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孝種種錯

身後笞責雖停,可沈溫玉并不輕松,且不說停歇之後痛意争先恐後襲來,單單楚明禮的斥言,便已難應付。本已打定主意無論父帥說甚麽,自己乖乖認錯便是。然而不孝之罪如天大,他萬萬不敢随意應承,終是忍不住辯上幾句。

“父帥曾告誡溫玉,‘必生者可虜’,向來兩軍交戰,唯有不畏生死,方為勝者。況且這與孝道并無幹系,父帥強加‘不孝之罪’,請恕孩兒不敢擅領!”這一番言辭,若在旁人聽來,不免要贊一句伶牙俐齒,可此時被楚明禮聽去,卻無異于火上澆油。箭杆再度上身,沈溫玉暗恨自己又多嘴了。

楚明禮怒而不言,下手再添力道,直抽得沈溫玉身子前傾,他使盡全力緊繃身子,才堪堪跪穩不至倒下。

楚明禮稍稍息怒方住了手,冷哼道:“你倒會斷章取義!誠然為父說過,必死者可殺,必生者可虜,但最為着重的一句,你卻避而不言!”

“孩兒不敢!”

“為父倒是不知,竟還有你不敢之事!那你說說,最為着重的那句,是甚麽?”

沈溫玉大致摸清規律,父帥每二三十下便會停下來訓斥,這個時候他只需虛心受教,閉口不言即可,多說多錯多招打。但眼下父帥顯然在等他的回話,只得硬着頭皮答道:“父帥說……父帥說,令人敬畏的,或說真正的勝者,是那些珍重生命卻又勇往直前的人!”可是,這與孝道有甚幹系?

楚明禮眼見沈溫玉臉上大寫的不解,難得沒有發怒,頗有耐心地解釋:“戰場殺伐,你不畏生死,勇敢果斷,确有将帥風範,為父自是以你為傲。然而,”楚明禮頓了頓,臉色微沉地斥道:“戰場之外,卻不見你善自珍重,仍是一副生死無妨的模樣,多次置身險地!”說到這裏,楚明禮瞥見沈溫玉頸間的傷口,想起先前他自動赴死的舉動,頓覺一股無名火燒上心頭,手中的箭杆起落間便是毫不留情的十下,複又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學堂幼童啓蒙經書,沈公子莫不是忘了?”

那十下盡數抽在臀腿處,正是最不禁打的部位,沈溫玉疼得差點背過氣去,好不容易緩過來,又聽見楚明禮這般問話,唯恐回話不及又被尋了錯處,不作多想便脫口而出:“嘶……孩兒……自然記得!”

“那便是明知故犯!”楚明禮下了結論,盡職盡責地又抽了二十下,稍稍平複心火,又問:“今日前來楚府,可曾禀報家中雙親?”

“呃……”箭杆頻頻上身,沈溫玉被抽得有些發懵,禀報?還是……沒禀報?這一瞬的猶疑,又為自己賺了一記,“唔……不曾!”沈溫玉閉上雙眼,他已然知道規律,無論自己答或不答,道對道錯,父帥總有理由下手。數目雖是不多,可這責罰的手段,卻着實令人叫苦不疊,由起初的不輕不重,漸漸添了力道,而今每一下都足以讓他疼痛難忍。

“咔!”輕微聲響,第二支箭杆使命告終。楚明禮捏着半截箭杆略略皺眉,有些尴尬地想,這荷木箭杆到底挂在牆上多年,不經用!也罷,此番敲打得差不多了,再罰下去,打壞了又是自己心疼!

楚明禮思及此便将手中那半截箭杆扔下,負手而立,沉聲道:“孝子仁心,不傷親意。你決意赴死,卻不曾禀知高堂,你一旦身死,教你爹娘如何……如何承受喪子之痛?”

再度失子,亦是我無法承受之痛。

“身為人子,不思親憂,此不孝一也。當初府衙結案,判你無罪,倘若你今日死在楚家,別人聞知,豈非說我出爾反爾,毫無信義!你認我為父,卻做出這等陷親不義之事,此不孝二也。”

當日結案,是非已分,恩怨兩清,你何苦登門作踐自己,陷為父于兩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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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人多口雜往來衆多,你長跪門前,實在有礙聲名。不惜名譽,辱沒門庭,此不孝三 也……”

沈溫玉疼痛難耐,此時哪裏聽得進長篇大論,恍惚間只聽清最後一句,“辱沒門庭”可不是誰都适用,至少須是自家子弟方可,父帥心中是認可自己呢!沈溫玉內心竊喜,便強提一口丹田氣力,取過第三支箭杆奉上,一副心甘情願認打認罰的模樣,“父帥說得極是!今朝之舉,确實有損帥府威名,勞父帥教訓!”

沈溫玉雙手舉得有些發抖,卻遲遲不見楚明禮接過箭杆,不禁有些疑惑,“……父帥?”

“誰說有損帥府威名!”楚明禮語含薄怒,開口帶着些許咬牙切齒,“我說的是你靖南侯的名聲!多年來,楚江橫行在外,左右楚家也無甚麽好聲名!可你不同,……”

後面的話,沈溫玉半分也無聽進去。靖南侯的名聲……只此一句,沈溫玉便知道自己真正得了楚明禮的認可。心中若不在乎那人,又怎會在意其名聲好與壞!被人關懷的感動,或是得到諒解的喜悅,沈溫玉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眨了眨眼,忙低下頭,男兒淚搖搖欲墜。

楚明禮長立在側,并不曉得沈溫玉心中所想,只見跪在地上的孩子上身前傾,略微佝偻,雙手舉着箭杆不斷輕顫,頓時有些心疼,又想着最後告誡一番,免使先前白費教訓,遂接過箭杆,點了點沈溫玉的後腰,喝道:“跪好了!”

沈溫玉猛然一驚,下意識地跪直身子,卻扯到身後的傷,疼得倒吸冷氣,忍了許久的淚花混着汗水流下,又被擡手拭去。

楚明禮只當他是在擦汗,便收回箭杆,輕輕敲着手心,繼續發問:“這不孝種種,為父自是不會饒你!然而除此之外,你尚有甚麽錯處,也一并說了,待為父查出來,可不好收場。”

沈溫玉聞言随即冥思苦想,可思來想去,最大的錯處不還是欺瞞一事麽?秉承着寧錯不繳白卷的原則,沈溫玉大着膽子開口:“父帥曾說,平生最恨欺瞞,想來隐瞞身份之事,便是孩兒最大的錯處了。”

“嗯……”楚明禮對此說法似乎頗為認同,他将箭杆抵在沈溫玉身後,“那依你看來,該罰多少?”

沈溫玉臉色一白,回到原點!歷史重演!想着今日父帥罰人的手段,這位在戰場上無所畏懼的靖南侯爺差點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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