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住手!”陡然的喝止聲自樓道斜方傳來,年輕男子從隔壁的雅間步出,面向黑壓壓的人頭攢動面露憤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這般張狂妄行欺辱良婦!”
宋吟晚彼時正一手扶着帏帽,待看到來人時暗抽了嘴角,居然是他!
“哪來的小白臉,一邊吃酒涼快去,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洪邁回頭看是個錦衣綢衫的公子哥兒,壓根沒放在眼裏,示意了兩個手下過去‘解決’。
這忽如其來的大動靜驚了整個豐樂樓,白日裏本就人少,一會兒功夫,餘下的小貓三兩只也都紛紛避走。獨獨三樓上人潮湧動,圍了個水洩不通。
“不長眼的東西,連綏安侯府的人都敢動!”封元璟被人一左一右擒住了胳膊,白皙文弱的俊臉上滿是羞惱,“放開我!”
宋吟晚這時啓口,“洪爺說的沒錯,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勞公子插手。”
“你……”封元璟聞聲猛地凝向了聲音源頭,氣得連音都變了調,那是一種厭惡到極致的神情,“是你!”
宋吟晚沒想戴着帏帽都能被他認出來,一時無言。
洪邁并不管兩人有什麽恩怨,見封元璟自個拂開了手下人的手要離開,心下稱了意,對着宋吟晚冷哼了聲,“算你識趣。今兒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封元璟已經走到了樓道口,聽到這話又停住了腳步。
只是還不等他折返,就看雅間裏的女子依舊是鎮定自若坐着,“打開窗子。”
她身邊的丫鬟将左右兩扇都支起了,正好面着旁邊的隆福客棧,三樓對着的窗子口‘嘭’的一聲也被推開。
一名貌美懷着身孕的小婦人被抵在窗邊上,朝着這頭急呼了兩聲‘老爺救我’就被布團塞住嘴巴,發出嗚嗚的嗚咽聲。再細看,還有一柄明晃晃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
“我的蕊娘!”洪邁驚呼!
封元璟直皺起眉頭,一下就将這和宋吟晚的鎮定自若聯系在一塊,頓時眉頭皺得更甚,如此折磨一名孕婦實在卑鄙惡毒!
宋吟晚柔聲道:“洪爺莫擔心,這位小娘子懷着身子,我特意讓人仔細看護着。她受不得吓,我也受不得,若非不得已怎能出此下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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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個毒婦!我蕊娘要有半點差池,我要你陪葬!”洪邁暴突着眼,恨不得能飛到對面樓裏去。一面催促手下去救人。
“洪爺莫輕舉妄動,在這還能好好看着,要挪了動了,可就不好說了。”宋吟晚不懼他威脅,只為自己目的,“洪爺還是快些決斷的好,和氣生財,也免叫你那嬌娘子受苦。”
洪邁頓時牙咬咬,臉黑如墨,招了手下人去,半個時辰不到就取了東西過來。
賬簿攏共兩本,宋吟晚仔細驗過,叫眠春收拾妥當,便與洪邁告辭。饒是彪形大漢站了兩邊,宋吟晚也面不改色地走了出去。
“天字一號房,叫了大夫,還有參湯,現只缺洪爺的一番慰藉了。”
洪邁沉着臉,于三樓雅間裏目送宋吟晚離開。
而一路随行出來的封元璟,氣憤扒住了馬車窗沿,對立面人多有看不上,“你背着四叔私見外男,還同地痞無賴談論什麽買賣,你寡廉鮮恥!”
“哦,那這又與你有何幹系?”
封元璟被那話噎得半晌反應不過來,等馬車噠噠走了,都未緩過勁兒。“天底下怎會有這等不要臉的女子!”
“元璟哥哥在說什麽?”一道嬌柔的女聲出現在他身邊,少女一襲白底百蝶穿花绡紗的裙子俏生生地站在那,往封元璟望着的那方向追看了過去。“剛剛那馬車……”
封元璟一提便神情陰郁,“是個陰魂不散的人!”
