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裁還安寧
翌日,沈文山給兒子喂食上藥,凡事親力親為,一時溫馨無限。若非公務在身,他恨不得時刻陪着孩子。
“玉兒,爹爹得去書房批閱公文,就不陪你了,你自個兒好好休息!”沈文山邊擦手邊叮囑道,轉頭見兒子悶悶不樂,不禁宛爾。他走過去坐在床沿,伸手揉揉沈溫玉的頭發,笑道:“半舟一早就出去了,到現在也不見蹤影,等他回府,爹爹讓他來陪你閑聊解悶。現在你先睡個午覺如何?”
沈溫玉心道他已經不能跟餘半舟愉快地聊天了!但為免父親擔心,他點點頭淺笑道:“爹爹公務要緊,正好孩兒也有些困意……”說完便打了呵欠,閉眼入眠,頗為乖巧。沈文山給他掖了掖被子,離開去了書房。
沈溫玉再醒來時,被近在咫尺的人臉吓了一跳,看清是餘半舟,他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沒好氣地問:“你來作甚麽?”
餘半舟搬了張圓凳坐在床前,嘿嘿笑道:“聽聞師兄卧床不起,我這不是來探望探望,順道陪您聊天解悶嘛!”
沈溫玉見師弟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身後重傷之處,不禁雙頰紅雲頓生,惱羞成怒,擡手向餘半舟拍去,“你走開!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成這樣!”
餘半舟躲開,跳到幾步外,雙手撐在桌子上,朝着沈溫玉叫屈道:“哎哎哎,師兄可別不講理啊,分明是伯父要治你,怎的又扯到我身上來?”
沈溫玉揮掌落了空,又扯動身後的傷,疼得五官糾結。餘半舟見狀剛想移步上前慰問,卻見一不明物件迎頭飛來。原來是沈溫玉氣恨不過,扔了枕頭撒氣,“既是知道爹爹要治我,你也不攔着點兒,幫我求求情!”
餘半舟側身閃過,枕頭越過他的肩膀,撞上屏風,掉落在地。他睜大眼睛,一臉無辜地望着沈溫玉,嘟嘴道:“師兄這話好沒道理,伯父脾氣你最是清楚,他決心要治你,豈是我三言兩語就能攔住?再者,我也曾開口求情呀,只是伯父不允罷了。”
“你那也叫求情?”沈溫玉哭笑不得,“知道的明白你有心救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落井下石呢!”他停了停,嘆道:“原也沒希望你能攔住,可你也別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倒是添油加醋說一堆!”一想到寄在賬上的五十下,沈溫玉連哀嘆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滿心疲憊。
餘半舟自知理虧,摸摸鼻子,轉身彎腰拾起枕頭,撣去灰塵,躊躇地走近床邊,将枕頭遞給自家師兄,讨好地笑着,“嘿嘿,師兄你就別氣了,我認錯還不行嘛!師兄……”
沈溫玉心塞地扶額,無力地哀嚎:“你說說從小到大,師兄哪兒虧待你了,你至于每次都不是扯後腿就是把我往坑裏推麽?”說着還不解氣,他伸手在餘半舟的臀腿處擰了一下,恨恨道:“何仇何怨啊!”
“師兄……”餘半舟疼得淚水直打轉又不敢躲開,只能揉揉痛處,神色哀怨地認錯:“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沈溫玉自然知道師弟是無心之舉,故而并非真的同他計較,只是一口悶氣憋在心中,不吐不快。他擡手戳了戳餘半舟的額頭,無奈道:“你呀,可長點兒心罷!”你師兄實在經不起這麽折騰!沈溫玉想仰天長嘯。
“心?”餘半舟嬉皮笑臉地坐在圓凳上,眉眼彎彎又故作神秘地靠近沈溫玉,“師兄知道我今早出去,跟誰在一起麽?”
這次沈溫玉連個白眼都欠奉,只一臉“你當我是傻子麽”的神情,看着自家傻樂着的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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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不搭話,餘半舟也覺得無趣,悻悻地直奔主題,“沒錯,今天我陪阿心出去,得到了很多楚府的消息哦!”
聽到楚心的名字,沈溫玉怔愣一下,随即綻開笑容,只是笑得有些苦澀,“阿心……阿心都說些甚麽?楚府,楚元帥還好嗎?”
