坐着的向榮添什麽時候會突然沖進來。“我坐着,看着你睡。”葉玄清說。
韓廷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是不是要離開我?”
葉玄清執拗不過他,躺過去,中間隔了段距離,好在韓廷似乎并不想和她親昵,只是想她陪着他。躺下幾分鐘,韓廷已經呼吸平緩均勻地睡着,葉玄清看着他清瘦的臉龐,心疼不已。
等确定韓廷徹底睡着,葉玄清才輕手輕腳地下來,打開門想着看看向榮添。客廳裏安安靜靜的,薛芮歡窩着坐在沙發裏,電視打開卻無聲。葉玄清環視一周,沒看到向榮添。
葉玄清朝着沙發走過去,拿過遙控器想要把電視關掉,不想卻驚醒了薛芮歡。
薛芮歡揉着脖頸坐好,轉頭去看了看關着門的房間,“韓廷睡着了?”
“嗯。”葉玄清輕聲問,“向榮添呢?”心想這個小氣的男人不知道得生氣成什麽樣子。
“向先生說來得匆忙,有事情需要回去處理下。”薛芮歡把向榮添的囑咐轉告,“向先生特意叮囑:讓你安心照顧韓廷,迢迢他會照看好。”
葉玄清好奇地看着薛芮歡,“你對他說什麽了?他竟然讓我留下。”不怪葉玄清起疑,實在這不是向榮添的風格。
薛芮歡笑,“你要相信向先生的智慧。”
“他只剩下勇哪有智慧。”葉玄清瞧了瞧薛芮歡,“我看着韓廷,你去睡會兒吧。”
“躺着睡不着,坐着還能眯一會兒。”薛芮歡活動着脖頸,“韓廷醒着不肯離開你,趁着他睡着,你去休息吧。”
“歡歡,我可以這麽叫你嗎?”得到薛芮歡點頭,葉玄清說,“謝謝你叫我來,也謝謝你對韓廷做的一切。”
“我把你叫來,是韓廷需要你,我為韓廷做的,不需要感謝。”薛芮歡笑着說,“不用覺得歉意,這是我自願的。好了,你快去睡吧,韓廷睡不久的。”
葉玄清往房間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去看薛芮歡,只覺得那個低着白皙脖頸的姑娘不是她印象中的薛芮歡。葉玄清一直覺得,薛芮歡家境雖普通可也是父母手心裏的寶,哄着寵着長大的,必定是嬌氣的受不得委屈的。她曾擔憂,薛芮歡知道韓廷的秘密後,會不會吓到,現在看來,是她小看薛芮歡。
心裏突然豁然開朗,想明白,韓廷為什麽會喜歡薛芮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