宋吟霜略有錯愕,旋即眺向不遠馬車那落了幾分陰翳。封元璟向來是謙謙君子,能叫他如此的獨有一人。
再收回視線之際,面向封元璟已是全然的嬌俏,“元璟哥哥上回說要請我吃新酒,在這碰着,可得兌現了。”
封元璟瞧着少女如花笑靥,方緩和了神情,“好。”
而看着宋吟霜,才覺得同是一脈的,宋吟晚堪堪是惡劣到極致。什麽手段都使得出,更有說不上什麽的堵心。
連宋吟霜錯後了一步,同身邊丫鬟耳語都沒瞧見,甚是郁悶地直入了雅間。
宋吟霜在後面瞧着,“方才那輛馬車上坐着的是宋吟晚,這般不要臉,我便要她把臉摔在這大街上。你去……”
不多時,那丫鬟便朝着樓下停着的另一輛侯府馬車去了。
——
宋吟晚上了馬車就摘了帏帽,除了半道上碰到封元璟以外,此行圓滿。還有面前小案幾上擺着的梅紅匣子。盛貯杏片、梅子姜、還有什麽細料馉饳兒、香糖果子,是她預先讓夥計打包的。
看着那一盒一盒的,心情自然就好起來。
“小姐,侯府三郎知道是您,萬一回去說上一嘴……”眠春心裏頭發虛,說實話,剛才差點就給吓死了,誰能想主子竟還能把人小妾給綁架了。
“他避我都來不及,怎會主動提起。”宋吟晚撚了一顆金絲果子嘗,清涼不膩,笑眯了眼道,“那洪邁家裏有九房,生的都是女兒,這蕊娘一懷上,洪邁就請各種術士相看,篤定裏頭是男孩兒,打那以後可矜貴着養,跟掐着他命門一樣,不會胡來的。”
“都動刀子的事,小姐可別說那麽輕巧了,下回還是多帶些人手。不,最好是沒下回了。”眠春心有餘悸。
宋吟晚有食物慰藉肚子,也随着小丫頭碎碎念,倒跟原來跟着她的杏兒一樣小心性子。忙是塞了一顆果子,堵上了嘴。“好吃嗎?”
眠春點了點頭,含糊吐了個“甜”字。
主仆倆相視一笑,注意力全在食盒裏。正吃得高興,馬兒忽然一聲凄厲嘶鳴,整輛馬車險些側翻過去。
眠春忙是護住了宋吟晚,一面不忘抓了帏帽給人戴上,“怎麽回事?”
好在馬車只是大晃了一下,就回正安穩了下來。眠春出去探探情況,見到對面馬車下來的人頓時驚住了,還不等說話,便被主子從後頭拽了回去。
馬車裏再沒了動靜。
封鶴廷就在外頭,“抱歉,馬兒失控沖撞了。”
片刻,馬車裏傳出刻意壓低的聲音,“咳,既是意外就算了,走罷。”
然話音剛落,馬車便一沉。封鶴廷徑自跳上馬車撩簾而入,宋吟晚猛拿起帏帽擋臉,“……”
“下去。”封鶴廷是沖眠春說的。
眠春瞅了瞅自家主子,一步三回頭地下了。
宋吟晚感受到馬車裏陡然沉重的氣壓,盯着手裏的帏帽又讪讪拿了下來,“侯爺,真巧。”
封鶴廷坐在她對面,見她一雙烏眸眨啊眨,嘴邊還殘留一點糖絲兒。一驚一乍的像只兔子。
他伸手,宋吟晚便往後躲。他頓住動作,聞到了一股清甜酒味,“你吃酒了?”
宋吟晚心虛,“一點點。”
封鶴廷的面色似乎不大好,就在宋吟晚以為要被說教時,卻聽他道,“我的馬車壞了,一道回罷。”
就這樣過去了?
宋吟晚擡眸愣愣的,嘴角就被人用指腹溫柔抹了下。整個人如過了電一般,倏然僵住。
“豐樂樓的小食這麽好吃?”封鶴廷用帕子擦了擦手。
宋吟晚猛地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樣子,都是撞車惹的,鬧笑話了。她忙胡亂抹了抹嘴角,臉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熱。又在四叔面前丢醜了……
封鶴廷那頭卻似再沒顧上她,唯有方才擦過那柔軟唇角的手,蜷縮在身側攥緊了。
馬車複又啓程,封鶴廷坐在窗子邊,一撩簾子就能看見,一輛馬車撞入了街邊的茶攤,赫然也挂着侯府的标識。若晚一步,撞的便是宋吟晚的馬車。
他眸色稍沉,再往遠處,是一行滿面橫肉的男人被堵在巷子裏的景。
而阖上簾子,這一切便和馬車裏的人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