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 渾身都是疼痛,後背尤甚,睜開眼睛是凄然的白,薛芮歡躺着一時分不清是在哪裏。身體動彈是難受的,還好大腦是清醒的,她最後的記憶是那個清俊的臉龐和熟悉的擁抱,是韓廷嗎?
想說服自己相信又不敢奢望。
回神過來才注意到,房間裏是吵吵嚷嚷的聲音。
“我不是韓廷,好吧,就算我叫韓廷,也不是你們說的那個韓廷。”
“你怎麽不是韓廷,你就是韓廷。”薛媽激動的嗓門老大,“你和歡歡結婚,想不承認還是怎麽?你們還有孩子,快把孩子抱過來,讓他看看。”
連一貫淡定的薛爸的聲音都變了音準,“想賴賬除非換張臉,念念和你長得一樣,你騙誰呢。”
“如果你們是要給我介紹女朋友,我很樂意,但是老婆就算了。”被拉住衣袖的年輕人說,滿臉郁悶地掰兩位老人緊緊抓住他的手,一張俊臉極度扭曲,“別拉拉扯扯,我真的不是韓廷。”
韓廷韓廷……薛芮歡再聽不到其他,耳朵裏腦袋裏只剩下這個名字在回蕩。她不敢輕易坐起來,不敢輕易擡頭去看,害怕又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幻覺。
撐起來朝着聲音那處看過去,薛媽和薛爸情緒激動地拉着一個人,那人背對着病床,簡單的白色襯衣,被揪緊的後背勒出結實的肌肉,短發要長一些。
“韓廷,你沒死。”薛芮歡撐着床,一步步朝着那個人走過去,她佝偻着脊背站在他背後,未開口眼淚已經先流出來,想笑着打招呼,聲音卻顫抖。
“你醒了就好,趕快和他們說,認錯人了。”年輕人已經處于崩潰邊緣,暴躁地揉着自己半長的頭發。
待他轉過來,清晰看到他的臉,薛芮歡幾乎是立即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擁抱住的腰身不再瘦弱,可薛芮歡知道這就是韓廷。
她埋首在他心口,泣聲再次叫他名字,“韓廷。”
韓廷臉完全垮下來,塌着肩膀。
薛芮歡仰頭,眼睛裏都是眼淚,急聲說,“我們的孩子叫念念,你看到她沒有?”
“這都什麽跟什麽。”年輕人更加抓狂,一個兩個對他又蹭又抱,他的手高高地舉着,哀聲呼救,“誰能把她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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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正争執不下,韓廷看到站在門口的年輕夫妻,像看到救星,揮着手求救,“趕快把她扯開,髒死了。”
葉玄清和向榮添坐在一側,薛爸薛媽坐在一側,韓廷坐在病房裏的矮凳上,薛芮歡坐在床邊,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韓廷,沒有注意到其他四個人在說什麽。
“我們找到他的時候,已經被注射,還好醫治及時才保住性命。”葉玄清看一臉不耐煩的韓廷,及滿臉愛意的薛芮歡,嘆口氣對兩位老人坦白,“韓廷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全部不記得?”薛媽不可置信。
葉玄清知道難以接受,還是點頭,“他不記得在哪裏長大、不記得父母是誰、不記得做過什麽事情,包括……”葉玄清頓了頓,覺得實在難以開口,“包括歡歡。”
“過去的事情對他來說只有痛苦,忘記也好,忘記就能重新開始。”薛媽看着全身全心望着韓廷的女兒,心裏心疼眼眶一酸眼淚掉下來,“可他不記得歡歡怎麽辦。”
不遠處,韓廷盯着病床旁桌子上的水果籃看,只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很快移開。
薛芮歡把果籃的保鮮膜摳破,從裏面拿了蘋果出來,“你想吃蘋果?”
果籃裏水果有七八種,而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韓廷吃驚,“你怎麽知道我想吃蘋果?”
