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日過去,也不知是秦太醫的方子起效,還是熬過了那陣,宋吟晚只覺同重新活過來差不多。

一想到每月都要這麽來一遭,頓時打了個哆嗦。

不單是怕痛,還有那不顧避諱幫自個按揉的人。祝媽媽明裏暗裏提醒好幾次,也不見他聽進去分房。尋常男人避之不及的事在他看來似天經地義,在乎的只有她難不難受。

“湯婆子熱敷是活血。”

“不約而同的做法是為俗,又豈是人人都需得去做的。”

“還是晚晚你在害羞?”

宋吟晚只消回憶起他當時眼神,心跳複又跳快了幾拍,如在當下一陣悸動。概是因她心裏頭清楚,依四叔的秉性,絕不可能單為籌謀放下身段至此。

那真正緣由——

四叔曾言,‘心慕之,渴求之’。這一念起,就怎麽都控制不住了。

“小姐,這酸湯魚很辣麽?”枕月在旁侍候宋吟晚用食,就見人吃着吃着滿面緋紅的。

宋吟晚回過神,含糊‘嗯’了聲,就聽小丫頭嘀嘀咕咕說忌吃冷的辣的,作勢要端走。“……”

難得是眠春了解主子,“這是衡陽公主那邊來的做法,酸湯是米和佐料發酵成的,味兒在酸香,淡而不薄,酸而不烈,不至于。”她一頓,興起促狹,“小姐面色紅潤氣色好,還不虧了咱們姑爺極會體貼人呢。”

宋吟晚不小心嗆着,連着咳了幾聲,作勢要抽那‘膽大欺主’的丫頭。正此時便聽到了從外面傳來敲鑼打鼓奏響的喜樂。

“奴婢聽廚房那兒的說,是大房擡姨娘的喜慶事兒,聽說是老夫人那的連襟外甥女兒,曾在侯府住過一段時日,很得老夫人喜愛。”枕月道。從下聘到迎娶,也就這幾日的功夫。

“求仁得仁。”宋吟晚笑吟吟的,眼底掩過了精光。

封家母子倆對這位傅家小表妹都喜愛得緊,若不是生了變故,那傅婉兒早就是大房房裏的人,而不是在外颠沛流離吃盡了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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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吟晚給封顧氏去的信便是告訴她這一‘喜訊’,亦是她為長嫂準備的一份厚重回禮。

一個‘清清白白’卻又歷盡世間險惡的傅婉兒,再重逢想必是感人。

“大老爺幾日前才見,今個就納進府。大夫人還未回來,戚少夫人和元少夫人都派了人去過那邊了,想是打探去的。”眠春道。

“真想不到元少夫人看着柔柔弱弱,不聲不響,做的事兒可陰毒。”提到那兩位少夫人,枕月還記得戚少夫人後來交代的,雖說把她沒陷害成的幾樁往無足輕重上說,但小姐和封家三郎同被設計卻是出自元少夫人之手。

正如戚少夫人所形容的,咬人的狗不叫喚。

眠春也不住點頭,枉下人們都覺得元少夫人溫柔良善,誰想人前人後兩副面孔叫人發寒。

宋吟晚想起她收買眠春一事,眸中落了深思。經此,封元氏謀命的嫌疑更大。

“多予些人手和銀錢,盡快查清楚底細。”

眠春點頭應下。

此時,有丫鬟來報,道是侯府外婦人求見。謂之解憂。

宋吟晚讓人請進來。

卻見是個梳着藍布包髻的圓臉婦人,秋香色對襟窄袖衫,下身束裙,透一股子利落勁兒。

“見過侯夫人。民婦于三娘,是長福酒樓的。這是新上的朝詞措,和雲翳,都是娘子們能喝的清酒,不得醉。”

待她遣退下人,聽婦人又道,“民婦還是長生樓的探子,為夫人來報‘元瀾’一事。”

宋吟晚原就覺得古怪,此刻霎時明了解憂之意,“前日子封戚氏之物?”

“正是。”于三娘禀,“侯爺有命,囑吾等從今後為夫人效力。長福酒樓乃是門面,夫人若有差遣,盡管使人吩咐。”

這些人聽命自己,卻未必不會報之封鶴廷。宋吟晚倒沒有被冒犯的感覺,相反,察覺到那人周全心思。

“你們查到了什麽?”

