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宋吟晚起那麽早是有緣由的,乞巧宴在即,邀帖都派了出去,府裏還有許多要置辦的。
她忙得很。
枕月拿銀簪挑了挑油燈,使得偏屋裏亮堂了些。一面打了個呵欠咕哝,“小姐今兒起得可真早,天都還沒亮。”
“頭回接手就要辦大宴,怎能不仔細認真些。”宋吟晚攤開簿子,一邊審一邊添寫點什麽。
瞧着精神頭倒挺好。
只有宋吟晚自個知道是被夢給吓清醒的。夢裏洞房花燭,她着鳳冠霞帔羞坐軟榻,由着男人挑開了喜帕,方瞧見面前的封鶴廷也是一身紅衣華服,眉眼溫柔含笑。随他親手取了累贅飾物,褪了衣衫往床上……
那畫面一想起,宋吟晚又開始覺得喉嚨發幹。
若非聽到夢裏封鶴廷喚她昭昭,只怕這夢就要做到尾。她從夢裏驚醒,再瞧見着旁邊躺着的‘始作俑者’,一顆心差點蹦出來。
宋吟晚又喝了口涼茶,筆虛虛握着,壓根就沒動幾個字,反而自顧晃了神。眼下連涼茶都祛不了火,若和四叔繼續朝夕相對下去,竟生了一刻前路渺茫之感。
“小姐,用朝飯了!”眠春此時提了個食盒進來,笑眯眯地把裏頭的熱食擺在了桌面上。
“姑爺起了?”枕月問。
宋吟晚嗆咳了聲,也瞧見了食盒上豐樂樓的标識,除了封鶴廷還真沒別人能這麽細致了。
“起了,不過出門去了。留了話,說是不必等晚膳。”
“嗯。”
桌上幾個青釉葵口碗,胡麻粥,二陳湯,都是提神養身的。并幾道造型精致的點心,松軟的芙蓉糕,粉米蒸成的糖粉茲,牡丹餅等可供選擇。
“小姐不過順嘴一提,姑爺就記着,天天給換着花樣。那豐樂樓的早點有數十種,可以吃上好一陣新鮮食兒。”枕月分了一塊芙蓉糕,咧着嘴傻笑。“要是想吃別的,估摸連廚子都能給挖過來,就沒見京城裏頭有哪位爺能這般花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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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吟晚盯着枕月,“……”
“小姐這樣看奴婢?奴婢怎麽了?”她抹了抹臉,以為是沾了屑兒。
“枕月,你胖了。”
枕月一摸臉,是摸到多出來的二兩肉,頓時哀呼了一聲‘小姐’!手上拿着第二塊芙蓉糕,到嘴邊又猶豫放回去的樣子把宋吟晚給逗笑了。
“枕月是抽條了,吃多長了個兒,臉上肉肉的顯福氣,是跟了好主子的緣故。”眠春接收到枕月投過來那可憐巴巴求否定的眼神,忍着笑才道,“不過也不能多吃了,不然你和主子站一道,旁人該懷疑吃的都落你自己肚子了!”
“明明是主子吃得多還不長肉的!”多氣人吶!
宋吟晚笑眯眯的,這長處确實挺好的。
“不對,還是長了的。”枕月又道。
眠春狐疑地去瞧宋吟晚,還瞧不出是哪兒。直到枕月弱弱的道了一聲‘胸’,再看宋吟晚胸前那飽滿弧度,噗嗤一下樂了。
別說今兒這身裙衫,撐得恰到好處,描摹勾勒都不及那天然的風情。也虧得枕月眼尖能發現。
“好你個色丫頭,盡往哪兒琢磨呢!”宋吟晚嬌叱,再看枕月那一臉豔羨,又好氣又好笑。
“這是找補自個身上缺的,羨慕呢。”眠春想了想,拉過了枕月道,“聽我娘說,姑娘家的要是想再長長,可得等嫁人後呢。”
“怎就要到嫁人後?”
“我娘沒說。”眠春也一臉納悶。
兩小丫頭片子說話聲音沒避着,傳到宋吟晚耳朵。作為屋裏唯一一個過來人,堪堪是戳中了昨兒夢境裏的一幕,頓時臊得紅了臉。
“不可渾說!”
她這一聲嬌叱,令倆丫頭齊楞楞看了過來,宋吟晚又咳了一聲,“等許了人家後該是你們知道,還是你們這麽快就想夫家了。”
“奴婢沒有!”
“小姐,奴婢還要伺候您呢!”
眠春和枕月忙道。
宋吟晚故意板着臉,言語卻是柔和,“許是再留個幾年,你們盡心盡職,我也得給你們謀劃個好歸宿。”
“奴婢願意一輩子不嫁服侍小姐!”眠春急道。她一家老小指着她過活,主子變得仁厚,才讓家裏好起來一點,真是怕極了主子要趕她走。
“姑娘家哪有一輩子不嫁的。”
眠春卻鑽了牛角尖,跪在了宋吟晚跟前拉着裙角哀求,“奴婢真願意的,求小姐千萬不要趕奴婢走!”