“你不喜歡吃其他水果。”薛芮歡用果皮刀熟練地削皮,削幹淨遞給他,“我是你妻子,當然知道。”
韓廷把蘋果接過來,用力咬了一口,他狹長的眼睛眯着看薛芮歡,幾秒鐘後哼笑一聲,得意地說,“你是不是看我長得帥,想賴上我。告訴你,我不會上當,如果都像你這樣,我豈不是要結婚七八次。”
“我真的是你妻子。”薛芮歡說,把放在旁邊的包裏的結婚證拿出來,“我有結婚證。”
韓廷狐疑地拿過來看,果然是他和眼前這個陌生女人擠在一起拍的照片,他反反正正地看了一遍,“你從哪裏買的?多少錢?像真的一樣。”
“……”
這邊談話還在繼續,薛爸輕輕地安撫薛媽,深深地嘆口氣,無奈卻只得接受現實,“他知不知道他母親已經去世的事情?”
“不知道,他以為那只是一個陌生人。”葉玄清說,“如果知道,他可能就不會那麽輕易推開她。”
是啊,就算韓廷恨過曾芳林,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如果不是記不得,他怎麽會無情地推開她,不管不顧地走出去。
如果韓廷真的記得,他還會那麽做嗎?
“是福是禍,都是歡歡要承受的。”薛爸招手,“歡歡,你過來。”
薛芮歡不知道父親為什麽一臉嚴肅地叫她,她跑過來笑着說,“韓廷和我開玩笑,一直說不認識我。”
“你這是什麽命啊。”薛媽伏在丈夫的肩膀上,失聲痛哭。
薛芮歡看看傷心的母親再看看臉色沉重的父親,她看向葉玄清,不解地問,“怎麽了?”
葉玄清拉着薛芮歡的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有些話說出來實在難以開口。葉玄清一樣是女人,她試想過有一天向榮添死了還是殘了,哪個更難以接受,現在知道,是他忘了她。
“韓廷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一直坐在一側的向榮添,不忍妻子為難,替她開口。
“哦。”薛芮歡淡淡地應了一聲,想了想又問,“他什麽時候可以想起來?”
“不知道。”葉玄清心裏酸澀得難受,她不忍看薛芮歡的臉。
薛芮歡倒是一直笑着,從看到韓廷她臉上的笑沒有停止過,“沒關系,我會一直陪着他,想不起來也可以的。”
“歡歡。”葉玄清急急地叫住站起來要走向韓廷的薛芮歡,一字一句殘忍地戳破她臉上的微笑,“他不記得任何人。”
“他沒有忘記我。”薛芮歡肯定地說,“他知道我的名字,他把我從火裏面救出來,他……你在騙我對不對,他明明認識你。”
“我們知道你難以接受,可這是事實。”葉玄清繼續說,“他一樣不記得我,我用了一周時間才讓他相信,我是葉玄清我不會害他,我是他的朋友。”
“什麽時候走?我餓了。”吃完一個蘋果的韓廷走過來,雙手放在口袋裏,踱步過來說。
“韓廷,你記得我是不是?”薛芮歡抓住他的手臂,執着地追問,“你知道我是薛芮歡,你在和所有人開玩笑是不是。”
韓廷揮着手臂不肯讓薛芮歡抱着,後悔不已地看着葉玄清夫婦,“你們只是說讓我來幫忙救一個朋友,可沒說多一個老婆。”
又小聲嘀咕,“早知道這麽麻煩,我就不來了。”
薛爸薛媽一人一側拉着薛芮歡,老兩口兩鬓斑白,看女兒這副樣子,忍不住跟着掉眼淚,“歡歡你剛醒,冷靜冷靜。”
向榮添碰了碰葉玄清的手臂,葉玄清歉意對兩位老人說,“我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歡歡。”
薛芮歡剛被摁着坐下來,見韓廷跟在向榮添後面要出去,她又站起來,沖過去問,“你去哪裏?”