餘半舟斂起笑意搖搖頭,“一點也不好,阿心說,她爹娘鬧翻了。”
昨日結案之後,身心俱疲的楚明禮帶着楚心回到府中。得知判決的楚夫人林氏不甘愛子白白送命,聲淚俱下地埋怨丈夫輕縱殺子兇犯,可憐楚江慘死無人垂憐雲雲。楚明禮本已心煩意亂,見狀更是頭疼,好言勸慰無效之後,也來了火氣,當場指責林氏慈母多敗兒,言道楚江之死皆是其咎由自取,更與她一味溺愛兒子脫不了幹系!
楚明禮多年來抛家衛國,自覺愧對妻子,向來對其頗為遷就,從未言她半句不好,如此指責還是第一次。失子又遭責,林氏頓覺生無可戀,差點當場撞柱自盡,要随楚江而去,幸被楚心攔下。楚明禮不料妻子反應如此激烈,不敢再多予刺激,只囑咐女兒好好陪伴照顧,回頭自己搬了枕物床褥,當夜宿在書房。
楚家夫妻鬧翻冷戰,最無辜最焦急的當屬楚心。明知爹娘的分歧在于沈溫玉,可她卻無計可施,難不成要求沈公子自裁抵命?慢說短暫的相處融融和洽,又因餘半舟之故,她已将沈溫玉當作哥哥,且說自家兄長送命皆因咎由自取,便不該讓俠義良民無辜擔罪。思來想去,楚心只得找餘半舟商量,以期有個萬全之策。
沈溫玉聽罷轉述,埋首沉默許久,才擡頭揉揉鼻梁沉聲道:“你轉知阿心,請她再寬限些許時日,待娘親返家完聚,我了卻心願之後,定當到楚府自裁謝罪!”
餘半舟聞言心驚,急急辯解道:“師兄,阿心她并無此意!她……”
沈溫玉苦笑着打斷,“為兄自然曉得!可解鈴還須系鈴人,父——楚元帥夫妻反目,皆因楚夫人恨我不死,若我以命相抵能換楚家一個安寧,”沈溫玉想起在邊關時楚明禮對自己百般回護關愛,只覺得眼睛有些酸意,他閉眼澀聲道:“倒也不辜負這一年來,楚元帥一片舐犢深情。”
餘半舟哪裏料到自己一番話竟讓沈溫玉萌發死念,當下心慌不已,忙勸阻道:“楚夫人只是一時偏激,或許過些日子便會回心轉意。元帥待你如何,不言自喻,倘若師兄自裁謝罪,恐怕元帥自此與夫人心生間隙。此等結果,豈不與師兄之初衷背道而馳?”
“夫人乃元帥結發之妻,而我不過一介外人,元帥自是不會因疏離親。反之,但凡我一日留在世上,楚夫人便一天怨恨難消,楚家則難複平靜。”
餘半舟看沈溫玉心意已決,急紅了眼,雙眸蓄滿淚水,扁扁嘴終是沖着自家師兄吼道:“那你有沒有替我跟阿心想過!你若死在楚家,我與阿心便無法長相厮守!阿心甘負罵名為你求情,而今你卻執意尋死,豈不踐踏了她一片好意!”
沈溫玉怔住,這話聽起來确是有幾分道理。餘半舟平日裏雖然頑皮,對他這個師兄倒是向來聽從,如今這樣嘶吼,想是真的情急。沈溫玉笑笑,将餘半舟拉過來坐在床邊,擡手為他揩去淚花,打趣道:“阿心是個好姑娘,她為你放下殺兄之仇,你這樣處處為她打算,你們兩人倒也般配。”
“寧拆十座廟,莫毀一樁婚。所以你要答應我,可不能拆散我們!”餘半舟嘟着嘴,半真半假地讨要一個承諾。
“好,師兄答應你,不去楚府自裁便是了。”
沈溫玉好不容易才将餘半舟打發離開,趁着房中無人,他掀開薄被試圖下床。雙腳着地時,一陣疼痛自身後傳來,沈溫玉劍眉緊蹙,扶着床頭慢慢站起,又試着邁開步伐走了幾步,行動雖然遲緩,卻也影響不大,至于痛楚,還算是可以忍受。
看來再歇兩三天,去楚府便不成問題了。沈溫玉心裏這般思索,忽覺雙腿有些涼意,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是寸縷不挂,當即臉上臊紅,疾走回床邊扯過薄被稍作遮掩,回頭看門扉緊閉,暗自舒氣,又趴回床上,埋首枕下——羞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