這一哭一抹淚,乍一看,無疑是又打罰下人了。只是發生在宋吟晚這,一點都不足為奇。
“四嬸犯不着為這些個下賤胚子動氣,要覺着使得不得力,交刑媽媽那□□陣子,包管往後都省心。”
随着說話聲音落下,一抹水綠色身影從外面踏了進來,是個瘦高個的,面龐秀氣,露了精明底子,不如後面跟着的那個瞧着老實。連進門向她見禮,都是磕巴喚的四嬸,與宋吟晚對視了一眼,有些羞怯地往前面那個站的地方縮了縮。
宋吟晚在栖梧苑裏見過兩人,是大房封顧氏倆兒媳婦。論年紀,宋吟晚還小她們幾歲,只是随封鶴廷拔高了輩分壓一頭。但怎麽瞧,都是後面這侄媳婦的反應正常。
“還不趕緊起來,給人奉茶。”宋吟晚道,又朝那大媳婦封戚氏訴苦,“我這一頭的煩心事,底下偏還沒個中用的,可不讓人來火氣。”
“四嬸可是為乞巧宴的事心煩?”封戚氏明知故問。
宋吟晚揉了揉眉心,“可不就這樁,我也沒經手過,連拟個名帖都覺難得很。”她說完一頓,瞧向了兩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展開了笑顏,“瞧我,是給忙糊塗了。我就說大嫂豈是忙頭不顧尾的人,必定是有遠見的,這不眼前的就是最合适的幫手麽!”
“四嬸說笑了,我們哪能幫上什麽!”封元氏瞧着怯弱,一聽當即擺手。
“侄媳婦是覺得我哪句說了笑話,說大嫂為人有遠見這句?”宋吟晚一聽,那笑意斂在了嘴角,落了冷面。
“不,不是,四嬸誤會。元娘子嘴笨不會說話,她意思是咱們和四嬸一樣,都沒操持過家裏,怕胡亂插手反而給四嬸添麻煩了。”
“大嫂持家有道,你們做兒媳的從旁看着,要麽是疲于怠學,要麽就是大嫂把着權不給你們機會。無論哪個,都說不過去,回頭我可要好好跟大嫂分說分說。”
封戚氏總覺得話不對頭,又仿佛是錯了開頭,句句都給堵着了。“四嬸折煞我們小輩了,是,是婆母叫我們來看有什麽能幫的。”
宋吟晚聽到這話方才彎起了嘴角,也叫封戚氏暗暗抹了把汗,腹中重新拟話預備将封顧氏交代的事兒辦了。
“這才對麽。”宋吟晚笑了,“這兩日手忙腳亂的總算是把邀帖派了,餘下這些都沒抽理出個頭緒,就勞你兩人一塊把這次的宴席給辦好了。”
“四嬸哪的話,我跟元娘子也就是打打下手,事兒都得您拿主意。”封戚氏就這接觸的一小會兒,只覺宋吟晚果然傳聞裏頭的脾性,沒半點本事,卻好戴高帽子,愈是急進冒失就越容易犯錯。
封元氏在旁聽得直點頭,等腳上挨了一記封戚氏踢的,亦是應和道,“四嬸是當家娘子,功勞都該是您的。”
宋吟晚聽了更是喜上眉梢,不吝誇贊:“大嫂有你們兩個善解人意的,可真是福氣。”
言罷讓人把那還沒來得及籌劃的摞了兩人面前,足鋪滿了一桌面。
“這麽多?!”封元氏小小驚呼了聲,瞥向了封戚氏。後者也是瞠眼看,沒想到宋吟晚這般‘實在’!
宋吟晚笑眯眯道,“擺多少張席面事小,重要的是不能丢了侯府臉面。還有便是這些世家官眷的喜好,妥帖周到了才好。”
封戚氏原還在為這紛雜煩亂的瑣事頭疼,聽到這句陡然來了精神,“四嬸說得是,賓至如歸方能覺出好。”
宋吟晚點了點頭。
“聽婆母說張太夫人近日裏迷上了洪春班的南曲,時常請去府裏唱一出。班子是時下新出名的,京城裏的夫人小姐不常有機會聽,必然會覺得耳目一新。”
“唱曲助興,聽上去倒是不錯。”
封戚氏瞥見架子上的話本冊,眼骨碌一轉,“可不是,比姑娘家愛看的話本子還有趣,四嬸聽了也會喜歡的。”
“侄媳婦如此力薦,當真是要見識見識了。”宋吟晚似被攢說着起了興致,“洪春班,便是慶豐街上那座園子罷。你二人先張羅着,我去去就回。”
直到宋吟晚帶着丫鬟出了門,封戚氏才反應過來,自個被留下做苦活了,宋吟晚自個逍遙快活去了。
但一想,那宋吟晚好吃懶做,又好拿捏。若和洪春班那班主商妥定了過府唱戲,那好戲才将将鳴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