韓廷理所應當地說,“吃飯。”
“我也去。”薛芮歡跟着要走出門,被薛媽薛爸攔住。
韓廷趁着薛芮歡被拉住,趕快閃出門快走幾步,走到電梯前摁下向下鍵。電梯門打開又以最快的速度走進去,并急切地催促葉玄清,“你們快點,被纏住就真走不了了。”
電梯下行,韓廷百無聊賴地靠着電梯壁,閉着眼睛。
葉玄清不顧向榮添的阻止,扛了扛他的手臂,“你見到她,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韓廷嗤笑,“口口聲聲說是我老婆,一定是看我長得太帥,謊話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電梯門開了,自認帥氣的人雙手放在口袋裏,仰着帥氣的腦袋怡怡然地走出去。
向榮添憋着笑,要攬住葉玄清的肩膀,被用力撞了一下。可她那點力氣哪裏能阻止得了人高馬大的他,向榮添用力把她禁锢在懷裏,笑聲爽朗,“提醒過不讓你問,你偏找虐。”
葉玄清雙手握拳,牙齒用力咬住,狠狠地說,“他這個樣子真的很欠揍。”
“他一直很欠揍。”向榮添深表同意。
葉玄清耷拉着肩膀,有氣無力地擔憂,“他和歡歡可怎麽辦啊?你幫幫他們。”
“要麽韓廷記起以前的事情,包括他的童年和沒有救曾芳林,韓廷痛苦;要麽韓廷一直記不起以前的事情,薛芮歡痛苦。”
“就不能有其他辦法?”葉玄清唉聲嘆氣。
向榮添在她額頭上親吻一下,“或者韓廷重新愛上薛芮歡,目前來看,這個概率太小。他認定人家姑娘是看上他那張臉,真的很欠揍。”
“韓廷重新愛上薛芮歡。”葉玄清喃喃地重複着這句話,越想越覺得有意思,歪着頭竊竊地笑。
向榮添看得心動,把她抱過來不分場合地用力吻了一通,“笑什麽?”
“韓廷重新愛上薛芮歡。”這次是用肯定的,敘述事情的口吻。
第二天,韓廷從酒店房間出來時候,看到隔壁堆在門口的行李箱,他奇怪地問,“這是做什麽?”昨晚上葉玄清還說要在這裏再待段時間。
韓廷伸着懶腰,懶懶地打哈欠,不知怎麽想起昨天那個女人,她又哭又笑臉上狼狽的表情,緊緊揪着自己衣服的樣子,好像怕自己消失一樣。
甩甩頭,把那個影子從腦海裏甩出去,他怎麽可能已經結婚,一定是那個女人要賴上自己的手段。
葉玄清從房間裏出來,看韓廷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奇怪樣子,她通知他,“你醒了,快去收拾行李,我們退房。”
“這麽趕時間?我還沒吃早飯。”韓廷有些不樂意,懶洋洋地靠着門站。
“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館,你快些收拾,我們去。”葉玄清說這話的時候,低着頭,沒去看韓廷。
韓廷聽說有吃的,高高興興回房去收拾去了。
向榮添出來,寬慰地拍了拍葉玄清的肩膀,“你要做好韓廷翻臉的準備。”
葉玄清苦巴着臉,“韓廷不會生氣真的不理我吧!”
車子經過的路越來越狹窄,路兩旁的樹倒是越來也高,經過的小區越來越高檔。韓廷本在閉眼睛睡覺,睜開眼睛恰好看到車窗外閃過的路牌名字。
他愣了愣,腦袋裏似是有什麽在蠢蠢欲動,要掘開掩蓋着的塵土,冒出來。
“這是哪裏?”韓廷擡手,摁着太陽穴,有些難受地問。
葉玄清閃躲,眼睛看着另外一側,“怎麽了?”
“挑家距離近點的,味道過得去就行。”一只手要支撐不住頭,他弓着脊背,高大的人折疊着,,痛苦地說,“我不想去了。”
葉玄清聽出來韓廷聲音裏的難受,她急聲問,“韓廷,你還好嗎?”
“我頭疼得厲害,我……”韓廷濃黑的眉毛要皺到一起,俊臉蒼白,臉上是碩大的冷汗汗珠,“我好像來過這裏。”
葉玄清和向榮添面面相觑,饒是一向看韓廷不順眼的向榮添,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車子已經停在漂亮的別墅外,房子仍舊矗立在哪裏,像是無知的孩子,無憂無慮地不知道房子已經換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