“元瀾無父無母,随城北廟裏的老乞兒過活。八年前因扒了封二郎的荷包而結緣,後封二郎迎其入門時,吾等便奉命查過,乃是老乞兒一手養大,人證頗多,并無疑處。”

“與我,或是與宋國公府可有什麽交集?”

“求證過,并無。”

一個是犄角旮旯的小乞兒,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千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人。要說聯系,怕也是嫁入侯府後飛上高枝這等奇妙際遇之說了。

宋吟晚沉吟未言。

“夫人且可放心,長生樓從來不以單面論據,但凡所查,必是屬實。”于三娘又道。

“我非疑心你們。”宋吟晚才察覺她誤會,道,“此事蹊跷,便當是安心也罷,且多留意她動向。”

“是。”

于三娘報過了事兒正是要走,突然記起,“夫人,雲翳冷藏後風味更好。侯爺還囑民婦帶來一份南街的桂花糖芋,方才讓人拿去熱了,不可同食。”

宋吟晚瞧見于三娘說時的良善笑意。“……”等人出去後,方忍不住捂住了臉。

這不是告訴旁人她貪食又嗜酒,哪有這樣坑人的!

殊不知旁人只瞧見侯爺寵她疼她,新婚燕爾蜜裏調油,惹人豔羨了。

——

寂月昭昭烏雲蕩,一輛馬車在綏安侯府門前急急剎住。一婦人撩簾而下,連門房的問安都不顧,沉着臉色跨入府中,直往自己苑兒去。

身後跟着的婆子丫鬟一并步伐匆匆。

侯府裏挂了喜色燈籠,不如綏安侯娶妻時氣派,間或十步一盞。到了主屋那,檐下,窗子上,紅綢喜燭投出的殷紅,将婦人的臉映照得形如鬼魅。

來的正是封顧氏,從成州到汴京整整五日,未能阖眼睡過一個囫囵覺。此刻眼窩深陷,眼中淬了毒般,憤而上前将門前挂的那些要撕碎。

“顧姐姐?”

先是女子幽幽柔柔的聲,随後便是封鶴滿赫然大驚的質問,“若慧,你這是在做什麽?!”

封顧氏擒着一手紅紗,轉身定定看着庭院裏的二人。尤其在看到那女子時,将将是起了渾身寒意。

她永遠都記得在她哀泣哭訴遇上難民暴動僥幸而回時,男人卻恨不得她代他表妹受罪去死的模樣。

每每想起,便如同在心上剜一刀。那傅婉兒便是斷在血肉裏的刀鋒,動辄就是挖心剜肉的痛。

如今卻又活生生站了她面前。

“老爺,我還想問您這是做了什麽?”封顧氏擡手,顫巍巍指向了男人後面的女子,“她又是怎麽回事!”

“你且注意你的态度,你瞧瞧你現下像個什麽樣子!枉婉兒一直惦念你,知道你回來,便是趕着要給你奉茶。”封鶴滿不虞道。

“她給我奉茶?”

“我也知我入府必會讓顧姐姐不快,當初姐姐待我最好,什麽好事都想着我。”傅姨娘便是這時候從封鶴滿身後繞到了封顧氏跟前,她進一步,封顧氏的臉便白一寸。

女子仍往前走,“姐姐擔心的,我知。可我實在無依無靠,離了封郎當真不知該如何活下去。姐姐就當——可憐可憐我,吃我一盞茶,從今往後便還像以前那樣,可好?”

封顧氏在她迫近到眼前時,猛地退了一步,被女子親昵挽住。如被施了術法定住動彈不得。

直到她被人扶進屋裏,一盞熱茶燙了手心,方驚駭望向面前跪着的人。

“姐姐用茶。”傅婉兒乖順玲珑。

“當日我叫暴民擄走,被賣給當地員外郎做妾。年前員外郎故去,家裏主母便容不得我,将我趕出府,得虧存了點積蓄便輾轉來了京城,沒成想竟又遇到封郎。求姐姐成全我二人的緣分罷。”

封顧氏封顧氏死死盯着她,指尖摳進了掌心,痛都不覺。

只瞧見那雲淡風輕背後乃實實在在的惡意,宛若地獄來的羅剎。

什麽員外郎,都是假的!

做姑娘時便不安分,在她眼皮子底下與他夫君眉來眼去,騷浪勾引男人的下賤東西!是她親眼看着被帶走送進銀樓,那地有進無回,便是專為這等淫賤胚子設的‘好地方’。

怎可能再出的來!

她猛地想到了宋吟晚,瞬時如墜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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